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原來是擺放了許多陳舊物件的地方。葉星王博物館進門就是一個圓形小廳,牆壁上掛了許多幅畫,有風景有人物,風格很多樣。小廳中還錯落有好幾個展台,上面罩著透明的韌x ng合成板,可以承受極大沖擊和重壓,這都是展館的標準配置,為了防止參觀者對展品造成破壞而設。這個博物館似乎沒有工作人員,所有人都是自助活動,也很有秩序。
到了這里人群立刻分散了,三三兩兩聚集在各自感興趣的展品面前,任季終于放松了些。直到現在,身周三米半徑內有其他人類存在都會令他本能地戒備,但是任季也慢慢發現這些人類甚至沒有意識到他的存在,如此j ng戒根本沒有必要。
他在小廳里轉了一圈,把牆上的畫都看了一遍,展台里的一些或j ng致或古老的盤碟碗也看了看,沒有發現任何感興趣的東西。這些蘊含了深厚的歷史和藝術底蘊的東西,也不是他這樣剛開始接受常識教育的野人可以理解的。
任季叫出奈羅里安︰「博物館都有些什麼類別的東西?有食物麼?」
花了幾秒鐘整理信息,奈羅里安回答道︰「博物館是展出各種耐久x ng收藏物品的建築,一般不包含食物。不同的博物館有不同的主題,展出的物品種類、數量都各不相同。不同的博物館營運方式和營運時段也不相同。葉星王博物館主要展出葉星王先生生前收藏的年代古老的書、畫、筆、墨、紙、食器、家庭小型擺設等物品。」
「所以這里是‘好玩的地方’?」
「搜索到一百二十五條有關博物館的評論提及‘好玩’、‘有趣’。」
「為什麼。」任季所問的問題已經超出了一般淺表x ng知識的範疇,回答這樣的問題需要深厚些的文化積累,這是一個開放式的、模糊化的問題,對奈羅里安這樣的智能系統來說有些困難。
最終奈羅里安只能根據關鍵字不斷搜索光網上的信息,最終它提供給任季的只是一個很淺很機械的答案︰「人們對博物館的評論中,有三個原由一共佔比百分之七十︰一是觀覽之後增長了知識,二是觀覽之後心情寧靜,三是觀覽可以消磨時間。」
「小子,這里不適合你,趕緊去別處玩去吧!」旁邊一個頭發花白、前額半禿的老頭在旁邊听了滿肚子的氣,他手里的拐杖用力點著地下,篤篤作響,兩只眼楮瞪得銅鈴大︰「葉星王博物館,可不是給你這樣的渣滓該來的地方!這里免費開放,並不代表對什麼人都歡迎!」
只要認真學習過幾年的人,絕對不該這般向智腦詢問些愚蠢到家的問題,唯一的解釋只有這個少年根本不學無術,連聯盟免費提供的教育都不努力學習,看他衣著如此破落,也不是富裕人家的孩子,竟如此還不好好努力,這一點才是讓老頭極度憤怒和看不起的地方。
「我是渣滓,為什麼。」任季認真地看著老人問。他感覺得到這位老人的怒氣,不過這並不能影響他的心情。老人的話引起了他的興趣,他一點嫌隙都沒有地向對方發問。
任季平靜的詢問被這個老頭理解成了諷刺頂撞,眉眼倒豎,眼珠簡直要瞪出眼眶,他憤怒地用拐杖敲打著地面︰「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你是哪里來的爛泥巴,臭小子,快給我滾出這里,我們葉星王博物館不接受你這樣毫無禮貌的聯盟渣滓!聯盟的發展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現在的年輕人都如此無禮、蠢笨、不學無術!」
「渣滓,指j ng心提煉過的廢物。」奈羅里安毫無察言觀s 的能力,當下在旁邊給任季解釋名詞。
「我是j ng心提煉過的廢物?」任季注視著老頭的眼楮,非常嚴肅地解釋︰「我沒有接受過j ng心提煉,應該不是廢物。我身上沒有臭味,應該不是臭小子,我是小子。」
老頭瞪著任季,差點被這個少年歪得完全不像反擊的話氣笑了,不過這也讓他放開了一點怒氣打量了一下任季,卻發現這個少年的眼神非常平靜清澈,半點浮躁皆無。
人的思想都在眼楮里。無論是快樂、悲傷、輕浮、穩重、無聊、木訥,只要人有心理活動,臉上都多少會流露一些,在閱歷豐厚的人看來,這些都是一覽無余的信息。老頭看清了任季的表情和眼神之後,怒氣消失了許多,他憤憤地舉起拐杖敲打任季的小腿︰「臭小子是哪里來的?怎麼什麼也不懂?」
「是的,我不懂。」任季實事求是地點頭認同老頭的話,可憐他還沒來得及培養出要面子的心態。老頭這點敲打對他來說不疼不癢,也構不成j ng戒信號,他仍是筆直站著,沒有一點閃縮。
這讓老頭又重新打量了任季一番,他這拐杖是特制的,也有些分量,無論敲到誰身上都會有些疼痛,對人類來說痛則收縮是正常反應,但這個少年卻一動不動,站姿如松,下盤穩重,氣質沉凝。老頭這回露了些訝s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身上有這樣的氣質太少見了。老頭臉s 徐緩許多,他起了些愛才之心,拐杖點點地面︰「你叫什麼名字?」
「任季。」
「嗯,我是葉寶金。你跟我來。」老頭轉身拄著拐杖往連接著小廳往里的一道回廊走。任季也沒問,直接跟上。
兩人在角落,卻沒有其他游客注意到他們說話,否則一定會有人上來跟這位老人家攀談。葉寶金,是聯盟一位十分著名的學者,專研華夏文歷史,曾獲蒙斯特聯盟頒發最高級別的終身成就獎。
葉寶金老頭拄著拐杖卻走得飛快,他帶著任季轉過一樓走廊,又穿過另一個小廳,沿樓梯上了三樓,來到了一個掛著幾幅手法拙劣壁畫和一些極其拙劣難看的陶泥棍、刀、碗等器具的小廳。這里觀覽的人寥寥無幾。
「你來說,如果叫你來畫這樣的畫,能畫出來麼?」葉老頭一手拄著杖,點著那明顯是從石壁上整幅切割下來的壁畫問,上面有幾只長角的四腿動物,還有些人,手里似乎揮舞著棍棒等武器,都是笨拙簡單的線條刻畫,石壁略紅,畫面線條發黑,年代應當十分久遠了。
「能。很簡單。」任季點頭。
「這些器具都是泥土捏出來的形狀,然後用火烤硬的東西,你覺得你能做出來麼?」葉老頭又指著那些笨拙的器具問。
「能。」任季很肯定地回答,他的j ng神力能激發出火焰來,就算沒有任何工具也完全可以做出這樣的東西來。
「你當然能做,現在你甚至在使用這樣的虛擬智能人,什麼都很方便!但是好多萬年前,我們人類的祖先曾經很愚笨、很拙劣,只能用石塊在略為平滑的石壁上畫這樣丑的畫,也只能借著自然偶爾產生的一點火焰來把泥烤成工具而已。這是在已經逝去的時間里曾經發生過的事,這就是一個博物館的意義,它告訴你歷史。」
「歷史?……」任季微皺著眉重復。
「別呆著,跟上!」葉老頭一點不客氣地敲打著任季的腿,從三樓的幾個展廳和回廊一直到一樓,走了一輪。
「這些金屬芯片,是我們的祖先一萬多年前,駕駛飛船離開母星的時候帶出來的非常珍貴的資料,航行時間太長,當時逃離的人類有好幾億,但是航行途中我們失去了很多人,也失去了大量文物和資料,很多詳細歷史都已經不可考。」
「這些陶瓷碗、瓷器瓶罐是在安星定居下來後,星際後歷時代的人們嘗試復原古歷史做的瓷器,已經是四千多年前的古物,你看花紋漂亮吧?」任季盯著那些鮮艷綠s 、藍s 上有大紅大紫花紋和小人像的光滑瓷器,他實際上哪來的審美啊,一邊把‘原來這樣很美’的信息收進腦子,一邊點頭。
「這些布料是兩千多年前,我看看,是兩千三百年前的作品,你看看上面,用細線在上面繡了美麗的兔子,這可是珍貴的刺繡!我們的祖先還在母星的時候,刺繡過的布料可是非常珍貴的衣物和收藏品!」葉老頭指點著二樓一個展覽廳里懸掛起來的幾小塊布料,布料都是簡單的橫豎織法,上面的繡線極粗,圖案勉強是個長耳動物形狀。蒙斯特兩個星球都不存在兔子這個物種,據說那是存在于母星的長耳、短尾巴、皮毛豐厚的一種溫血小動物。
老頭按著時間順序帶著任季看了一輪整個博物館的藏品,足足花了一個半小時。兩人在走廊邊的椅子坐著休息。
「你明白了沒?對我們人來說,歷史和文化是最珍貴的一批財富!不知道過去,我們怎麼能思考未來怎麼走?不知道過去的人曾經遇到過什麼,不知道我們的文化是怎麼一點一滴傳承下來的,那我們人就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盲頭的碧符鳥,飛不高,活不長!」葉寶金老頭說到激動處,口沫飛濺、手舞足蹈,簡直滔滔不絕。任季這個听眾實在是不錯的,沉靜,能一直保持注意力,最重要的是能忍受葉老頭的拐杖,這一輪下來葉老頭對這個少年的好感上升不少。
任季沉默了,原來在過去曾經生存過無數的人,原來過去曾經發生過無數的事,他不過是極其渺小的一個人。無論如何特別,如何與別不同,在某個年代,某個時間某個地點,肯定也有人與他相似吧!
他清亮的眸底滲出一滴淚,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過去的許多年他會獨自在一個森林里長大,也不明白為什麼他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但是這些問題也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現在他歸屬到一個人群里了,他也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