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之家
[美]亨利?卡特納原著
韓松編譯
發表于1981年第3期《大眾科學》雜志
紐約,嘈雜的紐約。追蹤目標的定向電波廣告一直跟隨著我.我把汽車開得飛快也沒有用。真糟糕,我的耳塞丟在家里了。
「比爾,比爾,你在哪里?……」一個微弱的聲音從擋風玻璃上方的收發話器里傳出來。這聲音怎麼這樣熟悉?噢,原來是六年前與我分道揚鑣,後來不知去向的妻子艾琳在講話。
「比爾,比爾,讓我進屋里來吧。」
我振作一下j ng神,鎮定地回答︰「喂,艾琳,我不在家里,你進我屋里去吧,我馬上回來。」
「我等你,比爾。」
噠,傳來了我門口那個麥克風關閉的聲音。一種莫名其妙的惶恐不安籠罩著我;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該見她,下意識地把車開入特快車道,以便早些到家。
紐約,嘈雜的紐約。廣告像發了瘋,空氣在隨著光波跳動。汽車進入一個地段,那里有一排特制的麥克風和擴大器,它們收進周圍的噪音,然後以相反的方向再發sh 回去,兩種同頻音波反向抵消,形成一片靜寂。我的車在這靜寂中走了十分鐘,但每當秒針走到「l2」時便傳來一個溫柔動听的聲音。「特蒙‘天堂之家’的好意,送給您這一片靜寂.弗雷迪?萊斯特呼叫……」
弗雷迪?萊斯特是個人品出眾、完美無缺的男子。我見過他的形象,那是個一丈多高的映像,四周圍著一個光圈.沿著大街建築物的四壁到處滑動,自動地變換著各種各樣的投影造型。我不知道是否確有其人,也可能只是個立體攝影的合成作品。但女人們都以為他是真的,總要踮起腳尖去撫模……。那誘人的聲音繼續說︰「想與弗雷迪共進早餐嗎?想在睡夢中听弗雷迪講課嗎?那就請到‘天堂之家’來吧!」真是活見鬼。
汽車開出靜寂區,曼哈頓鬧市廣告的閃光和喧囂迎面襲來。「買呀!買呀!買呀!」的叫嚷聲一陣高過一陣,與之相伴的亮光、音樂和節奏更是變化多端,震耳y 聾。
我一進屋,她就站起來,但一句話也不說。她的帽子很新穎,裝束也很別致。不管走到哪里我都能認出她來,在霧中,在漆黑的夜里,即使是閉上雙眼也不會有錯的。過了一會兒,她笑了,我心里一陣躊躇。
我終于說︰「咱們究竟還有什麼話可說呢?」
她沒有回答。
我走到自動服務器前;「想喝點什麼嗎?」
「7128號,」她對我說。我撥了這個號碼,服務器送出一杯粉紅s 的飲料。我給自己要了一杯加蘇打水的蘇格蘭威士忌。
「你從哪兒來?」我問她,「快活嗎?」
「我從……一個地方。我覺得自己有點懂事了。是的,我非常快活。你也快活嗎?」
我迅速地喝了一口酒說︰「噢,那當然,像百靈鳥一樣的快活,象弗雷迪?萊斯特一樣的快活。」
她呷了一口粉紅飲料,壓低了嗓音說︰「弗雷迪?萊斯特,多麼可怕的名字。」我大吃一驚,想不到她這個萊斯特的熱烈崇拜者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變了。」我說,「你從哪里來?」
她的眼楮避開我,好長一段時間,我們倆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距離一丈多遠,相互都有些害怕。最後,她看著窗外說︰「比爾,這六年,我一直都住在‘天堂之家’。」
我一听這話,簡直呆若木雞,不知所措。默默地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是被趕出來的嗎?」我問。
她搖搖頭,「六年了,我已經厭倦了。我被一時的沖動害得好苦啊!現在知道自己錯了;比爾,‘天堂之家’並不是那麼回事。」
「我早就認為它行不通。」
「你總比我看得遠。」
「天下哪有這樣容易的事?我們的現實問題是不能用這種辦法解決的。」
「我懂了,我覺得自己已經成熟起來。」
我嘆口氣,「當然嘍,這是他們賺錢的手段。說真的,在當今世界上,有誰不想賺錢呢?為了應付那麼多的開銷,誰的錢也不寬余……」
「你現在很有……你過得不錯吧?」艾琳支支吾吾地問。
「你是想幫助我,還是想讓我幫助你?」
「噢,我幫你。」她說,「我有不少的錢。」
「‘天堂之家’可不便宜呀!」
「過去我在月球開發公司買過股票,所以現在很有錢。」
「那好嘛。我的情況也不錯,謝謝你的好意。我花了很多錢購買防備廣告干擾的保險裝置,雖然十分昂貴,但是值得的。我甚至可以漫不經心地走過紐約時報廣場而不受那里的‘興奮煙草全感廣告’的影響。」
「‘天堂之家’里是沒有廣告的。」她說。
「別信那一套。現在有一種密集sh 束聲波,它能夠穿透牆壁,乘人熟睡之機向你念招徠顧客的生意經;耳塞也無法防備,這種聲波是通過骨頭傳導的。」
我們靜默了一會兒,艾琳怯怯地一笑。「比爾,」她問,「比爾,你……你又結過婚嗎?」
我沒有回答。此時,有個東西在窗戶上叭噠叭噠地響,原來是一只人造小鳥在那里拍打翅膀,想趴到玻璃上。這鳥的胸脯上有一個類似于振動膜吸盤的裝置,肯定是sh 束送話器,因為一個清晰、活潑的人聲突然傳進屋里——「說真的,您應當嘗嘗n i油j ng糕,您應當……」但一道閃光,窗戶自動產生偏振,把這只廣告鳥彈回空中。
「沒有,」我說,「我現在還沒有結婚。」我看著她的眼楮,邀請道︰「咱們到涼台上去好嗎?」
旋轉門把我們倆轉到外面,安全裝置隨之打開。這里是安靜的,特制的麥克風把城市的喧囂和沖向天際的廣告尖叫聲都收攏起來中和抵消了。超聲波的力量使空氣顫抖起來,光怪陸離的紐約廣告扭作一團,變成了一條瀑布狀的,說不上是什麼顏s 的、骯髒的s 帶。
「你問這干什麼?艾琳。」我問道。
「為了這,」她說著,用胳膊摟住我的脖子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