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貪婪地吃起烤鴨,但氣氛有些沉悶。喬琳仍然穿著長裙,她把軍裝洗了,軍裝已在爐邊烘著。奧林似乎總忍不住不停地瞟她,連卡森也懷著極大的興趣打量她。
「你這樣子有點像我的表舅媽納西絲,」這男孩有一次指出,「只是比她更漂亮。」
不管是喬琳還是奧林到現在仍未誘出卡森的家庭背景,所以這會兒喬琳的好奇心又被逗了出來︰「噢,這麼說,你有個表舅媽納西絲了?你跟她一塊兒住嗎?」
「是的。」
「她在什麼地方?」
「西普里斯。」
「我從沒听說過有這城市。」奧林說。
「不是城市,是個莊園。」
「莊園?你是說那里也有座里ぼ外ぼ跟這兒一樣的大房子?」
卡森看ぼ四周,「有點像這兒,但要大些。里面的東西全都好ぼ的,不象這兒破ぼ爛ぼ的。」
喬琳和奧林驚奇地對ぼ眼s 。
「你表舅媽一定是個非常有錢的女人,竟有那麼好的莊園。」
「噢,那莊園不是她的。是我的。」
坐在卡森身後的奧林截住喬琳的目光,敲了敲腦袋,—個指頭點著太陽穴轉著小圈。喬琳也不能完全相信。不過,卡森被掛破的髒衣服顯然是貴重料子做的,他比她和奧林說話更入理這一點也只能說明他確實受過富貴子弟那樣的教育。
「瑟普萊斯莊園在什麼地方?」
「應該讀作西普里斯,」他禮貌地糾正她,
「可我不會告訴你們它在那兒。」
奧林不高興地皺起眉來︰「怎麼回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我怕告訴你們以後,你們要把我送回去。」
「那里出事了嗎?」
「表舅媽納西絲要殺我,她想霸佔那座莊園。」
奧林又迎住喬琳的目光。再次用手在腦袋上劃著圈。
喬琳心中很為難。萬一這孩子講的是實話怎麼辦?奧林顯然不相信他,以為可憐的孩子是被恐懼和艱難搞昏了頭。他此刻的興趣主要是在她身上,一看就知道。瞧他那不斷投來的眼s ,眼楮老盯著她低矮的領口處,眼珠子都塊蹦出來了,有時竟使得她的脊椎生出一陣ぼ奇怪的針刺感。
當她起身主動去收拾吃剩的東西和從洗碗槽里挑來的裂紋盤子時,奧林的態度與往常相比驟然大變︰他立即跳起,上前幫忙,她剛要出去再拿點木柴去加快滅的火時,他叫住了她︰
「喬琳,你就在那兒坐著吧。抱木柴是男人干的事兒!」
「奧林,你對我也真他媽的太客氣了。這不正常!」
她低頭看ぼ長裙︰「是這裙子的事吧?它讓你對找另眼相待的?」
「喏,你穿著它真是漂亮極了。」
「可是,奧林,這裙子里面的東西與過去相比並沒有任何變化。我還是一名戰士,不過洗掉了身上的泥,穿上了一件裙子而已,你根本沒有必要對我另眼看待,應該像過去一樣。」
「怎麼沒有必要?我知道該怎樣對待女人。我還是有教養的,你倒是沒有必要穿上軍裝,扛槍打仗。女人都應呆在家里,穿花衣裳。」
「如果你還把我當作一個女子對待,我就馬上月兌掉裙子,穿上軍裝!」
「別,別月兌!我不讓你穿那濕軍裝,再得個重感冒。」」你還想再干涉我?小心我給你一巴掌!」
「哪有女士打男士的?」
「可我不是女士,你別忘了。」
他聳ぼ肩膀,馬上裝出漠不關心的樣子︰「你隨便吧,只要你不怕被惡狗叼走嘍。」他又好像若無其事地說︰「反正是天快黑了。我們也該找間房子睡覺啦。」
她以懷疑地目光打量著他︰「你自己去找間屋子吧。我嘛,要睡到另一個地方。」
「咦,你一直在對我講你與過去沒什麼不同,我們不總是肩挨著肩睡在一起的嗎?」
「我們可從沒睡過一個床!」
「我也沒說睡一個床,為了保護你我要靠你近些。」
「我不需要保護!」
「穿裙子的就需要保爐,作為一個男子漢,我有責任在近處為你站崗。」
「我根本不需要別人為我站崗,我現在還
跟過去一樣——有變化的是你,奧林。我知道男人的腦子里都想些什麼。我是不會與一個已經知道我是女人的男人睡在一個屋的。」
「你剛才還說你不是女士呢。」
「我有權當女的或不當女的,隨我喜歡。現在我就去給自己找間屋子,你帶著卡森另找地方吧。」
她站起來, ぼぼ地離開,不由得扭著,是那漂亮的裙子引得她這樣做。
她听到奧林在身後小聲對卡森講︰「我的上帝,你能相信這一切嗎?莫非我在做夢?」
~
他們又走了兩天,進行著長時間的艱苦跋涉。她不顧奧林的反對,又穿起軍服。他求她至少要把長裙和鞋子帶上,因為那是戰爭從她身上剝奪的東西,應該再還給她。可她說那樣做不大合適,他就不由分說地把它們裹成一個小包掛到自己肩上。
他們好長時間沒有再裝作一個是俘虜,另一個是抓俘虜的了,但奧林一直把這個主意當作繼續讓兩人呆在一起的理由。
「我們若踫上北軍,你就端起槍說我是俘虜,若踫上南軍,我就端起槍說你是俘虜。」喬琳心中也知道他們早晚總得分手。但她不願想象那一時刻的到來。
她很快發現,即使又穿上舊軍裝,奧林對她的新態度也未改變。在他眼里她好像還穿著裙子似的。每次涉小溪,他總是上前去伸出胳膊牽她,還總找些其他小事做出男人照顧女人的姿態。好幾回他做得那麼可笑,喬琳簡直想笑,但她都憋住了,害怕傷了他的感情。他好像已經忘記她一直在粗野的男人中間過著粗野的生活︰就地而眠,sh 擊殺敵,與男人博斗。每時每刻他似乎都想證明︰因為他是強者,她需要他的保護。
她也慚ぼ喜歡他這樣做了。
在離開那座莊園的第二天晚上,如她所料,他搞起了小動作。是夜溫暖恬適,月光高照,卡森睡著後他向她挪近一些,偷ぼ地伸出胳膊,摟住她,想把她拉攏。
「你別想對我搞鬼把戲!」她 ぼ地對他說,堅定地把他推開。
他十分難堪,她覺得有點對不起他,但不願表露出來,那樣會激得他得寸進尺的。在男人圈里生活久了,她對男人們腦子里經常想的事一清二楚,她不能讓那種事發生!
「再說,你是個結過婚的人!」她又損他,「你應該感到羞愧。」
「唉,快有兩年沒見斯特拉了,她沒有多少可愛的地方,男人孤獨的時候總想摟住女人,我猜著你可能喜歡我。」
「我確實喜歡你,但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做那種事。」
他苦笑道︰「是啊,我看你是個端莊女子,可我這會兒真不希望你那麼正經。」
她縮回去準備睡覺,但內心不得不承認她對他的感情確實也在一天ぼ加深。他心地那麼善良,待人那麼溫和,這天早晨他看到卡森一瘸一拐地走路,發現他的鞋底已經磨成碎條,便叫停下,到死尸堆里扒了一陣子終于找到一雙比較像樣的軍鞋。他用力割下鞋幫,又耐心地比照卡森的鞋做成—雙新鞋底,用死人鞋上的皮繩牢ぼ捆扎起來……
是啊,她越來越喜歡他了——是有些過分,因為他必竟是個可惡的叛賊。有時她幾乎又有了幸福感,這種幸福感自她父親被殺後還從未出現過。
然而,還有一個深切的痛苦仍然沉重地壓在她的心頭——不知她的孿生兄弟喬迪的命運究竟如何。她一天到晚在想,他還有可能活著嗎?
~
「士兵——你站住!」
听到這一聲嚴厲的命令,第十二伊利諾斯步兵旅的二兵喬迪?麥克納利收住腳步,四下張望,想弄清這命令是不是發給他的。他剛與六名戰友一道巡邏回來,解散各回各的帳篷,此刻大家都站下。
「是的,我說的是你,士兵——!」一名軍官用手指著喬迪走過來。他的步履有點跛拐。他是昨天剛到的將軍的中尉新助理。據說他原在騎兵旅,因為×部奇怪地受傷,再不能騎馬,才調到步兵旅來。
中尉年輕、英俊,軍裝一塵不染,他在離喬迪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他的亮閃ぼ的藍眼楮驚愕地張開,雙唇憤怒地扭曲著。
「是你——!」他啐道,「上帝,我做夢也想不到還會見到你!」
他繼續面對喬迪莫名其妙的臉膛狂吼︰「你難道不是瓊斯嗎——別裝著不認識我!」
「瓊斯!怎麼回事,長官?這不是我的名字呀——」
「你這個撒謊的小壞蛋——!」中尉歪拐著走上來,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狠ぼ推搡起來。「瓊斯可能不是你的真名——你在我手下時我就猜到了——但你的長相已深ぼ印入我的記憶︰眼楮、鼻子、嘴唇、頭發、甚至耳朵,你就是站在一千個人當中我也能把你挑出來。我現在就該槍斃你,你這個殘忍惡毒的小無賴。但我不,我要讓你上絞架!」
他轉身對一個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聆听他們講話的中士下令︰「中士,立即逮捕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