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明昨天讓人送了信去忘機樓,余舒第二天下午如約前去等她,夏明明倒是準時的很,太陽一落山,就露了面,余舒讓前樓的掌櫃老林留神著,見到夏明明出現,就直接把人領到後面樓上去見她。
「叩叩。」林福在二樓敲門,「姑娘,夏秀來了。」
夏明明站在門外面明顯有點激動,一雙水汪汪的眼楮直盯著門板,就等著開門見到余舒。
「讓她進來吧,門沒關,」余舒就翹著二郎腿坐在客廳里喝果茶,看得到門紗上的人影,剛應聲,下一刻就有一抹鵝黃擠進屋里,四目相望,好友重聚,余舒這邊還好,夏明明卻憋不住一扁嘴巴,看那樣子是要哭,說不出的委屈。
余舒是最煩人掉眼淚的,一瞅這光景,就皺了眉頭,因而張口不是什麼寒暄,更不像久別未見,倒有一點不耐煩:
「你怎麼還留在京城里沒走,不是說要回南方,找個深山老林子去求仙問道的嗎?」
余舒所提之事,乃為夏江家辛密,曾為夏明明親口相傳,就當前來說,是有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
話說起來,這夏江家乃為南方易學之首,但是子息單薄,近些年來在易學上又隱約有青黃不接的跡象,所以老一輩就想出些「餿主意」,將家里的女孩兒們送去山中緣求道門術法,以解困窘,這也是舍了孩子去套狼。
夏明明作為夏江家的五秀,原本是夏江家這一代安排去求道的人選,可是夏明明提前听到風聲,不甘後半生命運如斯,就從家里跑了,想到京城參加三年一回的大衍試,借此月兌身,誰想一路磨難,幾經生死。和余舒幾人相識,有了患難的交情。
誰曉得後來夏明明夢到她四姐遇害,聯系上人示警以後,該死的還是死了,夏江家的親秀在太史書苑慘遭凶害,這件案子在安陵城里轟動了一陣子,夏江家接到消息,很快就有主事的來人進京。于是夏明明理所當然地被逮了回去。
之後,余舒不是沒有前去找過人,可惜夏明明的親爹似乎對她頗有防備,攔著不讓見,幾次都沒見到人,余舒也就淡了心思。原本以為兩人自此老死不相往來,誰知半個月前在這忘機樓開張的日子重逢了,更讓余舒心里膈應的,是當時夏明明和紀星璇那丫頭一副姐倆好的樣子。
要不是清楚夏明明不知道她同紀家的恩怨,會被長袖善舞的紀星璇籠絡去情有可原,就憑她這一點,余舒是斷然不會再搭理這昔日的「難友」,甭管夏明明暗地里打的什麼算盤,她可不想結交一條白眼狼。
「阿樹。對不起,這些日子讓你為我擔心了。」夏明明紅著眼楮走到余舒跟前,兩只白女敕女敕的小手擺在身前,不知該往哪兒放,就跟個犯錯的孩子似的,不怪她這樣子,就道義來說,的的確確是她對不起余舒。
若說余舒對夏明明什麼樣,那是沒話說。萍水相逢。前有救命之恩,後有照應之德。加上交心之誼,恐怕在夏明明眼里,天底下除了她爹,余舒就是同她最親的那一個了。
「我擔心你什麼了,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余舒撇了下嘴,不想承認剛開始那陣子,她的確是有些擔憂夏明明的處境,但用禍時法則為其卜算,知其平安無事後,才漸漸把人忘在腦後頭。
夏明明並不計較余舒此刻冷言冷語,大概因為之前她送給余舒的幾封信上,寫了自己一些事情,此刻話說起來,並不難開口,只是顯得小心翼翼,看著余舒臉色:
「阿樹,你氣我是應該的,你對我那麼好,我當日卻一走了之,半點音信都沒能給你。我已听說了,你上門來找過我,卻被我爹攆走。你、你別怪我爹,他人就是那樣脾氣,總以為人家貪圖的是我們夏江家的好處,我和他說了多少回,你不是那樣的人,他都不听。」
她這麼一提,余舒就又想起來,當日裘彪畢青在京城里撞見她,要殺她滅口的日子,她登門去夏江家求助,卻被夏江鶴郎拒之門外的場景,不由得輕哼一聲,沒好氣兒道:
「錯了,我就是那樣的人,你爹上回讓人酬謝給我的幾百兩銀子,還在我櫃子里擱著呢,我既收了那謝禮,我倆也算是兩清了。」
夏明明看她態度冷淡,心里害怕,她是真有心要和自己絕交,眼淚一咕嚕,又掉下來,平時倒是口齒伶俐,此刻唯有含淚哽咽:
「你、你別生我的氣,阿樹,嗚、嗚嗚」
見她哭的傷心不假,余舒方知道嚇唬得差不多了,她此舉並非置氣,主要是試探夏明明心中還有多少舊情,若少了,那她後面的話就可以省了,畢竟她又不是吃飽了撐著,何必要為一個不值當的人費心,面上敷衍幾句,把人打發走就是。
余舒臉色緩和,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伸臂拉住夏明明冰涼的小手,拽到身旁坐下,隨手抓起桌上剛才包點心吃的帕子在她臉上擦擦。
夏明明渾然不覺她差點就被余舒當成是路人處理了,見到余舒態度好轉,呆了呆,隨即哭的愈發厲害了,好像要把這些日子的擔心和害怕一起發泄出來,握著余舒給她擦淚的手,趴在她肩頭嗷嗷大哭起來。
听這魔音穿耳,余舒費好大勁才忍住沒又翻臉,手抬起,又落下,在她背上「溫柔」地輕拍,打一棒再給個甜棗是她慣用哄人的伎倆,使起來毫不費力。
「行了行了,逗你玩呢,就行你帶人到我這酒樓搗亂,還不許我發個脾氣啊。多大個姑娘家,鼻涕眼淚弄得哪兒都是,有羞沒羞,快別哭了,當心腫了眼楮,回家去給你爹看見了,要起疑的,你今天是偷溜出來的吧,嗯?」
夏明明從她肩上抬起一張梨花帶雨的腦袋,並不如余舒說的狼狽,反而是我見猶憐的漂亮,她點點頭,吸著鼻子道:
「嗯,上回在酒樓里惹禍,我爹就罰我不許出門,阿樹,你、你真不怪我了?」
余舒拿手帕蹭了蹭她鼻水,塞回她手里,搖搖頭,正了臉色,問:
「我問你,你老實和我說,你听沒听你爹提起,皇上有意將你許配給九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