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的落葉堆滿了街道一層又一層,並不是只有流星劃落的時候才有人離開,在這個世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離去。
寧睿宸的面前,擺放的是一張病危通知書。
「病人應該是受了什麼巨大的刺激,一時不能接受,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你們誰是病人的家屬,把這個簽一下吧。」
「不可能,剛才我看著寧倩茹離開,坐了一會去了一下洗手間,根本沒有人進過病房。」寧婉秋回憶著說,丹鳳眼此時帶著股寒氣。
深邃的眼眸緊盯著那張白紙,薄唇緊抿,最終,拿起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病人身體各項指標都出現衰退癥狀,你們……最好做好心理準備。」醫生沉聲說著,便帶上口罩,重新走進手術室內。
時間緩緩流過,寧婉秋眼里閃著滿滿的自責,若不是她離開一小會,或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寧睿宸坐在長椅上,深邃的眸看著那「手術中」三個字,一聲不吭。
然而他的眼底,卻有著不可抑制的哀傷。
這個世上,無論多堅強多勢不可擋的一個男人,終究有脆弱的一面。
十幾個小時過去,手術室的門終于打開,主治醫生摘下口罩,帶著些許遺憾的搖了搖頭。
「病人已經陷入深度昏迷,恐怕……寧先生,抱歉。」
寧睿宸站在那,一聲不吭,深邃的眸看向躺在流動車上被推出來的寧鶴軒,握成拳狀的手隱隱顫抖著。
心底一直隱忍的情感在此刻驀然爆發出來,寧鶴軒真的要……不,他不準!
「寧鶴軒,你讓我成為孤兒,又想把寧氏交給我,怎麼,這就是你的補償?我告訴你,不夠!起來,你給我起來!」寧睿宸突然沖了過去,抓著老人的衣服,嘶聲力竭的吼著。
「哥,別這樣!」寧婉秋沖了過來,拉住有些失控的男人。
「哥,你這樣只會讓我更自責,更愧疚,如果不是我……」再也說不下去,寧婉秋背過身,眼淚不可遏止的落了下來。
蘇悅朝愣怔的醫生們使了個眼色,護士們推著手術車朝病房內駛去。
走廊內,靜寂的只剩下寧婉秋斷斷續續的哭聲,寧睿宸沉默的站在一旁,很明顯,在剛才很短的時間內,便又成為那冷靜到可怕的寧睿宸。
突然,朝樓下走去,蘇悅自然不放心,也跟了過去。
醫院監控室內
「把二樓昨天晚上十點到凌晨三點調出來。」寧睿宸冷聲道,深邃的眼眸緊緊的鎖住監控畫面,一個細微的動作也不放過。
蘇悅站在寧睿宸的身側,同樣認真盯著監控視頻看著,受了刺激……說明肯定有人趁寧婉秋離開一小會時來過,而寧鶴軒那時也醒了過來。
寧婉秋既然說是看著寧倩茹離開,再根據寧倩茹得知寧鶴軒住院時的反應,那這件事應該不是她所做。
可……又會是誰呢?
懷了孕的女人對未知的危險一向都很敏感,蘇悅甚至隱隱有種直覺,這些天,所發生的一切都被某一種聯系緊緊密切的連在一起。
那些突然出現的短信與照片,無非是那人想讓她離開寧睿宸使的手段,而寧鶴軒心髒病突發,則是對寧睿宸的一個致命打擊。
這些事,都是與寧睿宸身邊的人有關,是不是有人想摧毀寧睿宸,從而得到什麼?
對她下手可以理解,但,為何要選擇對寧鶴軒下手?
畢竟,寧鶴軒不僅是寧睿宸的親人,還是寧氏的掌門人,
亦或是那人想要要摧毀……整個寧家?
蘇悅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身冷汗,下意識的看向身旁的男人,寧睿宸仍然緊鎖著眉,盯著視頻。
一個一個畫面也緩慢的速度播放著,蘇悅看的眼楮都酸了,仍然堅持看完。
竟,沒有一點異常。
怎麼會……
「昨晚到現在,這里是不是一直有人看著?」寧睿宸突然沉聲問道。
「我們是剛過來接班的,不是很清楚,按理說應該一直都有人在,但是按照慣例嘛,這天怪冷的,大伙都會出去喝點小酒暖暖身什麼的,畢竟大晚上沒什麼人,也不需要在這呆呆守著。」
「如果視頻被抹了圖像,你們會不會發現?」
調視頻的男人驚訝的張了張嘴,「抹圖像?這……我們不清楚。」
寧睿宸抿了抿唇,不再說什麼,轉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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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鶴軒什麼時候能夠醒來,沒有人知道。
三天,整整三天,寧睿宸一直守在病床前,期待奇跡會發生,然而,寧鶴軒始終沒有睜開眼來。
「睡一會吧,我來守著,寧老爺子一醒來我就喊醒你。」蘇悅蹲來,握住寧睿宸的手,輕聲的說道。
原本干淨的臉上已經長出了些許胡渣,鼻梁因為臉頰的瘦削而顯得越發挺拔,眼皮下,是烏青的眼圈,一看便知,此時的他有多麼的憔悴。
蘇悅突然好心疼。
寧睿宸勉強的朝蘇悅笑了笑,想說話,張了張口,卻發現,連說話也有些困難。
「不用了,小悅,你回去休息吧。」寧睿宸嗓音嘶啞的說道,手放在了蘇悅的小月復上,「別忘了,我們的孩子需要媽媽的照顧。」
「可他也需要爸爸的照顧啊。」蘇悅繼續輕聲勸道,「我知道,你現在不會走,那麼我去把你換洗的衣服拿過來,讓護士在這里加一張病床,你好好睡一覺,好不好?」
寧睿宸頓了頓,疲憊的眸子看著一直盯著自己的蘇悅,點了點頭,「好。」
蘇悅一听,立刻眉開眼笑,歡快的說道,「恩,那我現在就回家,等我啊。」說完,便快速的跑了出去。
窗外的陽光洋洋灑灑的照了進來,看著病床上的老人,他突然想起當時在被他接回家那段以沉默與他對抗的時光內,被他可以忽略的——寧鶴軒對他的關懷。
……比如,每晚半夜時,寧鶴軒走進他的房內為他將被角掖好。
……比如,在他一把火燒光處,寧鶴軒又親手種下玫瑰。
……比如,在他父母留給他的背包內,放著支撐他可以買去美國的飛機票的錢。
寧鶴軒或許早已想到他會離開,卻仍然沒有選擇將他捆綁在自己的身邊,折去他的雙翼,讓他永遠不得依附于自己,而是讓他出去,以這樣悄無聲息地方式給予他遠行的資本,讓他可以以如今如此強大的姿態回來。
寧鶴軒知道他想要什麼,曾經對他父母所犯下的過錯,他選擇用這樣的方式彌補。
寧睿宸忽然站起身來,此刻,他尤為想回到寧家大宅,去看看。
坐了那麼久,腿早已有些麻木,再站起來,除了在蘇悅面前,一向沉穩的男人居然踉蹌了幾步,有些發暈,扶住牆根站了好一會才繼續朝前走去。
許久沒有出來,外面的陽光讓寧睿宸下意識的遮住眼楮,嘴唇有些發干,剛走幾步,突然,朝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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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夢中,他又回到了小時候和父母和寧婉秋一起生活在軍營里的日子,歡笑聲如銀鈴般在風中飄蕩著,寧婉秋跟在他的身後追著他聲音脆脆的喊著哥哥慢點等等我啊。
他正欲轉身,將小寧婉秋抱起,卻發現,周圍的景象突然倒退,沒有綠色的草地,沒有清澈的小溪,母親父親還有妹妹全部消失了。
他驚惶的朝前走去,抬頭,卻听到轟隆一聲,一架飛機在以他肉眼可見的距離處,突然爆炸,火光四射,飛機的碎片落了下來,硬生生的刮在他的臉上。
好疼,好痛!
這……絕對是夢!
他想逃跑,他想睜開眼來,卻只覺眼皮越發的沉重,仿佛有一股力量,不允許他回去。
昏昏沉沉中,寧睿宸只感覺一雙冰涼的手覆上他的臉頰,細膩的觸覺,告訴他,這是女人的手。
那雙手一遍又一遍輕撫著他的額頭,似乎想給予他力量,讓他不再害怕。
是你嗎,蘇悅?
他想詢問,拼了命的嘶啞著嗓子要開口說話,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只要想要從夢中抽離的意識只要減弱一點,就會有黑色的漩渦似乎在頃刻之間就能將他迅速湮沒!
此時,那覆上他臉頰的手沿著他臉部的輪廓慢慢的往下移著,女子輕柔地聲音緩緩響起。
……阿寧,我回來了。
那樣的聲音,極其的柔和,朦朧中,寧睿宸下意識的覺得自己曾在哪里听到過,好像是在美國,在他最落魄的時候,也有這麼一個很輕的聲音,在他的耳邊低低絮語著。
朦朧間,那雙手模了模他的額頭,雖然此時他眼楮緊緊閉著,但寧睿宸仍能感受到,注視著自己的那雙眸子,是有多麼的專注而又清冷。
那個女子,頓了頓,看著他繼續輕輕絮語著。
……阿寧,這些年,你娶了妻,現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這些,我都知道,看你過得好,我就沒有再出現過,可是,為什麼你現在還是這麼不開心。
……其實有些東西,你舍不得告訴她寧願自己承擔對不對,我可不可以理解為,有些東西只有我才可以成為你願意分享的人。
……因為,你的過去,我曾參與過。
……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