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曲長,真的是我們的援軍嗎?」沈雲踮著腳,眺望東邊,心里頗為忐忑地問身邊的第五連。
第五連手搭涼棚望了許久,半晌才道︰「不好說,看情況似乎是。但好像人馬不多,也不知是哪支軍隊前來。」
東邊茫茫,除了鋪天蓋地的月氏營帳,和極遠出若有若無升起的股股塵煙外,卻是很難看見別的什麼。
不過周圍月氏人的表現還是能夠讓飛雲堡發現特異之處。首先是前幾日連綿不絕向飛雲堡靠近,不斷射出火箭的隊伍現在都不見了蹤跡。其次是東面扎布汗河岸邊的月氏大營明顯空了許多,用千里眼探查,除了營內偶爾露出的人影,營內守軍至少少了一半以上。
從上個月十四日開始到現在,月氏已經圍困了漢軍整整一個月,按照之前的猜想,援軍也應該到了。所以雖然飛雲堡內所有人都不敢肯定,但喜色卻都漸漸攀上了眾人的臉上。
為了能夠及時策應援軍,第五連甚至下令將城堡東門的障礙物搬開——之前為了固守,漢軍曾用壘石將城門徹底封住。
當天夜里,沈雲臉帶喜氣地回到自己的營房,卻在門口見到了女兵司徒曉月。
「司徒姑娘,何事?」沈雲先開口問道。
司徒曉月是女兵三朵花中比較開朗的一個,整個人大咧咧的,常跟男人一樣。她見了沈雲也不羞澀,握拳行禮道︰「侯爺,我們曲長想單獨跟侯爺一敘!」
沈雲奇怪地看了看她,謹慎地問︰「單獨?蕙兒知不知道?」
司徒曉月一怔,既而跺腳道︰「侯爺,你想哪兒去了?!周營長當然也在旁……哎呀。你到底去不去?」說到後來,司徒曉月大大咧咧的性子似乎也有點羞惱了,恨恨地跺腳道。
「哈哈哈哈,去去去,能夠‘單獨’跟你們女兵待在一起可是咱們飛雲堡全體上下夢寐以求的事兒呢!」沈雲見捉弄見成效,趕緊促狹地說笑一番,然後跟著司徒曉月身後走。
之前說過城堡的營房樣式,類似于福建永定土樓那般,是個圓形的筒子樓,兼具防御和住宿多種功能。因為沈雲是騎兵。所以營房在二樓東側,而女兵也是騎兵出身,所以在二樓西側。算是個大對角。
沿著圓形的樓道走了一圈,沒見幾個人便來到了文萃的營房。推門進去,卻見營房內火燭點著。光線明亮。文萃沒戴頭盔,散著長發正跟旁邊的周蕙和方曉柔嘀咕著什麼。
見沈雲進來。文萃倒也沒有托大。趕緊起身行禮。方曉柔也是個嬌怯的姑娘,行禮時都不敢看沈雲的眼楮。但周蕙卻抿著嘴唇,閃亮的眼楮隱蔽地朝沈雲眨了眨。
這段時間以來,特別是沈雲暴露身份侯,沈雲有了自己單獨的營房,但忙的是焦頭爛額。根本沒時間打理。大部分時間,還是周蕙去整理的。每次沈雲回來,看見整整齊齊的營房,都會感慨。周蕙這姑娘雖然一身英氣不輸須眉,但細心的地方還是有的。
至于更多的,卻是沒有了。周蕙整日里都被司徒曉月和方曉柔跟著,她們三個也黏的緊,即使沈雲有什麼想法也被扼殺了。
「文曲長,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吧?!」沈雲就在門口,司徒曉月給他端了一張椅子坐下,房門也是敞開著——畢竟是女兵營房,該避嫌的地方就算是侯爵也不例外。
文萃也不繞彎子,直接道︰「侯爺,單獨請您來,主要是想說兩件事,第一,若真是援兵來了,還請侯爺能讓我第三曲負責斷後;第二,若不是援兵,也請侯爺慎重考慮將我第三曲安排出去請援兵。」
沈雲一怔,他沒想到文萃單獨叫他來,竟是為了這兩個事。可這兩件事都是最危險的。不論是斷後還是突圍求援,都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啊!
文萃看向沈雲的眼神隱隱帶著不滿。是的,就是不滿。自從沈雲掌權以來,雖然沒有特別維護第三曲,但因為第三曲有女兵存在,大家在潛意識里都會將其他苦活累活都攬到自己麾下,第三曲總是最後的選擇。顯然,對于大家的維護,文萃有點急眼了。
就不明白,怎麼有好戰若斯的婆娘?安安心心的在家待著不好嗎?沈雲苦著臉,模了模鼻子。笑什麼笑,說的也是你。沈雲狠狠地瞪了周蕙一眼,然後無奈抱拳道︰「文曲長的話本侯記住了。若真有那個時候,本侯會跟第五曲長和鄭曲長好好商議……」
「那為何不跟我商議!」文萃急道,「侯爺,我知道你是擔心蕙兒,但請你放心,若真有那時候,我決不會帶著蕙兒她們三個去冒險!」
「文萃姐,」周蕙急道,「我也能戰的……」
「是啊是啊,文萃姐,我也可以的。」司徒曉月也表示反對。
「嗯!」方曉柔握了握小拳頭,雖沒說話,但意思很明確。
文萃卻沒看她們三人,而是目光灼灼地望著沈雲,道︰「侯爺,請給文萃一個機會!讓我證明自己,可好?」說著,文萃忽然單膝跪了下來。
「呀,文曲長,你這是何故?趕緊起來!」
在大漢可沒有隨便下跪的時候,文萃的這個舉動讓沈雲有些不知所措,趕緊上前虛扶,但文萃卻不肯起來,抬頭定定地望著沈雲,灼灼的目光里,竟是帶著誠摯的請求,還隱隱有淚花閃爍。
沈雲心里一顫,看來文萃不僅僅是想效仿帝國女將葉天舞,還有不為人知的另一段故事才對啊!
「侯爺,文萃並非想求死,只是想求戰!想立功!」文萃執拗地說,「還請侯爺務必成全!」
其他三個女兵也紛紛用期盼地眼神望著沈雲,里面的祈求意味非常明顯。
……
沈雲最後也沒有給文萃肯定的答復,只說若是可能,一定讓她領兵斷後或者求援。
回營房的路上,周蕙陪著他。
「蕙兒。你們文曲長似乎還有別的話沒說,你知道嗎?」沈雲低聲問道。
周蕙點點頭,又搖搖頭,囁嚅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我听說文曲長是成了親的,夫家姓柯,有沒有兒女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知道,文曲長的母親姓葉,葉天舞葉將軍的葉……」
這其中有聯系嗎?
沈雲想了想,便放棄了。飛雲堡如今事情繁多。根本不允許沈雲為這件事耗費太多腦力。
「沈淵讓,你說,」周蕙似乎在考慮該怎麼措辭,「你說我們會死在這里嗎?」
「嗯?」沈雲一怔,停下腳步。看向周蕙。這個神經大條的姑娘,到底腦袋瓜子里想什麼呢?
周蕙也停下步子。抬起頭望著沈雲。眼眸里竟也是泛起了淚花,帶著呢喃的聲音道︰「沈淵讓,若是我們要死在這里,我只求你一件事,千萬不要死在我前面,我會哭的!」
我會哭的……這或許是周蕙想得到的最嚴重的悲傷方式了吧?
沈雲皺了皺眉。突然捏著周蕙的瑤鼻,笑道︰「膽小鬼!」
周蕙想哭的感覺頓時被沈雲給捏了回去,拍掉他的手,啐道︰「我才不是膽小鬼呢!只是我真的不敢想象你戰死的樣子……我想。那一定是我最不想看見的樣子……」說著說著,周蕙有點出神了,臉上閃過一絲驚懼,看來女人愛幻想的性子讓她想象到了不好的畫面。
「呵呵,好啦好啦!我答應你!」沈雲見她的表情,莫名的一疼,趕緊強笑著刮刮她的鼻尖,道︰「別胡思亂想了,援軍不是來了麼!天不早了,趕緊休息去吧!」
周蕙吸了吸鼻子,突然緊緊抱著沈雲,喃喃道︰「沈淵讓,如果我們明天就要死了,你現在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沈雲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寵溺地將她摟緊,隨口道︰「我跟你想的一樣!」
哪知這話一出,周蕙忽然掙開懷抱,給了沈雲肩膀一拳,嬌羞啐道︰「呸,不要臉!盡想羞羞的事!」
沈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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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還未亮,沈雲的營房門就被敲的咚咚作響。方謄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沈淵讓,堡外有事,快來看看!」
沈雲趕緊穿戴整齊,跟著方謄跑上堡牆。此時天色未明,天色還漆黑如墨,空氣里有濃濃的煙火味道,不過火把卻是不少,將堡牆上照的一片通明。
東面的堡牆上,第五連、鄭應、辰陰、馬固等人已經到齊,連文萃也帶著周蕙他們趕到了。所有人都齊齊眺望著東北方向。
那里,漆黑的夜幕中,似有似無的有一道火光。
「什麼情況?」沈雲張嘴就問。
回答的是離他最近的馬固︰「不清楚,火光半個時辰前就出現了,還隱隱有些聲響,但不清晰。我們判斷,可能是我們的援軍在凌晨時分偷襲月氏大營!」
「成功了嗎?」沈雲急問。
這次回答的是辰陰,他托著下巴道︰「應該沒有。駐扎在河邊的月氏營盤沒動靜,看來我們援軍並沒能突破月氏營盤防線,不然不會沒聲響的。」
「侯爺,你看我們是不是出城嘗試進攻一下月氏叛軍?以此策應援軍!」馬固突然道。
他這想法一提出,頓時讓其他參謀葉紛紛同意。
沈雲卻望著天邊一般遙遠的火光,搖頭道︰「還是算了,現在天黑,根本看不清道路。遠方戰況不明,我軍貿然出堡,萬一中了月氏詭計,那才冤枉呢!」
第五連道︰「不錯。戰況不明,我們必須堅守飛雲堡。月氏六七萬人,營盤扎的又毫無破綻,我們想要突出去有點難,不過是折損兵馬罷了。」
辰陰也表示此刻不適合出擊,還是再等等看。
在這里,真正掌握實權的就是第五連和辰陰,他們兩人都贊同沈雲的觀點,出擊一事也就沒人再提了。但也沒人回去,而是都望著遠方那道若有若無的火光。那可是飛雲堡上下最後的希望了!
等了有一刻鐘,太陽突然從東方的地平線上跳出,光線帶著溫和的力度和炫目的光彩直射飛雲堡堡牆,因為臨近河邊,飛雲堡周圍還有點霧氣,陽光似乎還打著轉在眾人頭頂繞了一圈似的,眼前的一切突然變得真實而又夢幻起來!
「快看,真是援軍!」舉著千里眼的方謄驚喜地指著東北方大叫。
「看看看,不給我千里眼,我看個屁啊!」沈雲急得。劈手搶過方謄手里的單筒望遠鏡,趕緊向遠方望去,陽光的光線給的很足,遠處那道火光變得清晰起來,甚至還能看見一道道縱橫交錯的騎兵。馳騁在月氏營地所升起的塵土!
只是距離還太遠,不足以看見援軍的全貌和月氏營盤被攻破的慘狀。
千里眼在堡牆上所有軍官手里轉了一圈後。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興奮之情。就連一直硬著臉的第五連都似乎帶上了笑容。
確認了的確是援軍到了。那接下來該做的就是如何出擊,配合援軍里應外合將月氏大軍擊潰了。堡牆上頓時如同會議室一樣,各個軍官都展開激烈的討論。不過與之前在會議室沉悶的討論氛圍不一樣,這次所有人臉上都帶著喜氣。
沈雲沒有參與討論,而是繼續拿著千里眼不住觀察。過了一刻鐘,討論依舊沒有結果。可在這時,沈雲卻大聲道︰「別吵了,快看那邊,月氏叛軍朝我們這里過來了!」
所有人立即手搭涼棚眺望。這次不用千里眼都能看見滾滾煙塵。月氏大軍正從西、北兩個方向急速向東北方疾馳,顯然是馳援的。而另有一支月氏步兵,以防守型的姿態出營,緩緩向飛雲堡逼來,似乎就是要圍住飛雲堡,使得漢軍不會從堡中沖出來。
「看來張憲也不是傻瓜,這天色一亮就趕緊調兵支援了。不知道我們的援軍夠不夠多,能不能擋住!」馬固還在喃喃自語。
沈雲卻是跳腳了︰「還說個屁啊,擋,拿什麼擋?援軍都到門口了,難道還靠他們自己打進來?特編部第一曲听令,立即吹號聚兵,準備出城騷擾月氏人,媽的,不能讓他們這麼輕松的去支援。」
所有人頓時明白過來,等月氏步兵圍上來,他們想再出城搞點動作就難了。一時間,飛雲堡號角呼鳴,許久不動的騎兵們紛紛披掛上馬,準備出城。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營騎兵從東邊月氏步兵方陣中沖出來,直奔飛雲堡而來。
他們想干什麼?拿馬撞城牆?
沈雲奇怪地望著那營騎兵,嘴上卻大呼︰「快,準備防御!射定位箭!」
就在這時,狂奔而來的月氏騎兵突然在五百步外停下,然後揚聲齊呼︰「大漢渤海侯沈雲閣下,我家王子向你問好!」
沈雲一個趔趄,差點從堡牆上一頭栽下去——媽的,月氏人是怎麼知道老子的?
月氏騎兵在五百步外齊聲高呼了三次,這才徐徐撤退,讓步卒緩緩逼近。
這時城頭所有人都面面相覷,有點不知所措。這月氏人怎麼知道大漢渤海侯在這里?莫不是出了內奸?
沈雲經過最初的驚訝,很快就咬牙道︰「管他們怎麼知道的,月氏叛軍再靠近,就給我狠狠的打!老子就在這里怎麼了,我就不信他們上的來!」
不過月氏人似乎還是沒有立即攻城的打算,而只是擺出防御方陣,死死堵在飛雲堡外。這個時候,漢軍最高統帥的身份被叫破,第五連也不敢再貿然出擊了,誰知道月氏人會不會知道更多?這可真是要命啊!
就在這種詭異的對峙中,方才那一營騎兵突然簇擁著一面大 緩緩朝飛雲堡而來。
辰陰望見那面大 ,頓時沉下臉來︰「那是月氏王子親軍軍旗,也是第六軍團的軍團大 ,看來是那個所謂的月氏偽王子到了。」
月氏旗幟,以皎月、半月和滿月為主體,高山、大海和祥雲為底襯,分別表示不同的級別和身份。比如皎月浮海就是師級旗幟,而眼前這面大 ,是滿月凌空,下有朵朵祥雲,顯然是最高級別的王族才能使用的。
也難為了月氏人,在這麼短的時間里便搞出了這麼多花樣。也多虧羽林暗衛,這麼短時間便探听清楚了這些。
就在漢軍戒心滿滿,警惕地望著這支簇擁著月氏王子大 的隊伍靠近時,隊伍忽然一分,大 下站著一人一騎,馬是正宗的河套駿馬,人也不賴,不說風流倜儻,卻也是英武不凡,只是那張臉上顯得非常對一切都非常冷漠——正是張憲!哦,不,是月氏王子貢昆?阿巴斯殿下!
只見阿巴斯緩緩上前策馬上前,立即有六名重裝騎士圍繞左右,同時高舉盾牌,將他身邊任何一個方向可能被偷襲的位置都封死。
在漢軍注目下,這一隊人馬居然走到了飛雲堡下五十步以內。
「沈淵讓,我說誰的臉皮這麼厚,居然連我的激將法都無效了。原來是大漢渤海侯在此!哈哈哈哈,你還要躲著我這個同窗多久呢?」阿巴斯在城下放聲大喊。
站在堡牆後方的沈雲向第五連示意,看能不能將其用床弩一下射殺。見到第五連無奈地搖頭——這阿巴斯也不是沒頭腦的,這個距離內,床弩根本無法射到,有六名重裝騎士保護,想用強弓射殺也成了妄想。
唉,要是有把槍該多好!
沈雲無奈的嘆了口氣,站到堡牆上,對阿巴斯招了招手,放聲笑道︰「張恪訓,好久不見,你說話還是這麼讓本侯不爽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