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第二天帶著薛睿一起到回興街,去見關在小院里的瞿海。
薛睿昨晚回府後派人去打听瞿海的事,今早還沒有消息回來,他和余舒一樣,對瞿海此人知之甚少,除了他曾是秋桂坊長青幫的副幫主,身手了得之外,其余一無所知。
瞿海顯然對薛睿有些印象,知道他和余舒是「一伙」的,想要來套他的話,不等薛睿開口,便直接道︰「我還是昨天那句話,我什麼都不會說,你們也不要白費力氣,要不是就放了我,不然就殺了我,如果你們將我送回衙門,我自有方法一死了之。」
說完就把眼楮嘴巴一起閉上,這是擺明了軟硬不吃了。
其實薛睿大有法子讓嘴硬的人開口,可是一想到瞿海是如何假死逃獄的,便非要用些重刑才能叫他就範,看瞿海這半死不活的樣子,只怕一個不留神就把人弄死了,便歇了心思。
薛睿沒有多問瞿海一句廢話,扭頭對余舒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走出去,避開周虎和宋大力。
「先讓你的人看牢他,等我那邊得了消息,總有辦法讓他開口。」薛睿道。
余舒點點頭,和薛睿一樣的打算。
于是兩人沒在小院多做逗留,余舒又留了點錢給剛收的兩個手下,叮囑了幾句,便和薛睿一起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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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到街上,薛睿說他要去忘機樓,問余舒要不要一塊兒去坐坐,吃個午飯再回去,余舒正在為她前幾日卜出的「厄卦」提心吊膽,一時半會兒沒心情上哪玩兒去,便推辭了。
「大衍試已經開始揭榜了,還不知考成個什麼樣子,我得回去琢磨琢磨日後的生計。你要是不忙,就繞個彎把我送到家門,要是忙著,我到前頭雇一頂轎子。」
坐轎子要比坐馬車省幾個錢。余舒這幾天使出去的銀子多了,又心疼起錢來。
薛睿一笑︰「哪差那麼會兒工夫,走吧,我送你。」
兩人坐上車,薛睿先倒了一杯清茶,遞到余舒手邊,又問她道︰「我看你一個早上愁眉苦臉的。如果是因為我昨晚上說的話,大可不必擔心。瞿海的事,的確大有蹊蹺,但是我剛才見他的情形,根本不像是沖著你去的,只是剛好被你遇見了,你又何必杞人憂天。」
薛睿這是看出來余舒藏有心事,所以出言開導她。
听了薛睿的寬慰。余舒反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大哥有所不知,我煩的不是這個。」
薛睿面露疑惑︰「那是何事。說出來我听听,好幫你排憂解難。」
余舒抬頭,迎上薛睿飽含關切的眼神,原本還猶豫著要不要講,忽就有了一小股傾訴的念頭,想和眼前這個人講一講她的煩惱,這念頭一冒出來,便蹭蹭往上漲,就好像夏末地里的瓜秧子,壓都壓不住。
「我我前些日給自己卜了卦。查出自己將有禍至。」
薛睿看著余舒猶猶豫豫地說出這兩句話,稍一遲疑,臉色變得有些凝重了,余舒的脾氣,他很是了解,雖說有時愛扯謊胡謅。但正經的時候從不開玩笑,這會兒她說出這樣的話來,想必她這「禍」**是料準了,而且還不小。
余舒見薛睿沒有插話,抬手喝了一口茶,濕了濕嗓子,輕輕蹙起秀氣的眉毛,道︰「這事還要說到上回去公主府赴宴,回來我擔心十一皇子尋我晦氣,就給自己卜了幾卦平安,便知凶相未褪,一直暗暗警惕著。初二那天我在雙陽會上看到紀星璇身影,心里有些疑慮,第二日便在街上抓了瞿海,你說這事兒是不是有點邪門?」
薛睿哭笑不得,這還真有些巧了,難怪她疑心病,換了是他,也要多幾分小心。
「我這人,你是知道的,過不了幾天安生日子,若論倒霉,我說第二,沒人敢講第一。」余舒滿嘴自嘲,臉上卻寫著認命。
薛睿嘴角可疑地動了動,心中附和著她的話。
「我擔心是有人要針對我,回去後就好好給自己卜算了一回。我同你說過,我那一手六爻奇術,所求甚準,加上我買了一小盒龍涎香所助,費了好大精神,才算出個大概,卦上講——這個月十三,我恐有殺身之禍。」
薛睿眼皮跳了一下,盯著余舒略帶沉重的臉龐,一時沒有做聲。
倒是余舒,把堵在心里好幾天的包袱抖了出來,一下子輕松不少,將手里的茶喝完,輕輕放在桌子上,轉頭看著薛睿,想听听他有什麼說法。
「會不會是你算岔了?」薛睿一問完,便抬起手,制住了要說話的余舒,聲調平穩地告訴她︰「七皇子和十一皇子那里,我敢大言不慚保證,絕不會對你下手,至少雙陽會期間不會。而瞿海那里,你也看到,他那副模樣,又能奈何你。除此之外,你並無別的仇家,又是哪里來的殺身之禍,我想是你草木皆兵了。」
聞言,余舒沒急著辯解,而是回憶起半年前的一起舊事,沉著嗓音對薛睿提起︰「去年我從義陽城北上,途中那場大禍你曉得了,我卻沒對你提起過,出事之前,我就曾以六爻卜算到我將有大禍臨頭,由于當時所學並不精湛,只是同大哥你現在一樣,以為是自己太小心了,誰知道竟險些死在那里,九死一生才逃月兌掉。其實這次我會格外驚恐,並非沒有緣故,只因那六爻卜我,算出的一道凶卦,同我當日在商船上卜出的——乃是同一卦。」
記起那個死里逃生的夜晚,被血洗的商船上,滿眼的尸首,奔流的江濤,淹沒人的冰冷,余舒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眼中漸漸凝聚起一團陰影,臉色有點發白。
「阿舒?」
冰涼的手背覆上一層暖意,余舒恍惚回神,對上一雙黑的發亮的眸子,她模糊的視線才又清晰起來,輕吸了一口氣,扯動嘴角,牽強笑道︰「至少我經歷過一回,怕是不怕的。」
薛睿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剛才分明是從她眼中窺到了一絲怯弱,看著她逞強,只覺心疼,想著這丫頭為了別人承擔那麼多,又有誰來替她分擔。
這一刻由不得他遮遮掩掩,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掌緊緊握住,說不出許多安慰的言辭,但有一句︰「有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