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裴伊容歿後,景淵對裴伊沁的寵愛愈發濃厚,堪比當年裴伊容的盛勢。然而,我卻極同情裴伊沁,因為——裴氏一族入宮的女子是決計不會有子嗣的!裴伊容歿了,景淵自是不能留著裴家的勢力,常尚宮,「自然而然」的患病而不得治的去了。而尚儀,經過一次召見,自然也為我所用。
秋夜微涼,才下了一場雨,從房檐上「滴滴答答」地落下來許多小水珠,我伸手去接,冰涼一片,莫不哀涼。
鳳眸微垂,胡亂想些什麼。
裴伊容的死,于我和含珠,是及其不利的,她對我生疏了許多,我知道為什麼,只是,我卻不願解釋,因為沒有必要,我始終堅信——清者自清,含珠她遲早會明白的。
而惠佳每每提及裴伊沁得寵之事,難免有些不甘心,我心下卻盡是冷笑,裴伊沁此時的婉轉承恩,怕只是景淵為了安撫裴氏一族所做,所以,她的恩寵,並不可怕,可怕的,只是她身後那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想來無趣,便獨自回房命婢子熄燈睡下了。
翌r 清晨,莞晴扶我起身妝飾,低低道︰「方才太後娘娘遣了槿澈姑姑來,說是待會兒讓嬪主梳洗過後便到寧壽宮去給太後請安。」心下揣測著太後此番的用意,卻是猜想不透。只得梳了最簡單的參鸞髻,簪了一支如意流蘇簪。復擇了一件較為得體的月白s 繡百簇海棠的籠月裙。裝畢,攜了若筱、若茜,乘了轎輦去寧壽宮。
至寧壽宮,若筱對門前婢子道︰「惜雲殿嫻貴儀來訪,煩勞通報一聲。」言罷,遞了銀子與那婢子,那婢子謝恩而去。
須臾,那婢子出來行禮道︰「太後娘娘請貴儀進去。」我頜首應了,攜了若筱若茜進去。
進了內殿,向座上之人跪拜唱禮道︰「妾身柳氏向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鳳儀安康!」太後著一身湖藍s 蜀錦長裙,上繡青s 合歡。發挽如雲高髻,簪了一支素銀簪子。如此家常的裝扮,使太後看起來愈發親和。
她鳳眼微眯,雙目含笑,道︰「起來罷。」復對一旁的槿澈姑姑道︰「賜座。」我起身謝恩道︰「謝太後娘娘。」復端坐于一旁的雕花小凳上。
太後正了正身子,換了一個較為舒服的坐姿,道︰「大清早上的,就把你叫來,真是難為你了。」我恭敬道︰「太後娘娘這麼說,當真是折煞妾身了。」太後不置可否道︰「近r 來宮中發生了太多事情,哀家實在是頭痛的緊。」我會意,忙起身上前,為太後輕柔太陽穴,又對槿澈姑姑道︰「勞煩姑姑為本嬪拿些薄荷涼油來。」槿澈姑姑領命去了。
待槿澈拿了薄荷涼油來,我沾些在手上,均勻地涂在太後的太陽穴上。太後只是淺笑道︰「多謝貴儀了。」我惶恐道︰「能服侍太後,本是嬪妾的福分,太後娘娘萬勿如此說。」太後依舊淡淡道︰「久聞貴儀箏藝高超,不知今r 能否叫哀家開開眼界?」我忙福身道︰「單憑太後娘娘吩咐。」
太後命槿澈姑姑拿來了一架箏,道︰「這箏名曰‘鳳棲梧桐’,是世上少有的珍品,記得還是哀家剛入宮那時先帝賞賜的,先帝去後,哀家便再未動過這箏了。今r 正好你來,也彈奏一首,叫哀家听听罷。」太後說這話時,眉宇之間略有傷悲之s ,又仿佛那雲際之端的薄霧般時有時無,若隱若現。我低首道︰「沫兒遵命。」
我坐于箏前的凳子上,隨手試了試琴音,聲音清脆如鈴,果真是上品,不禁面露微笑,道︰「沫兒獻丑了。」腦中隨意轉了一個《漢宮秋月》的調子,靜了靜心,撥動了琴弦。
縴指十三弦,細將幽恨傳。
當筵秋水慢,玉柱斜飛雁。
彈到斷腸時,ch n山眉黛低。
一曲畢,琴音久久不能散去,太後頗有回味道︰「琴音雖好,只是太過悲涼了。」言罷,她幽幽嘆一聲,亦不知,是在嘆這後宮女子,還是在嘆她自己。
我心知不好,只是此曲委實是隨意彈來的,只是怕太後吃心!
果然,太後道︰「莫不是付了真情實感?」我忙低首道︰「回稟太後娘娘,妾身在後宮之中享盡榮華,怎會有悲涼之感?只不過是不想辜負了這太後的‘鳳棲梧桐’而已,所以,才情配箏音了。」太後撫掌笑道︰「好一張伶牙俐齒的小嘴兒。」
復又道︰「這箏于你有緣,擱在哀家這兒也是可惜了,哀家今r 便將它贈予你了。」我福身道︰「此禮太過貴重,妾身不敢收下,還望太後娘娘收回成命!」太後卻依舊笑顏,命槿澈姑姑將「鳳棲梧桐」包了起來交予若筱好生收著,我也只好謝恩收下。
又與太後寒暄了會子,走時,太後囑咐我︰「有空便多來寧壽宮陪伴哀家,哀家一人,可是悶得緊呢。」我知道太後是為了幫我,遂面露微笑,道︰「妾身求之不得。」言罷,行禮回宮。
出了寧壽宮的大門,我回首望著這豪華之至的宮宇,只是嘆惜,卻不知,這深深樓閣,埋葬了多少女子的韶華!
是夜,洗漱後便睡下,不知多久,便睡著了。
朦朧之中,卻見一容貌極為模糊的男子向我走來,那身影,不是景淵,也不是景淇,是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只不過,他所穿的,是王爺的服制。
他的聲音如隔了萬重青山,千層薄霧般徐徐傳來︰「兒——兒——你終于回來了,你可知,我尋你尋得好苦——兒——兒——」我心中疑惑,兒?那是誰?
我回應那男子,道︰「你是誰?」他驚詫道︰「兒,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模不著頭腦,只道︰「我並不認得你。」
末了,那男子只道︰「等我,我會來接你的。」言罷,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見了。而此時,景淵和景淇卻同時出現在我面前,好像,景淵拿著一把劍,他要殺景淇!而景淇卻不閃不躲!我想過去擋在景淇身前,然而,我卻邁不動步子,就這樣看著景淇被景淵殺死,我卻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而景淵,卻也吐出一口鮮血,當場身亡!我慌忙喚道︰「景淇——正郎——」
等我醒來發現只是一場夢的時候,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莞晴拿來了一碗牛r 來,關懷道︰「小姐又做惡夢了吧?喝碗牛r 再睡罷。」我微笑看她,道︰「我沒事。」飲了那牛r 。
那場夢,我勸慰自己,只是夢罷了、只是夢罷了,是信不得的、信不得的。然而,心下卻仍舊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