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堯郡王候在王府門外。」馬車漸漸靠近王府大門,袁天看清王府門外長身玉立的湛然,遂出聲告知車內的簡玨。
「停車。」听到袁天的稟報,簡玨出聲。
只見馬車瞬間停穩,簡玨掀開車簾,一身黑色錦袍走下馬車,抬眸平靜地看著立于不遠處的湛然。
湛然亦是注意到馬車的動靜,只見他神色溫和地看著簡玨走下馬車緩緩朝著他走來。
「不知本王可有幸進簡王府與寧郡王一敘?」湛然揚唇一笑,溫煦文雅讓人過目難忘。
「請。」簡玨神色淡漠,只輕吐這一個字,便領著湛然踏入肅穆安靜的簡王府。
湛然踏入簡王府,入目的是一片青蔥翠綠,竟不見半點奼紫嫣紅,所經之處所種植的均是常青植物,且府內幽靜肅靜,與旁人府邸截然不同。
「簡王府真是幽靜。」不顧簡玨腳下極快的步子,湛然卻是悠然自得地踱步在九曲回廊,慢慢欣賞著簡王府內的景致,似是十分享受此時的安靜。
聞聲,簡玨腳下步子微頓,側身掃了眼已經停步的湛然,隨即走到廊下,立于廊檐下,平靜地看著眼前的一片翠綠,淡漠地開口,「府內有病人,自是比不得湛王府的熱鬧非常。」
湛然听之,臉上儒雅依舊,笑意淺淺,目色卻微微閃動,出聲詢問道︰「世子狀況如何?可有好轉?」
「老樣子。堯郡王,請吧。」而簡玨卻不願多談湛然挑起的這個話題,腳下的步子再次邁動,徑自往簡王府前廳走去。
湛然見簡玨閉口不談簡王世子的事情,也知這是簡玨的心病,便也不再開口,腳步微動,跟著簡玨離開九曲回廊。
兩人前後腳踏入前廳,袁天奉上兩杯清茶後便走到簡玨身後,守護在側。
湛然抬眸看了眼屹立在簡玨身後的粗獷侍衛,隨後收回視線,端起手邊的茶盞輕抿了一口清香撲鼻的茶水,卻沒有立即開口,而是把玩著手中精致的茶盞,似是被簡王府的茶盞所吸引。
簡玨自是將湛然的舉動以及目光掃向袁天的動作看在眼中,只是簡玨卻並未讓袁天離去,而是靜坐首座靜心品茗,渾身上下不見半點焦躁之色。
兩人均是靜默不語,似是在比拼誰的耐性更好,兩人只低頭喝茶、靜坐沉思,半點開口的跡象也沒有。
夕陽西下,一片火紅色的光線灑進前廳,映照地廳內一片紅霞之光,亦將簡玨與湛然的籠罩在其中。
簡玨抬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雖出聲對袁天吩咐,「準備晚膳,既然堯郡王在府上,也一並準備了。」
「是。」袁天領命出了前廳。
廳內只留兩人,湛然將手中捧著多時的茶盞擱下,緩緩開口,「寧郡王今日是第一次參宴,莫說本王心中詫異,只怕他人亦是驚訝不已。」
簡玨神色漠然,並未因為湛然的突然發問而亂了陣腳,只淡淡地開口,「本王也到了成家的年紀,堯郡王賢名在外,湛王府富裕自是不必擔心。本王卻背負著命克六親之說,自是要為自己打算一番。」
湛然听之,臉上淺笑淡了幾分,雙眸半斂掩去了眼底的精銳之光,繼而又開口,「命克六親?這不過是無稽之談罷了。寧郡王如今是簡王府的支柱,又是抵御匈奴進犯的良將,又豈會是那等不祥之人?更何況,寧郡王文韜武略無一不精,不像的會輕易相信這等傳言之人。」
「本王信不信無所謂。重要的是,大夏百姓信了。」簡玨言簡意賅地回道,看向廳外的目光始終沉穩冷淡,語氣極其超然淡泊,仿若此時談論的並非是他。不知是因為這樣的事情經歷地過多從而漸漸能夠無視,還是因為本就未將這樣的無稽之談放在心上。
「如此說來,寧郡王此次參宴是已有準備,顯然是看中了哪家閨秀。」湛然面色漸漸變得平淡,臉上端著無人能揣測出心思的平靜,只是出口的話卻還是問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簡玨收回視線轉向湛然,兩人平靜對視,同樣的冷靜異常、同樣的睿智深謀,藏著的卻是不同的心思與目的。
「本王以為堯郡王今日已經看得夠明白了。還需要本王再點明嗎?」半晌,簡玨開口,直接說出自己的心思。
湛然面色儒雅如常,但卻在听到簡玨親口承認後心頭猛然一緊,原本虛扶在椅子扶手的右手微微一緊,目光驟然一凜射向簡玨,卻發現簡玨神色認真,無半點開玩笑的心思。
今日相府內,許嫣兒的百般示好換不來簡玨的一個眼光,卻獨獨對冷面的玉輕塵百般維護,這份明顯的心意,若湛然看不出,那他真是睜眼瞎了。
簡玨接下湛然的審視,表情依舊冷峻,沉穩如泰山端坐在首座,徑自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並未再此事多做解釋。
湛然看進簡玨的眼中,卻發現這個男子神情異樣的嚴肅認真,即便自己目光如何刁難探視,簡玨的神色竟是半絲也不曾動搖,湛然勾唇一笑,笑容和煦溫暖卻又夾帶著一絲凌厲之氣,眼中浮現那抹淺紫色身影,緩緩開口,「她不是普通女子,也不是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寧郡王好眼光。」
「本王不會放手的。」湛然不等簡玨開口,徑自往下說著,平靜的言談中卻透著不尋常的味道,儒雅依舊笑臉迎人,可聲音中夾雜的那一絲凌厲卻往往讓人招架不住,更何況,湛然此時的語調中更是多了一抹篤定與勢在必得。
聞言,簡玨深眸微細,轉著茶盞的手指微頓,悄然無聲地將茶盞擱于桌面,抬眸不禁多看了湛然一眼,卻發現湛然神色坦然臉上均是對玉輕塵的贊嘆之色,簡玨緩緩開口,「本王以為,堯郡王已經放手了,不是嗎?」
「哦?」湛然听之,眼底泛起饒有興味的淺笑,出聲問道︰「何以見得?難不成寧郡王參與過?」
話中有話,又仿若是引誘著簡玨開口,湛然神情溫煦俊秀,著實讓人無從防備,一個不小心便會被他攻城略地而不自知。
「今日相府內,堯郡王可曾從她處得到一個眼光?」簡玨卻是四兩撥千斤,並未正面回答湛然誘導的提問,反倒是從旁的事情入手,將這份難堪還給湛然,繼而自己則悠然端坐其位,等候湛然再次進攻。
湛然揚唇一笑,微眯的眸光如碎了的星光閃爍耀眼,大氣磅礡的微笑一改他方才的儒雅溫煦,竟帶著一絲執著,語氣肯定道︰「簡王府內不見女眷,難怪寧郡王不懂。」
「懂不懂,你我心中清楚。玉龍雪山突然坍塌,斷了前緣,堯郡王以為還能續起來嗎?破鏡從未重圓過。」最後一句話,簡玨加重了語氣,射向湛然的目光漸冷,點點冰寒之氣自那雙深眸中溢出,仿若再無融化的可能。
而簡玨的話,則讓湛然立即將臉上的表情收了起來,再也不是那個溫文爾雅如聖人般的堯郡王,此時的湛然深沉如海,面色冰寒如霜,與冷峻的簡玨呆在一起半絲也不遜色。
「寧郡王身處邊關卻對玉龍雪山之事了如指掌,看來寧郡王也並非安于現狀之人。」湛然突然輕笑出聲,渾身縈繞著一股看不清的氣息。
「這是自然,本王若是安于現狀,即便不被匈奴滅了,也會死于他人之手。堯郡王不也是為了以防萬一,花樣百出嗎?只是,不知堯郡王日後還會不會後悔?」簡玨周身別寒氣遮住,亦是讓人察覺不出他此時真正的用意,兩人的對話如啞謎,偏偏兩人卻心明如鏡十分清楚對方的打算。
听到‘後悔’二字,湛然雙唇微抿,並未立即開口反駁簡玨,目光亦由簡玨的身上轉向光線漸漸黯淡的外面,清亮的眸子盛載了太多的事情,卻隱藏在昏暗的光線中讓人察覺不出半絲異樣。
「這世上從沒有後悔藥吃。」昏暗的光線中,傳來湛然輕若低喃的聲音,似嘆息、似沉思、似感嘆,卻獨獨少了後悔的語氣。
簡玨听之,濃眉微挑,沉聲說道︰「堯郡王既然知曉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如今又是想挽回什麼?」
「本王話已至此,絕不會退縮。寧郡王是故意為之也好、是有心為之也罷,但若是傷害了她,本王定不會饒了你。」語畢,湛然起身,迎著外面照射進來的月光外府門口走去。
「傷害過她的,是堯郡王。本王今日仔細瞧她的額頭,顏色雖淺,卻依舊能夠看到傷疤。大難不死,相信她也已經看清了一切。」簡玨抬眸看著湛然的背影,清聲說出這段話,遂也起身離開前廳,返身回了簡王府後院。
湛然身影微怔,眉頭輕皺了下,不禁抬頭望著天上的明月,一縷思緒劃過眼簾隱入心中,眼神堅毅不摧,卻沒有再開口與簡玨對峙,舉步快速地離開了簡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