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何,心中隱隱帶著一絲疑惑,他沒有想過,那一次宮中相遇,竟是永訣。
半晌,他低沉地道︰「真人,既然如此說了。銀塵想要看看昭儀娘娘。」
洛珈眼中不見半分猶豫,點頭道︰「請隨我來吧!」
蘇婉心中一痛,看到了洛珈眼中的淡淡哀傷。心中更是痛得難以復加,她知道,洛珈從小受到的虔誠的道家教訓,若非心中對于自己存下了深深的愛意,那麼雲淡風輕的一個人是怎麼也不肯妄言的。
銀塵默默地隨在洛珈的身後慢慢走著,不經意間,目光觸及到他的頭發,心中一凜,那銀白的發絲隨風輕飄,宛如漫天的風雪,迷離人眼。
來不及多說,卻看到了樹下的一抔黃土,他慢慢走過去,黃土之上無碑無名,想到那樣冰雪聰明,一生都是無欲無求的女子,居然就是這麼平淡的去了。
他的眼神一冷,默默轉身,一雙眼楮中帶著一絲凜然,一絲了然。
「真人,你可記得三年前……」眼中帶著一絲希冀。
洛珈蹙眉,定定地望著他,半晌才點頭,道︰「我記得,當時你被一群黑衣人追殺,命在旦夕。我恰在那個時候,經過那座林子,救下了你。」
「在銀塵心中,始終將真人當成自己的恩人,真人當時適逢其會,卻無意救了銀塵一命。銀塵的這條命已經是真人的了,只是,銀塵職責所在,卻不能不對真人如實相告。」
他一臉真誠,望著對面這個並沒有因為滿頭銀絲而絲毫遜色的男子,是那麼風輕雲淡,自己站在他的身邊,驀然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心情。
只是,眼下,他卻無暇顧及自己的內心的所想。
洛珈眉梢一挑,平淡無波的眼神落到他的眼中。
銀塵心中一跳,那平靜的目光盡管沒有任何表情,卻帶著一種深深的震懾力,讓他猶如見到了皇上凌厲的目光一般,心中充滿了敬畏。
他低下頭,輕咳一聲,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方才低聲說道︰「皇上已經知道了您帶著昭儀娘娘下山,已經派出了十萬人馬尋找真人和昭儀娘娘的下落。另外,皇上有密旨,若是十日之內,找不到您二人的去處,就要將通天觀聖地夷為平地。」
洛珈心中一跳,自己的心中想了很多,盡管不想牽連通天觀,卻身不由己,將通天觀的一眾弟子牽連進來。
他一人死不足惜,卻不可以連累眾人。
他正要沉吟著開口,卻驀然眼神一變,嘴唇抿緊,面色有些變色,直直地望著大樹後面轉出的人來。
「木葉真人,你就不必為難了。」蘇婉淡淡笑道。
銀塵一驚,望著她的出現,驀然跪倒在地,「微臣見過昭儀娘娘。」
「銀塵大人,你起來吧。」蘇婉平靜地笑道,眼神卻帶著隱隱的疼痛,從那個瀟灑風儀的身影上掠過。
洛珈心中一痛,他知道她的目的。她定然是听到了他們的話,听到通天觀被圍,不忍自己為難,只有挺身而出,先救下通天觀無辜的弟子的性命再說。
蘇婉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只要是從這里走出去,恐怕和他兩人就相見無期了,只是,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怎麼容她在多考慮半分呢?
她知道,他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傷害,可是,她又何嘗不是呢?
「銀塵大人,這件事情是我讓真人替我說謊的。畢竟,我也算是重新活過來了。」她淡淡一笑,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對她來說,自己可不就是再世為人了麼?若不是他的執念,若不是對他的牽絆,怎麼會死而復生呢?
目光流轉處,看到了他的白發,她不要,他如此憔悴,更不要兩人就這麼苟且偷生。
她知道,她的身份是皇帝的女人,而他,身份尊貴,更不可以成為眾人口中褻玩的對象。
唯有自己走出來,才能夠保全兩人。
默默轉身,她朝著洛珈盈盈一拜,口中說道︰「蘇婉感激真人的舍命相救,既然皇上已經派人來接我了。那麼我也不可能在這里躲清閑了。看來,我是注定要回去的了。」
說著,她轉身對著銀塵說道︰「我還有些話要跟真人說,你先出去準備吧,我們即日啟程。」
銀塵如釋重負,方才心中的疑竇也被蘇婉輕描淡寫的化解開了,即便不化,他一個皇上身邊的侍衛,又能夠怎麼樣對待皇上最寵愛的女子呢?
望著他轉身離開,蘇婉默默地道︰「洛珈,請原諒我這麼做。」
卻看到他唇角帶著淡淡地笑意,「你不必如此的,我明白你的心!」
心中一熱,望著他笑了。
兩人已經歷經了生離死別,眼前還有什麼可以阻礙到兩人麼?
蘇婉望著洛珈,想伸出手去,卻想了想,終于放下了。
「洛珈,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莫非,你有了什麼主意?」洛珈蹙眉,望著她,他知道,她一向都是心思很多的。
「我要你跟我一起回去,做大晉的國師。」她定定地望著他,只有這個辦法,才可以讓她時時刻刻看到他,才可以保全他的生命,保全他的通天觀。
拐帶妃子出逃,那是誅滅九族的重罪,他身為通天觀掌教,卻私自出行,更是目無戒律。
若是楚承知道的話,就是絕無輕饒的大罪,她怎麼可以讓眾多的通天觀弟子為他們,賠上自己的性命呢?
不過,若是她能夠帶著洛珈回去的話,相信就可以將原本必輸無疑的局反敗為勝。
通天觀掌教不辭辛勞,為昭儀娘娘尋找靈藥,耗盡心力,更是將自己的滿頭青絲,化為白發。更應承下來擔任大晉的國師一職,想來是功勞一件了。
見到洛珈不做聲,她輕輕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從他手心里面傳來的溫暖,讓她的心為之陶醉。
喃喃地道︰「洛珈,經歷了那麼多,我不想站在看不到你的地方。」
心中一顫,他點頭答應。到了這個時候,也唯有這個辦法可行,也唯有這樣的辦法可與她長相廝守了。
「洛珈,時機到來的時候,我會和你離開的。」默默地,她輕輕地說道。
只是,這樣的日子,會是在什麼時候呢?
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再去看他的眼楮。
他又何嘗不知道,她這樣說,半是安慰自己,半是告訴自己的心意。
蘇婉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面,透過車簾的縫隙,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個讓她心中安定萬分的男子。
那一頭銀亮的長發,只用一根青青的絲帶束著,卻帶給人從心底的親近,那是一種從內心來看,無比的放心。想到他會陪著自己,蘇婉笑了。
她知道,他答應了。想到在未來的日子里,將會有他陪在自己的身邊,心中暖暖的,甚至心中有些隱隱的不安,也被她壓在了心底。
馬車外,是銀塵,自從自己答應回宮,他就這樣寸步不離地守在自己的車外,名曰護衛,誰說不是一種監視呢?
只是,對于她來說,有銀塵在自己的車外,更是一種令人放心的安穩,畢竟沒有人敢去猜測自己和洛珈的關系。
驀然,她遠遠地听到了一聲慘呼。
那聲音居然是那麼久違的熟悉。
「求求你,還給我的孩子!求求你們!還給我!」
她掀起了車簾,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一個衣著艷麗的女子,滿面帶淚,踉蹌著奔向幾個兵士的身邊,意圖搶回他們手中襁褓里面的孩子。
蘇婉看的真切,那孩子滿面粉女敕,看上去不過幾個月大小,此刻卻被那些兵士搶奪著,不一會兒,就滿面漲紅,哇哇大哭起來。
那女子背對著眾人,卻有幾個兵士,趁機在那女子身上揩油。女子大叫著,去搶回孩子,卻被他們嬉笑著將她在人群中亂模亂親。
女子鬢發蓬亂,不顧羞辱,掙扎著要將自己的孩子搶回來,「求求你們,將孩子還給我!求求你們!你們要我做什麼都可以,請饒了我的孩子吧!不要把他抱走!」
蘇婉蹙眉,忍不住讓銀塵停下馬車。
從馬車上面,走了下來。
「喂!你們幾個,為什麼搶人家的孩子?」
听到她的聲音,眾人回頭望過去,見到是一個姿容清麗的女子,兵士們不由獰笑道︰「呦 !想不到又來了一個美人!這一回,我們哥幾個可開葷了。」
說著,一個兵丁趁勢在那女子的胸前重重地捏了一把,裂開大嘴,朝著蘇婉過來。
銀塵冷哼一聲,走了過來,擋在了蘇婉的身前,「娘娘,此人對您不敬。屬下替您教訓他們。」
蘇婉看到他們仗勢欺人,掠奪幼兒,心中惱怒,正有一口惡氣沒有地方出,冷笑道︰「銀塵,方才我看到他們手腳不干淨,嘴里面也干淨。我看你就把他們的手腳打斷吧!」
銀塵點了點頭,走過去,不見如何動作,再回眸時,他們手中的嬰孩已經到了蘇婉的手中。地上已經滿是哼哼唧唧,斷手斷腳的兵士。
那女子見到自己的孩子,被銀塵所救。慌忙跪倒在地,「民女多謝英雄救命之恩。民女感激不盡。」
銀塵正要開口,卻听到身邊的蘇婉詫異的聲音。
「怎麼是你?」蘇婉倒吸一口冷氣,她認得這個女子。
那女子聞聲抬頭,見到了蘇婉,眼神一陣迷蒙,卻驀然有眾多的往事升上了心頭,忍不住訝然︰「怎麼是你?」
神情復雜,半帶著惱恨,半帶著感激,半帶著莫名的情緒。
蘇婉看到街上人的目光盯著自己,在這個時候,也不便多說。遂給她一個眼色,將孩子送還給她,拉著她的手,道︰「我們上車再說吧!」
女子此刻只得點點頭,跟著她而來。
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了馬上銀絲飄散的身影,心中更是巨震,卻看到對方面上覆著的銀色的面具,心中難免有些猜測。卻又感覺自己過于多疑,只得暗自搖搖頭,暗呼自己多心,心中卻也不經意記起塵封的記憶,卻也在此刻,化為無盡的惆悵,跟著蘇婉坐上了馬車。
蘇婉盯著面前的女子,發覺她經歷了那麼久,面上除了有一絲疲憊,神情卻安定許多。當她的目光落在了那熟睡的孩子身上的時候,更是目光中帶著母親的慈愛。
蘇婉望著她望向孩子柔柔的目光的時候,半晌才道︰「你變了。」
那女子笑了,望著她,道︰「你不也變了麼?怎麼,看你的身份,似乎是不低呢?」
蘇婉不置可否,怎麼說。
只是,此刻,她不想告訴連月微自己的身份,更不想多說洛珈。畢竟,對于她來說,方才已經夠張揚的了,更何況,對于昔日情敵,自己越高調,就越會引起對方仇富的心態。
方才,自己已經看到了,連月微的日子過的並不好,可是盡管如此,卻還帶著一絲尊貴在里面,她應該算是嫁得好一點的吧!希望如此吧?
待嬰孩安靜下來,連月微抬起頭,對著蘇婉說道︰「我家就在前面,一會兒,你若是不嫌棄簡陋的話,就到我那里去吧。恐怕沒有你過得好!」
蘇婉知道她是一個高傲的女子,這樣說,該是讓自己打退堂鼓的意思了。
只是,她——沒有作聲。手指輕輕地撫上了孩子嬌女敕的面頰,笑道︰「你的孩子真漂亮!叫什麼名字?」
沒有母親不喜歡自己的孩子,听到別人的稱贊時,心中的敵意也褪去了一大半。
「他叫潤兒。」她的唇角帶著笑意,「是今年年初生的,現在才只有五個月。」
想到方才的撕扯,蘇婉忍不住問道︰「方才,他們為何要那樣對你?他們不是官差麼?為何要搶你的孩子?」
這樣問,連月微似乎想起來方才蘇婉的見義勇為,只是到了這種境地,當年的一些敵意,已經減去了七七八八,想到方才若不是蘇婉及時趕到,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多謝你了!」連月微低聲說道,將手中的孩子緊緊地抱在懷中,又是那麼小心翼翼,唯恐弄痛了自己的珍寶。
「你也許不知道。現今皇上要潛心向道,更是忠孝兩全。據說,太後生了心痛病,看了多少太醫,都不見效。皇上震怒,更是為此斬殺了很多太醫。後來,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了一個神醫,說要服用新生的嬰孩的心髒,才可以醫好。因為潤兒是陽年陽月陽日所生,不知道是誰告密,居然要將我的潤兒送到宮里,我抵死不肯,卻……」
連月微說到這里,珠淚滾滾,落到了孩子的臉蛋上面,孩子驀然驚醒,正要開口大哭。
連月微一陣慌亂,慌忙解開衣襟,露出了雪白的胸膛,將自己的**湊到了孩子的嘴邊,孩子小手捧住了母親的**,香甜地汩汩地吮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