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輕塵起身,緩步走到太皇太後面前,水眸微抬細細觀察眼前之人。
太皇太後雖年歲已高,但精神尚好,尤其那雙含著淺笑的眸子絲毫不見混沌,清晰的目光中透著精明之光,仿若一眼便能將人看透。
見玉輕塵靠近,太皇太後坐直身子,伸手拉過玉輕塵的右手模了模,察覺玉輕塵小手溫熱,這才淺笑著開口,「還好,沒有凍壞,身子骨還算不錯。」
簡單的一句話,已隱晦道出太皇太後對于太後所舉的洞悉。
「謝太皇太後體恤。」玉輕塵清淺開口,面色平靜,榮辱不驚。
太皇太後見之,笑著點了點頭,並未立即放開玉輕塵的手,抬頭將玉輕塵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這才轉開臉,笑著對恭立于一旁的俞公公說道︰「是個整齊的孩子。比咱們家的那些丫頭漂亮多了。」
俞公公听之,跟著笑了起來,口氣稍顯輕松地開口,「公主們常來請安,太皇太後見多了,自然覺得平常了。」
聞言,太皇太後微點了下頭,遂放開玉輕塵,指著宋南身旁的圓凳示意玉輕塵坐下,這才對宋南開口,「你這孩子有心了,出門游歷竟還想著哀家。只是,哀家已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哪里還用得上這麼好的人參,你且帶回去吧。」
宋南神色淡然,被太皇太後拒禮,臉上卻不見半絲難堪,只真誠道︰「太皇太後壽比天高,千歲永恆。宋南沿途游歷時,常听人說起年長之人容易肢冷脈微,又恰巧得到這一株人參,這才有機會敬獻給您。且東西再好,派不上用場也是浪費。」
「這孩子,真是能說會道。看你這冷冷的模樣,旁人定認為不善于辯論,誰知是個會勸人的。既如此,哀家就收下了。」宋南的一番話讓太皇太後心情大好,只見她對俞公公點了下頭,便見俞公公上前,將桌上的錦緞盒子收了起來。
說話間,太皇太後的視線再次轉向玉輕塵,目光在宋南與玉輕塵的臉上打量了幾回,略顯贊嘆地開口,「宋相好福氣啊,生的如此出色的兒女。瞧這模樣生得可真是出眾。」
語畢,太皇太後的目光盡數放在玉輕塵的臉上,眼底精光內斂卻又帶著審視之色。
「宋公子與玉小姐確實是相貌出眾。相府還有一位書瑤小姐,才貌在京中亦是赫赫有名,與明雪郡主並稱京城雙璧。」俞公公順著太皇太後的話說道。
太皇太後靜心听著俞公公的話,之後才緩緩開口,「宋相教子有方啊。難怪這孩子得長孫太傅的眼,確實是個好孩子。只是,只怕宋相舍不得剛剛尋回的女兒入了他人的府第。」
玉輕塵听著太皇太後與俞公公的交談,便知對方雖身在深宮,卻將天下事掌握在手中,即便是相府發生的小事亦是逃不過她的雙眼,足見太皇太後人雖老心卻不老。
只是,太皇太後絕不會無緣無故提及長孫策與宋培臣,那淺笑的蒼老容顏下到底隱藏著怎樣的心思,不得不讓人細細揣摩。
玉輕塵面帶淺笑,神色不見一絲局促不安,坦然淡定地回著太皇太後的話,「一切皆有長輩做主。」
見玉輕塵舉手投足間皆是大家風範,太皇太後眼中目光微微閃動,出聲問著俞公公,「皇上下朝了嗎?可別讓宋相心疼這對寶貝。」
俞公公卻是微收起臉上的笑意,上前幾步走到太皇太後身後,彎腰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听完俞公公的稟報,太皇太後笑容不減,只是方才精神奕奕的眸子中卻泛出疲倦,遂開口,「哀家累了。宋南,帶著你這妹子回家吧。」
見太皇太後放行,宋南領著玉輕塵起身,兩人行禮後由小太監領著離開永樂宮。
「這麼說,皇上此時正在為匈奴的事情犯愁?」直到宋南與玉輕塵的身影離開正殿,太皇太後才緩緩開口詢問。
「是。」俞公公低眉斂目,神態恭敬,同時將宋南送來的人參捧到太皇太後的面前,低聲問道︰「太皇太後,奴才讓太醫將這人參添加到您平日的補藥中吧。」
太皇太後見俞公公神色嚴肅,不由得輕笑一聲,繼而坦然道︰「你真以為哀家吃了這根人參就能活上千年萬年?帝王哪一個不是萬歲?可又有幾個能活過百歲的?收起來吧,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何必強求?」
「是。」俞公公轉身將錦盒交給宮人,斂目思索了片刻,這才開口,「太皇太後,大長公主在偏殿求見。」
「哀家累了,讓她回蔚山吧。」太皇太後只擺了擺手,遂重新躺會軟榻。
俞公公將羊毛毯輕輕蓋在太皇太後身上,隨後無聲退下。
雖已到正午陽光漸漸溫暖,可外面氣溫依舊有些低迷,後宮中始終少有宮妃行走。
宋南與玉輕塵並肩跟在永樂宮宮人身後,兩人心照不宣地均未開口進行交談。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只見長廊轉彎處走來幾名宮人,而這幾名宮人則押著一名貌美女子往後宮深處走去。
兩隊人迎面而走,玉輕塵目光放在那名身著白衣白裙的女子身上。
女子美貌,卻帶著異域風情,一身風骨妖嬈多姿,臉龐五官深邃,高挑的身材下帶著一絲不屈,即便被宮人冷聲呵斥依舊面不改色。
注意到玉輕塵的視線,女子抬頭,深邃如藍寶石的美眸中浮現出點點譏諷與寒意,與玉輕塵平靜無波的黑眸相撞在了一起。
見女子漸行漸近,永樂宮宮人忙領著宋南與玉輕塵靠邊而站。
行走至玉輕塵面前,女子腳步微停,側目看向靜立于一旁的玉輕塵,將玉輕塵籠罩在眼中的冷傲中。
玉輕塵面色平靜,氣質淡然,目光清澈見底,將眼前女子的神態映照在那雙黑如點漆的眸子中,使其將她自己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一抹懊惱自女子眼底劃過,先前的冷傲化作怒意射向玉輕塵,女子方往玉輕塵面前跨進一步,卻被身後的宮人攔住。
「還不快走?」宮人態度嚴苛,對待女子毫無憐香惜玉之情。
嘴角微勾,女子臉上無聲綻放一朵譏笑,繼而收回腳步,轉而往後宮深處走去。
「宋公子、玉小姐,這邊請。」宮人開口,繼續領著二人往宮外走去。
兩人相視一眼,繼而無聲跟在宮人身後出了後宮。
「看來還有一會才會下朝,你坐我的馬車回府吧。」見外宮依舊不見任何大臣的蹤跡,宋南開口。
玉輕塵點頭,心領神會宋南話中所含的意思,掀開車簾坐入相府的馬車內。
「哥哥為何出現在太皇太後宮中?」馬車行駛,玉輕塵這才低聲開口問著。今日之事實在湊巧,讓人不得不多想。
宋南坐入馬車內,臉上的淡漠漸漸散去,看向玉輕塵的眼底含著濃濃擔憂,「是宋相帶我入宮。太皇太後乃是大長公主親身母後。」
聞言,玉輕塵抿唇一笑。
大長公主尊貴,即便是當今聖上也要尊其一聲姑母,讓其三分。
太後又是大長公主弟媳,自是不會拂了大長公主的顏面。
由太後出面懲治自己,平治帝亦不會多言,更何況只是一個宋培臣?
而能夠壓制大長公主的,放眼大夏,唯有太皇太後。
「看來宋相早已料到大長公主會走這步棋,這才讓你在太皇太後身上下功夫。」玉輕塵一手輕輕挑開車簾,透過車窗看向外面,只見馬車已駛出皇宮,撲面而來的是一陣清新自由的味道。
「可太皇太後卻提及長孫太傅與宋相二人,哥哥覺得,太皇太後用意為何?」皇族中豈有簡單之人?玉輕塵目色平淡地望著車外,聲音低淺透著一絲穿透力,直直傳入宋南心口。
「你是說?」宋南皺眉,冰封許久的臉上終于有了生氣。
玉輕塵搖頭,輕笑道︰「靜觀其變,既然雙方皆有將我接入府中的念頭,且看誰的道法更高吧。只是……」
稍作停頓,玉輕塵放下車簾,轉目看向宋南,眼底一片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