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呵,當再次看到她的容姿,他知道她已經不是她了,他要忘記她了。
只是,他真的可以忘記麼?
手中緊緊地握住了簫管,身後傳來了身邊侍童恭敬而清冷的聲音,「掌教,下山吧!要祈福了。」
他慢慢轉身,面上的神情已經恢復了平靜,此刻他又是通天觀最高高在上的那個掌教了。
順著另一條山路走下來,原來通往山頂的小徑不止一條。
……
蘇婉這一次老老實實地跪在了太後娘娘的身後,心里面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眼神盯著那個如清風般清爽的男子,在那邊輕輕地祈禱。
為大晉祈福,為天下的子民祈福。
慢慢閉著眼楮,跟著聲音念著。
從來不知道念經的聲音,居然如此動听,听上去讓人心思都安靜下來。
許久,當她睜開眼楮的時候,有一種錯覺,方才似乎有一道目光有意無意地在自己的臉上滑過。
她朝著他笑了笑,他是認識自己的。
他卻慢慢閉上眼楮,繼續方才的吟唱。那聲音說不出的好听。
隱隱地,心中有個想法,這麼美的男子,為何出家做了道士,心里面想著這個原因,方才的吟唱慢慢飄遠了。
許久,等聲音停止了。眾人慢慢睜開眼楮。
太後轉身,朝著蘇婉,道︰「蘇昭儀,祈福之後,我們還要抄寫心經。」
心經?蘇婉一愣,祈福不是就是這麼在大殿中禱告麼?難道還要抄寫經文麼?不會是要有意刁難自己吧?可是這樣的話,她是沒有膽子說出來的。
點頭,「太後娘娘,我知道了。」
「你知道最好,記得抄寫心經的時候,一定要焚香淨手,不要偷懶。我會定時派人查看的。」
說著,她站起來,起身離開。
蘇婉看她離開,身邊的嬤嬤卻走了過來,恭聲道︰「蘇昭儀,老奴是太後身邊的丁嬤嬤,是來陪著你抄寫經文的。」
哼!什麼陪著?明明就是來監視自己的。
「嗯,我知道了。嬤嬤,我們在什麼地方抄寫?」
已經有小道士來到自己身邊,「蘇昭儀,請跟貧道來藏經殿。」
蘇婉起身,隨他來到了藏經殿。望著頭頂堆得像山一般的經文,眼前一黑。
「我說,」她拉著身邊的小道士的衣袖︰「這些經文不是都是讓我抄的吧?」
小道士搖頭,「蘇昭儀,你誤會了。你要抄的是那些。」他指了指靠在另一面牆的書架子上的。
蘇婉一寒,打了一個冷戰。這麼多的經文,自己要抄到什麼時候?就算是抄到了頭發白了,也沒有完結的時候。
「真的?」蘇婉不可置信地指著書架子上的經文,隨便拿起一本,都是那麼密密麻麻。
「貧道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誑語。」小道士垂首。
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蘇婉認定這就是太後的伎倆,到了時候,若是自己真的沒有抄寫完成,她百分百地可以認定,太後定會將自己留在這里,什麼時候抄完,什麼時候離開。
「小道士,我問你,你們道觀里面迎接了幾次祈福?」她漫不經心地翻開書架上的經文。
「回蘇昭儀的話,已經數十次了。」他畢竟年紀小,沒有留意蘇婉給他挖的坑。
「那麼每一次都是有人抄寫麼?」
「嗯!」
「每次都有抄寫這麼多的麼?」
「嗯……」小道士沉吟了一聲,立刻將頭低得接近了30度。
蘇婉更加了解到了,這擺明就是太後的意思。
她點頭,既然是太後的意思,那麼她只能選擇遵守,畢竟出來之後,太後是處處針對自己的。想到之前的那些話,或許是太後認為跟自己做交易,是有悖她老人家的意願的,更多的是有些丟面子的。
只有這種方法,可以留住自己的身子。只有這樣,才可以讓皇上忘記自己。
「好,我抄!」她點頭,「你先出去吧!我要找找我今日的經文。」
「昭儀,這里是靜室。您抄寫的時候,到這里來寫吧!」小道士將她領到了另一個屋中。
蘇婉驚奇地看過之後,無語。這簡直就是囚室麼!靜室當中只有一方小幾,正對著外面開了一個小窗。
透過小窗,可以清楚地看見外面,毋庸置疑地,外面也可以看到里面。
可以想象的是,那個丁嬤嬤一定是站在外面監視自己了。
「如果昭儀有什麼吩咐的話,請告訴小道。」他垂首出去,明顯是松了一口氣。
蘇婉氣哼哼地轉身離開靜室,走到暑假旁邊,望著這書架子上面的經卷,慢慢翻開,上面娟秀的字跡,明顯是出自很多女子的手。
隨著她慢慢看去,她發覺這個書架子有的書,跟旁邊的一些經卷居然是相同的內容,可以肯定的是,這另一個書架里面的經卷都是眾人抄了很多遍的,都是歷代嬪妃或是宮人抄了很多遍的內容。
那麼,她忽然有了一個很精彩的想法。
她飛快地翻開經卷,驗證了自己的想法,那是一個看上去很有趣的現象。她嘿嘿笑了。
果然如此。
她微微一笑,從里面抽出一本,上面的字跡娟秀,看上去跟自己的有幾分相似。
這樣想著,她從里面找出來很多本這種字跡的經卷,看來這個女子似乎沒有少費心思。居然抄寫了這麼多。粗粗地算來,居然有數十本之多。
她小心地將這些手抄本,藏到了一處不顯眼的地方。未來的日子,全靠它了。
她取出一本書架上的經卷,坐到了桌前。
眼前一暗,她抬頭望過去,小窗上方是丁嬤嬤偷窺的眼神。
「哎呀!寫錯了!」她猛然一甩,筆端的墨汁,不偏不倚飛到了對方的臉上。
「啊!」果然,丁嬤嬤很配合地大叫。
蘇婉心中大樂,哼,想監視她,還差一點。
她裝作不留神,抬頭看著丁嬤嬤,面上帶著歉意的笑容,「哎呦,不好意思!」
「沒……沒什麼?」丁嬤嬤慌忙擦干淨眼角的墨汁,抹了抹,繼續看她。
蘇婉眉頭一皺,用毛筆在紙上面寫了幾個字,一個不留神忽然將字寫壞了。
「真是的,居然寫壞了!」她毫不吝惜地將紙撕下來,團成團,扔了出去。
「啊!」想來是打中了丁嬤嬤。
經過了幾次三番,丁嬤嬤學的聰明了,只是在窗外守著,不再偷看。
蘇婉也樂得逍遙自在,估模著時間差不多了,起身站了起來。
「蘇昭儀,太後要看你抄寫的經卷。」丁嬤嬤的身邊,多了一個嬤嬤,她看到丁嬤嬤的頭臉上滿是墨汁,忍不住好笑。
誰知道丁嬤嬤恨恨地等了這個嬤嬤一眼,哼,這個小賤人居然如此狡獪,淨想著法子整人,等你試了,就知道了。
那個嬤嬤接過來蘇婉的經卷,嘖嘖稱贊︰「想不到蘇昭儀居然寫了一手好字。」
蘇婉笑道,「多謝嬤嬤夸獎,我現在手髒得很,我先去洗洗。」
得到了蘇婉寫了一半的經卷,嬤嬤點頭,笑道︰「太後吩咐過了。若是蘇昭儀已經寫了不少,就先歇一會兒吧!」
蘇婉點頭,答應著離開。
望著她遠去,丁嬤嬤埋怨地說道︰「這個差事真不好。比不得在太後身邊清閑。明日等我回了太後,我可不干了。」
身邊的馮嬤嬤笑道︰「依我看來,這個倒是美差!只是,你非要做得太死!」
「哼,你若喜歡。明日換你來!」
「若是太後同意,我倒是沒有意見。」馮嬤嬤笑道。
蘇婉離開藏經殿,一個人慢慢向前走。
方才真的是累壞了,那半本的經卷,都是她一筆一劃,模仿著人家的筆跡寫出來的。
不是有句話說得好麼?今天的辛苦,是為了明天的幸福麼!為了明天不那麼辛勞,自己現在苦一點沒什麼的。
順著面前的小路慢慢向前走去,一邊為自己得意的想法感到興奮,一邊想著太後看到自己的經卷,也會滿意的表情。
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崎嶇的小路上來。一路上,因為她的身份尊貴,即便通天觀中的弟子看到,也沒有誰敢說些什麼。
等到她發現了道路有些不對勁的時候,回過頭去,身後的小路已經被茅草蓋住,迷失了方向。
沒有辦法,她只能硬著頭皮,向前走去。
在小徑的勁頭,她看到了一間清雅別致的竹屋。
小樓外面種植著各種說不出名字的草藥,若不是聞到了藥香,她還以為自己到了誰家的花園。
「是誰在外面?」或許是听到了她的腳步聲,從竹屋里面傳來了清雅如水的聲音。
隨著竹屋門的吱呀一聲打開,一個身著蔥白色長衣的女子,手提著水壺,從門內走出來。
蘇婉看到她的時候,心中贊嘆一聲,她生的好美!
女子蹙眉,再抬頭的那一瞬間,看到了蘇婉的容貌,面色大變,手中的水壺當啷一聲,掉落地上,壺中的水汩汩地流了出來,濺濕了她的長袍。
「哦……對不起,嚇著你了麼?」蘇婉笑道,「我方才不知怎麼就走到了這里,是不是嚇著你了?」
女子冷冷地望著她,不發一言。眼中帶著強烈的敵意。
「你不要這麼看著我,我不是壞人!」蘇婉笑了笑,朝著對方說道︰「我是剛剛抄過了經卷,也不知道怎麼就走到了這里。」
對方慢慢蹲下,將地上的水壺慢慢撿起來,手不可抑止地顫抖著。
蘇婉注意到了她的動作,「你放心,我不是壞人。我是蘇昭儀,跟著太後娘娘到這里來為大晉朝祈福的。」
女子抬頭,用詫異的目光望著她,不知不覺握緊了雙手,香唇失色。
「跟你說了這麼多,你不會是听不到吧?」蘇婉見到對方沒有說話,只好嘆息著回頭,心中對于這個美人的印象,帶著惋惜的神色,多好的女子呀,可惜是個啞巴。
就在她回頭的時候,對方的眼中驀然一變,那神情由最初的驚慌變得陰冷。她冷冷地盯著蘇婉,慢慢站起身來,「既然來了,你就先不要急著走,留下來喝杯茶吧。」
「怎麼?」蘇婉听到她的聲音,驚喜地轉身,「你能夠听到我說話?原來你不是……」
「既然你遠來是客,只要不是來歷不明的人,我們通天觀都會熱情招待的。」女子盈盈一笑,唇角露出無限的風情。
蘇婉很奇怪對方態度的轉變,不過看到她笑了,心中很是喜歡。「我叫蘇婉,你叫什麼?」
「我叫寧馨兒。」說著,她慢慢將水壺提起來,示意蘇婉坐到旁邊的石凳上面。
「你口渴不?我給你倒杯茶解渴!」
還沒等蘇婉來得及謙虛,她已經走進竹屋,不多時,端出來一杯清澈帶著清茶幽香的精致竹杯。
「這是新采的竹露,你來嘗嘗好喝麼?」寧馨兒淺笑盈盈。
蘇婉對她的態度忽然發生轉變,感到很是高興。
「寧馨兒,你是一個人住在這里麼?」
「嗯。」寧馨兒點頭,一雙妙目卻不時地掠過她的容顏。
「呵呵,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我好像見過你。可是我知道我跟你可是素未謀面呀。」
寧馨兒幽幽一笑,「或許這就是一見如故吧?我對蘇昭儀你,也是很親切呢!」聲音輕柔,听上去很是舒服。
蘇婉擺手,「我都已經來到了這里,你就不要叫我什麼蘇昭儀了。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那怎麼行呢?」寧馨兒淺笑。
「那有什麼?什麼名字呀,封號呀,那就是一個符號,既然我們相識了,也就不必拘泥這些俗文了。」
寧馨兒微笑,「既然蘇昭儀如此說了,寧馨兒也不好違抗。」
「這才對呀!」蘇婉笑道,看了看天色,將手中的茶水一飲而盡,笑道︰「我也該走了。若是看不到我,太後娘娘又會派人來找我了。」
寧馨兒起身,「既然如此,寧馨兒就不耽誤你了。只是,在這里恐怕會讓你感到憋悶的。」
「怎麼會?」蘇婉笑道,「這里是世外桃源一般,我很喜歡這里的。」
「若你真的喜歡,明日也來吧!」說笑著,寧馨兒的眼眸望著不遠處的藥園,「就只是怕你,不喜歡了。」
「真的?那我明日還來!」蘇婉眼楮一亮,立刻順利地答應了。
寧馨兒見她遠去,原本微笑的臉上恢復了之前的冷漠,想不到這個女人陰魂不散,居然來到了通天觀。
只是,這一次,自己絕對不會讓她再出現在他的面前。
……
終于找到了回去的路,蘇婉看到齊甜兒已經在門口張望了很久,看到她回來,她喜笑顏開。
「昭儀,你回來了?」她湊上前來,「怎麼今日這麼久呢?」
「哦。在祈福之後,太後讓我抄寫經卷來著。」說著,她不自覺打了一個寒顫。
「昭儀,你怎麼了?」齊甜兒注意到她臉上有些蒼白。
「哦,就是有點累了。」寫了那麼久的經文,自己滿腦子都是那些密碼似的文字。
「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說著,她回身端來一碗參湯,遞給蘇婉。
蘇婉喝了一口,蹙眉,「這個是什麼?」
「參湯呀!」齊甜兒看到她的樣子,感到很奇怪。每天不都是喝這東西麼?「昭儀,覺得不對勁麼?」
「嗯,怎麼有點苦呢?」
「不會吧?」
「不信,你嘗嘗!」蘇婉示意。
齊甜兒將信將疑,將手中的參湯小小地啜了一口,搖頭,「昭儀,你是不是累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