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落在城西嗣酆橋旁的供人院,乃是安陵城里最大的一處人**易的場子,不比那些個落單的牙婆人販子偷偷模模,行的是正當生意,案頭上連著的是戶部通籍,這京城里但凡是富貴人家每年添撥家丁奴役,少不了上這供人院幾個來回。
薛睿領著余舒到這地方來,主要是想幫忙給余小修挑個清白底子的書童陪伴,再給她找幾個知根知底的使喚下人,二來也是借這機會帶她出來走走,換一換心情,畢竟紀家那樁案子落下沒多久,她身邊又多是煩心事,一天到晚不停閑,看的他都替她累。
誰想到就剛好遇上景塵和那水筠小師妹上門尋余舒,一起跟了過來,打亂了薛睿二人同游的計劃,但好歹人現在是待在他的車上,坐在他的面前。
「公主府修葺妥當了?」薛睿端著手臂,拿眼神指了指余舒手中捏的那張宴貼,便是剛才在客廳里水筠塞給她的那封,不用問,他也能猜想到是哪門子宴席。
余舒心不在焉地點了下頭,道:「景塵明天就要從宮里搬到公主府,後天宴請,怎麼你沒收到帖子?」
身為雲華易子和已故長公主唯一的親生兒子,景塵經歷了一番折難到達京城,自打進宮到了皇上面前,便備受關愛,麓月公主生前所遺的偌大一座府邸,金口一開,便賜給了這嫡親的外甥,前段時間修整一新,只待主人。
薛睿笑了一笑,道:「我可沒能勞動道子親自上門邀請,帖子想必是今早就送到府上了,因我昨晚睡在忘機樓,沒能拿到手里。」
說著話,他伸手過去,熨了金絲線的袖口燙的平平整整,露出小半截雪白的里襯。
余舒會意地將宴貼給他。回過神來,問道:「對了,還沒說今天是上哪兒去。」
薛睿一邊拆那帖子看,一邊回答:「城西有一座供人院,想必你之前有過耳聞」
余舒听罷薛睿口中大致解釋,好奇接話:「照你這麼說,這間供人院豈不算是朝廷開設的?」
雖說入鄉隨俗,但余舒變作古人滿打滿算只有一年光陰。白手起家未成,這世道上對她來說還多的是陌生,不然也不至于買個下人都找不到去處。
薛睿半點了下頭,想到那供人院後頭的事情,只是隱晦一笑,未再細說。
余舒見他沒意思多講。就沒再問,轉而關心起來別的,「大哥,你說我給小修尋個什麼樣兒的伴讀好,是歲數比他大點兒的呢,還是小點兒的呢?」
在余舒看來,這尋書童可不單只是給余小修找個保姆,也算得上是個玩伴,定得重視。免得帶壞她老余家的獨苗,要挑懂事的當然是年紀大點的好,余小修今年滿十二,找個十三四歲的就差不多了。
「不急,到了地方你挑挑看,有入眼的再說。」薛睿看過宴貼上面的時辰,還給余舒,轉頭從車後碧紗糊的窗欄看出去一眼,一輛馬車就近跟在他們後頭。
從趙慧家到供人院不算遠。也就一段路。但這附近余舒沒有來過,路上經過幾條繁華的街市。看到路邊有買零食小炒的,香味飄進車里,薛睿就會讓馬夫老崔停下,捎帶一兩樣上來,讓余舒嘗個新鮮。
又途徑柳岸湖泊,有春花入眼,或讓馬車放慢腳步,薛睿憑窗指點給余舒觀看,浪費去不少時間。
原本小半個時辰的路,愣是走了一個時辰還沒到,薛睿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沒多顧及跟在後面的人如何,因此一路上,兩車相隔,景塵只是側坐在窗邊,憑借耳力听著前面隱約幾段說笑,而不見人影。
「師兄,這天氣是越來越暖和了,正是外出探春的好時機,我听重雲說,城外有幾座清修的道觀,不如我們尋日子前去拜訪,你看如何。」
「嗯。」景塵應了一聲。
水筠兩手托著雪白的臉頰,看一眼窗外沿湖景色,再回頭去看景塵,燦然一笑:
「如今有那篇萬壽祭文護身,你總算是不必小心翼翼,時時刻刻害怕那計都星發作,煞到了旁人。嘻嘻,師兄,能和你這樣面對面坐著,真好。」
這番話,卻不經意地透露出,景塵那離奇又不為人知的秘密,這從龍虎山一路尋他而來的小師妹竟然是知道的。
听聞她這番感慨,聯想到昔日山中歲月,景塵的俊臉上始才露出一絲笑容,轉過頭看著水筠,慢慢道:
「師叔允你下山修行,你不要總惦記貪玩,等公主府宴後我便請明皇上,送你到司天監中,修道才是正事。」
「知道啦知道啦,」水筠撅起嘴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轉了半圈,小聲嘀咕道:「我當然記著正事呢。」
說話間,一行人總算是到了供人院,兩輛馬車先後在街對面停下,景塵下了車,側頭便見前面那輛馬車,薛睿正立在車外,一手虛護車邊,余舒是不用人扶,一個蹦踧跳下來,站穩腳後抬頭同薛睿說了一句什麼,才轉頭看向他這邊,臉上的笑容還掛著,顯然心情不錯。
供人院的大門朝北開著,門前栽著一橫排老楊,兩對衣帽整潔的小廝站在門內,迎人出入。
「就是這里嗎?」景塵同水筠走上前,問道。
薛睿點點頭,這就帶著三個沒見過世面的進了大門,對著一名跟上來的小廝揮了揮手,熟門熟路地朝東院走去。
這供人院外面看著似同尋常的華宅,里面卻沒見什麼亭台樓閣,一條條長廊穿著一間間花廳茶室,一路過去,余舒幾次見到有管事打扮的,領著二三或五個白淨整齊的人進了不同的屋子,但因門前垂著花簾,走過也看不到里面動靜。
轉角處,有一間茶室門前垂著竹簾,似和一路上看到的屋子不同,薛睿停下,伸手推開簾子,先請了景塵和水筠入內,再來才同余舒走進去。
茶室里無人,寬敞是挺寬敞的,只是窗明幾淨,除卻桌椅和牆上兩幅字畫,並無甚麼擺設,薛睿示意幾人坐下,水筠挨著景塵坐了,余舒在屋里轉了一圈,才在薛睿身旁空出的扶椅上坐下,有些不解地問道:
「咱們就在這兒坐著,不用叫人來招呼嗎?」
薛睿笑道:「不急,待會兒就有人來,這地方,要比你想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