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水汽迷蒙,水道也是九曲十八彎有山巒阻擋視線,畢竟是內港,不像海邊視野那麼開闊。
趙普一手抱著小四子,在船頭迎風而站。
小四子盯著遠處看了一會兒,回過頭,就見趙普閉著眼楮,站在風中,江風將他不怎麼打理的黑發吹起。
小四子睜大了眼楮看著趙普瘦削的臉頰,刀削斧砍一樣的五官和略蒼白的皮膚,在風中,看起來異常的堅毅。
同樣在看趙普的,還有蕭良。
小良子仰著臉看著他師父,趙普的一舉手一投足,都能讓小良子產生想要以後能成為這樣的人的想法。他還記得之前他爹好容易逮住他,問他怎麼就在中原不回家了,想干嘛?
他說,他不要回家,他要待在趙普身邊學功夫,以後做大英雄。
他爹當時就笑得前仰後合,問他,「你知道什麼叫大英雄啊?」
蕭良拍了拍胸脯,很得意地說,「跟趙普似的,戰無不勝的那種!」
說完了這話,他爹笑了,伸手拍了拍他腦瓜,「一個男人強不強,不在于他能打倒多少人。」
蕭良當時傻眼了,「那在于什麼?」
「在他能保護多少人。」狼王踹了自家這個正在茁壯成長的小毛孩一腳,「滾吧,跟趙普走吧,你要是以後能成為那樣的男人,你爹我做夢都會笑醒的。」
小良子想著想著,就也學著趙普的樣子閉上眼楮,對著江風的方向……閉上眼楮之後听到的風聲更加地清晰。
然而……就在這規律的江風之中,有一些什麼不同,似乎有一股特別快的風,正在靠近,越來越近……
小良子猛地睜開眼楮,就見空中出現了一個黑點。他也沒看明白那是什麼,但是速度極快正在朝著趙普,于是大喊了一聲,「小心!」
與小良子聲音幾乎同時發生的,是嚇得一機靈的小四子、附近撲過來的影衛,以及……突然抬手的趙普。
一剎那,安靜異常。
等眾人回過神來,江面上依然風平浪靜。
趙普抱著小四子站在船頭,另一只手則是伸在前方,抓住了一枚接近槍桿那麼粗的箭。
「嘩啦」一聲,影衛們都倒在了他身後,一個個都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剛才那一剎那,如果趙普沒接到那支箭……
當然了,後怕歸後怕,他們元帥畢竟比他們還強了很多……以及……
眾人都下意識地去看小良子,這里這麼多人,除了趙普之外,竟然是這孩子第一個發現危險。
趙普抓著箭,也低頭去看小良子,再一次確認,這孩子,絕對是個天才!
小良子盯著那只重箭看了起來。這麼粗的箭之前他也見龍喬廣的箭筒里有,他還打趣說這根本不是箭分明是長矛。對弓弩很感興趣的小良子問龍喬廣,這種箭能射多遠,龍喬廣說——想射多遠就射多遠,只要你內力夠高。
趙普看了看那只羽箭,微微皺眉。
這時,身後的船頭,落下了兩個人。
龍喬廣帶著公孫過來了。
右將軍畢竟善弓弩,對風聲的變化異常敏感……這麼重的箭射過來,一方面需要極強的內力,另一方面絕對是射箭的高手。龍喬廣心里咯 一下,這種重箭用來遠距離偷襲是最好的,別是有人暗算趙普……
于是,他二話不說帶著公孫就趕來了。
兩人落下,就見趙普也沒回頭,將羽箭朝後遞過來。
龍喬廣接過那支羽箭看了一眼,伸手……紫影接住船下副將扔上來的重弓交給他。
龍喬廣接住弓弩,上前一步,開弓放箭……
弩箭一種幾乎看不清殘影的速度飛了出去……並且在很遠的地方,拐了個彎,消失在了江渦。
片刻之後,遠處忽然傳來了「啪」一聲,半空中,有黑色的煙霧散開,可見是聯絡用的響箭。
……
城中,鄒良和歐陽少征都往碼頭的方向跑去。
正跟那黑衣人對戰的霖夜火就見鄒良從身邊跑過,留下一句,「別玩了。」
霖夜火眨眨眼,對面正跟他打得起勁的黑衣人也很在意地看了一眼那黑煙,可就在此時,霖夜火招式一變,劍招比剛才快了幾乎一倍。
黑衣人一驚……霖夜火卻突然一收劍,避開了斜刺里射來的一根袖箭。
那黑衣人也趁勢一躍上了房頂,他身邊,落下了另外一個人,一身青,戴著一個青色的面具,對那黑衣人一招手……兩人一起閃了。
夙青想追,霖夜火微微一擺手,指了指後邊,「把四河幫那幾個先安全送到開封府,別中了別人的招。」
夙青倒是反應過來了,立刻帶人去四河幫將那幾個撿回一條命的副將送去了開封。剩下的一部分皇城軍和開封府衙役也是面面相覷——別說,霖夜火能當上火鳳堂堂主也不是瞎撞的,關鍵時刻很鎮定麼。
另一邊廂,同樣變了招的還有展昭。
銀色面具的女人手中鞭子漸漸不好使了,就知道展昭剛才沒使出全力,逗自己玩兒呢。
然而就在她堪堪避過展昭擦著她面門來的一劍,眼看第二劍已經避不開了的時候,展昭突然劍往上一挑,擋開了直射自己面門而來的一支袖箭。
那女人趁機一躍上了不遠處的屋頂,在她身邊,落下了另一個戴著灰色面具的人,跟她一起走了。
艽天任問展昭,「你不追?」
展昭回頭看了看他,淡淡一笑,「要追也先送你去開封府再說。」
「他們比我更可疑吧?」艽天任無語。
展昭則是無所謂地一笑,「總會留下一個的,不用你操心。」
「你對別人害挺有信心麼。」艽天任嘀咕了一句。
展昭白了他一眼,撇嘴,「那不是別人,你丫才是別人!」
說完,展昭望天,跟歐陽少征混久了,竟然說髒話,不過他還記著剛才艽天任偷襲白玉堂的仇呢,不能忍!
艽天任一臉無奈,「我跟這事真的沒關系……」
展昭冷笑一聲,「有冤就去開封府伸。」說完一偏頭,那意思——走不走?
艽天任倒是也只能跟著他走,因為此時大概只有到了開封府才能保住性命。
而另一頭,葉知秋看著三竄兩蹦跳出圈外上了一旁屋頂的紫衣人,就見他對著自己擺了擺手,「下次再玩了。」
說完,一閃身走了。
葉知秋皺眉,順便一腳踩住醒過正想逃的天寶,踹給了一旁的衙役們,衙役將人綁了帶回開封府。
而此時唯一還沒有月兌身的,就是還在跟白玉堂苦戰的那個金面具的大個子。
那胖子此時全身的土灰,護肩護甲護腕都被砸碎了。白玉堂大概是想留活口,但是對方力氣太大不好控制,所以反手拿著雲中刀,用刀背把那胖子砸得全身沒一塊好地方。
四周圍衙役們看得目瞪口呆,白玉堂這打法看著就很痛……特別是逃過一劫的方星戮,暗自慶幸剛才沒跟白玉堂死磕,不然挨揍的就是自己了。
遠處喵喵樓的屋頂上,無沙大師和殷候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已經到了,站在天尊身旁,道,「這是正中下懷啊。」
天尊失笑,「靠力氣就想打贏我家玉堂?傻大個只有挨揍的份。」
眾人都了然,其實白玉堂最喜歡的就是這種硬踫硬的打法,支持他這種打法的是天山派強大的內力。天尊可以說有最純正的內力,除非是像殷候、無沙那樣,內力比白玉堂高出一截,否則大家差不多的情況下,硬踫硬跟白玉堂打是相當吃虧的。對此,展昭有總結,抓耗子就要出貓招,跟他逗著來!
那胖子的確是個高手,但可惜打法太簡單,而且身體笨重動作比白玉堂慢,只要被五爺先砸上,他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那大個子一身蠻力無處施展,被白玉堂打得鼻青臉腫的,狂吼一聲之後,就听到一聲口哨聲傳來。
大個子微微一愣,卻听身後傳來白玉堂的聲音,「你跑不了。」
大個子猛地一回頭,就見白玉堂舉刀對著他的頭頂砸了下來。
胖子趕緊舉起開山鉞擋。
而與此同時,白玉堂身後射來了好多枚袖箭。
五爺連管都沒管,運足內力對著那把開山鉞砸下去……
而就在他揮刀的同時,身後紅色身影出現,展昭在空中擋住白玉堂後背,巨闕出鞘,寒光揮過……幾枚袖箭被擋到了一旁的牆上,釘成了一排。
同時,一聲巨響傳來,白玉堂一刀將那大個子砸進了地里,「轟」一聲,大個子身後的一堵牆也被內力震塌了,倒下來,將那胖子壓住。
再看那金面具的大個子,面具都變形了,開山鉞重重摔在地上,自己半個身體在地下卡主,背上還壓了一堵牆。
他掙扎了兩下,終于沒力氣了,趴倒在地。
白玉堂一甩刀回過身,和展昭一起望向對面屋頂上。
就見那里,站著幾個人,分別帶戴著不同顏色的面具,正是剛才跟他們過招,之後一起離開的那一群高手。
那幾人望向白玉堂身後被活捉的大個子,似乎是在算計要不要救人。
這時,就听說話的聲音傳來,「總得留下一個麼。」
眾人抬頭,就見白玉堂和展昭身後,屋頂上,霖夜火站在那里,「問題是……」
「是留下他一個,還是你們都留下?」一旁的屋頂上,葉知秋接話。
圍觀人群有些騷動,這兩方面高手對上了!
幾個面具人彼此對視了一眼,這時,遠處不知何處傳來了一陣號角一樣的嗡嗡聲,那些面具人沒再停留,一閃身……往不同的方向飛走了。
展昭和白玉堂都皺眉望著碼頭的方向,那號角聲,是從江面上傳來的,這幫高手無緣無故出現,發生了什麼事?
遠處屋頂上,無沙看著那幾個面具人逃走,問天尊和殷候,「你倆不管啊?」
天尊一撇嘴,「小朋友打架我怎麼好出手。」
殷候也無所謂地一聳肩——表示沒興趣管。
無沙大師模了模胡須,搖頭回祠堂繼續念經去了。
展昭蹲到那大個子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面具,「喂。」
那大個子動了動,抬起頭,看眾人。
展昭伸手將他的面具一摘……因為面具已經變形了,而那大個子臉上肉又多,似乎是卡主了。
「哎呀呀呀……」那胖子粗聲粗氣直嚷嚷,「輕點!毀容了!」
展昭哭笑不得,一伸手將他腮幫子上的肉往下一按。
「嗷嗚!」那胖子被白玉堂打得頭正腫著呢,這一下可痛死他了,不過肉倒是被按下去了,展昭往外一拽……面具被拿了下來。
面具下面,是個粗糙的漢子,大胖臉一半腫了,不過面目還是分得清楚的,沒什麼特別,眾人都沒人認識這位高手。
展昭抱著胳膊歪頭看他,「你是誰?」
那胖子掙扎了一下,將自己那只肥厚的手抬到眼前,看了一眼……就見右手虎口都裂了,每一根指頭上都有傷,腫得都彎不起來了。
大個子不滿地看了前方的白玉堂一眼,撇嘴回了展昭一句,「我是五宿。」
「五宿?名字麼?」展昭覺得倒是還挺坦白。
「是啊。」胖子又掙扎了兩下,一腳踹開壓著自己的那堵牆,喘著粗氣坐起來,「叫我五爺也成。」
展昭眨眨眼,盯著那胖子看著,想分辨他是說真的,還是故意那麼說想調侃一下白玉堂?
白玉堂也回頭看了一眼。
江湖上,自從出了白老五之後,很多江湖人排輩分都錯開那個「五」字,因為江湖人一說「五爺」,想到的就是白玉堂,免得惹麻煩。
那胖子揉了揉手腕,抬頭看看四周,「大宋皇朝還有你們這樣的高手呢?」
邊說,他邊對前邊的白玉堂揚揚下巴,「唉,你誰啊?」
眾人都面面相覷——這胖子是裝的還是真不認識白玉堂?
「他是白玉堂。」展昭幫著回了一句,邊觀察他神色,覺得他並不相識說謊。
「白玉堂?」大個子歪著頭,「哦……那天老四好像說起過,還有個叫什麼展渣的……噗。」
胖子話出口就挨了展昭一個燒栗,「渣你個頭,展昭!」
大個子揉了揉腦門,撇嘴,「唉,都一樣啦,反正都是壞人。」
展昭皺眉——壞人?
霖夜火和葉知秋也下來了,霖夜火抱著胳膊就問白玉堂,「唉,這個不像是裝的也不像是傻子,不是中原人吧?」
白玉堂也這麼覺得,武功也根本不是中原武林的範兒。
其實此時天尊和殷候也在討論,兩人都沒見過這種武功路數,不知道這群高手是哪兒冒出來的。
另外,看這人的體型,如果硬要說的話,可以說這位大哥連人都不像,不過武功好成這樣竟然不認識展昭白玉堂,這就有些奇怪了。
「你從哪兒來的?」展昭問他。
大個子無所謂地說,「我跟著陌大人來的。」
「陌大人?」展昭腦子里過了一遍,朝廷沒個姓陌的官員啊。
「從哪兒來?」
「海上啊。」大胖子回答得爽快,「剛到。」
「你們來干嘛?」展昭問。
「攻佔皇城搶皇帝的位子啊。」大個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感覺就跟說去太白居搶位子吃飯一樣,那麼輕松。
展昭皺眉看著眼前這個不知道該說缺心眼還是沒常識的武宿,造反的他倒是也見過幾個,不過造得這麼高調的,他還是第一次踫到。
……
皇宮里,趙禎突然仰天一個噴嚏。
剛進院門的陳公公趕忙轉身往外跑,「宣御醫!」
趙禎揉了揉鼻子,對南宮晃手指,「不妙。」
南宮湊過來,「皇上哪里不舒服?」
趙禎按著右眼,「眼皮跳!」
……
「我要是你們,干脆讓大宋皇帝主動交出王位得了,還能保住自己和全城百姓的命。」大個子看了看展昭又看了看白玉堂,一笑,「我們不過是來探路和辦事的而已,大軍還沒到呢。」
「大軍?」白玉堂微微皺眉,「什麼大軍?」
五宿冷笑了一聲,慢悠悠開口,「十萬水軍。」
眾人都一愣。
霖夜火挑眉—— !
「十萬水軍你就想攻下大宋?」展昭問他,「這麼巧開封水寨也有十萬水軍……」
「哈哈哈……」沒等展昭說完,那五宿笑得前仰後合,「陌大人用兵如神百戰百勝,別說你有十萬人,就算有一百萬人也要輸的!」
眾人嘴角抽了抽,特別是那幾個當兵的,心說拍你一臉九王爺你信不信!還百戰百勝,誰怕誰咧!
說完,武宿還挺得意,他眼眉微微一挑,「曹氏皇族氣數已盡了!讓曹真洗干淨脖子等著……哎呀!」
話沒說完,展昭又賞了他一個燒栗,「是趙!」
大個子不耐煩,「哎呀,都一樣,反正五爺不認字……」
話沒說完,展昭索性一腳把他踩地上了,「你家五爺才不認字!你給我改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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