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著和尚的睡顏看了半晌,玉輕塵心底的怒意漸漸散去,慢慢收回視線認真打量起此時所處的山洞。
方才進洞前只來得及匆匆掃了幾眼,此時仔細打量,才發現洞內石壁上竟瓖嵌著十數顆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難怪在這黯淡的山洞中竟瑩亮如白晝。顯然,外人斷斷是想不到隱秘在這片凶險崖縫內的山洞竟藏著這樣價值連城的寶貝,即便被人發現,想要躲過外面那些異常凶猛的飛禽野獸,只怕也無多少常人能夠做到。
而山洞中不但有石床石桌石凳,就連最基本的生活用品也一一具備。距離石床床尾一丈遠的地方,則搭著簡易的鍋灶,而一旁的地上則放著一只布袋,從那布袋的形狀看來,里面裝的定是米粒。
玉輕塵伸手探向和尚,再次模了模他的額頭,發現他依舊高燒不止,玉輕塵不禁皺了皺眉頭,遂起身走向鍋灶。
只是,玉輕塵剛起身往外踏出一步,便感到右手手腕上猛然一疼,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才知和尚的右手竟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腕,即便在睡夢中依舊用力地握著,不讓她離開他半步。
玉輕塵眉頭微蹙,平靜的臉上浮現濃濃的不悅,彎腰伸出左手想要撥開和尚的右手手指,卻發現越是想要讓他放手,他的右手卻愈發用力。
玉輕塵心頭惱怒,只覺此人真是即便睡著了也不讓人省心,抬眸狠狠地瞪向和尚,不禁捕捉到和尚睡夢中不安的表情,仿若是擔心自己離開他,竟是賭氣地嘟起了薄唇,喉間低低地發出極其低淺地喃喃自語聲。
如此沒有安全感的表現,讓玉輕塵慢慢地重新落座在床邊,正想趁著和尚沉睡的空隙詢問他一些事情,卻發現自從自己不再撥開他的手,和尚又恢復了方才的安靜,就連那只握著她手腕的右手也漸漸放松了力道,只不過卻依舊握著她的手腕,以防她再次離開。
一時間,玉輕塵有些哭笑不得,抬起左手輕拍了拍和尚的手背,低聲安撫道︰「我不會離開此地,只是想燒些熱水解渴,你且先放開我。」
「嘶。」玉輕塵的話剛剛說完,便又忍不住地低呼一聲,右手手腕再次傳來痛楚,低頭看去,只見和尚再次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腕。
玉輕塵心頭惱怒,心道好言好語不行,看來只能點穴了,剛抬起左手打算點住和尚的穴道,卻發現右手手腕的痛楚突然消失,和尚竟松開了右手。
不由得抬頭看眼和尚,玉輕塵眼底含著狐疑之色,不禁懷疑和尚裝睡,卻見和尚睡得極沉,不似裝睡的模樣。
心底存著不解,玉輕塵卻立即起身走到鍋灶邊,拿過那只架在鐵架上的小鐵鍋,轉身走到洞口接了一些清水,同時將那方染了和尚鮮血的帕子沖洗干淨,這才返回洞內。
先是將冰涼的濕帕子疊成長條形,小心地覆在和尚發燙的額頭。
隨後,玉輕塵拿著鐵鍋走到架子前生火燒水。
一陣清粥的香氣漸漸從鍋內飄了出來,整個冰冷的山洞中突然盈滿這陣令人胃口大開的香味。
和尚本就微皺的眉頭突然狠狠皺在了一起,下一刻卻突然睜開了雙眼,額頭上傳來一絲清涼與一抹有別于食香的女子特有的馨香。和尚抬起左手撫上額頭,觸手的是一方絲滑冰涼的絲帕,將帕子取下,只見那一方素白的絲帕上隱隱透著一抹淡色的血紅。
盯著手上的帕子看了半晌,和尚稍稍充血的眸子微微眯起,隨即緩緩坐起身,卻發現那背對著石床,正在專心熬粥的縴細背影,黑眸微閃,眼底閃過詫異與一絲別樣的情愫,和尚靜靜地凝視著玉輕塵的背影並未出聲,仿若不願打破此時的寧靜。
「醒了就將桌上的溫水喝掉。」可和尚不開口,並不代表玉輕塵不知道他已經醒來。尤其那兩道始終緊盯著她背影的目光,更讓玉輕塵感受到和尚的存在。
聞言,和尚轉目看向床邊的石桌,果真見上面放著一杯溫熱的白開水。不由分說,和尚端起茶碗,仰頭一口喝掉里面的水,待喉間的熾熱感消失後,才緩緩開口,「想不到你竟會這些。」
和尚聲音雖輕,卻不難發現語氣中所夾帶的那抹詫異。
玉輕塵听之,背對著他的臉上劃過一抹譏笑,她並非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自然懂得一些基本的生存方式。
將熬好的粥盛在碗中,玉輕塵端在手中轉過身,神色淡然地走到桌邊,將粥碗遞給和尚,「吃吧。」
和尚抬頭看向玉輕塵,原本沉靜的眼中突然間卻充滿笑意,只見他接過粥碗卻只放在石桌上,更是不顧手上的右肩,直接抬起右手捉住玉輕塵的手腕將她拉坐在身邊,雙目緊盯著玉輕塵黑白相間的小臉,笑道︰「看來,我還是高估你了。」
聞言,玉輕塵見和尚剛醒來便嘲諷自己,眉頭微挑,表情極為不滿,猛地甩開和尚的手,冷聲道︰「讓大師兄失望。」
「嘶!」右手被拂開牽動了傷口,和尚猛地皺眉低呼出聲,左手快速地按住手上的右肩,滿臉委屈地望著站起身的玉輕塵,咬牙切齒道︰「真是狠心的丫頭,也不想想小僧這是為誰受的傷。你看,傷口裂開了。」
說著,和尚將左手攤開,手心處果然染上了紅色。
玉輕塵皺眉,卻還是重新坐下為和尚檢查傷口。
兩人面對面坐著,玉輕塵雙目緊盯著他右肩的傷口,和尚的目光卻凝視著玉輕塵不帶半點表情的容顏,趁著玉輕塵為他更換繃帶之際,和尚抬起左手輕撫上玉輕塵的臉頰,食指指月復輕輕摩擦著她臉上滑如綢緞的肌膚。
那指月復上蒙著一層薄繭,與玉輕塵女敕滑如蛋的肌膚相摩擦,滑出一抹異樣的感覺,玉輕塵猛地停下包扎傷口的動作,冷目射向沉浸在那段感覺中的和尚,寒聲道︰「大師兄不想要這只左手了?」
見玉輕塵語出威脅,和尚臉上卻全無懼怕之色,反倒淺淺一笑,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臉頰上,在玉輕塵即將出手打掉他的左手時,緩聲道︰「你的臉上沾了木炭的灰。小僧只是想幫你把這黑灰擦掉。」
不想竟得到這樣的答案,玉輕塵玉顏微微一紅,卻還是打掉和尚的左手,不滿的嘟噥道︰「我自己會擦。」
見玉輕塵紅了臉,和尚卻並未繼續方才的動作,反倒是安靜地讓玉輕塵為他換好繃帶,目光隨即直勾勾地落在石桌上那碗白粥上,可憐道︰「小僧右手受傷,端不住粥碗。」
看出了和尚的用意,玉輕塵冷笑著開口,「是嗎?那就餓著吧。」
語畢,玉輕塵起身走向洞口,伸出雙手接住直瀉而下的瀑布輕輕撲在臉上,洗掉臉上的木炭灰黑。
和尚卻也不著急,沉靜的目光盯著玉輕塵洗漱的身影,突然見溢出一抹無法掩飾的淺笑,隨即轉向那碗溫熱的白粥,緩緩開口,「玉輕塵,你今夜夜闖永寧寺藏經閣,為的是天山雪蓮吧。」
聞言,玉輕塵伸出洞口接水的手微微一頓,猛地轉過身望向坐在床上的和尚,沉聲問道︰「何以見得?」
見玉輕塵出聲,和尚臉上笑容不變,卻是輕聲復述著玉輕塵的問話,「何以見得?和尚的寺廟,即便藏經閣內藏有珍貴古籍,對你而言怕也毫無用處。能讓你冒險前來的,唯有天山雪蓮。不過,小僧倒是對你另眼相看,想不到相府嫡女竟是如此有膽之人,單槍匹馬就敢闖入戒備森嚴的永寧寺。若非小僧早一步提醒嗔心,難道你想嘗一嘗十八羅漢的滋味?」
和尚的分析字字精準,卻讓玉輕塵心底升起戒備之心,站直身姿冷視不遠處的和尚,玉輕塵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到底是誰?」
山洞內,因為玉輕塵這一聲質問驟然降溫,玉輕塵面若寒霜,和尚則是隱去淺笑,神色高深莫測讓人揣測不出他此刻所想。
玉輕塵緊盯著面前的和尚,心底百般思量,說他不是和尚,他的確是浮雲法師的徒弟無疑。但說他是和尚,但他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卻已超過一個出家人的戒律。一個對她的事情了如指掌,一個對朝廷之事分析得當之人,只怕不僅僅是永寧寺和尚這麼簡單。
「呵呵。」就在玉輕塵打量和尚之際,和尚突然輕笑出聲,清潤的嗓音讓人只覺他並非重傷在身之人。
玉輕塵因為他這一聲清笑皺了皺眉,卻始終警惕著他。
「小僧乃永寧寺和尚,施主不是早已知曉了嗎?」笑過,和尚口氣淡然卻肯定地開口。
玉輕塵听之,臉上劃過一抹譏笑,冷聲反駁,「都說出家之人不打誑語,想來這些清規戒律在大師兄的身上皆無用,竟用這等毫無說服力的借口搪塞我的問話,真是可笑。」
「那麼,小僧也問你一句,自你與小僧相識以來,小僧可做過加害于你的事情?」臉上淺笑散去,和尚深眸凝視玉輕塵,鎮定的黑眸中卻帶著讓人無法逃避的尖銳,讓玉輕塵不得不直視他逼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