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最後一天,趙慧讓余舒挑好的日子,要整理宅院,挪騰屋子。
余舒早飯時候和趙慧說了要出門,怕趙慧磕著踫著,叮囑她只管安排下人搬東西打掃,不要挺著肚子四處亂走,還好賀芳芝表示今天不去醫館,留在家里看著趙慧,余舒才放了心。
回房換了一身男裝,半個時辰後,余舒來到城南回興街小院門前,在門上敲了敲,不一會兒門便打開,來應門的是人高馬大的周虎。
見到好一陣子沒過來的余舒,周虎驚訝了一下,趕忙拱手行禮,側身讓她進來。
「關上門。」余舒讓周虎帶她到關人的地方,是景塵原來住的那間屋子,拉開門外的栓子,一推門,就見到空蕩蕩的床上被五hua大綁,蜷縮成一團的人影。
「他怎麼了?」余舒指著床上情形不大對頭的瞿海問周虎。
周虎無奈道︰「這人不知怎麼地,老說頭疼,前天晚上突然突然拿頭撞牆,小人怕他出個好歹,只好把他捆在床上。」
余舒回過頭,看看院子里面,沒發現長相憨厚的宋大力「怎麼就你一個人,你兄弟呢?」
周虎道︰「屋里沒燈油了,我讓他出門去買。」
余舒點點頭,支開他︰「你到外頭去守一下,我有話和這個人講。」
「是,小的就在門口,小姐有事叫我。」周虎退了出去。
余舒反手將門關上,走到床邊,看著背對她躺在床上的瞿海,聯想到他的遭遇,心情復雜地開口道︰「我知道你沒睡著,瞿海,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若實話實說,我今天就放你走。」
被綁在床上的人身體動了動。慢慢轉過來,面朝向余舒,露出一張帶著丑疤的臉,布滿紅絲的眼楮略顯敵視地看著她。聲音沙啞道︰「你想問老子什麼。」
听到他話里帶把兒,余舒僅是蹙了下眉,決定不和這家破人亡的可憐蟲計較,心平氣和地問道︰「你上次說過,你家里還有一雙妻兒?」
瞿海呆了呆,臉上瞬間流露出痛苦之色,綁在身前的拳頭緊緊攥住。微微發抖,嘶聲道︰「沒了,全都沒了,被我害死了,都被我害死了。」
余舒上一次听到瞿海這麼說,只當他人已瘋癲,滿口胡話,昨晚听過薛睿的調查。方才得到證實,瞿海的確是有老婆孩子的,不過人已經遇害了。既是瞿海仇家所為,所以瞿海才會痛苦自責,聲稱妻兒都是被他害死的。
「我請人打听過了,你的妻子和幼女,在你逃獄之前,就已經投河自盡了,尸首在義莊停留了半個月,因為無人認領,所以被草草埋骨在亂墳之中,我——」
「你知道她們娘倆被葬在何處!?」
余舒話還沒說完。就被瞿海急聲打斷,只見他神情激動,掙扎著想要從床上坐起來,可惜被綁的結實,又重重摔了回去,腦袋磕到床頭也不呼痛。只是死死盯著余舒,大有她敢說不知,就會撲上來咬她兩口的樣子。
余舒本來也沒打算賣關子,于是點點頭,道︰「我知道。」
「告訴我!」瞿海額上青筋暴起,沖余舒大喊道。
余舒背著手轉過身子,低聲道︰「我看你是個可憐人,雖造孽頗深,尚且有幾分人性在,告訴你倒是無妨,只不過,你要以你死去的嫡親名義發誓,有生之年,絕不會與我作對,我不但將她們的埋骨之處告訴你,還會放你離開,讓你去祭拜亡人。」
「我答應!」瞿海幾乎是想也未想就月兌口而出,不知哪來的力氣,從床上滾到了地上,使勁兒跪立起來,兩手反綁,朝余舒「咚咚」磕了幾個響頭,嘶聲力竭道︰「我瞿海今日立誓,但我有生之日,若與你為敵,或為難你半分,便讓我粉身碎骨,我妻我女九泉之下死、死不瞑目,魂飛魄散!」
余舒背對著瞿海,面上閃過一絲不忍,暗告一聲罪過,不是她有意對死者不敬,實在是這瞿海為人凶狠,難保日後恢復了氣數,不會翻臉不認人,能讓他立下此等毒誓,她才能徹底安心放他離開。
「她們就埋在安陵城西郊外的」
余舒蹲在瞿海面前,放慢了聲音將他妻子骨肉的葬身之所如實相告,因為地點偏僻,她重復了兩次,瞿海才點頭表示記下了。
其實余舒很好奇那個能夠派人進牢房威脅,逼的瞿海假死逃獄,又害死他骨肉血親的買命金主是何方神聖,不過這個時候打听,難免有拿死人要挾的嫌疑,又不是為了自保,余舒不願做這等損陰德的事,就只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余舒和瞿海達成協議,便開門叫了周虎進來,指著跪坐在地上的瞿海道︰「給他松綁。」
周虎驚訝,不大確定道︰「小姐要放了他,可是此人——」
余舒抬手打斷他的話「沒事,放了。」
周虎這才從腰間模出一把匕首,上前割開繩子,卻擺好了防備地姿勢,只要瞿海一有異動,就出手擒拿他。
瞿海沒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里,繩子一松,便從地上爬了起來,草草活動了幾下手腳,便抬頭詢問余舒︰「我可以走了嗎?」
余舒掏出袖子里準備好的錢袋,揚手拋向瞿海「這些錢你拿著,若能安身,就將亡人好好安葬,當心不要被人抓到。」
瞿海接住錢袋,在手心一握,朝余舒點了下頭,不無感激道︰「姑娘放心,我雖是大凶大惡之人,卻也一言九鼎,說到做到。我欠姑娘一份人情,來日必報。」
余舒看了他一眼,暗嘆此人確有幾分成大事的氣魄,只可惜沒有走正道,錯一步,就再回不了頭。
她點點頭,讓開門口的位置,示意他可以走了。
瞿海向她雙拳一抱,快步從她身前走過,頭也不回地拉開院門,一個閃身,便不見了蹤影。
瞿海一走,周虎和宋大力便沒了事做,關于他們的去處,余舒考慮了一番,趙慧家的人口現在已經不少,不缺使喚的,再幾天賀老夫人就進京了,帶他們回去也沒地方安置,反而多有不便,于是就決定先將兩人留在這小院里,等日後再吩咐他們別的事做。
等到宋大力買燈油回來,余舒留下足夠他們日常開銷的銀兩,交待二人︰「告訴過你們我是易客,如今大衍放榜之期,我心無旁騖,你們先在這里住一陣子,回頭我再安排你們事做。」
周虎和宋大力卻也樂的沒人管束,滿口答應了。
余舒指了周虎送她回城西住處,中午之前,便再次離開了回興街。
***
余舒歇了兩日,剛好處理完身邊的雜事煩心事,三月初一早晨,劉曇又派人來接她去別館。
天氣回暖,趙慧懷著身子,不方便管家,這個季的衣裳布料還沒裁出來,余舒進京的時候兩手空空,只有秋冬兩季的衣服,春天連個能穿的裙子都找不出來,今天早上起床耽擱了半晌,才套了一件秋天的袍子充當春裝。
不過她人長得精神,氣色又被賀芳芝一天三碗中藥調理的紅潤有光,穿了男子的長袍長衫,腰帶那麼一束,頭發一根一根整齊地梳理在腦後,倒比女裝更顯得挺拔,更招人眼光。
劉曇和賀蘭愁看到余舒這麼裝束,都多看了幾眼,前者不被覺察地皺了下眉毛,後者倒是搖頭晃腦地吟了一句︰「時人不識余心樂,將謂偷閑學少年呀~」
余舒听不懂他什麼意思,只是笑笑,跟著劉曇身後上了轎子。
一路無話,到瓊宇樓,到時辰,人都坐齊了,還是那麼幾位,不過寧王身邊倒是比以往更熱鬧,余舒仔細一看,原來是劉鴆和劉翼的坤席,都靠到了紀星璇邊上,圍著她有說有笑的,十分親熱。
這不奇怪,年紀輕輕的秀元大易師,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同行里多的是想要套近乎交好的,何況還有寧王的面子,可以想想現在的紀星璇有多麼炙手可熱。
余舒撇撇嘴,往另一邊望了望和自己一樣孤單沒人理的十二皇子劉贍的坤席,一個十三四歲的大眼楮小姑娘。
誰想那小姑娘也正眼巴巴地瞅著她,兩人對上眼,余舒不由朝她善意地笑了笑,那小姑娘眼楮一亮,竟然拉了拉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劉贍的袖子,嘰咕了幾句,劉贍點點頭,她就起身離席,興沖沖地朝余舒這邊走過來了。
「見過九皇子」小姑娘先老老實實地向余舒座上的劉曇行了個禮,眼楮瞟向余舒的方向。
劉曇也沒為難人家女孩子,點點頭,指著余舒,介紹了一下︰「這是我所邀坤席,蓮房姑娘。這是我十二弟的坤席,辛世家的六小姐。」
余舒听到「世家」二字,方知眼前這面帶稚氣的女孩兒乃是系出易學名門,她起身行了個見面禮。
「辛小姐。」
「蓮房姑娘。」辛六小姐朝余舒眨巴眨巴眼楮「我能坐你旁邊,咱們說說話嗎?」
余舒扭頭看看劉曇,等他示下,劉曇還算給余舒面子,揮了下手,吩咐身後隨從︰「給辛小姐設座。」
于是辛六高高興興地挨著余舒坐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