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艾什直截了當地說。他發覺自己就是在扎林這樣的老朋友面前也不願意再提起母親。扎林反而很理解他的心情︰他再沒有問什麼,只是說,「對不起。她是你的好媽ぼ。即便是失去壞媽媽,也一定會叫人心碎的,因為任何人都只有一個媽媽呀。」
「可是——我就有兩個媽媽,」艾什冷不丁地說。他一邊疲乏地蹲下來在扎林的爐邊烤火,一邊把他從「駭崴霾赫珥」逃跑的經過和在河邊石穴中從西塔嘴里听到的情況向扎林做了復述,最後,為了證實西塔的話,他拿出了那張信紙,上面寫著一名實際上已經陣亡的先導隊軍官的姓名和地址。
扎林雖不認得那上面的字,但吃驚地看到那筆錢後就完全信服了,因為錢幣本身已經說明問題,用不著翻譯。一共二百多枚,其中銀質盧比還不到五十塊,剩下的全是英國金鎊和金質牟赫,而且,光是西塔能夠隱藏這筆小ぼ的財富達數年之久這一點似乎就能證明,她的話絕非瞎編。
「依我說,咱們還是把這信拿去給我哥ぼ看吧,」扎林不知所措地瞅著艾什塞進他手里的信紙說,「說不定他能給你一些指點,反正我是不成。我實在沒有接觸過這種事情。」
扎林的哥ぼ——那個「齋謀韃」——做出了十分果斷的判斷,現在只有一個步驟可行。既然艾什頓大人已經死去,這件事只有全盤交給指揮官布朗上校大人了,他知道該如何處理。而他自己——阿瓦爾?沙,必須親自陪同這個男孩艾什奧克立刻到上校大人的住處去︰假設這離奇的故事果真不假,就應當盡快將錢幣和信件送到可靠的人手里。
「至于你嘛,扎林,這件事對任何人都不要講。既然古爾科特的嵐旎要置這孩子于死地,凡是幫他逃跑的人都會遭到報復的,萬一她听說他和我們在一起,她一定會懷疑咱們的父親參與了此事。所以,從每一個人的利益著想,最好是讓這孩子銷聲匿跡。我現在就去找指揮官大人,你——艾什奧克,跟著我,在我身後拉開一定距離,別讓人看到我們在一起,你先在外面待著,等人叫你。走吧。」
「齋謀韃」將證物塞進口袋里,大步流星地迎著夕陽走出去,艾什跟在後面,謹慎地拉開—段距離,最後在一條y n溝的溝沿上坐等了半個小時,他一邊向溝中扔擲石子,一邊不斷地窺視指揮官的窗口,漸漸地,兵營土路上的樹影越拖越長,料峭的ch n暮中開始充溢出柴煙和燃點馬糞的氣味。
這便是他最後的一段屬于他個人的時間了,但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未來的許多年之中他再也無法得到如此平靜、z y u、閑散的時光;倘若他能夠悟到這一層,他大概會拋棄對西塔的保證,乘著為時還不過晚立即逃竄。但是,即便他可以擺月兌嵐旎的刺客,他也不見得能跑多遠,因為,維多利亞勛章獲得者,先導隊執行指揮官山姆?布朗上校,此刻已經閱畢佩勒姆-馬丁教授寫給內弟威廉?艾什頓的那封沒有完成的信,正動手去拆除那個恰好在七年前裹起的油光發亮的絲綢小包上的蠟封。希拉里的兒子已經沒有逃跑的時間。
三個星期以後,艾什來到孟買,他身著一件不合體的過厚的歐洲式上裝,腳蹬一雙更為別扭的歐洲式皮靴,就要奔赴他父輩居住的士地。
他的這次遠行是舅父那個團隊的軍官們安排和資助的——起初,他們根本不相信這個小叫花子竟是不幸的威廉的外甥,但經過對此尋親者的查詢和檢驗,尤其是看到了那個小包里的證據,大家終于信服了(小包里有一張艾索貝爾的銀版照片,她兒子與她長得驚人的相似,還有一張艾什坐在西塔懷里的照片,是艾什四周歲生r 時在德里拍攝的,扎林毫不猶豫地認出了照片中的兩個人)。一旦改變了看法,威廉的舊友紛紛前來相助,都害怕虧待了一名英**官的外甥,而這名軍官自荷德遜在馬爾丹修築要塞的時候起就在先導隊里服役,並一直受到所有人的愛戴。但是,他的外甥對這些人以他的名義所給予的盛情和美意卻十分厭惡。
艾什听從了養母臨終前的囑咐,把她交給自己的文書和錢幣都送到了英國大人手里。完成了這個任務之後,他原想能留在兵營里與扎林和阿瓦爾?沙生活在一起,先當個馬童或割草工混口飯吃,等到夠了年歲就當兵入伍。可惜,這種打算變成了泡影。別人為什麼一定要干涉他呢?艾什忿忿不平地思忖。為什麼無論何時何地總有獨斷專橫的人向他發布可惡的命令,限制他的z y u,摧毀他的理想呢?為什麼另外一些人,在一個邪惡的野心勃勃的女人的指使不,準備走遍整個印度來捉拿他,奪去他的生命,而這些人不曾與自己有過半句口角,他也不曾得罪過他們。這是不公道的!
當初,他在古爾科特的市場上玩得很快活,並不想離開城里到「駭崴霾赫珥」去。可他沒有選擇的余地。而現在,他似乎必須告別自己的朋友和祖國,走向他父親的國度了;這次同樣沒有選擇的余地——並且沒有地方去求情。可以肯定,自從他跨入「駭崴霾赫珥」的那一天起,他就走進了一個陷阱,再也逃月兌不出,因為身後的道路已經堵住。大概,要等他長大ch ngr n之後,才會允許他隨意行動,可是,面對著充滿壓迫、謀殺和干涉狂的人間塵世,他也漸ぼ意識到這也不可能。好在「大人」們總算答應了他,當他必須待在「白拉特」(英國)的期限過後,將允許他重返印度。
指揮官山姆?布朗上校告訴他,已經給他父親的親戚打去電報,他們將送他上學,把他培養成一位「大人」。還說,假如他學習努力,考試成績優秀(天曉得考試是怎麼一回事情),他就會得到一份部隊的任命書,再來馬爾丹做先導隊的軍官;正因為艾什抱著這種希望,倒不是他對西塔做過保證和懼怕嵐旎的打手,才避免了他采取沖破禁錮爭取z y u的行動。這種希望,加之照應他去英國的一位「大人」將要帶著兩名印度僕人,使他得到一種安慰——他還不至于陷入絕對孤獨和舉目無友的境地。促成這後一種機會的是「齋謀韃」阿瓦爾?沙在無意中所說的一番話。
「真有點遺憾哪,」阿瓦爾?沙對他的指揮官說,「這個孩子將要忘記這個國家的語言和習慣;對于一個‘大人’來說,能跟我們一同思考和交談,而且讓別人隨便一看就能輕易地當成帕坦人或旁遮普人,這樣的‘大人’在我們團隊里是會發跡的。但他到了‘白拉特’就會忘記這些,變成個一般的‘大人’,豈不是一大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