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外是他的辦公室,一名女子安靜地坐在沙發上,坐得端端正正的,她馬上就認出是上官靜。
上官靜听見響聲回頭,看見她睡得一臉迷茫的樣子,平靜地叫了叫她︰「翾姐。」
「妳怎麼會在這?」
「站衛兵。」
習慣上官靜的思考邏輯,時若翾很快就解讀出她的意思,意思是裴辰逸離開的時候派她來看住自己。
「他怕我跑了?」像是自言自語,時若翾笑了笑︰「最近公司又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沒發生事情,他怎麼會出席會議?要不是那時候他想追求她,他大概也不可能每天都在盛世出現,每場會議都出席吧?
「嗯。」上官靜看著她的眼楮閃過疑惑,像是在說她怎麼會不知道。
看來事情真的很大條,時若翾輕松地問︰「能告訴我嗎?」
她還沒忘記,拜那個去哪里都恨不得把她帶著的男人所賜,她現在還是機密檔外泄的最大嫌疑犯,如果這件事沒辦法說給她听,她也不勉強就是了。
上官靜想了想,她決定先說最重要的︰「裴辰逸要求全體技術部員工向妳表達歉意。」
「為什麼?」時若翾非常驚訝。
他要求別人向她道歉沒啥好奇怪的,但他怎麼會在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大家都還以為是她外泄機密檔時要別人跟她道歉,他是不是瘋了?
上官靜聲線平穩,平靜地敘述︰「曹瑞用了那份文件的數據,他玩完了,日前網絡上流傳一個影片,瀏覽人次挺高的,內容是曹瑞在辦公室竊取檔的過程。」
如果是于琳的話,她肯定會天花亂墜地跟時若翾描述事情的經過,不過上官靜的確說出了事情的結果。
裴辰逸的計劃成功讓曹瑞中計,曹瑞本來不是這麼容易大意的人,正當他想把數據用在他手上的一個廢棄程序檢驗其真實性時,薛睿淵放出了盛世的新游戲公測時間,正好就是時若翾和裴辰逸吵架吵得最凶的時候。
裴辰逸有氣沒處發,就把精神貫注在網絡游戲上,絞盡腦汁坑游戲玩家們,于是這款新游戲多項規則都非常變態,例如什麼夫妻任務,結婚的男女玩家,丈夫兩個星期不上線,當他再上線時,系統就會彈出「悲情堪比武大郎,綠油油帽子戴頭上,遙望君無定歸期,莫怪嬌娘出牆來」幾行字,硬生生導致游戲關系破裂,這樣的變態情節層出不窮。
于是盛世新推出的網絡游戲被命名為變態中的變態,罵的人很多,關注的人也越來越多,導致玩的人也變多了,听說公測那天,服務器幾乎全部癱瘓,技術部的人當晚只好全體加班,極盡全力增加服務器的乘載量。
曹瑞的老板眼紅了,向曹瑞施壓,讓他手忙腳亂地把數據全部輸入他們準備推出的網絡游戲里,結果就這樣弄垮了那家公司。
裴辰逸還嫌這樣不夠,他憋了這麼久,為了它,他還讓自己最愛的人受傷了,光是弄垮那家公司沒辦法讓他消氣,于是他盜用了曹瑞計算機的IP地址,利用曹瑞的IP地址把曹瑞自己偷竊盛世機密檔的影片爆出來,在各大論壇上廣為流傳。
曹瑞敢怒不敢言,無法告別人誹謗又不能說道個影片不是他上傳的,說了肯定被罵得更慘,他狼狽地跑回薛家求助,薛老爺子也算仁至義盡地把他送到阿姆斯特丹了。
而真相大白後就是技術部的人贖罪的時候了。
裴辰逸也不多說廢話,開口就要技術部那些員工一個個向時若翾道歉,有幾個抵死不從的,計算機里的寶貝程序們立刻被洗劫一空,那幾個把程序當寶的工程師幾乎都抱著時若翾的大腿,哭著請她原諒他們。
程序設計師的辦公室迎來了技術部全體員工齊聚一堂的喜慶場面。
回家時又是上下班尖峰時段,而這次塞車,裴辰逸和時若翾難得心情愉悅。
「為什麼會有那個影片?監視器明明拍不到我辦公桌那個角落啊。」時若翾的心情有點興奮,剛才那一幕滿足了她小小的虛榮心,她也因為自己沉冤得雪而高興,看到誤會她的人跟她說對不起,她也感到很欣慰,她對這個默默在背後做那麼多事,卻內斂得不願說出口的男人很感動。
「我放檔在妳桌上的時候,順便裝了一個針孔攝影機。」裴辰逸留意著前方的路況,輕描淡寫地說。
「你就不怕他在拿檔之前檢查一下我桌子?」
裴辰逸無奈地斜斜瞥了她一眼,時若翾頓時覺得不好意思。
怎麼可能檢查?偷機密檔都讓曹瑞心慌了,還要淡定地檢查一下偷東西的環境,他要是這麼冷靜就不會被設計得這麼慘了,再加上那時候全公司都知道裴辰逸跟時若翾在交往,誰會想到他這麼變態,在自己女朋友桌上裝針孔攝影機。
是因為懷孕的關系嗎?她覺得自己好像變笨了。
「這是你早就安排好的?你一開始怎麼不早說?」
裴辰逸嘆了嘆氣,有點無奈︰「『我沒打算設計妳,事情告一段落以後我會幫妳出氣的。』這樣的話妳要我怎麼說?連我自己都沒有辦法相信這樣的說辭,我怎麼敢妄想妳會相信?」時若翾有點無言,但他分明就是害她變得這麼委屈的人,她怎麼可以放過他?
「那你說,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裴辰逸再次側頭看向她,視線飄過來,眼底寫滿了妳怎麼可能不懂的情緒。
時若翾繼續裝︰「為什麼?我就是不知道嘛。」
裴辰逸看著她眼底的狡黠,看著她故作不懂,他突然想起以前看到的一段話,具體是怎麼說的他也不太記得了,大概是說女生都是愛听甜言蜜語的動物,再美麗動人的女生也想要听到情人的贊美,再獨立的女生也想要親耳听到情人的甜言蜜語。
他幾乎沒有在女人身上花過心思,談過兩次戀愛都是對方來糾纏他的,他根本就不費吹灰之力,甜言蜜語不是程序,他一點概念都沒有,而且對她好就是對她好,因為他想所以才對她好,他要怎麼告訴她為什麼。
裴辰逸一臉專注地開車,依舊沒有說什麼。
時若翾眼楮含笑,模仿著他平常的模樣,斜眼看著他悠悠地說︰「在我面前瞬間變好人,心甘情願听我指使,又打你又罵你,你不但不生氣還繼續對我好,甚至可以說是很愉悅,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時若翾故意找他碴,知道他說不出什麼情話來就故意欺負他,她就是喜歡看他為難、說不出話又裝淡定的樣子,就像現在這樣。
裴辰逸的確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寫程序寫了這麼多年,腦子里哪有文藝細胞啊,但只要是在某個領域有所成就的男人,心里都有那麼一點傲氣,他也不例外,即使他脾氣再好,骨子里還是驕傲的。
他故意甩給她一個冷臉色,繼續裝作面色如常,只是他被她突然冒出來又說中他心聲的話嚇了一跳,踩在煞車上的腳不小心加了點力,但很快就恢復正常,還好車速原本就像擠牙膏一樣,不然就糗大了。
只是時若翾現在是孕婦,禁不起一點小小的動靜,她突然面有菜色地看向裴辰逸,他以為她又要說什麼話來氣他,沒有正眼看她,卻在眼尾掃過她時不經意地看到了她的臉色,頓時嚇得把車子停下來,剛好是塞車塞得動彈不得的時候。
他緊張地問︰「妳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時若翾艱難地把話說出來︰「我想吐……」話音剛落她就要吐出來了。
裴辰逸措手不及,來不及抽出置物櫃里的塑料袋,時若翾一把拉開他的西裝外套,全部吐到他的衣服上了。
裴辰逸動都不敢動,頭皮發麻︰「妳真的這麼恨我?」
回答他的是時若翾又一次嘔吐聲。
從那日起,時若翾的孕吐華麗地展開了。
接下來的幾天,時若翾幾乎都是抱著馬桶度日的,吐得天昏地暗、臉色蒼白,整個人病懨懨的,裴辰逸看得心疼不已,心里已經先記上一筆,等孩子出生之後要好好懲罰他。
時若翾懷孕三個月,體重卻一直往下掉,瘦得像是一陣風就可以把她吹走,裴辰逸急得到處找人取經,連薛睿淵家里的老管家也不放過。
薛家的老管家是個很有經驗的老人家,薛睿淵的父輩還有薛睿淵都是她一手帶大的,她教裴辰逸熬雞湯替時若翾補一補身子。
難為裴辰逸一個生活大白痴,活了二十幾年從來都沒有做過飯,耐心地窩在廚房里忍受一次又一次失敗的打擊,努力了兩天,幾乎把薛家廚房的材料用完了才弄出象樣的雞湯來,一煮好就趕緊拿回去向時若翾獻媚。
裴辰逸進門時,時若翾剛從浴室出來,又吐了個天昏地暗。
裴辰逸放下手上的東西,急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一把將她抱起,走進臥室把她輕放在床上。
他坐在床邊輕撫著她瘦了許多的臉,眉宇間的褶皺始終沒有散去。
「我拿了點雞湯回來,喝一點好不好?」語氣里盡是心疼,他無法代替她受罪,只能這樣哄她。
「不喝。」時若翾閉著眼回答,吃下去待會又會吐出來,累死了,她一點也不想喝。
裴辰逸輕嘆︰「妳瘦了好多,這麼辛苦,不然我們別生了?」
時若翾眼楮睜開一點點細縫︰「嘖,你瘋了啊?」
現在才說這些,之前不是還不讓我去把孩子拿掉?這句話時若翾沒說出口,因為她從眼楮的細縫里看到裴辰逸擔憂的表情。
之前他們吵架的時候,她幾乎每天都找他碴,今天拆窗簾、明天收拾衣服,明里暗里告訴他她要離開,他就算心里再不願意讓她走,也能掩蓋住自己的情緒,起碼沒那麼明顯。
現在看著他臉上毫無保留地寫著擔憂,她心里覺得又是痛快又是酸澀,誰叫他之前要瞞著她,她看著他現在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心里終于舒坦了,畢竟看見他這麼擔心的樣子,她還是會難過的。
「把湯拿來吧。」
「嗯。」她主動要求喝,裴辰逸是求之不得啊。
他迅速地把湯從保溫杯里倒出來,端著碗走到她身邊遞給她︰「溫的,不燙。」
時若翾接過湯,有點好奇地問他︰「這從哪里弄來的?挺香的。」
「我熬的。」他的語氣始終都是淡淡的,卻在看見她把碗里的湯全喝完之後顯露出一絲愉悅。
時若翾把空碗遞給他,驚訝地說︰「哇,你轉性了,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啊?」
裴辰逸接過碗隨手放在地上,表情又是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
但其實他心里是有點難過的,他知道她現在雖然跟他有說有笑的,但已經不像以前一樣對他完全信賴,她心里面還是有根剌,即使她原諒了他,她還是記得那件事。
他沒有說什麼,神色淡淡地要她躺下再睡一會,幫她掖好被子。
時若翾看著他淡漠的表情,知道他心里不舒服了。
裴辰逸俯著身還沒直起來,時若翾雙手放在他的臉頰使勁地揉搓︰「欸,你一天到晚想這麼多累不累呀?真是的,我都沒跟你計較了,你還自己找自己麻煩,你怎麼這麼笨啊?」
裴辰逸也不嫌累,就一直維持這個姿勢不動,讓她揉到不揉為止。
他也跟著她躺上床,輕輕地納她入懷,抱著她柔柔地拍著︰「我知道妳嘴上說不跟我計較,心里還是生氣的,我說話不怎麼好听,沒哄過女孩子,不會說女孩子喜歡听的話。」
時若翾也不插嘴,靜靜地閉著眼楮听他平靜地說著︰「我記得那時候,妳很生氣地跟我說,我連一條退路都不留給妳,要是我沒有喜歡上妳,那妳要怎麼辦……」
裴辰逸像是把心里的話當成枕邊故事一樣,哄著她睡覺︰「我那時回答不可能,其實是真的不可能,那時候我沒有跟妳說,在那個雨夜里,我第一次遇見妳的時候,我就記住妳的長相了,世界上有這麼多的女人,我就只記得住妳的臉。
妳是我的緣分,是早就注定好的,早就注定我會這麼喜歡妳,要是我早知道有一天我會這麼喜歡妳、這麼愛妳,那時候我大概就不會放手了,不管妳怎麼打我、砸我……所以嫁給我好不好?妳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會一直對妳很好的。」
能把求婚的話這麼平靜地說出來,這樣的人也算是世間少有的,這算是他第二次向她求婚吧,可是都第二次了,這個大男人還是像塊木頭一樣,沒有鑽戒、沒有鮮花、沒有單膝下跪,連語氣都很平靜,他就這樣自然地說出口,好像他們在一起原本就是非常自然的事,就像他說的,他們是早就注定好的。
難得時若翾這一次沒有找他碴,或許是他的計謀成功了吧,用擔憂的表情讓時若翾心軟,時若翾也不因此惱怒,甚至沒有挖苦他,罵他是塊木頭。
她沒有嫌棄他的求婚太過平凡,其實現在這樣她就已經很滿足了,她听出了他話里的真誠,感受著自己在他懷里平靜的心情,她知道自己不會再覺得孤獨無助,從此刻起,她知道他將跟她悲歡同受、榮辱與共,其實她想要的不多,只願能和這樣的人廝守終生、白首不相離,便是她終生所願了。
「好。」她動了動,話才剛說完就睡著了。
她錯過了這個內斂至極、寵辱不驚,向來都是淡定自若的男人生平第一次紅了眼眶的情景。
他輕摟住她,手護在她的肚子上,當她再醒來時,她將是他的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