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河流往上游跋涉這件事對任季來說更愉快了。
幾乎完美地除去了籠罩湛藍天空一個多月的巨大威脅,不再需要時時刻刻注意著上空,他感覺通身都是舒暢,經常走著走著就翻到地上打幾個滾,或者忽然就鼓足力氣狂奔一陣,嗚哇大叫手舞足蹈,像小時候在哺育者身邊一樣撒歡兒。
任季黝黑黝黑的臉蛋上燦爛的笑容又多了起來。他黑亮黑亮的眼珠簡直能像星辰一樣閃光。
生存之外無大事。
任季單純的心並不清楚那麼多,但是他知道,每天光線明亮之後可以充滿活力地蹦起來是多麼愉悅,爬上高樹頂端眺望遠方是如何心曠神怡、不知何處起何處止的長風蕭颯拂過身軀是如何的暢快淋灕,並且,現在的他身體狀況很好,吃嘛嘛香。
這些快樂都很細碎,但是任季在近似于本能地去品嘗去珍惜,或許是他的潛意識在教導他自己︰本就只擁有自己一個,如果自己不能使自己快樂,還有什麼東西能?
而且,不笑,難道要哭?
任季已經不像幼小時候那麼容易哭泣了。實際上他一直在努力地把自己武裝起來。
三四歲以前,任季做夢夢到了不開心的事會大哭一場。每個幼小孩子都天然擁有隨意發泄情緒的本能和權利,他們是無憂無慮的。
不過這樣處在足夠安全的庇護下面、無憂無慮活著對人類孩子任季來說,是奢侈得連想也不曾清晰妄想過的事。被從哺育者身邊驅逐之後,他連那份孤立無援的害怕都趕不及品味,就被生存的壓力逼迫著提早成長,他正在一股腦兒地變得冷靜、穩定、j ng明,他必須逐漸地把那些軟弱的情緒拋棄掉了。
所以,還是保持愉快吧,良好的情緒能夠讓身體狀況維持在最好的水平線。
越往河流上游走地勢越高了。任季連玩帶走地行走了一個多月,面前的地勢已經高到他必須抬頭才能望到天空。
這片干燥的平原非常特別,海拔爬升緩慢,在剛進入的區域根本不能注意到這邊的地形。但到了任季此刻所處的位置觀察,前方又驟然大範圍爬升,就像一張巨大的紙張,一端整齊地翹起,形成了一系列整整齊齊、連綿如屏的山峰,上面全是大大小小的風化岩石,植物絕跡。
只有他所依傍前行的河流從前方兩座山峰之間的馬鞍口流出,水量磅礡,滋潤得兩岸大片區域植被郁郁蔥蔥,草木競相生長,遠望如一條青s 玉帶從山峰間逶迤而下。
空氣中的水分逐漸增加,植被的覆蓋面積和高度都慢慢充裕,于是任季腳步放得更慢了,這片狹長的植被帶有好些新種類昆蟲和果實,不能都嘗過的話他走不動路。
這一天傍晚,任季在山腳下選了個休憩地。下次天亮之後就可以爬上山。
翻開一片邊緣長有深裂的大綠葉,上面蟲子的新鮮咬噬痕跡把整片葉子鏤空了一半。任季看了看,沒有想找的蟲子,繼續耐心地接著翻找其他。
任季薄薄的嘴唇抿著,全神貫注,神情相當嚴肅。為了這種好吃的食物他已經找了一個小時,翻查過三大叢藤蔓,目前是第四叢。做一件自己很有興趣的事時,他很少分心去關注其他,這是多年以來不受打擾地成長得以養成的專注。
他在這種巨葉藤蔓上面發現一只綠s 大蟲子,身長跟他掌長差不多,很粗壯,背上有兩排非常可愛的西瓜紅s 圓點。這種蟲子嚼勁很好,體液微帶辣味,吃起來很特別。
生活達到溫飽水平線上之後,人總是喜歡飲食起居都更j ng細起來的。
直到將這一叢攀爬在大石周圍的藤蔓都翻找遍,任季才在一片掩藏在很多大葉背後的女敕葉上發現了第二只蟲子。他歡呼一聲,把蟲子從葉片上扯下來,仔細欣賞了一輪它掙扎扭動的樣子,才慢悠悠地吃下肚子。
尋找了這麼久只找到了一只蟲子,可以說投入和產出完全不成正比。但是得到的那一刻能夠得到如此純粹的歡欣,恐怕無論再過多少年,任季都還會選擇做同樣的事——其實,做什麼不要緊,緊要的是快樂。這個男孩天然就活得明白。
天s 漸漸黑暗下來。
任季背靠大樹主干,坐在它一個分杈上,他黑白分明的一雙眼楮默默地望著四周漸漸暗下來。光線慢慢弱了,但是眼楮也在逐步適應,所以他的視野仍舊清楚。黑夜並沒有他曾經認為的那麼可怕,只不過是光線減弱到近乎消失,周圍的花草喬木、大小昆蟲、岩石沙礫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視力同樣也經歷過潛力的一番更新,現在任季其實可以捕捉到十分微弱的光亮從而在深夜里看清楚事物,他所遺傳的體質非常優秀,這一個優勢已經為任季帶來了極多好處。
他只是習慣了入夜則棲,但實際上已經不需要一整晚長度的睡眠。
太過固定的習x ng模式會為生存帶來危機。任季已經累積了不少對付實力遠超自己的敵人的經驗,他逐漸模糊意識到,如果不是利用了敵人某些固定的習x ng,他根本不可能成功。
既然敵人能被觀察到有這樣固定的行為,他自己難道就沒有?最顯著的是他天黑後會尋覓安全的地方休息。任季汗毛半豎,他開始對自己的行為有強烈的危機感。未知的前面不知道會是什麼,他必須不停地改變自己,要更加強大,不能跟倒在腳下的那些敵人一樣!
在極其黯淡的光線里,任季輕手輕腳地爬上大樹頂上。他細細打量前方,那些只辨得清輪廓的黛s 山峰在暗淡的天幕下如同大群蟄伏的巨型野獸,似將要擇人而噬。
千萬年來,對人類來說,最可怕的敵人便叫「未知」。
任季已經能夠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害怕,他擁有r 漸敏銳的思考能力。相比那些巨大的、沉寂的、威嚴的存在,他是如此渺小,他的武器很可能比不過那些存在的一根爪子,他用了要頭暈半r 的能力很可能甚至不能橫跨如此巨大的身軀。
但是害怕便永遠避讓、永遠這樣下去?
任季不能允許自己表現得虛弱不堪,他天生便是位于金字塔頂端的獵食者,不做只有食物才會做的事!
任季默默地咬緊牙,眸光發狠,他從樹頂滑下地面,在勉強可辨的視野里,一步一步地朝山峰上走去。
永遠黑暗的宇宙之中,星球緩緩自轉,黑暗寸寸褪去,很快光明將要再次佔領整片大陸了。
任季清亮有神的雙眼望了望略微發白的峰頂天空,光線已經開始明亮,太陽就要出來了。一夜未眠,他從開始時穿越那些盤繞的藤蔓、密集的灌木跌跌撞撞,到現在已經對憑借黯淡的光線視物完全適應下來,可以用上豐富的叢林經驗輕巧地攀上更高處。累了任季就稍微休息下,身邊就有熟悉的草木提供食物,一切都很順利。
他發覺了,黑暗不似感覺里那樣可怕。
而黑夜里,山峰依舊是那些靜靜矗立的龐然大物,它們永遠溫和地接納在身上活動的所有生命。
懼怕差點令任季忘了,這片大地給他的感覺從來就只有安寧,為什麼要害怕它!
意識到這一點,任季充滿喜悅地咧嘴笑了,對自己也對這片大地。
快點!再快點!光要來了要來了要來了!
他神采飛揚起了玩x ng,蹭蹭蹭地往上爬,想要跟那些光芒賽跑,然後離峰頂只剩下大約兩分鐘的距離時,任季眼睜睜地看著金燦燦的光芒橫過峰頂,傾瀉而下!輸了,還輸得很不甘心啊!
「嗷!嗷嗷嗷!!」學某些見過的靈長類,任季撕心裂肺地捶了捶胸發泄,然後大叫著一鼓作氣沖上了峰頂。
立刻,見識粗陋的任季簡直為眼前景致的龐大氣象驚住了。
從他此刻的山峰看去,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峰巒不知凡幾,籠罩在廣闊無垠、不知邊界何處、翻滾起伏的白s 雲海之中,只有海拔最高的那些高峰才能從雲海上端冒出個尖尖來。一輪火紅火紅的圓r 正逐漸掙月兌雲海的包圍升起,它清冽的金s 光芒給雲海鋪了一層暖s ,還給那些冒尖的山峰邊緣弄了漂亮的金邊。
廣闊、綺麗、寧靜……
立在峰頂,任季貪婪得一眼都不肯眨,拼命把眼前的美都收進腦子里。他越發明白到自己的渺小,即使是以往他戰勝過的那些敵人,在這樣的大美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良久,他轉身往來路看去。山勢以他所在的整齊山脈為界,形成了對比強烈的兩邊,這一邊是大片蒼翠的峰巒雲霧,那一邊山勢急劇降低,卻成了廣闊的一片蒼黃s 平原。
這個世界,還擁有無數任季無法揣測的迷。
饑餓的感覺忽然又強烈起來了。這回餓感超越了任季已經習慣的感覺層次,他捂住頭瘋了一樣在地上滾了一陣,把峰頂的細草壓折蹂躪得一塌糊涂。然後任季覺得自己聞到了一縷很好聞的味道。
他勉強爬起身,仔細發動自己的鼻子抓住那種感覺,然後順著那縷香味在隔了百來米的峰頂另一側,一塊大青石旁邊發現了一株小草。
那是一株不到一尺高的小草,單睫,單薄的深綠舌狀葉片輪生,無花無果,整株草被峰頂大風摧殘得倒伏在青石邊緣,但還在以這個姿態頑強生長著。
是食物?
任季從草株上揪下一片葉子,揉成團聞了聞,確實有好聞的香氣,他覺得腦子舒服多了。于是任季把手里的葉團放進嘴里嚼吧嚼吧吞下肚子,他驚奇地感覺到一股清涼氣從食道到胃散開,然後整個人都j ng神了。
任季所看不到的是,那葉片下肚後很快被消解,它的某些成分飛速被吸收,大部分直接轉送進了他的大腦。他未開發的j ng神海受到刺激,再一次主動涌出大股輕盈氣,流轉過任季全身各處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