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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突然從夢中醒來一樣，旌姬終于開始認真地煩惱了。
嚴格地說，她的煩惱始于關家的婚禮護衛戰，然後被比武大會進一步強化了。但大會因「鋼鐵神宮」的宣言而中止，接下來又連續發生了太多事，旌姬幾乎沒有心力把腦中的種種沉澱下來。直到海濱倉庫之戰結束的那天夜里，睡不著的她才整理出了幾條重點︰
敵人認為自己打破了力量平衡，是「宇宙天平」的傾覆者；
這個城市存在著很多神祇和神話獸，並且就在自己身邊；
自己體內似乎有未知的強大力量，但還沒有掌握使用方法；
身為「代行者」的蒼王表明自己很可能也不是人類——雖然「現在還是」。還說「御座和你是一樣的」。
不是人類的話，自己會是什麼呢？難道是某個神話角s 的轉世，覺醒時就會恢復前世記憶？——即使對異能力者來說這也太扯了。
神啊，我才作為人類活了十六年而已，拜托多給我點時間吧。
魅堂的煩惱基本也始于同一時間，但他認為自己的問題要多得多——自己身體里到底寄宿了什麼？宇文兄弟對旌姬身份的判斷有幾分可信？特地指名自己來對付納蘇，是在刻意提醒自己增強對身份的自覺麼？
自己和旌姬之間或許有什麼根源深刻的聯系……如果有一天要向她說出一切，兩人還能像現在一樣相處嗎？
「唉……」
「學姐你怎麼了？是不是有煩心事？」
看到旌姬邊漫不經心地動筷邊輕聲嘆氣的樣子，體貼的虞菲立刻開口詢問。「沒事沒事，一些困擾了我很久的問題而已……」旌姬勉強一笑，「比如……嗯，數學什麼的。」
小見習騎士听到前半句時吃了一驚，听完後表情就緩和多了︰「對喔，學姐不太擅長數學。但你文科很好不是嗎？堅持到高二分了文理就輕松啦。」「說得也是。」隨從少女擠擠眼，準備就此結束關于自己情緒的討論。
即使把煩惱告訴這孩子，他也一定無法接受吧，更不用說幫忙解決了。除去宇文兄弟，自己最合適的商討對象果然還是——
「……魅堂大人？」
身邊的金眼少年似乎不在狀態，反應比平常慢了整整一拍。「……啊。旌姬，怎麼了？」他轉過頭來。「沒……倒是您好像沒什麼j ng神哦。」旌姬忽然注意到，上司盤子里的飯菜幾乎沒動。
「昨天看書看到很晚，有點睡眠不足。」魅堂不自然地撫了撫脖子，「大團長稍後要見我，我提前走一步……你和虞菲慢慢吃吧。」
還沒等旌姬說出「請慢走」，他就端著餐盤離開了。在兩位下屬疑惑的目光中，魅堂走到隱蔽的拐角，把只吃了幾口的午飯全部倒進垃圾桶，然後逃跑似的沖了出去。室外的清新空氣灌進肺里，「牙之御座」才覺得好受了些。
奇怪，實在太奇怪了。
昨天絕對沒吃過什麼不好的東西，卻從早晨到現在都沒有胃口；明明昨晚睡得很足，起床後卻一直隱隱發困；體內還有種難以言喻的憋悶感，就像本來該是空著的地方被硬塞進了什麼。
「再這樣下去，別說戰斗了，上課也會受影響……」
魅堂最後決定先找個安靜的地方休息，如果情況實在得不到緩解，再去校醫院找月寒。
與海牙學院隔街相望的24小時便利店前，有一片高出地面的小小鸀化帶。紅磚砌起的花壇上坐著兩個男生，看上去正在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會招蜂引蝶的不止是鮮花和浪子……還有敵人喔。」
戴單片眼鏡的少年凝視著手心里慢慢爬動的蜜蜂，用帶笑的口吻輕聲呢喃。在他身後，至少還有三四十只帶刺的小昆蟲無聲地攀附在花睫和草葉上，等待主人的出擊命令。「用普通的蟲的話，就不會引起里面的異能力者注意，情況也能很快確認了。」旁邊的金發青年合上隨身的厚書，「小罌，別讓它們放過任何角落。」
「放心啦，保險櫃也好地下室也好，沒有‘蟲’到不了的地方。」蘇罌自信地點了點頭，「海牙學院由我來查的話，律司你呢？」
「還得去查那處少年宮和寫字樓，畢竟對方有使用障眼法的可能。」律司輕嘆一聲，「我不是信不過你的使魔，可我也不希望‘那個’真的在他們手上……就憑我們兩人，怎麼與一個‘團’交涉？」
蘇罌嘴角的笑容隱去了。爬在他食指上的蜜蜂似乎察覺了主人心情不好，馬上嗡地一聲振翅飛走。
「對啊……他們和我們一樣是‘騎士團’啊。」
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抱歉，我不該提前這麼瞎猜的。」律司苦笑著帶頭起身，「行動吧，小罌——一切用事實說話。」
單眼鏡少年听話地點點頭，朝花叢吹出一聲人耳听不到的呼哨。蜜蜂們立刻從藏身之處魚貫而出，以自然的態向海牙學院飛去。
一向在紅月少年宮舉行的「西宮」例會，每次都會選擇不同的房間進行。散會時已經一點多了，狄亞匆匆趕出美術教室，打算盡早回打工的加油站去。
會議內容很簡單︰最近暫時不要和海牙的騎士直接沖突，尤其是發現海牙學院附近有陌生異能力者的時候；若想主動發起進攻要先向宮主匯報。狄亞對非羽的命令沒有意見，只是不太明白「鋼鐵神宮」最近為什麼如此低調。
「這和前段時間發動的‘神器’有關嗎……」
自言自語的「赫菲斯托斯」突然發覺衣袋里的公交卡不見了，他停下來把全身翻了個遍，得出結論︰也許掉在了出教室的路上。狄亞立刻轉身跑上四樓，果然一眼就看到熟悉的黑s 卡套躺在美術室外的窗戶下。
「——好險，我昨天剛充了一百塊呢。」
放下心來的狄亞撿起公交卡剛要離開，同僚——「戰神」歐陽雪鋒的話音卻恰好在此時飄進了耳中。
「要我去海牙學院的檔案室？！」
聲音不大，但內容足以立刻把長發青年釘在原地。
「沒錯，‘阿拉斯’。我想你應該還記得，‘赫菲斯托斯’也執行過這個任務的。」
趁西宮主回答的時候，狄亞躡手躡腳地靠近虛掩的後門。從門縫里可以看到非羽和雪鋒的側臉，一個氣定神閑，一個一臉疑惑。「任務內容不變，我需要的還是騎士團歷代‘牙之御座’的資料。檔案室的位置和消除氣息的方法我都會告訴你，好好努力吧。」
「可是……派已經熟悉了那里的狄亞去不是更好？您不再找他，是因為他上次失敗了麼？」
雪鋒的疑問讓狄亞胸口一緊，而上司接下來的話更是令他差點失控出聲。
「不，正因為狄亞‘已經熟悉那里’了，才不能再指望他。」
青金石般的眼眸閃爍著，坐在桌上的非羽露出狡黠的微笑，又輕聲補充了一句︰「再讓他去的話，對兩邊都沒有好處。」
也許是听出上司在刻意隱瞞什麼，雪鋒識趣地停止了追究，但片刻後換上了另一個問題︰
「非羽大人，恕我冒昧，但是……可以告訴屬下嗎？您為什麼對那些‘御座’這樣執著？」
靠在門邊的「赫菲斯托斯」無聲地吐了口氣——這也正是自己想問的。只見非羽甩了甩發辮，眯起眼將視線轉向窗外。
「……我早早就安插在東神集團里的人，經過多年的暗中調查，終于得到了一些比較有用的情報。」
盡管宇文家族對「騎士團」的情報管理十分嚴密，但人言像空氣一樣無處不在，比大河決口還難以阻擋。東神集團有數千名員工，想完全封鎖消息幾乎是不可能的。
「騎士團代代‘牙之御座’的身上，好像隱藏著宇文家的某個重大秘密，如果能搞清這個秘密，就等于抓住了‘海牙騎士團’的弱點。不過，直接對校內的兩位御座下手太過冒險，還是先研究一下宇文家保管的檔案比較妥當。」
雪鋒這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不愧是心思縝密的非羽大人，那麼屬下今天黃昏就……」「不是黃昏，是夜里。」西宮主立刻訂正，「等到走讀的學生全部離去後再行動。還是說你想像狄亞一樣，浪費時間和看守檔案室的騎士干上一架？」
——這個人剛才說，自己那時的戰斗是「浪費時間」？！
狄亞不想也不敢再听下去了，便盡可能無聲地從那里退開，保持著j ng戒狀態慢慢走到樓下，才猛然發足狂奔。「打工」二字早被狄亞拋到九霄雲外，現在他的腦子里只有非羽的話在不停回放。
這下該怎麼辦？當做沒听到嗎？還是……
「哪有什麼‘還是’！又不是交給你的任務，別管他就對了啊！」
「赫菲斯托斯」對著自己咆哮起來，但在心中漸漸擴大的不安感面前，怎樣的自我催眠都顯得蒼白無力。直到再也跑不動了，狄亞才大口喘著氣停在路邊，狠狠地一拳搗在樹上。
「嘖……可惡！！」
他帶著視死如歸的神情翻開手機通訊錄，幾乎是惡狠狠地對著某個號碼按下了通話鍵。
推開學生會室的門，熟悉的書籍、電腦和桌椅的氣味便撲面而來。魅堂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把雙臂當做枕頭趴下去，就閉上眼楮一動不動了。
午休時間，應該不會有學生到這里來吧……這樣正好。
胸口的憋悶感沒有消失，睡意倒是漸漸涌了上來。魅堂換了幾個勢後，保持著閉眼的狀態想把椅子拉近點，誰知揮出去的左手沒踫到椅子，而是直接打在了另一個人腿上。
「……大中午的你來干什麼？」
「第一次踫到我j ng力無極限的副會長在這里補覺，不好好參觀一下豈不是太可惜了。」
「牙之御座」半睜開眼楮，首先看到的就是學生會長的灰眸和欠扁的笑容。銀弦斜靠著桌沿上下打量了他一陣，露出難得正經的表情問︰「怎麼啦，該不會是病了吧？」
「別逼我說話，我有點反胃……」
銀弦立刻倒抽一口冷氣，俯貼近魅堂，關切地低語道︰「別擔心，我絕對不告訴別人……我的副會長，孩子是誰的？」
「——左銀弦你給我有多遠死多遠！滾出去！！」
勃然大怒的金眼少年馬上揮出一記重拳，結果沒打到目標，惡心感卻更厲害了，只得閉上嘴重新趴下。銀弦這才發現他是真的不舒服，便暫時收起惡作劇的念頭，拍拍下屬的一邊胳膊︰「要不要我陪你去洗手間？惡心的話吐出來應該就會好受些。」
「不用，讓我安靜休息一會……去忙你的就好了。」
雖然面前是「絕對不想示弱」的對象之一，但魅堂這次似乎不打算繼續逞強——有什麼想吐槽諷刺的之後再說吧。從他臉上讀出這句話的銀弦大感無聊，干脆一手按在他的肚子上調笑道︰「裝什麼病態啊我的副會長，難不成你還真的有……」
——咦？！
灰s 眼眸驟然放大，一向無所畏懼的學生會長第一次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他火速抽回手，上下打量著背對自己的魅堂，幾次y 言又止。「怎麼了？」「牙之御座」發出疑惑的聲音。
「……沒什麼，跟你開玩笑真沒意思……撐不住的話就早點去看醫生，可別耽誤了學生會下午的工作，拖我這個會長的後腿。」
話音一落，銀弦就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一口氣沖進洗手間，他看看四周無人，才慢慢攤開顫抖的左手，掌心里一塊櫻桃大小的焦痕赫然在目——像被烙鐵燙到了一樣，還在微微冒著白煙。
「這不是那家伙自己的力量……在他里面，有什麼‘別的’東西傷了我……！」
銀弦咬牙切齒地站在鏡前，同時陽光在他身後投下的影子突然劇烈扭曲，呈現出一個怎麼看都不是人類的怪異形狀。
听到虛掩的門被敲響的聲音，正在看醫學雜志的月寒隨意地回了聲「請進」。接下來，伴著一陣奇異的寒風流入，院長室的門無聲地打開又關上了。
「還好似乎沒什麼事，我還擔心打擾了你工作呢。」
這個聲音頓時讓月寒全身一震，立刻離開座位沖到來者面前，提起白袍下擺就要行跪禮，但被蒼王及時拉住了。「陛下，您有事的話召見我就是了，何必親自……」銀發青年不解地看著「國王」在沙發上落座，自己則站在原地沒敢動。
「你是醫生，除了保安，校園里最不能擅離職守的就是你了吧。」輕輕一笑後，蒼王重新露出與統治者身份相符的表情，「我是來問你‘那個’的情況的，第五任‘牙之御座’龍月寒。」
「……陛下，魅堂他……已經問過您了麼？」
基本猜透對方來意的月寒不禁垂下了眼楮。「我也知道‘它’總有一天要長成的，但為什麼偏偏是那孩子……」他喃喃道，「不是至少要二十年嗎？這樣難道不是太快了些？」
「那是應該的，因為他非常特別，而且是歷代御座中最‘特別’的一個。」蒼王挺起上半身，「若非你是御座中唯一畢業後返回母校任職的，又有‘洞察’的異能，我也不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你——明白嗎，前‘冰鏡騎士’？」
銀發青年聞言抿起了嘴，像要確認什麼似的撫上自己的胸口，半晌才慢慢放下。「我明白，否則我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它’也曾經在我體內生存過……」他咬著牙說，「如您所料，最近‘它’的成長速度驚人，輪廓也更清楚了，但這樣一來宿主的力量會被加倍消耗，帶來的不良反應也會r 益嚴重——這又該怎麼辦？」
「魅堂可沒有那麼脆弱，現階段的‘反應’還不足以影響他正常的生活和戰斗。」騎士團統治者否定了月寒的擔憂，「從今天開始，你要多關注一下‘那個’的成長狀況，如果他體內發生了什麼異變，也要立刻讓我知道。」
第五任御座以鞠躬表示服從，談話至此結束。蒼王起身向門外走去，月寒正要送他一段，他突然又在門檻處站住了。
「陛下？還有什麼吩咐？」
「雖然不能告訴他真相……但是，如果那孩子因為身體不舒服來向你求助，務必好好照顧他。」
銀發青年怔了怔，然後露出安心的笑容︰「您真是體貼啊。」
然而此時，黑發的國王已經走遠了，二人低聲說出的話便也都沒傳到彼此耳中。
「御座要是出了什麼問題，她一定也會跟著沒有j ng神……我只是在擔心旌姬而已。」
因為作者是個苦逼上班族，只有雙休r 有集中時間寫文，所以基本是一周一更，望各位讀者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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