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兩岸是帝都最繁華的所在,有染坊、油坊、磨坊等各種作坊,還有雜貨鋪、當鋪、酒店、首飾鋪、藥材鋪、木耳店等等。蝦米文學.]不遠處的山貨店街,則專門出售京、杭、青、揚等處運來的粗細暑扇。還有茶葉房、紙店、綢緞鋪,以及刻字、刷字、織衣坊、賣漆器、賣竹器和裱糊字畫的。三街六市,奇異菜蔬,密稠不斷。以此形成最繁華所在。繁榮自然「娼」盛,古今中外、概莫能外。運河兩岸形成了整個大漢乃至整個世界最繁榮的娛樂s 情基地。從這里出去的姑娘,到了世界上任何一個城市,纏頭資都會比別的地方要高許多。沒辦法,品牌效應嘛!這里雖然不如簋街那麼魚龍混雜,但也是三教九流無所不有,簋街那種地方少有達官貴人前去,所以治安好壞還可以商榷,而這里卻是名仕貴族經常出入的地方,雒陽府自然極其重視這里的治安問題。三班衙役,各級巡檢那都是成天在這附近巡邏的,生怕發生什麼作奸犯科的事。雖然這樣一來工作強度和各種配套的費用會多很多,但畢竟是天子腳下,萬一惹得龍顏震怒,那就不是這點錢所能解決的了。唐秣今日負責飄渺居一帶的治安巡邏情況。上次渤海侯遇刺一案讓他費盡了心血,雖然到頭來也沒有抓到真正的凶手,不過他這個小人物是不會受到牽連的。這段時間以來,過的還算悠閑。帝都的治安也沒出什麼大事,這讓他很是放心。雖然最近有些閑的難受,但衙門中人自然希望天下安定、國泰民安,沒人想著天下大亂,盜賊滿天飛的。剛下過一場雪,青瓦綠柳上覆蓋著一層晶瑩的白,路上的積雪雖然被掃走了,但還是顯得有些濕漉漉。唐秣穿著棉質的大麾信步走在街上,感受著來自大漢帝都的繁華。看著周圍的漢人過著平靜富足的生活,雖只是一個區區巡檢,但內心里也充滿著自豪的情緒。嘴里呵著冷氣,唐秣巡邏完附近的幾條街,又來到飄渺居對面的饕餮軒,點幾樣可口的小菜,喝幾口暖烘烘的熱酒,看著街上來往的人群,心里那個美就別提了。饕餮軒,雖不及鴻慶有名,但好就好在這里做定了「饕餮」之名。饕餮,乃是龍生九子中最能吃的吃貨,山珍海味、金飾珠寶、天地山石就沒有它不吃的東西。而饕餮軒取這個名字,是因為這里不分貴賤,只要繳納一個銀幣,軒中擺放的食物就可以隨便點隨便吃,而且不限時間,不分上下。其實說穿了就是自助餐,不過這個方式放在這個年代,那可是不得了的創舉。當然,雖然只是一個銀幣的價格,但也不是什麼人都吃得起的。所以在無形中也限制了食客的數量和質量。在這里吃飯的,大都是一些中層階級,收入不會很高,但也不會很低,當然,也不排除打腫臉充胖子的窮鬼。唐秣就看見了這樣一個窮鬼。一個外面罩著昂貴的狐裘外套,卻在下擺處露出破了線的棉襖的中年男人,正在對桌跟一個圓臉的胖子諂笑,不時點頭哈腰,討好意味十足。蝦米文學.]隔得遠,唐秣听不見他們說什麼,不過他卻是認識這個裝富貴的男人。不多時,那圓臉胖子吃飽喝足,笑嘻嘻地率先離去。那中年男人則從貼身處拿出個紙袋,乘著周圍的堂倌小二不注意,不斷將吃剩下的東西塞進去,準備帶走,臉上那種肉疼的表情讓唐秣看的實在好笑。「亓官毅,過來!」唐秣忍不住出聲喊道。這個中年男人就是大理寺甲級監獄的隊正,為人膽小怯懦。自從帝國銀行的金幣被盜之後,大理寺甲級監獄的總管申德被調回宮中任閑職,而他自然被清除出監獄的管理隊伍。方才他討好的男人,是這一任的監獄總管,叫離恕,據說以前是跟著申德混的,申德倒下,他填補了位置。這亓官毅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又找出個親戚,七彎八拐跟離恕攀上了關系,最近常主動接受離恕的「敲詐」,目的無非是還想回到大理寺甲級監獄。亓官毅听見有人喚他,嚇得一縮脖子,趕緊將紙袋塞進懷里,然後戰兢地回過頭,發現是一身官服的唐秣之後,又臊眉耷眼地跑過來,給唐秣做了個天揖。漢人禮節中,這作揖也是分很多種的。並不是你彎腰拱手就叫作揖,根據彎腰的角度和拱手的位置不同,揖禮主要分為天揖、土揖、時揖、特揖、旅揖、旁三揖等等。而亓官毅對唐秣所行的,正是揖禮中最鄭重的天揖!「公人兄,在此地相遇實在三生有幸!不知喚我有何事?」亓官毅臉上帶著討好的笑。今非昔比,他現在只能算是一個普通人,面對公門中人,自然帶著幾分小心。唐秣可是帝都「黑白無常」中的一位,常人看他那張黑臉都會犯怵,不過亓官毅知道唐秣為人正直、公正,是不會隨便欺負他這樣的人的。唐秣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亓官毅趕緊撩起昂貴的狐裘大衣,小心翼翼的坐下來,見唐秣用一種好笑的眼神望著他,亓官毅也尷尬一笑道︰「公人勿怪,這衣服……呵呵,是我在鼎睿號租來的,回頭就要還回去,所以……」鼎睿號是帝都最有名的成衣店之一,專門制作各種冬衣,不過唐秣可從沒听說鼎睿號還有出租衣服的業務。不過他也不關心這個,而是指了指他懷里的紙袋道︰「你那里沒多少,我這里還有些菜,你一並包走!」「啊?」亓官毅先是一怔,接著卻有些哽咽地點點頭。唐秣和亓官毅其實是同一條街上的街坊,所以他非常知道亓官毅的情況。亓官毅祖上也是帝國顯貴,可惜,富不過三代,亓官毅出生那年,其父死于意外,家產也被幾個叔叔伯伯給瓜分了,只剩下一個老母和一棟三進落的房子,日子過的很是清苦。其母含辛茹苦將他帶大,本指望他日後能光宗耀祖,恢復祖上榮光。可這亓官毅為人實在太過怯懦,而且性格方面有些投機取巧,讀書考試不想著如何鑿壁偷光懸梁刺股,而是想著作弊,結果在中學就因三次作弊被勒令退學。其母氣不過,當場病倒。若不是鄰里幫助,沒準就病死了。好不容易熬到十八歲,亓官毅終于可以服兵役。其母見他文的不成,就希望他能在軍中闖出一片天地,特地賣了唯一的首飾,讓他在軍中好好跟上官打好關系。可沒想到,原本要服役四年的亓官毅,在第二年就不知道什麼原因被上官強制退伍!強制退伍跟自動退伍是有區別的。強制退伍者不能享受免稅政策,而且兵部不會給予安排職位。只有自動退伍的軍人,兵部才會給出一定的職位供其選擇是否入職。亓官毅的母親差點被自己的兒子給活活氣死,文不成武不就,只好先給他娶房媳婦,希望他能趕緊給亓官家生個有出息的兒子出來。可說來也怪,亓官毅結婚已經快十年了,生了四胎,但每胎都是女孩。這一屋子丫頭片子的情況讓亓官母再也無法承受,氣郁成疾,如今更是雙眼失明,每天只能待在屋里長吁短嘆。可以說,一家老小都靠著亓官毅養活。如今他丟了差事,卻不敢跟家人說,整日里早出晚歸,就希望趕緊找份事情做。其妻趙氏還算個賢惠的妻子,將家里整理的井井有條,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再手巧,也不能幫丈夫賺錢養家啊。上上下下六七張嘴,全靠亓官毅養活,為了早點找到差事,亓官毅到處打點,把這幾年好不容易攢下的一點點積蓄都填進了離恕那死胖子的肚子里,但都沒有換來一句實在話。唐秣跟亓官毅年歲相當,兒時也曾一起玩耍,其母也對唐秣很好,記得兒時唐家很窮,亓官家算是好一些,所以亓官母有些吃的,都會喚上唐秣一起來吃。所以現在唐秣對亓官毅也是盡力照拂。「耀之,實在不行,你來雒陽府衙做個快手,如何?我去跟上官大人說,他會……」唐秣看他那哽咽的模樣,黑臉一松,低聲道。亓官毅,字耀之。他沒等唐秣說完就趕緊擺手︰「不要不要,公人,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這些日子你也幫襯了我們家不少,實在不方便再麻煩唐大人……更何況,我也知道衙門快手一定要是退伍軍人,我這……唉,沒事,剛才離總管跟我說了,轉天就會幫我在監獄里再謀個差事,到時候自然就好了!」衙門里分為巡檢、檢吏,檢吏以下又有捕快,每個捕快還配有三到五個快手。檢吏是衙門最低級的編制,捕快只能算「差」,可不是「吏」,這在古代是有所區別的。而快手,只是編外人員罷了。但好歹是個差事。唐秣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可沒想亓官毅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唐秣也不氣餒,勸道︰「不錯,快手的確要求是退伍軍人,可沒規定不能是強制退伍的軍人。耀之,你也算當過一年兵,基本的紀律還是懂得?快手所要做的,也不是沖鋒陷陣,更多只是在後面做好輔助工作。那離總管為人如何我不知,但看他剛才的表情,敷衍你的樣子居多,你總不能這樣每日每夜的往里填?弟妹和幾位佷女可都在家等你賺錢養家啊!」一番話說的亓官毅有些郁然。他何嘗不知那離總管只是敷衍他,可唐秣如今是巡檢,自幼玩大的伙伴,如今出人頭地,而自己卻還是一事無成,甚至連家人都無法養活,這種天差地別的差異,實在讓亓官毅無法鼓起勇氣面對唐秣。思忖半晌,亓官毅還是猶豫不能決斷。唐秣也知亓官毅向來怯懦,優柔寡斷,在軍中也許就是因為這個才被強制退伍的,便道︰「這樣,這事你不必急著答復我。這有一份申請表,你若是願意,就填好交給我。到時我自然為你安排!可好?」說著唐秣遞過去一張空白的表格,亓官毅臉上帶著感慨的表情,推托道︰「所謂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公人,你這份恩情我一定記在心里。只是,這表格我填與不填都沒什麼區別的……」唐秣怔然道︰「此話何解?」亓官毅苦笑道︰「當年我在軍中可是犯了天大的罪過,所以才被強制退伍,這表格填了,你交上去只要吏部一查檔案,我就會被辭退,到時還要連累公人擔個識人不明的罪過,我,我又于心何忍?」唐秣奇道︰「我一直不敢問你,耀之,你當年在軍中到底犯了什麼事?為何進不得衙門?」亓官毅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半晌才吭哧吭哧地說︰「我,我臨陣抗命,若不是上官袒護我,被就地陣法都是咎由自取……」「嘶」唐秣倒吸一口涼氣。他也是當過兵的,自然知道「臨陣抗命」在大漢軍中是多大的罪過。當初聖祖創立羽林軍的時候就曾明確下旨︰「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臨陣抗命者,以叛逆罪論處。」這可是要株連九族的大罪。而另一個疑問又不由自主在唐秣腦中冒了出來︰「耀之,我記得你是在並州服役,當時似乎沒有什麼戰事,你怎麼會臨陣抗命?」亓官毅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忽听饕餮軒外嘩然聲大起。人群在急速奔跑,似乎遇上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唐秣心里一沉,顧不得听亓官毅說話就沖出了饕餮軒,揪住一個路人喝道︰「夜里不能大肆喧嘩,你們這麼急匆匆的跑來跑去是為何?」那路人已經駭得面如土色,朝邊上一指叫道︰「了不得了,殺人,殺人啦!飄渺居有大盜殺人啦!」這時,旁邊一人指著飄渺居大叫︰「火,走水了,飄渺居走水啦!!」唐秣一驚,望向飄渺居,只見飄渺居疊疊憧憧的房屋中間,居然升起數股濃煙,煙霧灰黑,在四周白皚皚的雪色中異常刺目。還有無數的人從飄渺居往外奔逃,很多人甚至只穿著貼身的小衣,連外套都來不及穿。當然不排除那些穿著暴露的艷女。大火還沒有完全燒起,只是隱隱火光在夜色中乍現。唐秣再不遲疑,跳腳大叫︰「快找巡城司,叫水龍隊來!」言罷,一馬當先沖向了已經逐漸大火彌漫的飄渺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