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為何這麼長時間都無動作?難道他一點不在乎乃木希典那兩百精銳嗎?
當然不是。
恰恰相反,正是因為損失了乃木希典和他最精銳的近衛,明治才遲遲沒有動作。
而更讓他堵心的是,漢城那里因為扶桑州乙等軍團的前師師團長習祿與後師師團長譚振不和,兩人都推諉不前,誰也不肯做開路先鋒,漢帝國朝廷又沒來得及指派戰前指揮官,其軍團長何琦在去年已經致仕回鄉,兩者完全可以一直推月兌到朝廷諭令下達之日再說。
明治已經讓木洪傳消息回去,請蕭琴敦促太守促請兩軍出兵。前天傳回來的消息說,前師師團長習祿已經出兵,大軍前鋒一個營已經抵達高山,只是師團長本人坐鎮的親兵旅卻還遠在肅川縣。
這份外讓明治郁悶,他恨不得跳到習祿和譚振面前苦口婆心的教導一番︰「這是國戰啊,你們能不能團結點,不要再鬧內訌了?要知道我的第二軍團和野人部落、高麗軍都在高山埋伏好幾天了!這加起來可是近萬張嘴要我喂呢,我的國庫快被吃窮啦!」
他當然不敢去習祿和譚振面前說這些,反而為了顯得這邊戰事如火如荼,緊急將之前征集起來的倭國民?臨時配給一些簡陋工具,在蕭家商船的幫助下劫掠元山以北的各個港口,使整個渤海郡都烽煙四起,一團亂象,以此給渤海太守制造壓力。
負責這次劫掠行動的是木泗,他帶著倭寇洗劫四方,但在他的控制下總算沒有再搞屠城那一套。
當木泗想讓倭寇登陸,直接向帝國遼州進發,將戰火燒到帝國東北地區時,明治派來監督的另一個鼬組組長阪田寬一卻嚴詞阻止了,理由是明治交代過他︰「長白山脈勾連遼州兩千里闊野,那里極盡荒涼,有可能兩個月都見不到一戶人家,如今兵力吃緊,不宜深入!」
當然,讓明治高興的事情也有兩件。
第一件是大野宏正的推斷,最遲今日習祿的親兵旅便會經過高山,屆時醞釀已久的斬首計劃便能實行了,而且成功率非常高。
根據蕭家提供的將領名冊,習祿麾下的少校以上軍官個個都有自保的性格,就拿作為前鋒早就通過高山的那個營來說,他們的營長秦明竟然停在平山縣以南,遲遲沒有攻城,唯恐兵員損耗過巨!
一旦習祿遇伏,這些將領「棄帥保車」的可能性非常高!
其實這也是與扶桑州乙等軍團的現狀有關。因為扶桑州孤懸海外,常年又無戰事,除了欺負欺負本地的賤民和北邊的倭奴,借此來熬軍齡外,根本撈不到足以升遷的戰功。因此帝國的漢家子弟大都不願意去扶桑州服役。
而帝國的四大元帥也視其為雞肋,寧願將兵員用來充實內地的丙等軍團,也不願派到扶桑州的乙等軍團去。久而久之扶桑州乙等軍團的兵力自然吃緊,很多師鎮旅的輜重部隊都改為征調當地賤民入伍,以保證主戰漢兵的不缺。
若不是帝國法律不允許,扶桑州也有檢察院的人四處暗訪的話,他們甚至會征召賤民入伍當兵,要知道一個賤民的軍餉只及漢兵的十分之一而已。
第二件是大野宏正這個人極有發展潛質,在短短七天時間里,就從鼬組中挑選了足夠的人手重新組成近衛。
要知道近衛不單單要求身高體力,更重要的是對明治的忠誠。而大野宏正挑選的這些人,全都是他之前就秘密物色好,準備挑選時機舉薦給明治的。明治對此非常滿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些新近衛並不是全都是倭人組成,還有幾個高麗人和十幾個來自西方的日耳曼人。
明治知道在當今的西方世界里,日耳曼人、維京人、高盧人是羅馬人的死敵。羅馬帝國對北方的日耳曼蠻族長達兩百年的攻伐依舊不能將日耳曼人完全消滅,僅此一項就能看出日耳曼人的強悍。
他麾下的日耳曼人也是因戰火才流離四方,經過一兩代人的不斷向東遷移,最終才到達東方。因在漢帝國不被容納,這才輾轉到了扶桑州當賤民,最後為明治所招攬,在忠誠度方面還是很高的。
但明治卻是個民族主義者,在他看來近衛軍還是要純大和民族的人才可靠。
漢人有句話說的好啊,「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雖然這些日耳曼人人高馬大,倭人看來沉重無比的陌刀,在他們手中卻揮動自如,但在這非常時刻也只好將就著用了。
明治這段時間就是在忙這些事,所以無暇顧及青川驛的漢軍。當然,每天派人抵近觀察和騷擾漢軍卻是必不可少的。那沈雲已經知曉自己的計劃,若他突然撤退去打平山縣,自己正好派兵隨後掩殺,定不能讓他輕松向南便是了。
這一日天將放白之際,他便從床榻上醒來。和沈雲一樣,從穿越過來的第二天起,他便堅持早起鍛煉的習慣。弱肉強食的真言可並不是只在現代適用。所以他的身體還算不錯,雖然因為國事繁忙無法去練習更多的武技,像沈雲這樣沖鋒陷陣更加不可能,但最起碼能負擔的起那身金甲,穿在身上也有幾分威嚴。
軍營一切從簡,他穿著淡黃色的漢服短打勁裝在營房外的空地上做運動,周圍是侍立左右的近衛倭兵。他遠遠望見籠罩在漆黑夜色中的青川縣城還有點點「鬼火」,嘴角帶過一絲無奈。
他不是為那些死去的漢人感到無奈,而是為不能去那里居住而只能睡在營帳里無奈。在城中還有有幾棟沒被有人部落燒毀的房屋的,大野宏正也建議他去那里居住。但他自從去過一次之後就再也不去了---有人部落吃完人之後把人骨和一些碎肉丟的到處都是,如今已經彌漫起了股股惡臭,夜里還會閃起鬼火,他如何能去這種地方住?
這時木洪也起來了,走到離明治十米外,躬身抱拳道︰「王上,最新消息,習祿已經到了高山以南二十里,算時間現在應該正在經過高山!」
明治大喜,揮手讓他過來道︰「那就是說現在高山那邊已經開打了?」
木洪有些擔憂地說︰「是的,只是不知崔成浩將軍那里……」
明治擺手笑道︰「成浩是孤一手培養的人,亦是孤極為器重的大將,能力絕無問題!孤實在想不到這次伏擊會失敗的可能!倒是眼前的沈雲……呵呵,別以為孤忘了對你家小姐的承諾,放心,等成浩解決了援軍,孤立即命他帶兵解決掉沈雲!哈哈哈哈!」
明治心情大好地笑著。但木洪卻暗暗撇了撇嘴。
乃木希典也是你培養的人,器重的將,結果呢?還不是一個照面就被沈雲給解決掉了。最後還被人用幾個草人給嚇退……還有臉夸呢!
就在這時,大野宏正急急從青川驛方向策馬奔來。這次從倭國過來,明治還特地用蕭家商船運送了十幾匹好馬,這次正好可以當作腳力使用。
明治見大野宏正臉帶急切,但又興奮的表情跪伏在他面前道︰「王上,漢軍全線出動,正朝這里逼近!」
木洪一怔,明治則不可置信地道︰「他們瘋了?還是有什麼詭計?」
大野宏正興奮地說︰「沒有什麼詭計,我親自到前面看了,漢軍整整兩千多人,全部披掛上陣,直往我們這里撲來!一路摧垮了我們設下的四座碉和鹿砦,如今已經攻克采石場,逼近此地!」
為何日軍被人打垮了設下的據點大野宏正還會如此興奮呢?
很簡單,明治並不是沒有能力消滅漢軍,而是漢軍死守隘口,若是強攻明治必然損失慘重,而且勝負難料。
但如今漢軍沖出來跟他們決戰,那又是另一番局面了。從這里到采石場,一路上倭軍布置了一大堆的據點和碉,並且根據漢人的兵法要訣,將這一帶的山川都偵查清楚,安排好弓手和突襲兵力---總之一切的一切都是把沈雲當作上帝來準備的,不論是決戰還是突圍,漢軍為此都要付出極其慘烈的代價不可!
大野宏正一再強調漢軍沒有詭計和後招之後,明治大喜過望,立即下令道︰「快集合士兵,就在前面亂石坡與漢軍決戰!」
木洪急道︰「王上,小心這是沈雲小兒的詭計……」
他話沒說完,大野宏正便不悅地說︰「你這是什麼意思?懷疑我的眼光和判斷嗎?」
木洪頓時無語。
明治無所謂地擺擺手︰「無礙的,漢軍沒有騎兵,就算想要迂回作戰也不可能。況且亂石坡一面是平地,一方是平坦山坡,到時候大野君你領二十騎居高臨下沖到漢軍背後切斷其退路,務必將他們全部擊敗!去做,天照大神會保佑我們的!」
大野宏正立即領命而去。
木洪還是擔心不已,但看大野宏正那不悅的神色,他又只能閉口不語,心頭那種抹不去的陰影始終讓他不願意相信沈雲這次沒有詭計。
可是這次,木洪實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沈雲的確沒有任何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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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申樟將倭寇又有大批援軍將可能在凌晨時分抵達的事告訴武撰之後,這個當時馬謖和趙括立即慌了手腳,將手底下的將領召集起來商量了一宿,最後竟然作出了這麼一個讓人目瞪口呆的決定---全軍沖鋒,鑿穿倭寇防線,誓要與倭寇拼個魚死網破!
當沈雲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漢軍已經在集結,準備乘著曙光未完全降臨之際出擊了。
「毅弘,武大人怎麼會下達這種無稽的命令?你怎麼不勸阻啊!」沈雲簡直快要抓狂的扯住沈峰的胳膊說。
百曉生和時遷在一旁也听的面色大變。
沈峰已經穿好了鎧甲,來到沈雲營帳告別,當然,他也是來傳武撰的話︰「世子若願跟隨則跟在全軍之後,若僥幸不死則徑直往東沖,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听了沈峰轉達的話,沈雲跳腳大罵︰「他這麼個打法還生機個屁,數千將士就要跟他一起往火坑里跳,媽的,送死也不是這麼個送法啊!」
沈峰道︰「世子,這不單單是武大人的意思,申樟申大人也同意武大人的決定,所以……」沈峰嘆了口氣,「申大人是想死在青川縣!」
「他想死讓他自己去就可以了,干嘛帶著數千大漢將士陪葬?!」沈雲咆哮怒罵,「既然事不可為,我等應該躲進元山叢林之中與他們糾纏便是,再不濟也可以實行之前議定的依山下寨嘛,至少還能有所轉機,他,他怎麼能笨到跟倭寇決戰呢?媽的,真是不怕敵人猛如虎,就怕隊友蠢如豬啊!」
沈雲仰天長嘯,憤懣之心簡直快要將他撐爆。
沈峰神色一黯,嘆氣道︰「這是武大人的最後決定,我無權更改,世子你還是盡早決斷!」
沈雲也嘆了口氣︰「還決斷什麼,我這拖家帶口幾百號人,就算想跑也跑不了啊!單獨逃跑的事我可干不出來……罷了,跟你那蠢如豬的武大人去黃泉路上走一遭!」
沈峰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強行忍住,就要轉身離開時,百曉生卻忽然跑了進來,大喊︰「且慢!」
沈雲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百曉生徑自走到沈峰面前道︰「沈毅弘,你是不是沈家子孫?」
沈峰挺了挺胸膛,甲冑齊全的他看上去份外威武︰「我當然是!」
「既然是沈家子孫,你可願意看見沈家從此絕後?渤海侯爵位讓奸人之子繼承?」百曉生死死盯著沈峰的眼楮問道。
沈峰不明所以,但依舊字字鏗鏘地回答︰「當然不願意!」
「好,既然如此,你願不願意為了沈家,為了渤海侯家族做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
「斬將,奪軍!」
百曉生一字一頓地說完,沈雲只覺腦袋里一轟,竟然一時語塞。
再看沈峰,他全身忽然劇烈的顫抖起來,驚恐地指著百曉生,仿佛沒听見他剛才所說的一般,顫聲道︰「你,你,你說什麼?」
百曉生卻無所畏懼地盯著沈峰,再次沉聲道︰「我說,你敢不敢在陣前斬了這昏庸的武撰,奪下這支軍隊的軍權,保住大漢渤海侯的嫡系血脈,為沈家做一件你可能一生都沒有機會去做的大事!?」
斬將奪軍,在中國古代歷史上上演過無數次。但無論斬將奪軍者當時的做法對與不對,最終都不會有好下場。任何領導者都不會容忍這種敢以下犯上的人存在,就算一時殺不了他,等時機一到他就非死不可。
除非這個斬將奪軍的人最終能君臨天下,成為至高無上的皇帝,否則……
沈雲沒想到百曉生竟然會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喝止道︰「百曉生,你胡說什麼?」
百曉生卻看著沈雲厲聲道︰「世子,你還看不到嗎,這已是生死存亡之際!我手無縛雞之力,屆時肯定無法保護世子,而時遷單人匹馬也絕無可能護你在萬軍之中殺出重圍,潘大人雖然有一連人馬,但唯恐到時自保都不足,又怎麼能護得世子周全?!
那武撰志大才疏,為一己痛快竟至數千將士性命于不顧,這種將領不要也罷!到時殺了武撰,我等一力擁護潘大人執掌軍權,屆時數千將士性命可保全,孰輕孰重,世子你還想不明白嗎?」
一番厲喝倒是把沈雲說懵了。
他始終是個現代人,面對異族仇寇,他能殺之而面不改色,但要殺自己人以求軍權在他看來實在有點過于無情。
百曉生說是擁護潘世做統帥,但誰都知道那只是個幌子,潘世是只听沈雲的!
「若不是我沒有軍籍在身,無法統帥全軍,百曉生未必不會推自己上位---媽的,我有點相信趙匡胤是真的被逼的了!」
就在沈雲猶豫未決之時,帳外一人高聲道︰「恐怕來不及了!」
「誰?」百曉生臉色大變,如此機密的事若被人听了去,那可是掉腦袋的大事。說不準武撰不會為了自保先派人把他們給解決掉。
時遷已經抽出袖子里的柳葉小刀,準備沖出去結果了那人性命。這時卻見營帳門簾一挑,潘世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所有人頓時松了口氣。
百曉生道︰「潘大人,你也同意在下所?!」
潘世深深看了他一眼,這才轉身對沈雲道︰「世子,白先生所言甚是。只是武大人已經命令軍士出擊了,申大人沖在第一線……」
沈峰變色︰「什麼?不是說要等全軍集結嗎?」
潘世道︰「武大人怕遲則生變,又恐時間拖得越久,倭寇準備越充分,是以下令全軍遞次出擊,還說這樣能形成如海浪般的連綿之勢,讓倭寇猝不及防……」
「放屁!全是放屁!倭寇早有準備,他這不是遞次出擊,這是排著隊去送死,媽的,添油戰術,人再多也不夠倭寇殺!」
沈雲想到那麼多人將要被異族倭寇所殺,這心里便痛如刀絞,上次自己指揮失誤就導致十數人死亡,而今這個「當世趙括」的一道亂命所害的人何止百人?
想到這里,沈雲已經下定決心,狠狠地看向沈峰道︰「毅弘,到時全靠你了,這武撰實在太過愚蠢,屆時你部跟在武撰身邊,替我砍了他!我說的!」
沈雲目光瞬時變得冰冷,一旦決定下來就一往無前,習武者在出手時最忌猶豫不決,該出手時就出手,男子漢大丈夫,當如是也。
沈峰也被沈雲那股凌厲如出鞘寶劍般的氣勢感染,重重點了點頭,再無二話,大步走出營帳。
沈雲又轉向潘世道︰「潘大人,上次我們繳獲多少把陌刀?」
潘世看向百曉生,這種後勤的事現在都是百曉生在做。百曉生趕緊上前道︰「有一百二十把左右!」
沈雲道︰「好,潘大人,你讓你部士兵全部裝備陌刀,就按我之前所說那樣布陣應戰。等毅弘斬將奪軍成功之後,你命全軍後撤回青川驛,我帶這一連陌刀軍為你們斷後!」
潘世還想說什麼,沈雲卻打斷道︰「就這麼定了,不要婆婆媽媽的!時遷,」
「在!」時遷應聲跳出,望向沈雲的目光里滿是一往無前的決然,「世子請吩咐,刀山火海我鼓上蚤也絕無二話!」
沈雲看了看百曉生,忽然笑道︰「你到時候就跟在白先生和石老三身邊,務必保護他們周全!」
百曉生一時哽噎,雙頰抽動竟留下了兩行老淚。
他當然知道自己出的這個主意其實根本不是沈雲的意願,這麼做固然可能保住一時的安全,但以後若被朝廷追究起來,他沈雲難辭其咎。沈雲不但沒怪罪他,還讓時遷保護他的安全……
百曉生流淚泣道︰「世子,你……其實你不必親自上陣……」
沈雲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我只知道躲在後面,你們又豈會跟著我?何況,當今世上還有誰比我更了解陌刀軍的用法!哼,我要讓明治小兒看看,到底何謂百戰神兵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