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初一瞳孔瞪大，不敢相信的看向鳳玨，而後才定格式的像機器運轉般咯咯咯的將頭轉向一旁一直未出聲的紅姨身上，拉著鳳玨的手臂的手一僵，下意識的將雙手放開。紅姨不敢直視張初一，面色發僵，看著遞到自己腰前的那杯醇香女兒紅，這是在她女兒出生那年便將這壇女兒紅長埋在地下的嫁女酒，眼神有些渙散，她不敢面對從四周投到她身上的目光。
太強烈了，這讓她無所適從更加無福消受。
鳳玨略微垂著頭，一副听任受教的模樣，看得一圈人莫名其妙。
「玨姐姐，爹說你是新娘子，不能跪的。」小西拽了拽張初一的衣角，眼里閃著疑惑的說道。
鳳玨扔不發一語，只是手中的酒杯扔雙手供上，沒有妥協，她相信她娘親知道她這麼做的用意，也就是因為她心中明鏡如雪，所以她才堅持。
紅姨只是站在一旁，除了臉色不好外，也不發一語，甚至目光都沒落在鳳玨身上，自從有了玨兒以來，她很少有堅持的東西，可這刻，她卻不打算妥協。
她希望玨兒能改變主意。
幾人這麼詭異的僵持著，一時間，宅院中氣氛有些微妙，‘天人和’里的人更是從未見到過這樣的主子，也不由看呆了兩秒，等反應過來後，也知道他們現在不宜上前勸阻，那婦人畢竟是主子的娘親。
而主子這般做也定然有她的用意，一行幾人也只有悄悄退到一旁，抱胸看戲的份了。
張初一是個老實人，心思單純，感覺不到這母女兩之間微妙的氣氛，可，有些事她還是明白的，自己手中還端著一杯酒，這丫頭還讓紅姨接過另一杯酒，這是只有拜高堂才會這麼跪拜敬酒的。而他是沒有這個資格受惠的。
這麼想明白了一通後，便將手中的那杯酒遞到小西手中，讓她端著，自己轉身蠻力一使，就要將鳳玨從地上拉起。
「玨兒快快起來，你叔也厚著臉皮讓你跪拜了，給你娘親敬酒也不差這一時，這還有客人在了，讓人看了可要鬧笑話了，快些，听叔的話，起來。」
鳳玨這才仰起頭朝張初一搖了搖頭，不過很快，視線便強迫性的對上紅姨的，堅持著，「娘，這是女兒的最後心願，希望娘成全女兒，女兒不放心您。」
「這有什麼好不放心的？這不還有你張叔和小西嗎？玨兒放心，叔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娘親的。」張初一壓根就歪曲了鳳玨話里的意思，眼看著鳳玨怎麼拉都不肯起來，這下可急壞了，出口也便生硬了些。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強烈了些，也或許是听到了張初一的話，紅姨總算是將視線慢慢的對上鳳玨的，好一會後，才開口說道，「娘不會同意。」
鳳家不會放過她這是一定的，讓她一人面對也好過多搭上兩條命的好，張初一和小西都是無辜的，她不可能將他們兩個卷入這場風波里。
「娘，玨兒別無所求，只願娘能平穩的過著後半生，如今玨兒嫁入二王府後，便不能時時刻刻都跟在娘的身邊，娘，玨兒是個自私的人，我不願冒著一點點失去你的可能，哪怕只是一點點風險，玨兒都不願去承擔，玨兒受不起。」
是的，她受不起，她不可能在看著她視為生命里一部分的人離她而去，前世艷舞是，梅惜也是；她在乎的人本就不多，她不想後悔，所以只能將那些萌發的種子給扼殺在搖籃里。如今她娘已經知道她後背的一些事情，那麼，這對她娘來說是極其不利的，之後她不可能時刻分心去注意她娘親…
張初一對她娘用情至深，而她娘對張初一也不是無動于衷，她需要有那麼一個人在她娘身邊呆著，如論將來會發生什麼，這張護著她娘的盾牌那是能挽救她娘生命的王牌…
「簡直胡鬧，你受不起，那麼他就受得起嗎？憑什麼？啊。」紅姨厲聲斥責，「你娘的命是命，別人的就不是了嗎？你有沒有想過他們願不願意？啊？你將他們兩個無辜的人卷進來，你可想過…」
張初一被她突來的怒喝嚇了一大跳，震驚的看向紅姨，不敢相信剛剛那話是從她嘴里說出來的，他從未見過紅姨這般生氣，哪怕從前玨兒在淘氣她也只是無奈…
「願意。」鳳玨很淡然的打斷她娘那趨近撕心揭底的斥責，輕聲道，「娘不是也明白嗎？他們願意的，只要你點頭。」
紅姨瞪大雙眼，身子輕晃了下，腳步往後退了半步後才穩住自己的腳步，眼神瞬間變得死灰。
是的，她一直都知道他們願意，張初一對她的心思她又何嘗不明白，如果有一天需要用他的性命來換她的性命，他定也是毫無怨言的吧…
紅姨自嘲的笑笑，看看，這是何其的悲哉？她女兒是自私的？難道她就是偉大的嗎？這些年來，她明明可以正大光明的拒絕張初一的情誼的？可是，她還不是舍不得那一絲絲的溫暖？她還不是理所當然的享受著？
她與她女兒這般，又有何其別？她又清高得到哪去？
鳳玨有些不忍的看著紅姨嘴角的苦笑，這笑讓她第一次覺得她的做法有些殘忍，「娘。」
您別這般笑了，玨兒心疼。
張初一不明就里的看著這母女兩打啞謎，下意識的和小西對視一眼，後者直接聳聳肩，表示自己听不懂。張初一覺得自己很傻，他自己都听不懂小西又怎麼會听得明白呢？
倏然，紅姨收起了笑容，轉頭看向一旁的張初一，還是這副憨厚的表情，眉宇間永遠都隱藏著一股淡淡的憂傷，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每次只要她的視線落到他身上，他的雙眼便會發亮，就連眼角都是帶著笑意的，如現在般即便是眼角的已經皺了起來，可那亮光還是不容忽視。
「好，娘答應你，嫁給你張叔叔。」紅姨說著的同時接過鳳玨手中的酒杯，可視線卻一直都停留在張初一身上，將他的表情變化盡數收進眼底。
瞧，他還是高興的。
張初一愣愣的和紅姨對視，在他眼里只要紅姨能看他一眼，他都是高興的，說實在的，當她話說完後，他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嘴巴略微張大了些，腦袋嗡嗡的，這可比天外橫來一道雷還要來得刺激啊…
鳳玨沒有因為她娘答應她的要求而感到高興，因為這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在她手中的酒杯被接過的同時，她的視線也落到了自己身側的張初一身上，眉心不由沉了沉。
果然，張初一已然忘了該有的反應。
然而，在看向小西時，那小丫頭可就高興瘋了，本來就在看戲的，乍然一听到紅姨的話，立馬在原地砰砰跳跳直拍手叫好，還不忘將手中的酒杯遞還給張初一。
「哦，太好了，小西有娘親了，爹爹，酒杯給你…」
紅姨笑得有些牽強，對于小西的目光她實在是心虛，不過也不可否認心中的那一絲絲往外冒的欣喜，鳳玨也笑了，看著張初一傻傻的接過小西遞來的酒杯，在像個二愣子似的看了跪在一旁的鳳玨一眼，而後才再次悻悻然的看向紅姨。
「這…我…那…」他本來就不怎麼靈巧的舌頭，這麼一刺激下來，就更加像是打了幾個回結是的，哆嗦的，話不成句。
鳳玨笑著打斷他的話，「張叔叔，哦，不，爹，您對我娘的情誼我們一直都看在眼里，一直以來我娘都只等著你有個行動，可都等了這麼十余年了，您都沒敢把到嘴的話說出口，玨兒和小西在一旁看著都著急，老是為你捏著一把汗，看你什麼時候能親口對我娘說，讓她嫁給你…」
說話的同時，小西就蹦到鳳玨身側，忙不跌的點頭，表示自己完全贊同玨姐姐說的，她可是經常都為她爹那個榆木腦袋著急的。
紅姨臉色雖沒有一開始時的蒼白，但也好不到哪去，听了鳳玨的話更是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只有她自己心中明白，這刻她會突然改變主意的原因，心中對張初一和小西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只有張初一被鳳玨說得面紅耳赤，有著抓耳撓腮的趨勢，他想如果自己腳下有個洞的話，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鑽到里邊去的…
鳳玨彎唇一笑，將幾人的表情看在眼里，接著道，「本來，玨兒也不著急，只是玨兒出嫁在即，日後就只有娘親一人在家，玨兒實屬不放心，玨兒一向都將張叔叔當爹爹看待，也定然知道玨兒若真的走了，張叔叔也會照顧好我娘親，只是，不說這孤家寡人的有些不方便，怕鄰里鄰居傳出些不好听的話；玨兒也希望你們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們能成為真正的一家人。這也是玨兒出嫁前唯一的心願，恭恭敬敬的叫您一聲…爹。」
張初一眼眶濕潤，一手就要去牽起地上的鳳玨，略微哽咽著，「傻孩子，張叔一直以來都將你當成自己的親骨肉般疼愛，快起來，別在跪著你，要跪壞了，叔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