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如易 第六百八十三章 詆毀

作者 ︰ 三月果

話說劉曇找了薛睿與景塵到蘅蕪館听戲,這兩個人都沒有推謝,約好日子,這天傍晚,劉曇與景塵先到了地方,進了松柏樓,因為就他們三個,沒帶旁人,便沒上頂樓,而是在二樓要了一間雅廳,能夠站下一套小戲班子。

這方听了一出短折子,薛睿姍姍來遲,他被樓下等候的侍衛引進門中,卷了簾子就見短搭的戲台上立著一名彩衣粉臉的女角兒,輕飄飄甩著雲袖,回眸欲語還休,端的是渾身雅艷,遍體嬌柔,卻是這里的一個頭牌憐人,杜青娥。

薛睿只掃一眼,便收回視線,那邊劉曇看見他走進來,便放下茶盞笑道︰「表兄這是打哪兒來呀。」

薛睿嘆口氣,如實說︰「下午本來我歇著,出門前又被刑部的人找了去,到大理寺提審兩名要犯,這才來得遲了,殿下莫怪。」

雖說劉曇喊他一聲表兄,但是君臣有別,縱然親近,卻沒有到了不分尊卑的地步,是以薛睿對著劉曇,一直是這樣不卑不亢,不遠不近的態度。

劉曇擺擺手,並不怪罪。

「薛兄。」景塵拱了拱手,薛睿頷首回禮,就在劉曇左邊的空位上坐下了。

台上唱的是杜青娥的拿手好戲《杜十娘》,這是一首名曲,說的是熙宗年間江淮有位名妓,遭逢薄幸郎君,投江自盡的段子。

這個故事傳唱已久,杜青娥正因著與故事中讓人可憐可敬的女子十娘同姓。更兼才色雙絕,坐穩了蘅蕪館的曲藝頭牌。

非是王公子弟進了松柏樓,外面的人想听她一曲實難。

自薛睿進到門中,那杜青娥若有似無的綿綿眸光便不時傾投,唱到末端,最是幽幽︰「不會風流呀啊莫妄談,單單恁個情字費人參,若將情字能參透,喚作風流也不慚」

劉曇若有所覺地瞅了薛睿一眼,見到後者臉色如常。搖著折扇。閉著眼楮一副單純听戲的模樣,暗自一笑。

有關這位表兄的緋事舊聞,他略知一二,有道是人不風流枉少年。單憑著一副好皮囊。就數不清招惹過多少美人淚。

可惜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如今看來,薛睿是收了性子。卻不知是為已故的十公主,還是另有原因。

《杜十娘》唱罷,輪到下一出戲,台上準備,台下閑聊。

「近來早朝上正為攻打倭國吵的熱鬧,父皇遲疑未決,外公的意思是從兩江調兵,表兄有何見地?」劉曇側著身問道。

水陸大會之後,兆慶帝起意出兵東瀛,為了打不打這個問題,各黨各派在朝堂上爭了半個月,好不容易決定要打,又為派誰去打,由誰領兵犯了難。

兆慶帝繼位至今,十幾年不曾主動興兵,這是頭一回,所以上從皇帝下到文武群臣都慎重以待,情有可原。

首先,在大多數人的眼中,大安泱泱國勢,收服一個彈丸島國,簡直是手到擒來,這份開疆擴土的軍功,簡直是白撿。

所以卯著勁想要帶兵遠征的莽夫大有人在。

另一方面,就有人提議了,不如讓藩守北方的東菁王就近派兵,一來離得近,可以減少損耗,二來東菁王手底下就有一支訓練有素的水軍,正好派的上用場。

前面搶出頭的倒也罷了,這個讓東菁王出兵的提議,當即就遭到了朝中一些人激烈的反對。

原因是各種各樣的,有人認為姜家已至王侯,再讓東菁王立下開疆之功,未免有功高蓋主之弊,也有人擔憂北邊近年來蠢蠢欲動的蒙古人,只怕東北軍分兵去打倭國,介時蒙古大舉來犯,北方戍軍不敵。

這兩種顧慮都有道理,朝堂上整日鬧得不可開交,兆慶帝不勝其煩,每日在上書房會見近臣時候,都要發一通牢騷。

幾位皇子都到了可以議政的年紀,寧王前陣子又被解了禁足,重新在上書房佔據一席之地,頗有些話語權,倒是劉曇,年輕力薄,不敢冒然提出主張。

劉曇心有不服,卻從薛凌南口中探不出虛實,便退而求其次,從薛睿身上挖掘政見。

薛睿打量劉曇一副求教的神情,確認他不知道自己與姜懷贏的關系,這才慢慢撥著手中慕江扇,道︰

「數百年前,唐國治世,東海彼岸有百濟、新羅、高句麗諸國,百濟曾兵侵新羅,唐國派兵助援,百濟戰敗。史料有載,百濟敗後轉向倭國求助,于是倭國與百濟聯合,集結兵船人馬赴白江口,與唐軍交戰,結果,倭國與百濟遭敗,致使百濟滅國。」

「這是史書中唯一一次記錄我中原與倭國交兵,雖漢人得勝,然滅國者是百濟,如今新羅已不存,唯獨倭國,幾經換代仍存于世,並養出勃勃野心。」

「殿下以為,派兵渡海遠征東瀛,當真是一件手到擒來的易事嗎?」。

劉曇沉思,似從薛睿的話中得到了啟發,不等他想個明白,就又听到薛睿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國之安逸,日久而生怠,戰是必戰,卻不是時機。」

劉曇幾乎月兌口問道︰「現在不是時機,那等到何時才是呢?」

「呵呵,」薛睿忽然收起了正色,轉著扇子自娛地說︰「我乃淺見,殿下听听便罷,無需當真。」

劉曇心有疑惑,但是不願在薛睿面前露了相,于是笑笑,轉移了話題︰「表兄這柄扇子筋骨分明,一見就不是俗物,不知從何處收來的?」

薛睿翹著嘴角道︰「得人所贈,是我心愛之物。」

景塵一直默默旁听,余光掃到薛睿手中扇柄末端懸掛的紫晶扇墜,突然出聲道︰「小魚送的嗎。」

薛睿回望他一眼,面上笑容收斂,點頭道︰「是她送的生辰禮物,說是可以驅邪。」

景塵看到薛睿愛不釋手拿著那柄扇子,他五感敏銳,自然能察覺到那扇上的陽木之氣濃厚非常,乃是一樣寶物。

景塵對薛睿的感覺有些復雜,一方面,他是余舒的信賴有加的大哥,景塵感謝他對余舒的種種照顧,一方面,景塵又忍不住忌憚他,這個人清楚地知道他們的底細,並且同樣見過了雲華,他不敢確信他是不是守得住這個秘密。

萬一他泄露了什麼,或者心懷不軌,頭一個受害的就是余舒。

「她十分在乎你這位兄長。」景塵心道︰所以你千萬不要辜負她的信任。

薛睿揚了下眉毛,想說什麼,礙于劉曇在場,就忍了回去,心想︰她原本也十分在乎你,卻被你辜負了。

最終只是回了一句︰「我知道。」

她的好,我如何不懂呢。

劉曇看不懂他們兩個打啞謎,既然提起了余舒,就把話題帶到她身上,道︰「說來蓮房姑娘到坤翎局有三個月了吧,等到她過了考核,就能上朝議政,到時候要好好地恭喜她一下。」

「快了,」景塵身為余舒的直屬上司,很有發言權︰「今日大提點向我詢問余舒的任期,應該最近幾天就會安排她考評。」

坤翎局的考評分作兩部分,三司兩局的主事官由大提點親自主持,太承司從旁監督,余下則由各個部門的主事官自行負責,太承司保有檢舉的權利,避免徇私。

余舒是在水陸大會前日正式上任的,算一算將滿三個月,就要接受身為易官的頭一次考評,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考評,這關系到她是否能夠繼續待在現有的位置上,以及取得上朝議政的資格。

上朝面聖,參與國事,這是仕途的一道門檻,多少官員埋頭苦干一輩子,都止步在午門之外,終身不得機會。

邁上這層台階,才有更大的機遇,才能謀取更大的權利。

「想必沒什麼問題,」劉曇說道,「小師姑就在太承司擔任少卿,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出意外她是能通過考評的。」

自己人,呵呵呵。

這話也就不明真相的劉曇說得出口,景塵和薛睿互相看了一眼,各有擔憂,景塵是懷疑水筠存心要針對余舒,薛睿則是知道余舒有多厭惡景塵的師妹。

說話間,戲台擺好了,下一出是名叫《游俠兒》的武戲,劉曇喜歡,上來那武生舞了一套劍法,劉曇抬手便賞了一錠金子。

薛睿看了一會兒,尋著由頭離席,景塵更沒興趣看這些「花拳繡腿」,也到外頭去透氣。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松柏樓與芳草閣之間架起的天橋上,明月當空,對面樓上猛地爆發出一陣喝彩聲,惹得兩人側目,隱隱听去,似是大廳有人正在說書。

薛睿和景塵本來無話,但是景塵耳力好,側頭听了片刻,微微一笑,回頭道︰「在講水陸大會的事,說到的小魚智破東瀛使節詭計,在豐慶宮外呼風喚雨。」

剛剛說完,他神色一動,猛地皺起眉頭,不等薛睿說話,便一轉身大步走向對面樓閣。

薛睿被他這突兀的舉動弄的一頭霧水,遲疑了一下,選擇跟了上去。

穿過層層隔音的帷幕,眼前燈火大亮,兩人走到二樓的回廊上,尚未站定,就听樓下一片喧嘩中,一個刺耳的聲音放肆地大喊道︰

「沒听清?那我就再說一遍好了,什麼狗屁的女算子,女仙人,其實就是個放蕩無恥的臭女人罷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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