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身邊的容嫣睡著了，蘇婉慢慢起身，望著她熟睡中的容顏，看上去那麼地嫵媚動人。
這樣一個綺年玉貌的女子，難道就要老死宮中了麼？蘇婉搖了搖頭，自己不可以這樣自私。她們應該有更好的人生。笑了笑，自己的人生已經改變了，她們的人生不也改變了麼？
只是，她們的人生此刻是操縱在自己的手中吧？或許，自己能夠改變的，就只有這些了。
她披衣走下床來。看了看另一處帷帳，那里的呼吸聲同樣均勻著。走過去，將齊甜兒露在外面的手腕放了進去，悄悄為她掩好被子，站在她的床前，呆看了半晌。
她始終不明白，為什麼齊甜兒看著自己的時候，仿佛在看另一個自己。可是卻往往在自己目光與她相撞的時候，她總是帶著某種受傷的神情，黯然心碎地望著遠方呢？
暗自一嘆，走出門去。
夜涼如水，皎月當空。
站在門外，感覺一絲涼意。她抱緊了肩膀，此刻，心中難掩那種寂寞的心境。
畢竟，對于容嫣和齊甜兒來說，自己是一個異類吧。自己的思想對于她們了來說，是驚世駭俗的，更是她們難以接受的。
只是，在這里待得久了，心中也默默地承受她們的關切。
閉上眼楮，似乎看到了白日里，三人在院中說笑，樹下撫琴，甚是快活。她的唇角帶著一絲微笑。
只是，這種情況會維持多久呢？自己的身邊會永遠這麼快樂麼？答案是呼之欲出的，也完全可以想象。
驀然，一種有意放慢了的濃重腳步聲傳到了她的耳中。她睜開眼楮，望到了一雙熟悉的眸子。
一個瀟灑的身影，已經擋在了自己面前。
「你瘦了！」望著站在自己對面的男子，此時他一身黑衣，卻獨獨露出了俊逸非凡的面孔。
曾經鮮亮的眼神，此刻看上去是那麼頹廢，原本令人窒息的臉龐，此刻也變得清艘頹唐，唇角已經生了不少胡須了。原本他不應該是這樣的呀！
「你想好了沒有？」他驀然開口，眼中帶著一絲心痛。似乎算準了她會答應。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慢慢站起身來。目光如皎潔的明月般照人。怎麼會不知道呢？他的心中念念不忘地是要帶自己離開。只是，此時此景，自己就算願意離開，只是已經物是人非了。
「婉，跟我走吧！」他拉著她的手，握得緊緊地。
後退一步，她笑了。「走？到哪里去？四處奔波，亡命天涯麼？我已經不是那個人了，你認錯了！」
他目光一暗，仿佛被她的話刺痛了心。「你為何會侍寢？難道你不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麼？」若是早知道會是這樣，他說什麼都不會放開！
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離開了那些日子，一切全變了。
「怎麼了？既然我已經進宮了，就不是那個人了。我也跟你毫無瓜葛了。」她面上帶著淡然的表情，平靜地說道。「你是堂堂的大晉三王爺，更是皇上倚重的朝中肱股，怎麼可以因為一個小小的女子，而做出這樣出格的事情呢？」
他垂下頭，「你為何要變成這樣呢？」
「我變了麼？或許吧！」她眸間帶著一抹受傷，低聲道︰「或許是看慣了太多的死亡。」
「死亡？」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異。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讓她如此心傷？
不過，她不想說。說了有什麼用呢？難道可以讓她們復活麼？可是，讓她選擇沉默，選擇讓她們的死不見天日。她真的做不到。
「不錯。當日我之所以能夠從王府逃出來，或許你認為我命大，或許你認為我命不該絕。只是，我知道，我這條命帶著太多的傷痛，帶著太多的犧牲，沒有她們的幫助，我是不可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里。」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蹙眉，看上去甚是不解。
「我不想多說什麼。我更不想，因為我的原因，讓更多人受苦。只是，我不忍心讓那些為我而死的人，白白地犧牲。」到了最後，她還是含糊其辭，沒有說出來。跟他說麼，那是他的王妃，他會怎麼樣對待她呢？
休妻？他會麼？他會相信自己所說的麼？有些仇恨，她要自己完成。
暗暗握緊了拳頭，她淡然一笑，「你回去吧！我在這里很好。你對我不過是一時的沖動，因為你沒有見過我這麼不按規矩出牌的人吧？對我，你只是獵奇！」委婉地抽出了她的手，她道︰「外面更深露重，你還是離開這里吧！畢竟，這里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說著，她慢慢轉身。手臂一緊，他將她的胳膊拉住。滿眼盡是心痛。「婉，你怎麼可以？」
默默轉身，她笑道︰「你就當我是愛慕虛榮好了！不要在這里出現了。若是皇上見到了，會不喜歡的！」掙月兌了他的掌控，笑著將門推開，頓住了身子，「我要睡了！你走吧！」
門，暗無聲息地關上了。
一道門檻，將他和她隔開了兩處。
望著那厚重的宮門，他握緊了拳頭。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听著門外沒有動靜，知道他還沒有遠走。忽然想起了那首詞︰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他慘然，自己該是那女子的夫吧，什麼時候自己居然成了陌路。他手中握著那一方蟠璃結，心痛到了極點。
默默轉身，低低地道︰「或許對你來說，你不認為你是我的美人了。只是，我……始終記得在王府里的日子。」
忽然心好痛，她慢慢蹲下。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是呵！怎麼能夠忘記？她睜開眼楮的時候，自己和他果裎相見；怎麼能夠忘記？自己受傷的日日夜夜，他守在自己床前。怎麼能夠忘記？他送給自己發簪的時候，那種寵溺的笑容。
只是，有些事情，既然錯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就像那千蝠如意，既然已經碎了，那麼就當自己也跟著那場火災消失吧！
從今以後，你我形同陌路。這樣對你來說，對我來說，都是好的。
他慢慢走著，心中原本的欣喜再次化為心傷。猛然咳嗽起來，擦了擦嘴角，有些腥甜的味道。自己是用心太過麼？
他慘然無聲地笑著。她已經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笑靨嫣然的女子了，再不是那晚在「艷芳閣」中，令自己驚艷的那個窈窕佳人。再不是那個走在街上，吵著肚子餓，向自己要著包子的那個女子了。
在她心中，或許自己原本就什麼都不是。自己原本就是一個多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