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明就躲在茶館二樓,看到余舒把她四姐哄出來,領著夏江盈朝這邊走,忙把探出去的腦袋縮回去,坐如針氈地等在樓上。
余舒硬著頭皮把夏江盈和紀星璇領進了茶樓,二樓沒幾個客人,夏江盈一進雅間,看到坐在里頭的夏江敏,稍一作想就知道自己被騙,氣憤地扭頭要走,夏明明趕緊起身去攔︰
「四姐、四姐你別走,你听我說,就說幾句話行嗎?」
兩個人在門前拉扯,余舒往門外退了一步,余光瞟著同樣站在門口沒有入內的紀星璇,耳朵听著里頭動靜。
「你想說什麼,要是說你做的那些荒唐無稽的夢,那就免了。」夏江盈冷聲道。
「好,那我們就說說三年前我騙爹說夢到你遇險的那件事,你先別生氣,听我把話說完,當初你不听我解釋就離家上京,後來我一直都沒有找到機會和你說清楚,今天就和你講個明白。」
「行,你說,我今天就听听你怎麼狡辯,」夏江盈轉頭撩起門簾,是沒忘記外頭還有人在。
「星璇,你先下樓等我,我過會兒就下去。」
姐妹兩個要說私話,難免牽扯族中事務,不好讓外人听聞,夏江盈到底年長,即便氣憤中,考慮的也比夏明明周全。
「好。」紀星璇很是干脆地轉身下樓去等。
夏江盈對余舒就沒這麼客氣了,不耐煩地揮手道︰「這里沒你的事了。」
這是把余舒當成了一個傳話的龍套,余舒並不氣惱,對里頭夏明明打了聲招呼就離開。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扭頭看了一眼,就見那雅間的門簾子從里頭被人拉下來,一點聲音都听不見。
***
余舒下了樓,視線搜到坐在角落的紀星璇,腳步一轉,走向另一頭離她稍遠的茶座,背對著她坐下。
紀星璇同樣看見了余舒。望著她的背影,剛才起就覺得這人眼熟,她記性很好,見過的人不可能沒有印象,但仔細去回憶認識的人當中。有誰長的相似,卻又無果。
她狐疑地蹙起眉尖,端起茶杯慢飲一口,雪白的腕上露出一抹喜人的盈黃,一閃而逝,滑進了袖口。
余舒今天見到紀星璇,不免又想起義陽城的人事,她離開義陽快有四個月。不知道趙慧日子過的怎麼樣,商船在途中遇險,畢青那兩面三刀的壞蛋回去不知會怎麼編謊話向裴敬交待,想來會說她死在水匪手下,趙慧知道肯定會傷心。
還有紀家,她當日在公堂上敗壞紀家名聲,紀孝谷也不知後來是怎麼處理的,有沒有人派人去找她。有沒有為難裴敬。
來時還是早上,一轉眼太陽升的老高,余舒左等右等不見夏明明下樓,正打算上樓去瞧瞧,就看見二樓樓梯轉角處下來了人。
夏明明和夏江盈一前一後走下樓,兩人眼楮俱是通紅,眼角泛著濕氣。顯然方才哭過一場,余舒觀察細微,感覺到這對姐妹之間氣氛的變化,真要說的話,好像是沒了之前的水火不容。
夏江盈接下來的舉動便證明了余舒的感覺沒錯。
「星璇。」夏江盈領著夏明明走到紀星璇那桌,竟然指引著雙方,向夏明明介紹︰
「敏敏,這位是義陽城紀世家的四小姐紀星璇,和我是一年同考大衍,同入太史書苑,為我知交好友。」
因為姐妹倆吵架被對方看見,夏明明蠻不好意思道︰「紀小姐,之前失禮,讓你見笑了。」
紀星璇是何種玲瓏心竅,看她們姐妹和好,聲音自發溫和︰「無需見外,我同盈姐不是外人。」
「對,不是外人,」夏江盈上前挽住紀星璇的手,指著夏明明道︰「這是我家中的五妹妹,之前同你提起過,那會兒我們姐妹有些誤會,讓你跟著擔心。」
紀星璇輕笑︰「有什麼誤會說清楚就好,」又對夏明明道,「你姐姐常同我說家中有位姐妹同她性情模樣都很相似,今日一見,果然不假,一樣的急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
听這打趣,夏明明靦腆地低下頭,過一會兒又抬起來,同夏江盈道︰
「對了姐,我介紹一個人與你認識,我這一路上京全靠她。」
夏明明扭頭去找余舒,然而茶館樓下就坐了三五個客人,東看西看,哪里有余舒的人影。
「誒,人呢?奇怪了,剛才還在這兒啊,怎麼一晃眼就不見了,上哪兒去了。」夏明明納悶。
紀星璇的目光落在之前余舒坐的位置,看那里空蕩著只剩下一只茶杯,心中隱有幾分奇怪,正想要詢問,就听夏江盈道︰
「敏敏,我這就回去找書苑的老師為我卜一卜吉凶,你先到這條街上的豐源客棧住下,我忙完再去找你,到時候我們再好好說說話。」
夏江盈取了隨身的銀囊拿給夏明明,捏捏她的手叮囑︰「別到處亂跑讓我找不見你,啊?」
夏明明听話地點點頭,多年間隙一旦消除,就有了做人妹妹的樣子。
夏江盈同紀星璇離開後,余舒才從樓梯背角走出來,到門前拍拍東張西望找尋她的夏明明。
「阿樹!你剛才跑哪兒去了?我都沒向我四姐介紹你認識。」
「上茅房去了,」余舒望了望門口,拉著她重新在角落里坐下,「怎麼樣,你四姐怎麼說?」
夏明明臉上露出一點笑,連日來初見晴朗︰
「我四姐說她這幾日會小心防範,你見到同她一起來的那位小姐了吧?」
余舒當然知道紀星璇是誰,卻在夏明明面前裝成不認識的樣子,搖搖頭。
夏明明道︰「那就是你們義陽城紀家的小姐紀星璇,我四姐同她要好,打算同她說說。這兩天晚上換到她房里去睡,夜里再加兩個女護衛在外間守夜。」
余舒道︰「她睡人家房里,那位紀小姐呢?」
「紀家老太爺在司天監任職,京中修有宅邸,到時候紀小姐回家去住就是了。」
余舒疑惑道︰「哦?紀家在京中有宅子,你們夏江家就沒有嗎,為什麼非要睡在書苑中,既知會出事。搬出來不是更安全?」
夏明明無奈道︰「你有所不知,我們夏江家頂著南方易首的名頭,在京中的別館每日門前來客絡繹不絕,當年外祖父告老回鄉後,就把宅子空置了。大衍試將近。我四姐忙著準備應考,恨不得睡在觀星台,哪里肯搬出來。」
「應考?你四姐不是考過大衍試了嗎?怎麼還能再考一次嗎?」余舒面露狐疑,只听說過名落孫山的人再考,怎麼榜上有名的人還要再考。
「當然要考了,我四姐上一次只是考進了三科百元,一個三甲都未中,她可以要做大易師的人。」夏明明仰首挺胸道。
余舒知道自己又問了句廢話,秉著不恥下問的精神,接著疑問︰「那照這麼說,不管考沒考過,只要想考就能一直考?」
夏明明失笑︰「話是這麼說,不過本事放在那里,通常晉到大易師已經難得,再往上就是易子了。幾十年才出一個的人物,有多少自不量力的人?」
余舒點點頭,這下總算明白了,原來這大衍試不只是資格考,還是晉級考。難怪大衍試不好考,竟然還有太史書苑的人參考,這麼一來。眾人開始就不在一條起跑線上,每科前三甲,大多該是被這太史書苑的人所佔,想要一鳴驚人,難。太難。
她記得大衍試的名次,還是曹子辛告訴她,諸科之中,算科除外,單科能進前百則為易師,兩科前三甲則為大易師,至于易子,則是三科頭元,才能冠稱。
「阿樹,」夏明明猶猶豫豫地對余舒道︰「四姐要我這幾日住在附近的豐源客棧,等家里來人接我,我也想住的離她近些,怕有個萬一。」
「咦?」余舒笑道︰「怎麼我瞧著你們姐妹兩個是冰釋前嫌了,之前不是還厭惡的牙癢癢嗎?」
夏明明絞著耳後的頭發,低頭道︰「其實我四姐人不壞,她就是同我一樣心直口快,性子固執了些,我們方才在樓上談了好多,是和好了沒錯,你別笑話我。」
「我笑話你什麼,」余舒拍拍她手臂,「這樣不是很好嗎,既然她要你住在附近,你要不要先同我回去收拾下的行囊。」
余舒不知道這對姐妹在樓上談了什麼,但樂見事情順利解決,早點把夏明明送回家。
夏明明看她毫不挽留,撅嘴道︰「你就這麼急著攆我走。」
余舒哄她︰「哪是,你至少要拿兩件換洗衣裳吧。」
「要不、要不然你陪我一起在客棧住兩天?等我四姐這件事平安過去,我就和你回回興街。」夏明明對余舒倒是不舍。
余舒想都不想便拒絕︰「我還有事,再說你們姐妹敘舊,我在一旁不方便,哦,對了,你剛才在樓上沒同你四姐提起我的事吧?」
夏明明搖頭︰「沒來得及說,剛才想要介紹,又不見你的人。」
「那正好,」余舒慎重叮囑她︰「她若問起你,就說你只知道我叫‘阿樹’,別的一概不要提,包括我教你六爻的事。」
夏明明那四姐夏江盈和紀星璇交好,果真听說了自己的事,多半會傳到紀家耳中,稍加猜測就知道她是誰了。
夏明明剛要問她為何,轉念又一想到家里頭的景塵,只當余舒因為景塵那道人的身份,不想泄露太多,便郁悶道︰
「啊,那我不是什麼都不能和家里人說,你救過我性命,又一路護送我,我還想著要報答你呢。」
余舒故作大度地擺擺手︰
「不用你報答,記得到時候還錢給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