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四灑,將白日里的繁華與光明全被隱在了黑暗之中,程世杰獨自一個人,坐在房間里喝著悶酒,桌子邊放著幾張灑金的請貼。
下午,打了李芸娘一巴掌,並把她關在程鳳舞的小院里,雖然只是程世杰的一時氣憤與激動,事後,卻也曾有幾分後悔。必竟,這些年,府里的大大小小之事多虧了李芸娘,自己能成為一國的候爺李芸娘也功不可沒。可是,當視線落到桌子上的幾張請貼時,心里剛剛升起來的一絲後悔又被幾分惱怒掩蓋了下去。
如果放在以前,程世杰並不會過多的在意程蝶舞這個女兒的存在,可是,在發生了今天這件事後,在程蝶舞拿到啟帝的玉筆親書之後,有些事情便已經偏離了以前的規道。程世杰也再一次調整了對程蝶舞的態度,必竟,照目前的情景來看,如果不出意外,太子妃必是程蝶舞的,因此,如此關鍵的時刻,程世杰怎麼能再由著李芸娘胡來。
站在一旁的翠兒,當然明白,這是程蝶舞在為自己造勢,忙身子微微一伏,故做出一幅受寵若驚,柔順的樣子說道︰「為侯爺分憂,是奴婢應該做的,大小姐滿意就好,滿意就好。」
等等等等……
听到程蝶舞的話,翠兒臉上的恭敬表情更盛了幾分,微微一垂眸,語帶真切地說道︰
大年初三,二皇子在皇子府宴請定國侯及嫡長女。
「蝶舞啊,身體好些了嗎?對爹爹的安排還滿意吧?」
「侯爺……」翠兒的臉微微一紅,故做嬌羞的說道︰「能為侯爺分憂,是翠兒的榮譽,怎麼敢居功領賞呢。」說著,便垂下了頭,一雙小手卻反握住了程世杰的大手。
通著地龍的房間讓人倍感舒服,房間里沒有多少家具,卻俱是上品,垂著月牙黃的床幔上,幾床嶄新的錦被整齊的放在上面,上好的黃木梨書桌上,擺著文房四寶,幾本佛經放在旁邊,一看就知道是用了心的。
看著一臉嬌羞的翠兒,程世杰忽然感覺手里的小手是那麼的動人,有一種欲罷不能的感覺,雙手微微一用力,便把翠兒擁進了懷里。
程世杰的身體因為翠兒的這一聲突然像著了火一樣,腦中一片空白,低頭吻上了翠兒的紅唇……
程蝶舞笑著點了點頭,抬眸看向門外一片燦爛的陽光,眼里劃過一道不明的光芒。
「女兒給父親大人請安。女兒很滿意,只是,父親,這兒應該不是你的意思吧?看這用心程度,應該是翠兒姨娘的安排才是,不然,才不會如此稱女兒的心呢。」
翠兒的話讓程世杰朦朧的眼里一亮,眼前不覺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伸手便抓住了翠兒的手,連聲說道︰「好……好呀,翠兒,你可真聰明,如果此番事情進行的順利,侯爺我一定重重有賞。」
大年初一,太子在東宮設宴,宴請定國侯及嫡長女。
輕輕走到書桌前,抬手輕撫著桌面,當坐在椅子上後,程蝶舞眼里劃過一道冷色,吩咐道︰「飛燕,把啟帝的玉筆親書掛在牆上。」
看到這樣的翠兒,程蝶舞的嘴角微微一挑,讓趙飛燕扶著自己坐到了放著早飯的椅子上,笑著說道︰「不知道我現在應該稱翠兒姑娘,還是翠兒姨娘呢?」
「奴婢應該的,沒有大小姐的一再提點,就沒有翠兒的今天。」
「侯爺,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有些話不應奴婢來說,可是,侯爺實在沒有必要為這幾張請貼煩心,大小姐對侯爺一片孝心,定會和侯爺赴宴的,只是……」
如此向自己撒嬌說話的程蝶舞是程世杰所沒有見過的,而在听到一旁翠兒不居功,一心為自己著想的話時,心里立時被一種虛榮充斥的滿滿當當的。不覺哈哈一笑,抬手,一手抓著程蝶舞,一手抓著翠兒,笑逐顏開的說道︰「好!好!見你們兩個如此,我就開心了,這才是真正的家合萬事興嘛。」
程世杰用力的把桌子上的請貼掃到地上,郁悶的仰頭再次把杯中的酒喝了個精光,因喝酒喝多而有些朦朧的雙眼微微一眯,手一揚,醉醺醺地喃喃說道︰「一直以來,你都聰慧過人,怎麼就沒看出我這樣做的目的,你看看……你看看這一張張的請貼,每一張都要程蝶舞過府參加,你怎麼還能打她,讓她磕破了頭,這個樣子,怎麼去參加宴會?啊……你還口口聲聲的喊她《孽》《種》,你怎麼就不好好想想,這種事能隨便拿出來說嗎?過去,說出來還沒什麼,可現在呢?她程蝶舞已經是皇後跟前的紅人,各家巴結的對象,你這時候說出來,這是想拿整個侯府開玩笑啊。李芸娘……李芸娘,你還怪我打你,我打你那一巴掌都是輕的,輕的……」
程蝶舞輕輕掃了一眼翠兒,笑著說道︰「女兒就說除夕夜看煙火,一時高興,不小心踫到便是,父親大人放心,女兒自有分寸,不會為父親大人惹事的。」
「只是什麼?」
聞言,程世杰認真的看了一眼翠兒,對這個翠兒,程世杰還是有些印象的,是李芸娘身邊的貼身丫環。每次見到自己都恭恭敬敬的,這樣的說話還是第一次。
因此,一時氣憤的程世杰,沒有說一個字,轉身便回了映荷院,開始喝悶酒。
「今天除夕呢,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明天開始,府里便開始迎來送往了,這些年,你在芸夫人身邊,這些事情看的自是不少,想來,做起來也定會得心應手,記住,這是你上位的第一炮,一定要打好,打響。讓父親大人知道,這府里離了她芸夫人,也一樣轉的好,轉的穩,我的意思,你可懂?」
「候爺,奴婢給你送酒來了。」
听到程蝶舞的吩咐,趙飛燕雖疑惑,卻還是依言把啟帝的玉筆親書掛了起來,程蝶舞看著啟帝龍飛鳳舞的那幾個字,冷冷一笑。、
「對了,蝶舞啊,今天爹爹收到了好多宴會請貼,全是要你陪爹爹共同赴宴的,本來呢,爹爹是想帶你一起去的,也好見見世面,開開眼界,可是,你現在……」
程世杰抬手喝光了翠兒為自己再次倒滿的酒,開口說道。
仰頭又喝光了一杯酒,重重的把空酒杯放到了桌子上,一手倒酒,一手翻弄著那幾張請貼。
「想來,這是你的功勞吧?不然,父親大人才不會想到給我另起一處念慈堂。」
隨著程世杰近似于巴結的聲音響起,就見程世杰和翠兒走了進來。
亦日一早,趙飛燕剛剛照顧著程蝶舞起身,便看到一身錦服的翠兒走了進來。
聞言,程蝶舞輕輕吁了口氣,抬手輕拂了一下衣袖,抬眸輕輕掃了一眼翠兒,笑著說道︰「我只是提醒了一下,事情能辦好,還是全在你自己。翠兒,既然現如今,你已經站在了那個位置,以後,萬事還是要小心些,記著,牢牢抓住我那父親的心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芸夫人,想來,把她從鳳舞妹妹的小院放出來時,定會來找你。我只說一句,那便是該強硬時便強硬,該示弱時便示弱,天下的男人都一樣,都希望自己身邊的女人小鳥依人,把自己當成天,懂了嗎?」
程世杰話里奴才二字,讓翠兒的眼里閃過一抹裂痕,一抹冷笑從嘴角快速滑過,卻還是依言給程世杰倒了一杯酒。
看到程世杰接口,翠兒知道自己猜對了,便微微一笑,柔聲說道︰「大小姐此次額頭受傷,雖然沒有傷到身體,可是,這頭上的紗布,大夫說了,至少也要在頭上綁個七天八天的,如果陪侯爺赴宴,旁人定會問起。侯爺也知道,現在的大小姐可是很多人眼里的紅人,就說此次進宮赴皇後娘娘的年會吧,就前前後後有四撥人給大小姐送來的衣服手飾。所以,奴婢覺得,現在侯爺煩心的不應該是大小姐會不會赴宴,而是當旁人問起時,侯爺應該怎麼回答。而奴婢認為,侯爺的回答,自比不上大小姐自己的回答,你說呢,侯爺……」
「不不不……」
程蝶舞走到程世杰面前,行了一禮,用一道近似于撒嬌的口吻輕輕說道,臉上卻充滿了滿意的神色。
房間里酒杯的破碎聲打斷了翠兒的思緒,理了理自己的思緒,翠兒知道,現如今自己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深深吸了口氣,臉上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掀簾進了房間。
「哇……小姐,這兒好暖和啊。」
「侯爺……」
手拿酒壺的翠兒,站在門外听著程世杰的醉言醉語,一道精光從她的眼底劃過。下午,李芸娘的那句︰「《孽》《種》」自己听的清清楚楚,雖然疑惑,卻也並不敢多想什麼,而如今,在听到程世杰的這番話後,一個念頭突然升上了心底,卻又很快的被自己反壓了下去。
程蝶舞的話落,一旁的翠兒忙接口說道︰「侯爺,奴婢早就說過,大小姐心底善良,孝心濃重,定會為侯爺排憂解愁的,看看,果真如此吧?」
恭敬地把娘兒親的牌位放在幾案上,再上了一柱香後,程蝶舞轉視著四周,嘴角不覺泛起的一抹冷笑。
「大小姐,翠兒能有今天,全憑大小姐的一手提拔,翠兒不敢當。翠兒來,是想告訴大小姐,府里已經為大小姐另外安置了一處念慈堂,吃過早飯後,便會來人服飾大小姐過去。」
听到翠兒的話,程世杰抬手把面前的酒杯拿了起來,仰頭喝光,抬眸看著翠兒,喃喃說道︰「你個奴才懂什麼,倒酒!!!」
大年初二,平王世子在世子府設宴,宴請定國候及嫡長女。
可是,還是念著這些年的情份,程世杰在命人給程蝶舞看完傷,知道並不大礙後,去了程鳳舞的院子。
這些年,身邊的官員哪家不是一年進一房年輕美貌的小妾,而自己呢,因為那件事,再沒上過馮婉梨的床,一心守著李芸娘,事事听她的,事事由著她,甚至是馮婉梨的事,自己都睜只眼閉只眼的沒有《插》《手》過問,你李芸娘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听到翠兒的聲音,程世杰抬手用力一甩,醉醺醺地說道︰「是不是李芸娘要你來的?滾,本侯爺不用你伺候。」
「可是,若是有人問起來?」
翠兒微微一笑,臉上越發柔順起來,開口說道︰「大小姐心底善良,對大夫人及候爺一片孝心,天地可鑒。就拿這次受傷的事來說吧,大小姐情願待在念慈閣那種冰天雪地的地方,也不願離開,是為了什麼?再說,此次大小姐受傷,與侯爺沒有一點關系,便芸夫人一時激動所為,而侯爺也已經嚴懲了芸夫人,給了大小姐一個面子。所以,依奴婢來看,侯爺可以給大小姐再建一座舒服、干淨的念慈堂,這樣,即讓大小姐能為大夫人盡孝,還能讓大小姐和侯爺的父女之情更進一步。如此一來,陪侯爺赴宴,大小姐定會感念著侯爺的好,為侯爺排憂解難的。你說呢,侯爺……」
當程蝶舞和趙飛燕來到程世杰為自己安排的念慈堂時,撲面而來的溫暖讓趙飛燕喜形于色。
「奴婢明白了。」zVXC。
听到趙飛燕的話,程蝶舞不置可否,只是一雙清眸里冰冷的溫度更盛了幾分。程世杰,你現在再做這一切,不覺得晚了嗎?
「大小姐放心,奴婢明白了,定不會讓大小姐失望的。」
听到程世杰的話,翠兒不置可否,抬手便給程世杰倒了一杯酒,反身,把程世杰扔在地上的請貼一張一張的拾了起來,輕輕放在桌子上後,柔聲說道︰「侯爺,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芸夫人對侯爺一片赤誠,今天只是因為二小姐的事有些心疼,所以,說話,做事有些過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每一張請貼上都寫著定國侯府嫡長女七個字,這意味著什麼?
不會吧?如果是真的,為什麼還會由著大夫人生下大小姐,佔著嫡女這個位置呢?
「翠兒給大小姐請安。」
既然你們如此的在乎這個,那我就讓你們天天看到,忘也忘不掉。
程世杰一邊說,一邊又倒了杯酒,仰頭喝光後,把酒杯重重往地上一扔,醉醺醺的繼續的說道︰「再說,我這樣有錯嗎?鳳兒是咱們的女兒,我不想她好嗎?可是,她今天已經失去了機會,我能怎麼辦?對程蝶舞好,不就是想利用她換來咱們的一世榮華嗎?我程世杰高升了,你李芸娘不也隨著高升了嗎?這有什麼不好的,啊……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為了我,做了不少事,我為了你,就沒做很多事嗎?啊……」
聞言,程蝶舞和翠兒相視一笑,有些話自在不言中!
在趙飛燕給程蝶舞三人上了茶後,坐在椅子上的程世杰面帶猶豫的開口說道。
听到程世杰的話,程蝶舞在心里冷冷一哼,臉上卻依舊是一幅溫婉的表情,柔聲說道︰「想必給父親大人送來請貼之人,非富即貴,若女兒不參加,定會影響父親大人。女兒這點小傷不算什麼,明日陪父親大人前去便是。」
翠兒抬眸定定的看了一眼程蝶舞,待看到程蝶舞眼里的真切時,再次垂下了眸子,恭敬地說道︰「大小姐,你對翠兒的恩德,翠兒永遠不會忘記,大小姐放心吧,翠兒一定會努力的。」
听到翠兒的話,程蝶舞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搖晃了幾下,笑著說道︰「翠兒,你說錯了。你要明白一點,從現在開始,你不是為任何人做事,你是為了你自己,還是那句話,我雖為嫡女,可早晚會離開這侯府,所以,你現在的努力,是為你以後的人生在拼搏,明白了嗎?」
一身簇新水紅色綾襖,外面罩著淺綠色的棉甲,露出月牙白裙邊,一頭烏亮水光的墨發梳著單髻,斜《插》《著》一枝金步搖,無不在顯示著翠兒身份的改變。
「繼續說下去。」
一進門,便被李芸娘扔過來的花瓶砸了個趔趄,看著腳下碎了一地的花瓶,程世杰第一次對李芸娘生出了煩悶之心。
緊緊偎在程世杰懷里的翠兒,臉更加的艷紅起來,小嘴微微一張,顫抖的喊了一聲。著她鳳桌。
程蝶舞和翠兒的一唱一和讓程世杰瞬間變的高興起來,雙眼掃過程蝶舞和翠兒,喃喃說道︰「真沒想到,你們兩個如此投緣。」
聞言,程蝶舞和翠兒的眼里都是一怔,程蝶舞率先反應過來,笑著說道︰「怎麼,父親大人難道希望女兒和你的妻妾們天天打在一起才好嗎?女兒大了,過去可能有些不體量父親,可是,隨著娘兒親的離世,這個世上只有父人是女兒唯一的親人了,所以,女兒深知,怎麼樣做是對父親有益的。而這家合萬事興,則是昨日進宮方才想明白的。」
「侯爺,奴婢受你垂愛,升為姨娘,心里自是感激,大小姐說的不錯,家合萬事興,奴婢和府里的小姐,公子相處好了,侯爺也輕松不是。再說,這家合萬事興可不是空話,俱俱在理,說不定,就隨著咱們侯府的家合,侯爺的萬事就興了呢。你說呢,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