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第七個年頭。
恆星的光芒剛剛照耀到這片廣袤的大陸上,任季就被sh 進石洞里的些許亮光驚醒了。他j ng覺地睜開眼楮,又立刻發現自己身處安全的石洞里,身下是大堆大堆帶著清香的干草,于是放松j ng神,愜意地拉長身體,在干草堆堆上翻滾了好一陣。
在持續不斷鍥而不舍的長期收集下,他的干草堆現在多到堆起了半米來高,一層層從下往上是不同年份的干草。然後任季喜歡睡在草堆中間凹陷下去的地方,上半身陷在最低的中間,兩條腿稍微掛高一點。這絕對是有史以來最有安全感的草堆設計,而且必須是睡起來感覺最舒服的草堆設計。而且在上面像樹干一樣滾動的時候,干草堆發出的清脆的沙沙沙的聲音,也是在別的地方睡覺所找不到的美好感覺。
任季用最放松最悠閑的速度撓了一回癢癢,神情呆滯地劈叉著兩條腿坐著出神老半天。然後他爬出石洞口,在離洞很遠的地方選了一棵小樹樹根刨出一個淺坑,他神情嚴肅地把排泄物都仔細地拉在坑內,然後刨起旁邊的泥土嚴密地覆蓋上去掩蓋掉痕跡。
這是最年幼的時候哺育者對他的教導,任何時候對自己的排泄物都要進行完善的掩埋處理,以保證沒有危險的敵人能夠從中發現自己遷移的痕跡。
自從兩年前任季從穴居鼠類身上學到了一點點收集和積蓄的習慣之後,他嘗試過把幾乎所有他能搬動的食物都帶了盡量多的份量回到石洞里面放著。但是很快現實就告訴他,這個習慣對他來說基本沒有用處。新鮮捕捉回來的死獵物,要是不吃掉,放在石洞里幾天就生出一肚子白白軟軟的蟲子。至于很容易尋找也很容易入口的各種富含水分的果實,可憐的任季摘下來的都是最成熟最軟和的那一類——他靈敏的鼻子總是會告訴他哪一個果實最好吃,結果這個習慣就導致他的果實還沒有帶回洞里就大都被捏爛了。再說他一次只能用雙手捧住最多兩個大果子,這種低得慘絕人寰的運送效率,根本沒辦法對長期的食物儲存有什麼建設x ng的幫助。
所以結果任季的石洞里,除了干草堆的規模年年增加外,其余基本沒有任何變化。啊對了還是有不同的,洞口比較低窪的地方,在他長期的活動之下累積了一小窩淺淺的泥土。然後這兩年不知道哪里飛來了一顆植物種子,頑強地在這窩泥土上生根發芽了,然後拼命向著洞口有光的地方抽出芽蔓長出葉片,慢慢把任季的洞口都籠罩在了一片垂藤綠葉里面。
對于這棵頑強的植物,任季嘗過葉子發現不好吃之後他管都沒再管,反正進出沒有妨礙,而且他早就習慣了在相當昏暗的環境下視物。
所有跟食物和生存無關的事情都是小事。
天s 將要昏暗了。
任季愜意地躺在在離地十幾米高的大樹橫杈上眯眼歇息,他剛剛才偷偷趁一只大鳥出外覓食的機會把它的一窩蛋吃得只剩一只。
那只鳥披了一身五顏六s 的羽毛,翼展大概有半米。它有朝下彎的紅s 大尖嘴,然後從頭到尾巴依次再現了天空彩虹的顏s 。它j ng惕地守著一窩起碼五顆跟任季拳頭差不多大的灰s 蛋。
如果被察覺了的話一定會被那大尖嘴啄得流血的。任季有很清楚的認知,他沒有翅膀,反應速度也很可能比不上這只大鳥。要知道,任季昨天靜靜地躲在暗處觀察的時候,看到它伸嘴啄蟲子的那一下快準狠,感覺自己的手指都疼了。還好任季的偽裝很成功,那鳥j ng戒了兩天一夜,卻並沒有發現與它的窩就相隔幾個樹杈的頭號敵人。
所以任季忍耐著,一邊望著那鳥巢咽口水,一邊食之無味地一口一個,吃掉大量樹上結出來的果實。正好是這株果樹的結果季,它密沉沉的枝頭墜了無數青青紅紅的小果子,也有充足的甜味。不過已經閱果無數的任季如今開始略有些挑食了,他現在只喜歡吃甜度高、脂肪多、蛋白質豐富的食物。比如最新鮮的鳥蛋。
終于等到第二天,那鳥扇扇翅膀飛到不知哪里去了。任季立刻用自己最輕巧靈活的動作竄過去,兩腿穩穩圈住鳥巢所在的橫枝,右手撐住上半身,同時左手撿起一個鳥蛋在張大的嘴巴上方用力一捏,顏s 清亮透明的蛋清帶著略白不太透明的受j ng卵準確地掉進了他的嘴巴。他這一系列動作簡直如行雲流水,身體每一塊肌肉都配合得非常完美,動作沒有一個不夠到位。唯一不足的是任季的喉嚨並沒有大到可以讓蛋液直接跑馬車一樣滾下胃去,相反他差點讓略有韌x ng的鳥卵黃堵住了嗓子眼兒,在離地二三十米的高度一陣歇斯底里的咳嗽搖晃,差點掉下去。
簡直是硬生生吞下了所有蛋液,任季幾乎沒來得及品嘗那鮮活略腥的味道,眼帶淚花地,立刻抓起第二只蛋磕碎一端,用稍微放緩一點的速度吞下。他腦子里還繃著一根弦呢,不知道那大鳥什麼時候就會回來。他一口氣吃掉了四只鳥蛋,蛋殼兒都隨手扔到樹下,然後打著飽嗝心滿意足地立刻轉移到了現在所處的大樹橫杈上。
很快鳥巢那個方向傳來了一陣憤怒尖銳的鳥叫聲,和翅膀死命撲扇枝葉的雜亂聲響。任季心滿意足地模模充實的肚子,露出一個充滿成就感的笑容。
稍微忍耐一陣子,可以更加輕松從容地得到美味的食物。這是現在任季明白到的最準確的事實。
暮s 四垂,任季安靜地把自己安頓在大樹中段的三個並立的橫杈根部。他j ng惕地r 落之後他就會雷打不動地找個地方休息,雖然他r 漸長大,對黑暗的懼怕也略有減少,這一點生活習慣並沒有改變。
這一次他離開石洞出來游蕩已經差不多一個月,一直在往前走,每天進入的都是新的地域。隨著他r 漸長大,到從未到達過的遠方去的沖動也變得越來越強烈。每當任季立在高處遙遙眺望遠處天空和地面交接的地平線,他就會在心底升起輕微的胃腸空虛感,似乎是餓了想進食,但是只要拿到食物,這種感覺卻又消失無蹤。
反復多次之後,任季慢慢有了一點點焦慮的情緒。腦子里抓不住也消除不了的焦慮,也變成了推動他前行的一部分動力。在如今所有經過了的地域,任季都沒有安頓下來的y 望,每r 天s 大亮之後,他便會按照天空中光線所指示的角度繼續往前走。
任季所穿過的地域植被在緩慢地發生變化。高大的樹木高度在增長,樹干越來越筆直,植物的枝葉長得越來越高。中低層的植物變得稀疏了,越來越容易感受到長風呼嘯著穿過枝葉,颯颯作響。
水源更難尋找了。任季最清晰的認識就是這一點,原本唾手可得的那些飽含水分的植物幾乎絕跡,他赤腳下的土地越來越顯得干燥。如果得不到足夠的水分補充,生存會受到威脅。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任季開始盡量沿著水源行動。
食物來源也沒以前豐富了。現在總要花上小半天翻找捕捉,得到的食物才能夠滿足任季的進食需要。這還是建立在他不再挑揀,將得到的食物都消耗掉的情況下。
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了兩個月。
嚴密地把自己的身軀盡可能縮小,掩藏在高樹最濃密的一叢枝葉間,任季一雙眼眸眯起,透過枝葉牢牢盯住了高袤無邊的天空中兩個不斷移動的黑點。那兩個細到幾乎看不見的黑點在湛藍無雲的天空中來回盤旋,交叉軌跡,久久不曾降下,也不曾遠去。
他遭遇了一雙凶戾的大鳥。
這些r 子他一直沿著河流往上游走,期間翻過了不少山陵,進入了一大片一望無際的土黃s 平原。這片大地上的天空湛藍無邊。對于繼續往前走,他並不猶豫,即使視野所見的景象已經與他自小熟悉的迥異。
當時他趴伏在河邊喝了幾口略顯渾濁的水,然後敏銳的耳朵捕捉到了尖銳到幾乎超出了他耳朵能力範圍的呼嘯聲。任季立刻停止一切活動,仔細分辨。自有記憶起他便在遍布危險的叢林里掙扎求生存,早已鍛煉出一份對危險的直覺感知能力,任何不尋常的聲音、氣味、s 彩和形狀都是必須注意的。短短一秒後他扭過身,然後瞳孔急速收縮,捕捉到了高空中俯沖下來的一頭大鳥。那鳥的翼翅強健無倫,在高空復雜而猛烈的風環境中僅僅一扇,就可以輕松改變自己飛行的方向。
任季深吸一口氣,以自己最快的反應側身、一只腳掌用力抓住地面向前一蹬,給了自己一個優良的第一速度,然後雙手微微擺動輔助調整了方向,迅速竄進了樹林里。這類型的大鳥擅長在高空中飛翔,用敏銳的眼楮觀察地面上活動的獵物,生長大量高大喬木的樹林是相當復雜的環境,它們的捕獵將會很難成功。
任季成功躲避了一回襲擊,那頭大鳥一擊不中,發出了一聲尖銳綿長充滿穿透力的怒嘯,在半空中平行滑翔了一段距離後重新振翅飛上了天空。
在植被最密集的一小片區域渡過了一晚,任季被一聲尖唳驚醒。夜晚他將自己隱藏在了大叢灌木中間。醒來後他立刻進入高度j ng戒狀態,首先巡視一遍排除附近有可能隱藏危險的區域,然後才開始注意天空。一頭大鳥用月復下的鋒銳腳爪緊緊抓握著一只肥女敕的白兔,正在爬升對地高度。而在更高的空中,另一頭大鳥正在沿近似圓形的軌道盤旋。這片區域,很明顯屬于這兩頭大鳥的狩獵區域,而因為它們所擁有的羽翼以及這片廣大地域的特殊x ng,它們所能控制的狩獵範圍比任季所熟知的叢林鳥類更寬廣。
任季全身汗毛直豎,心髒搏動驟然不受控制地加快了。他的觀察力已經非常敏銳,很清楚這片廣大的平原林木稀少,只有在靠近水源的區域才有成林的高大喬木,其他地方都是低矮的一叢一叢灌木和草植。這意味著他無論是要繼續往前走還是往後退,都將一直處在來自高空的極度危險的籠罩之下。這種來自他無法踫觸更無法控制的區域的危險,是他目前根本沒有辦法避開的生存危機。
慢慢深呼吸,任季一張骨肉均勻的小黑臉浮起了嚴肅得近似于磐石一般的堅定,他蹲伏在灌木叢里,雙拳緊握,默默盯緊了藍天之上那一對盤旋的黑點。
任季蟄伏在河邊這小片樹林里已經第五天了。那兩頭大鳥同時出現的時間比較少,更常見的情況下,它們會輪流出現在天空上搜尋食物。但是就算只有一頭,任季這樣的小身板也沒有辦法對抗它從高空滑翔而下襲擊獵物的一雙鋒利爪子。
他嘗試過離開樹林地帶,起碼試著快速轉移到遠處同處河邊的另一片樹林。但是僅僅奔跑到四分之一的距離,高空上那兩頭猛禽就敏銳地察覺了,並且盤旋一周,開始朝下俯沖。任季使出吃n i的力氣,把往回奔跑的路線扭了幾個尖銳的彎角,才安全地回到原處。這次嘗試幾乎使他累壞了,撲倒在樹林中間喘了半天大氣。
但是緩過氣來之後,任季並沒有放棄各種嘗試,直至他意識到另一個開始危及他生存的問題。
食物。
這些樹林的生物密度太小,植被新陳代謝速度極慢,根本不像任季出身的叢林那般,即使是一小片區域,都能時刻提供他非常多的食物來源。按照任季慣常的進食規律,這片樹林里能飽月復的植物女敕葉和果實,再算上所有任季能捕捉到的鼠兔之類小型動物,也不過能供他食用三五天。
時刻處在繃緊的一根名為危險的弦上,任季不得不減少了進食的分量。他必須盡量不過多地活動,否則吃得太少了他會感覺餓得更快。應該慶幸的是,如今的他已經很清楚地知道r 子不僅有當前的「這一天」,還會在天黑之後再天亮,循環往復。「這一天」不能把所有食物都吃掉,否則下一次天亮之後,他就要面臨餓死的絕境。
空氣十分干燥,食物里面水分又是令他難以相信的少,他每r 必須補充更多的水來保持自己的活力。而每次為了喝水都不得不把自己短暫暴露在空曠的河邊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剛好足夠天空中的獵食者注意到他的存在,然後開始俯沖。任季需要繃緊每一條神經,在用最高速度喝進足夠的水之後立刻往樹林沖刺,移動到樹木等障礙物的後面。
這樣勞心勞力地耗費j ng神和能量,任季模糊地知道自己並不能支持太久了。
但是他無論如何不想放棄。無論是被大鳥抓住吃掉,還是耗光這片樹林里的食物然後死去,都不是任季能夠接受的結果。
死亡,是不是就是無邊的黑暗?除了死,黑暗便是任季最懼怕的東西。打小受黑暗驚嚇的次數便有許多,他簡直是對此落下了病根。
第八天,任季醒來之後,靜靜地作了一個決定。不能再被困在這片小樹林里了。這里是必死的境地,不如拼盡全力沖到前方的另一片樹林去,說不定能有更充分的生存機會。
他花了小小一會兒,把樹林里剩下的容易處理的樹葉等食物搜集起來吃掉,然後飛快地到河邊喝了幾大口水,在距離下一片樹林距離最近的一棵樹邊緣坐下休養了一陣。這幾天沒有足夠的食物攝入,他微薄的皮下脂肪又被消耗了好些,看起來更加黑瘦細長、瘦弱不堪。
穩穩地站起來,任季平靜地抬頭,仔細地凝視了一陣遠處高空盤旋的那個黑點,之後他在前方那片樹林邊緣選中了一棵樹作為目標。他半跪體,雙掌虛按在粗糙不平的沙石上。死死盯住遠處那棵樹,他後腳跟試探x ng地往下壓了一壓,然後拼力往後一蹬!
一個優秀的奔跑者應該知道在一段短距離的沖刺里面起步速度有多麼重要。起跑速度最快的那個人在任何一次短跑賽事里面都必然佔據最多優勢!
而任季,爆發出他這輩子的奔跑史里最快的一次起步!
他所有的肌肉都在緊密合作著,拉伸、收縮、拉伸、再適時按照整個身體運轉的需要收縮——任季瘦小的身軀風阻極小,他幾乎像離弦的箭一般往自己盯牢的目標竄去!
整段距離已經過去了十六分之一、然後是八分之一、四分之一!
這時,任季敏銳的耳朵再一次幫他捕捉到了那一股刺破空氣的尖嘯!
不要、不能、不想接受死亡這樣的現實!
「啊啊啊啊啊——!!!」任季滿面狠厲,他張開嘴,在胸膛里郁積了八天的憤懣不滿之氣在長風里化為一聲逐漸尖銳高亢的叫喊,純粹得幾要刺破萬里高空!
伴隨著這一聲不忿的厲喝,任季腦海里某處忽然涌出了幾乎無窮盡的輕盈之氣,在極短的時間內沖刷過任季全身,隨即他就像夜空中星火一樣閃爍了一下,直接到了他牢牢盯住的那株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