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陳黛拎著一份食物到了雷頓市公眾墓園前的路上。
她的心情很復雜,有點難過又有點期待。前一天她按照十幾天來的規律帶著食物來了,可是在這條路來回走了兩趟,都沒有見到那個小野人出來把食物偷走。
今天陳黛還是堅持來了,心里還殘留著些希望。雖然陳黛更清楚如果那個小野人真的是完全在野外長大的話,他根本就不會在沒什麼食物來源的區域呆多久,而最不妙的是,對他的x ng情完全不了解的陳黛沒有任何辦法去預測他的動向。
「真的已經不在這里了啊……」瘦弱的女孩拎著食物袋子,惆悵地在路zh ngy ng站了許久。
這片地的環境實在太惡劣!幾乎沒有植物,沒有動物,等于是沒有食物!
任季在陳黛居住的模型區周邊幾公里溜達了一圈,他的神情逐漸嚴肅起來,眉毛皺得可以夾住蚊子。得不到食物的環境對生物來說是非常嚴酷的,在他走過的那些地域中只有沙漠和荒漠地帶可以跟這里的荒涼相比。
但是,居然是在這麼荒蕪的地域內密集地生活著起碼上千只同類!這種種群密度,已經跟森林里那些豬豚的分布密度差不多了。那些長著短粗的、突出嘴巴、往上翹的兩顆大前牙的肥壯哺r 生物,非常凶狠。森林里生長低于一米的所有植物和動物它們基本都能吃,還總是成群行動,所過之處,連任季都很難再找到食物。
這些同類到底靠進食什麼來保證自己的活力?難道他們吃死去的同類?可是這種可能x ng很小,連野生的任季都不曾升起吃掉這些同類的念頭,他們實在太相似了。
任季在街頭的一棟房屋邊抓住了探查以來看到的第一只鳥。
那小鳥歡快地站在門旁邊一支橫桿上,嘰嘰喳喳嘰嘰喳。它的羽毛淡黃,頭頂有一小撮長翎,小尖嘴和細爪子是鴨蛋紅s 。任季听出來了它大約在唱「天氣哩啷個好呀……小米哩啷個好吃……這片地兒是我噠……咿咿呀」,那個得瑟歡快蹦彈啊,他不高興了,于是從屋頂上倒翻下來,穩穩地一腳勾在房檐,一手捏住小鳥,它立刻啞了。然後任季才看見它腳上有條細細的金屬鏈連到橫桿上,他另一手輕輕在套住鳥腳的環上捏了一捏,那環立刻碎了。
房子里就是客廳,有個約一歲的小孩坐在地墊上玩玩具。他忽然從窗口看到屋子上面倒掛下來的黑不隆冬的「怪物」,「怪物」還將家里的鳥兒抓走了,驚了一剎,然後立刻本能地張嘴號啕大哭,傷心極了。
任季看都沒往屋子里看,淡定地翻上了屋頂。他知道里面有個幼崽,弱雞一樣的弱小存在,根本不值得關心。
房間里沖出來一個十分漂亮的女子,她心疼地把小孩抱起來︰「天啊天啊,媽咪最可愛最棒的克萊拉今天是怎麼了,哭得這麼傷心……媽咪來親親,不痛不痛不難過了喲……嗯嘛嗯嘛」
小孩一邊拼命哭一邊指著門口,小身軀扭麻花一樣撒潑。漂亮媽媽抱著孩子走到門口打開門,然後愣了︰「哪個泥滾的混蛋偷了我們家的鳥啊————!」最高分貝的尖叫傳遍了整條街。
任季早就離開原地回了陳黛家的閣樓。
安靜地潛伏了兩天之後,任季發現這片區域的生物都非常弱,根本不會對他形成任何威脅。于是他的行動更放松了,偶爾會到陳黛家的屋頂上曬太陽撓撓癢。這里每家的房子屋頂都建成很疏水的傾斜狀,頭朝下地躺著十分愜意。
這里每家每戶那些冷藏櫃、一體清洗機之類的家用機器,任季看了幾眼就會用了,這為他偷偷模進各棟房子里尋找食物帶來了許多方便。這片區域確實很荒蕪,但是同類們非常犀利,當任季發現他們把大量食物隱藏在溫度極低的箱子里時,他被強烈地震撼了。
任季開始慢慢有些感覺到,這些‘人’雖然看似很柔弱,但是極其聰明。
又嘗試了很多次借助j ng神力,大範圍、大批量地接受周圍‘人’群散發出的訊息之後,任季已經慢慢學會了一點點‘人’話。他最近喜歡上了一句句地重復听到過的話。拜優異的記憶力所賜,他可以完全標準地復制出任何一個音調。于是經常會有如下場景︰
任季坐在屋頂,或者呆在陳黛家閣樓里,鳥窩頭下,泥呼呼的臉蛋上表情肅穆、不厭其煩地念︰
「親,愛,的,小,思,思,我,來,啦。」
「你,太,胖,了,還,不,減,肥,我,就,要,跟,你,離,婚。」
「我,偏,不,信,邪。」
「當,當,當,當,總,冠,軍,終,于,上,場,了。」
「先,治,好,自,己,的,猥,瑣,病,再,說,吧,頭,發,也,不,知,道,長,出,來,了,沒。」
「唷,呵,我,又,贏,了。」
清晨,陳黛剛睡醒,她迷迷糊糊地走到客廳的老沙發上坐下發呆。她穿的睡衣是寬松的長袖裙子式樣,胸前縫著非常可愛的卡通式熊臉,這是以前陳黛祖母的手縫作品。很長一段時間內,祖孫兩人都靠陳黛逝世父母的撫恤金生活,為了省錢,陳黛從小很多衣服都是祖母買不太貴的布料親自縫制的。
「嗶嗶——普里埃邀請你通話。」陳黛的光腦響起了無機質一樣的機械提示音。她這個隨身光腦已經是五六年前的老型號了,手鐲狀,很粗,帶著並不舒服,很多新功能都沒有,連語音提示也是機械音。但是陳黛一直用著這個光腦,在同位于雷頓市的海因斯星和平大學里來來往往,即使被家境非常好的同學們笑話、看不起,她都還是淡定地用了下來。
「小黛早,你醒了嗎?強壯的普里埃叔叔兩個小時前已經跳起來在外面跑兩圈了,嘿!」光腦擬化出了對面的通話人形象。為了省錢,陳黛沒有開通即時流暢面對面交談的通信服務。
「普里埃叔叔早,我最近j ng神很好,不用擔心我,不會做傻事的。」陳黛打了個眼淚汪汪的呵欠。
「噢不是那個,叔叔知道你很聰明能處理好。是最近這幾天我們街區里出現了不知名的小偷,很多人家里都莫名其妙就不見了食物,小黛你一個人住,要多加小心在意啊,晚上睡覺的時候門窗都要好好鎖起來。」
「啊?小偷,偷食物?」陳黛下意識地停住了所有動作仔細听。
「是啊,我們匯集起來的信息都是不見了食物,沒有被拿走別的貴重東西,哦對,前天穆雷家的那只很會唱歌的小黃鳥被偷走了。據說那小偷不知道用什麼尖銳的鉗子一下就把那只鳥身上拴的鏈子捏碎了,這麼看是個慣偷,小黛你一定要倍加注意,有什麼事就找普里埃叔叔知道了吧!」
「知道了叔叔……你快去忙吧,我今天也要回學校去的。」
「那好,叔叔這邊先掛了,應該開始工作了,嘿。」
「再見叔叔。」
陳黛讓光腦休眠起來,準備去冷藏櫃里看看是不是少了什麼食物。
她轉了個身,冷不丁看到了窗口倒吊下來半個人形黑影,「啊」地尖叫了半聲,然後看清楚了那雙清水一樣透徹的眼楮。陳黛立刻鎮靜了下來,她吃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
「……」
兩人安靜地對視半晌。
任季的身體素質非常好,保持同一個姿勢倒吊著呆上兩三個小時他一點問題都沒有。倒是陳黛孱弱的身板就連久站都覺得累,她默默換了個姿勢,然後找了個話題︰「呃你是想要食物嗎?我家冷藏櫃里儲藏的食物不是很多,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用不太好的手藝給你做點吃的。」
窗口倒吊的任季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陳黛,在陳黛說完第二句話的後,他用絕對勻速的音調把陳黛的兩句話復讀了一遍。
「噗!」陳黛被逗笑了,她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花繼續道︰「不要復述,告訴我你的意思。我知道在墓園那邊搶走食物的是你,後來我有錄影看到你的樣子哦,特地每天帶食物給你。」
「噢天哪,後來你跟著我到這邊來了!」這才反應過來,陳黛又驚掉了一層下巴︰「雷頓市那麼大!不坐車你是怎麼找過來的?」
任季很有些驚奇地在面前這個孱弱的‘人’身上看到豐富的表情,他記憶了一下,又把陳黛的話重復了一遍︰「噗,不,要,復,述,告……」
陳黛很無奈地發現似乎沒辦法跟這個野人溝通,她走上前去,伸手去拉任季︰「沒關系你先下來吧,我們慢慢說——」
任季眼神一狠,在陳黛的手未踫到他時,狠狠地給了陳黛的臉一個勾拳。
話直接斷了,陳黛整個人都呆滯了。
她搖晃了幾下,慢慢捂著劇痛的右臉蹲到地上,開始了不管不顧的歇斯底里的大哭。「哇啊————好痛啊n in i……有人欺負阿黛了哇啊——n in i你去哪了啊——n in i啊……n in i……」陳黛越哭越傷心,哭到忘記了旁邊還有什麼。她毫無形象地兩腿叉開坐在地上,不停地狠狠地拍捶冷硬的地面,死命在地上邊哭邊蹬腿,雙手雙腳都磨得紅腫了,更不要說那張腫了一半的面包臉眼淚和鼻涕一起橫流,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實際上祖母去世之後陳黛根本沒有怎麼哭,她自認是堅強的人,而且就算哭也沒人會給她抹眼淚了,哭了又有什麼用呢,這也算是一並發作出來了。
任季默默地看著下面的‘人’,他的j ng神力非常j ng確地告訴他這個‘人’目前非常傷心難過,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經有過差不多的時候。他覺得打她的那只手有些不舒服了。把手在身上蹭了蹭,任季覺得有些不知道怎麼放好了。他覺得好像不應該打她了。這個‘人’如此柔弱,根本不可能威脅到他,所以是不是做了不好的決定?
半個小時後,陳黛還在抽抽噎噎地哭,已經哭得完整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任季默默地從窗上翻下來,在陳黛身邊躺下,露出自己髒兮兮的肚皮,然後用自己最輕的手勁把陳黛的手放到自己的肚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