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稟報,听了前頭來人搗亂的事,雅房里這一桌人反倒是來了勁,且今日本就元宵,正要有燈有謎才過癮,劉炯一句玩笑話,薛睿干脆讓林福去取了十幾只燈籠過來,給他寫題。
劉炯又不是傻子,看得出這來搗亂的人很有兩把刷子,他出題不要緊,出了題沒能難得住人,那就是丟面子了,于是便想著法子拉這一桌人下水,丟也不丟他一個人的面子:
「我一個人出題有什麼意思,不如這樣,我們一人一道題目,送到前面去,單看誰能鎮得住場子,如何?」
其余人正是手癢,紛紛應聲,尤以馮兆苗叫聲最響,催促著下人去準備紙筆,只有一個不同聲音:
「光是這樣不好玩,不如我們賭個彩頭,輸贏才有趣。」
一眾男女扭頭看向說話的息雯郡主,問:「什麼彩頭?」
息雯手指在圓潤的下巴上點了點,環掃一桌人,笑道:「若誰的謎被前面那人答上了,就是輸,若難住了前頭的人,就是贏,贏的人可以在這桌上任意挑選一個,要此人做一件事情,甭管是什麼,都必須得答應。」
謝渺雲拍手附和道:「這個有意思。」
余舒眼皮跳了跳,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兩個丫頭是在針對她。
眾人互相看看,多把目光移向九皇子和薛睿身上,看他們兩人主意。
九皇子道:「別的沒什麼,只有一則,不許太過分。」
薛睿點頭道:「不論輸贏,都不要傷了情分。」
面對兩位兄長叮囑,息雯乖乖道:「九哥睿哥放心,我們有分寸
這才讓人騰了桌上酒菜,拿上花燈和筆墨,馮兆苗早等不及,先搶了一個就往上寫•余舒側目看看,見他寫道:
‘一只雀,飛上桌,捏尾巴•跳下河—打一物。,
想了想,余舒就笑了,這太簡單,是個勺子。
馮兆苗扭頭見她看,就問她:「你猜猜?」
「不知道。」余舒搖頭裝傻,不想打擊他的積極性,她又扭頭看身側的那位小姐•與齊明修作伴的那個。
燈籠上只簡單寫了幾個字:‘齊梁江山——打一人名,。
這個余舒不知,她歷史學的差,就知道個唐宋元明清,齊梁是什麼時期都記不清,別說猜人了。
這位小姐寫字好看,這方孔竹節五彩花燈做的本來就漂亮,再襯上一手好字,一點著蠟•金光閃閃更顯精致。
薛睿寫好了一個謎,抬頭看余舒東張西望,便問她:「怎麼不寫?」
余舒不好意思道:「我字寫的不堪•壞了這燈籠。」
薛睿微微一笑,朝她勾手:「來我幫你寫。」
余舒便離了座位到他身邊,從小晴手里接了一個花燈遞給他。
薛睿執筆蘸了墨,側頭問道:「寫什麼?」
余舒想了想,微微彎下腰,輕聲道:「一二三四五六七九十——打一字。」
薛睿抬筆頓了頓,便在燈籠上縱著寫下,簡簡單單一行數愣是被他寫出幾分瀟逸來。
「這謎底怎麼辦?」余舒問道,「也要寫在燈籠上嗎?」
薛睿將花燈倒提了,指著下端一個凹槽給她看:「另記在一張紙上•藏在這里,待解了題再對照。」
余舒看著那個孔,模模下巴,腦中靈光一閃,對他笑道:「謎底我自己寫。」
薛睿便將花燈給了她,余舒拿到一旁小桌上•撕了紙條將謎底寫上,扭頭對林福招招手,把他喊過來,掩嘴耳語了幾句,才將花燈交給
此時眾人皆以題好,余舒那燈籠是最後送出去,她回到座位,就听對面問道:
「蓮房你寫了什麼?」
余舒抬頭看是息雯郡主問話,便道:「一個字謎。」
「說來听听,我們大家先來猜猜。」
余舒老實道:「一二三四五六七九十。」
一桌人听到,都去猜測,片刻之後,謝渺雲便先笑了,「是個‘口,字,對嗎?」
馮兆苗猜不出來,就好奇地問:「怎麼說?」
「真笨,」息雯嬌聲道:「這幾個數里不是只少了八嗎,只少八,不就是口‘字,。」
馮兆苗恍然大悟,其余幾人紛紛點頭,息雯兩手托著下巴,沖余舒可惜道:「你出這個太簡單,要輸,等下沒準要挨罰。」
余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輸就輸了。」
息雯便不再理她,扭頭又問別人寫了什麼,問了一圈,除了薛睿、九皇子、和她三個人的,其余的都被桌上的人破了,就連馮兆苗那個「勺子」也被猜了出來,害他很是垂頭喪氣了一番。
那邊燈籠送去,一時半會兒沒有消息,他們邊聊邊喝酒,又猜了一些燈謎,打發時間。
且說林福稟報來搗亂的那兩個客人,不是別的,正是夏江敏和紀星璇二女。
這二樓的雅間,里外兩張桌子是擺滿了各色的菜肴,香氣滿溢,有的早就涼的,有的還正冒著熱氣,一樣的是都沒動幾口。
華燈初上,彩燈掛亮,夏江敏手持一雙象牙筷子,在面前一盤菜里撥了兩下,夾出一片蔥花,放進嘴里嚼了嚼,端起茶杯飲了一口,抬頭對站在門口的林福笑道:
「掌櫃的,你就別在這兒站著了,我們吃飽了自然就會走的,這才剛開個胃,你急什麼。」
林福擦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陪了個笑,心中默念了一百遍「和氣生財。」
紀星璇輕輕拉了拉她衣袖,看著桌上琳瑯滿目的菜式,低聲勸道:「敏敏,可以了,我們該回去了。」
「姐姐別急,這不剛換了一桌菜,我們還沒結賬呢,」夏江敏拍拍她的手,對林福道:「麻煩掌櫃的再拿些花燈來,我猜完了這些•再把你們最貴的菜來上一桌。」
林福就等著她一句話,忙讓外頭挑燈籠的貴六和貴七進來,送到兩人手邊。
夏江敏先拿了一個,看了幾眼•便道:「這是個勺子。」
她說著拿筆寫了,遞過去,貴六伸手在底下模了謎底,打開一對照,中了。
接著又猜了兩個,遇上一個難的,便拿給紀星璇看:「你瞧•‘齊梁江山,,這是個什麼人物?」
紀星璇思索一陣,道:「是梁武帝蕭衍。」
夏江敏也不問她怎麼解的,就讓寫了讓伙計取出謎底對照,一看又中了,樂道:「姐姐真聰明。」
紀星璇听她夸贊,卻不怎麼高興的起來,無奈笑了笑•想再勸她回去,夏江敏卻扭頭又去看燈謎了。
「咦?這個有趣,呵呵•三四五六七九,打一個字,姐姐你說這是什麼?」
「.‥是個‘口,字。」
夏江敏點點頭:「我說也是,揭底吧。」
天黑了,樓後雅房里一群男男女女正等的有些不耐煩,就見門一開,林福滿頭大汗地從外頭走進來。
馮兆苗急忙問道:「怎麼樣,難住他們了嗎?」
林福使勁兒一點頭,咧嘴笑道:「有三道題都沒答上來,恰好那幾道菜是極貴的那兩個人正愁沒銀子結賬呢沒法兒再點菜了」
「哈哈」
桌上人一陣大笑,劉炯沖薛睿擠眼道:「你瞧瞧,還是我給你想的主意,讓你少虧了一筆,你得怎麼謝我?」
「你高興什麼,不見得是你出的題」薛睿涼了他一句,轉頭詢問林福:「都是誰的沒答上?」
林福點點頭,紅光滿面道:「先有九殿下的一道。」
劉炯撫掌,「這個有的,他的題我們剛才都沒答上。」
九皇子倒是謙虛:「只是繞了些,不值什麼,」又問好奇地問林福:「還有兩道題呢?」
林福朝他躬了躬身子,「是郡主的一道。」
劉炯道:「這個也有,息雯,你那謎底到底是什麼,快說說。」
「是一句成語罷了,」息雯放下筷子,拿手絹擦擦嘴角,慢條斯理地環過眾人,最後落在薛睿身上:「剛才說贏了有彩頭對嗎?」
眾人答是,余舒眼皮又跳了一下,就听息雯嬌聲道:「我也沒別的事兒,就是這一個下午看睿哥給人擋酒擋的高興,沒敬幾杯,這會兒就讓他好好敬一敬酒——來人,把那十年陳釀的花雕端上一壇,讓睿哥敬給蓮房姑娘喝。」
余舒臉色微變,這尋常的花雕酒勁不高,可十年陳的酒勁忒快,一整壇子足足撂倒她了,喝完片刻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還不滿嘴地胡話,丟人現眼,,這小妞忒壞
薛睿也皺了眉頭,看著息雯,不知她今天是鬧的什麼。
見薛睿板了臉,息雯無辜地眨眨眼楮:「只是喝一壇酒,不過分吧,我看蓮房姑娘的酒量也沒那麼淺,大不了醉了就下去休息嘛。」
「你——」
「不是還有一道嗎,郡主急什麼。」余舒看薛睿要開口,先一步打斷他的話,轉了半個身子,去問正在擦汗的林福:
「還有一道呢,是誰的?」
林福小心翼翼看了看在座的爺爺姑女乃女乃,擠出個笑:
「是、是我們余姑娘的。」
此言一出,桌上眾人無不驚訝,紛紛扭頭去看余舒,薛睿意外地揚起了眉毛。
「怎會,她那道題很簡單,怎麼會解不出來?」息雯出聲質疑,蹙著秀氣地眉毛,看看林福,冷聲道:「你可別為了討好你家主子,就愚弄我們。
林福忙低下頭:「郡主明鑒,小的怎敢,確確實實是她們答錯了我們余姑娘的謎題。」
劉炯滿是玩味道:「這就奇了,我看外頭那人也不是沒本事,不然怎麼連睿哥那迷都解了,偏答不出這一道容易的。」
謝渺雲在桌子底下輕拍拍息雯的手,讓她稍安勿躁,轉頭問林福道:「是那道一二三四五的題嗎,她們答的什麼。」
「這是她們寫的謎底。」林福一邊說,一邊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紙團,眾人傳看,那紙上面分明是個「口」。
「既是個口,這不就對了嗎」息雯有些生氣道。
林福汗津津地說:「可、可是姑娘的謎底,不是‘口,,是、是個‘龜,字,烏龜的龜。」
這下可讓人納悶了,思前想後,那一二三四五六七九十,和龜字都搭不上什麼關系。
薛睿若有所思地看了余舒一眼,見她嘴角壞笑,忽地了然這怎麼是個「龜」。
息雯見突然轉了形勢,口氣也不好了,對余舒道:「你倒是講講明白,這怎麼是個龜了,若說不出道理,我可不依你。」
「我壓根就沒說這是個‘口,,是郡主剛才自己猜的,」余舒笑眯眯地站起來,一手在空中比劃:「一二三四五六七九十,只少了個八沒錯,那是我忘寫了,不是少八,是忘八,王八王八,可不就是龜嗎?」
「哈哈」一聲大笑,馮兆苗一時忘形翻了凳子,「噗咚」一聲坐在地上,還是拍了大腿笑,口中不斷:
「王八、王八,是個龜」
九皇子和他身邊那姑娘也都彎了嘴角,前者頭一回正眼看了看余舒,點頭道:「如此正解,使得。」
一時間,這桌上的人都是彎眉笑眼的,只有息雯一個人板著臉,悶悶不樂。
「咳咳,好了,說正經的,」薛睿清了清嗓子,道:「現在她也贏了一局,息雯,這罰總能免了吧。」
眾人看向息雯,卻听她輕哼一聲,道:「話不是這說,贏是贏,輸是輸,我贏了是我的,她贏了是她的,怎能混作一談。」
薛睿本也是給她一個台階下,豈料她犯了倔,看向劉炯,遞了個眼神,劉炯會意,正要勸他這頑固起來沒完的妹妹,卻听對面余舒出聲道:
「郡主說的對,輸贏豈能混作一談,你罰那一壇酒,我認了。」
余舒起身離席,走到薛睿面前,兩手伸出來,笑得乖巧:「大哥,敬我一壇酒。」
薛睿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遲疑地端起桌上酒壇,遞給她,剛挨著手邊,就被她奪了過去。
接下來的一幕便讓一桌人傻眼了,余舒這麼個小姑娘,抱著那一壇酒,仰頭咕咚咕咚,一口氣不停地喝了下去,再回神,她已豪爽地抹了抹嘴巴,倒拎了空壇子給眾人看。
薛睿被她這莽撞行為氣的是一笑,正要說她,就見余舒打了個酒嗝,咕噥了一聲「輪到我了」,就醉眼朦朧地放下空壇子,又在桌上挑了一滿壇子酒,轉身走到了席對面,停在了息雯面前,歪著脖子,「嗝」了一聲,遞出去,眯了眼楮道:
「郡主,該你了,只是喝一壇子酒,不過分吧。」
眾人默然。
讀懂她的意思,息雯登時黑了臉,此女竟然敢給她難堪
面醉心醒的余舒心中冷笑:臭丫頭,姑女乃女乃今天不給你個教訓,名字就倒著寫,郡主是個屁,惹惱了她,王爺都別想好過。
薛睿一手扶額,要說不好惹,只怕再沒人比得過他這「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