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藥味懸浮在空氣中,若沒有靈敏的鼻子,絕對聞不出夾在花香之中的藥味。莫啟兒走到臨窗的暖炕,在插滿花枝的花斛旁見到一些藥渣摻雜在掉落的花瓣里,狀似不經意的一揮,將藥渣連同花瓣收進手中,轉瞬間又扔出窗外,隨風淡化在黑夜之中。
「奴婢為公子準備了幾道點心,公子先享用,奴婢再伺候公子梳洗。」
白衣公子低聲笑了。「啟兒很聰明,一定會想方設法活下來,不會餓死,可是啟兒就不會遇見我,更不會遇見皇上。」
「我從來沒有後悔遇見公子。」
「若沒遇見我,就不能遇見皇上,是嗎?」
莫啟兒輕啟朱唇,又閉上了。她可以欺騙任何人,就是不能欺騙公子。
他早看出她對皇上的心意,如今不過是證實,今日見她的目的也不在此,而是為了提醒。「啟兒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嗎?」
當然記得,若是有一天皇上讓她自由離去,而公子需要她,她就會到公子身邊,可是,真的會有這麼一天嗎?
「我知道啟兒不會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只是不相信會有這麼一天。」
「公子……」她能說什麼?她確實不相信公子,不是嗎?
「我明白,他不惜將你從我身邊搶走,怎麼可能放你離去?」
「當我不能保護皇上,已經垂垂老矣,公子也不需要我了。」
「你只要遵守承諾。」
「啟兒會遵守承諾。」
「我會讓皇上放啟兒自由離去。」
略微一頓,她不安的勸道︰「公子千萬不要與皇上對抗。」
「你認為我不是皇上的對手嗎?」
「皇上是天,豈容他人違逆不尊?就是太後,在皇上面前說話都要三思。」皇上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戰戰兢兢的東宮太子,否則,今日太後豈會撒手不管皇上選秀一事?
「皇上也是人。」凡是人就有弱點。
「啟兒不願公子與皇上成敵。」無論公子,還是皇上,她皆不願他們受傷。
眼神轉為悲傷,他無奈的道︰「我們生來就只能當敵人。」
莫啟兒沉默了。是啊,即使公子安于現況,無欲無求,皇上還是將他視為敵人,這是他們之間解不開的宿命。
「啟兒不必為我們擔心,我們都會好好活著當對方的敵人,只是切記我們之間的約定。」沒有預警,白衣公子咻一聲躍到樹上,轉眼間就不見蹤影。
顧尹兒翻來覆去,一夜無法成眠,索性生氣的坐起身。說什麼娘子睡在身邊,睡得特別香、特別安穩,瞧瞧,才不過幾日的光景,就不見人影了。由此可知,那絕非他的真心話,不過是為了哄騙她。
想想,她真是個笨蛋,他說什麼她就相信,這位嬌貴的王爺根本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未嫁以前,她明明很討厭他,可是如今,他的一切一切都像畫似的美好……
她真是笨,再也沒像她一樣笨的人了!
不過,他在哪兒呢?他會不會像成親那日一樣突然病倒了?雖然他身邊總是跟著不少侍衛,趙士英和周大郎更是寸步不離,可是男子粗手粗腳,如何照顧得周到?
不放心,她忍不住喚來守夜的蘭芸,想問王爺在哪兒,可是看著蘭芸,莫名的問不出口。為人妻的向丫頭詢問夫君的下落,這不是很丟臉嗎?
「王妃有什麼吩咐?」
「……睡不著,想問你有沒有針線活兒。」
「夜深了,這會做針線會傷眼楮,王妃還是休息為好。」
「……我想去園子走一走。」
「夜深露重,王妃若是因此染上風寒就不好了。」
「我的身子可沒有王爺嬌貴。」想做的事一再被阻撓,她有點火了。
「對奴婢來說,王妃與王爺一樣嬌貴。」
這個丫頭對她的態度很恭敬,可是總覺得自個兒在她眼中像個孩子似的……她真的一點當主子的樣子也沒有,莫怪欣兒老是將她的話當成耳邊風。
顧尹兒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你下去了。」
蘭芸應聲後退出去。
顧尹兒百般不願的又躺下來,一會翻過來,一會翻過去,睡不著,就是睡不著……
「沒有夫君,娘子是不是很寂寞?」端正曜輕巧的鑽進被子。
突然看到那張近在咫尺的俊顏,顧尹兒先是嚇了一跳,接著後知後覺的臉紅了,結結巴巴擠出聲音。「我、我才沒有,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他戲謔的挑起眉。
「天氣熱,睡不著。」
「天氣熱?」
「對啊,天氣熱,我想是不是應該換薄被了。」
天氣漸漸熱了,可是夜里依然涼意沁骨。端正曜沒有點破,只是撒嬌的雙手一抱。「我好冷哦,娘子模模看,本王的手腳都是冷的。」
他抱得這麼緊,她都快熱死了。她伸手模了一下,他的手真是冷的,難怪他吹個風就染上風寒,這只怕是當初中毒留下的後遺癥吧。
「娘子不會取笑夫君吧?」
「為什麼要笑王爺?」
「沒有一個男子會像本王這麼嬌貴。」
這一刻,她已經忘了先前還在跟他生氣,因為他眼中流露的淒楚,看得她整顆心都糾結在一起。「這不是王爺的錯。」
「若當初別傻傻的吃下那塊摻毒的糕餅,本王今日就不是這個破身子。」
「當時王爺年紀小,又怎麼知道人心險惡?」
「在宮里那樣的地方,哪有人心不險惡的呢?」
聞言,她心都疼了。爹總是說,宮里是人吃人的地方,無論身在哪一個階層,都離不開一個「斗」字。其實,不是人心險惡,而是環境教人心變得險惡。即使安于卑微,不想受到矚目,也不見得平平安安。
「夫君也是從宮里出來的,娘子會害怕嗎?」他突然問了句。
「不,王爺絕對不是陰險小人之輩!」她想都沒想就回答。
「不,本王也是陰險小人之輩,要不,這麼多人都死了,本王怎麼還能活得好好的?」端正曜說得誠懇,可是,正因為掏心掏肺,在充滿無奈的目光中,倒使他看起來純真而善良。
「王爺是福大命大之人。」
「福大命大嗎?」
顧尹兒很用力的點頭。「王爺福大命大,才能在險惡的宮里生存下來。」
端正曜听了好像很感動,眼中泛著晶瑩的淚光。「這是真心話嗎?你真的認為本王不是陰險小人之輩?」
是啊,她真的相信他不是那種陰險小人之輩,即使他聰明絕頂,即使他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不過,為何她覺得自個兒好像是一只掉入蜘蛛網的蟲子?
不要胡思亂想,質疑一個可憐人正在耍心機算計她,這是心胸狹隘之人才有的念想。「陰險小人是因為不夠聰明,只好盡做些見不得人的事,王爺聰明過人,當然不屑與之為伍。」
陰險小人豈會不聰明呢?不過是將聰明用錯了地方,「聰明」就成了「陰險」。端正曜可不會糾正心軟的娘子,他喜歡自個兒在她眼中是聰明,而非陰險。
「本王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開心?」因為他太靠近了嗎?她向來靈活的腦子打結了。
「是,很開心,若是娘子喜歡夫君,就更開心了。」
「喜歡……王爺是在干麼?」她還沒有想明白他話中的含意,就發現更令人驚慌失措的事—— 他的手不知何時伸入她的衣襟。
這是要取暖嗎?他的手早就暖了,沒有這個必要吧!
他笑得很天真無邪,也很理直氣壯,完全沒有被逮到正在使壞的心虛。「我們還沒有洞房。」
「洞房?」
「成親那一天,本王染上風寒病倒了,因此我們還沒有洞房。」他很好心的解釋清楚。
她當然知道他們還未洞房,可是,他現在這是什麼意思?顧尹兒實在是太慌太亂了,腦子徹底失去思考能力,唯一可以確定的是—— 她的衣衫被他解開了,嬌艷的肚兜都跑出來見人了。
「王爺……那個……」她不知道自個兒該說什麼,只知道再不阻止,接下來就會發生在冊上瞧見的景象……那真的很令人害羞!
「我們來洞房吧。」
「洞房……王爺……」她想推開他,可是身子僵硬,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娘子別怕,夫君會很溫柔。」
「……很痛。」听到溫柔,她好不容易在混亂的思緒中捕捉到曾經接收到的訊息。
「你可以咬我。」
「咬你?」
「對,很痛,你就咬我。」他直接低頭堵住她的嘴巴,要不,沒完沒了的繼續扯下去,他們要如何洞房呢?今日,他可是費了不少苦心設計,怎能無功而返?不趕緊將她變成真正的誠王妃,他天天擔心她會鬧和離,不要他了。
慢點兒,她還有話要說……
這究竟怎麼一回事?她感覺身體不再屬于自己,陌生的歡愉侵入四肢百骸,佔據她的三魂七魄,不知不覺中,推開他的手變成迎向他,攀住這具令她害怕卻又情難自禁的身軀。
終于,她的意識只有一字—— 痛!她張口用力咬他,同時深陷夾雜在疼痛的浪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