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一個日落便是五月的北海州,氣溫已經逐步升高,正午時分的酷熱已經不輸中原地帶。這一帶雖為草場,沙漠化也不及後世嚴重,可明晃晃的陽光照射下,熱氣從長著雜草的地面騰起,著實熱的可怕。
查干湖這個小湖還遠遠達不到影響氣溫的地步,更別說遠在十里外的這片平地了。
天氣真的很熱,沈雲坐在高高的刁斗上,那就更加熱上加熱了,汗水順著額頭往下掉,左臂和大腿上的傷口,似乎也因為汗水的出現感覺有些瘙癢,不過沈雲卻絲毫不顧及,依舊抻著脖子往遠處瞭望,不時開口詢問︰「怎麼樣了?怎麼樣了?」
這里是特編部的營地,就在軍團大營的西邊。今日即是與月氏人的邀戰之日,他們特編部如今成了香餑餑,這種你死我活的決戰場面自然輪不到他們上場。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對這場關鍵戰斗的關注。
原本用于瞭望和監視用的刁斗,只能容納兩三個人,如今卻硬生生擠下了十個。鐘離泗眼神好,望著前方嘴里嘀咕著︰「起塵了,看來是要打起來了!」
趙信卻道︰「未必,起塵估計是兩方的陣勢在移動。」
一般而言,一個部的營盤會有刁斗四個,可如今這四個刁斗上都擠滿了人。這還不算,刁斗下也滿滿當當的全是披盔貫甲,全副武裝的特編部學員兵。
龐通這廝這麼胖,起初也想要擠上刁斗,結果被所有人集體哄了下來,現在正站在下面,仰著脖子急吼吼地叫︰「喂,兄弟們。到底什麼情況啊?你們上面看的爽快,能不能給通報一聲,前面到底是輸是贏啊?」
鐘離泗站在上面,叫道︰「你想知道輸贏,听著鼓聲不就得了……你以為站在這上面爽快?他爺爺的,除了塵土就是明晃晃的太陽,看個毛球。」
方謄拄著單拐站在下面,笑呵呵地說︰「那你們還擠上去,沒千里眼你們還想望見十里外的東西?」
千里眼,即單筒望遠鏡!單筒望遠鏡在聖祖時期就被研制出來了。當然。單筒望遠鏡里裝的不是玻璃,而是透明度極高的水晶。
聖祖時代戰亂頻仍,雖然身為穿越者,聖祖借鑒了一大堆現代的制度,改造了當代漢人的思想。也改變了整個世界的格局,但在具體的科技上面。他卻並沒有太多的建樹。
他老人家知道玻璃的妙用。可卻不會造。就像他知道鋼鐵、火藥甚至無線電、衛星,可限于科技水平的限制,就算貴如皇帝,他也沒能將這些發明出來。更何況,正因為他貴為皇帝,而且是有為之君。每日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多的連吃個飯都沒空,哪有時間去搞發明研究創造?頂天能給個大致方向和思路就算不錯了。
就算這樣,當年還有無數的御史大夫在奏章中勸告皇帝不要「耽于嬉戲」——在他們看來,身為皇帝不處理繁雜的朝政。而是整天往工部,搞些不知所謂的發明不是「嬉戲」是什麼?退一萬步說,當時的大漢帝國不論軍事、文化還是科技、經濟都遠遠超越整個世界,的確也沒有必要去發明太過朝前的東西——當然,最主要還是他不懂。
由此可見,穿越成為一個皇帝,還趕上那麼個混亂年代,的確不像小說中寫的那麼輕松寫意,金手指神馬的,不是那麼好開的。
言歸正傳,單筒望遠鏡算是沈雲見過的唯一由聖祖這個穿越前輩帶來的,且能夠實實在在感觸到時代不同了的東西。不過水晶本就稀少,透明無色,雜質幾稀的就更加少了。集大漢帝國五百年的搜集,也不過制造了六千多個。羅馬帝國在四百年前得知了單筒望遠鏡的制作方法後,也積極仿制,曾有那麼幾十年,羅馬帝國為了搶奪非洲的水晶資源,不惜發動戰爭,死傷數萬人才算結束。據說如今羅馬的千里眼數量遠遠超過大漢。當然,千里眼的具體數量可是最高級別的軍事機密,羅馬不會知道大漢的具體數量,大漢也同樣很難探听到確切的數字。
作為行軍作戰的利器,千里眼這種裝備當然只有出征時的高級將領才能擁有。雖然樞密院早就知道,一隊游騎斥候擁有一個千里眼,比一個將軍拿著會更有效果,可這種東西實在太珍貴,讓一個隨時會喪命的游騎斥候拿著,怎麼看也不靠譜。
整個第三軍團,也就十個千里眼而已。如今就有一個在特編部的徐棟手里。在營地另一側的刁斗上,百里束與徐棟都站在刁斗上,徐棟拿著千里眼不時朝遠方打量。
陽光刺眼,熱氣蒸騰,百里束忍不住松開了頸帶,卻忍住沒有敢跟徐棟那般,將鎧甲月兌掉。
幸好大漢軍隊早就有所準備,此時的裝備除了固定的戰甲之外,里面都穿著更為清涼的絲綢內襯,否則這麼熱的天氣里作戰,不用打都要中暑一大片。
徐棟放下千里眼,望了望百里束,笑道︰「天氣如此炎熱,仲賢兄月兌去鎧甲便是。如我這般,豈不涼爽?」
百里束尷尬地笑了笑,八字胡上的汗水都快淌成河了,但卻搖頭道︰「不了,軍情緊急,萬一前方不支,我輩軍人也要立即提刀上陣!」
徐棟呵呵一笑,將千里眼交給百里束,道︰「仲賢兄也是身經百戰,如何說這外行話。這只是兩軍交戰第一日,前師第三鎮配合中師第一鎮,就算不勝,想那麼快敗也是難的。」
百里束望了望刁斗下一樣全副武裝,隨時準備應戰,但卻三三兩兩圍坐在陰涼處聊天打屁的士卒,嘆道︰「戰事多艱,下達一級備戰令也屬無奈……依國梁兄所見,此戰要打到何時才算時機成熟?」
昨日會議之後,侯鑒特地將徐棟留下,與百里束等人密談了許久。同為參謀。徐棟與百里束一見如故。特別是徐棟那一番話幾乎準確猜中了侯鑒和百里束之前的商議,頓時被引為心月復。
誠然,侯鑒的確沒打算真的跟月氏人決戰。當然,邀戰也不是一口氣就將所有軍隊拉出去排兵布陣打完一場就算,而是循序漸進,看情況排兵布陣。
從軍團大營到十里外那塊平地,中間還有起伏不定的山包數個,方圓一里的小樹林若干,地形說復雜嘛不算,說簡單也難。可想一口氣展開敵我雙方十幾萬人的軍隊來場大廝殺卻是絕不可能的。這就注定這場邀戰不可能一次性解決,必然是持續幾天的輪番大戰。月氏人也防備著漢軍會乘機突圍,所以第一次派出的軍隊雖然不少,足有一萬多人,但卻沒有將所有兵力投放到決戰之地。而是慢慢向漢軍靠攏,縮短三面合圍時的調動距離。
如今離漢軍駐地最近的是東南部。兩軍營壘相距不足兩百步。騎兵一個沖鋒就能到。最遠的卻還是西面,兩軍相隔十五里。而南部算是不遠不近的地方,大概十里左右。
後師已經被打殘,幸好營盤防線已經收縮,後師背靠查干湖,防御面已經不像之前那麼寬大。同時營盤防線布置的不錯,倒也不虞月氏人一鼓作氣沖營而來。
月氏人也是看見漢軍抱團之後的防守能力,所以希望將戰場局限在一處,然後向前擠壓。分兵投入,然後一戰定勝負——從這個層面上說,其實邀戰與否此戰都是不可避免的。
听了百里束的話,徐棟嘆了口氣道︰「殿帥想要的時機,怕是沒那麼快到。我們攜帶這麼多的輜重補給,除非元帥肯將臨陣處置之權力給殿帥,否則我們只能死守此處。而根據月氏人的攻勢和兵力分配來看,殿帥想反其道而行的突圍辦法,怕是還要讓我軍減員三成不可!」
百里束臉上的汗更多了。
三成,也就是還要再死傷七千人左右。只有再死傷七千人,才能夠換取月氏人一個松動的機會……這個判斷讓百里束這個一向只在沙盤上指點江山的老參謀都有些心驚。
「國梁兄,你也知道殿帥的意思,我軍想要突圍,必然不能走北面,南面,能走的方向只有東西兩處。我們本來擬訂大部向東突圍,反其道而行,經鄂爾渾山谷往東,穿越戈壁沙漠前往庫倫;另一部往西,抵達飛雲堡固守。可你說還要減員三成……這,你也知道我軍本就不是戰時編制,這樣下去,第三軍團跟被擊潰又有何區別?」百里束嘆息道。
其實這個問題在昨天的時候百里束已經提出過一次。
大漢軍制分為平時編制和戰時編制。平時一個軍團為兩萬五千人左右,而到戰時會擴編滿員為三萬六千人或者四萬五千人!
這點也是學習自現代軍事制度。是聖祖改制中的一項。不過很顯然,聖祖之後的漢軍統帥們並沒有完全領會聖祖這項制度的真正含義。加上後來大漢軍威赫赫,所向披靡,以至于到了戰時,一個軍團的編制還是按照平時軍制進行。
侯鑒此刻的境地就足以詮釋為何聖祖改制中會有平時編制和戰時編制——若第三軍團是個核編滿員的由純騎兵軍團改編為騎步混合的戰時軍團的話,滿員應該達到五萬人左右,又何懼區區十萬月氏逆賊?
徐棟道︰「殿帥所慮不錯,若按照在下的建議,第三軍團最後能突圍者不過萬余人,的確與被擊潰無異。可最起碼我第三軍團保存了,而且能夠繞到側後,敵軍想要圍堵我北疆方面軍就必須顧及我等。那他們的包圍圈就不算完整……仲賢兄,戰場上沒有婦人之仁,吾等決斷,輸在戰役,卻贏在戰略!」
徐棟的話帶著鏗鏘的力度,讓百里束心頭一震,然後舉起千里眼,默默觀察著前方,久久不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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