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城碼頭。
歐陽少征帶著人,連夜做著出征的準備,公孫準備了大量的藥草,正在裝船。
一旁,一根木樁邊,趴著安安靜靜的小五,小五龐大的身軀旁,是乖乖坐在木樁上,仰著臉看著星空發呆的小四子。
公孫從船上下來,就看到這場景,碩大的黑虎,小小的小四子。
「槿兒今天發了一天呆了。」幫忙公孫搬東西的小良子小聲跟公孫說。
公孫點了點頭,今天小四子貌似是話少了些,難道是想展昭和白玉堂了?
這時,殷候來了,他今天莫名其妙陪著趙禎瘋了一天,總算把這個小皇帝安全送回了皇宮交給南宮,才準備來吃點東西。
太白居都拆了還在重建,展昭和天尊又都不在,殷候莫名就有些小寂寞,于是來碼頭想找個飯搭子,第一人選當然是小四子。
走到不遠處,殷候倒是愣了……
小四子別看小,但是仰著臉看星星的時候坐得挺直,這姿勢莫名帶著一種禮儀完備的莊重感……天生的麼?小四子應該沒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但仔細想想,小家伙雖然是個慢性子,平時也呆呆的,但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可能是因為實在太可愛了,所以讓人不自覺地忽略了他與生俱來的這一份優雅。
殷候緩步走到了小四子身邊,伸手模了模小五的大腦袋。
小五愉快地用尾巴勾了勾殷候,殷候在小四子身邊盤腿坐下,抱著胳膊,跟他一起仰臉看星空。
小四子轉過來,看著殷候眨了眨眼。
殷候也看他,小孩兒特有的大黑眼瞳,黑如夜空……殷候透過小四子的眼楮,看到了一雙久違的眼……那雙可以看透世間一切的眼楮。
此時的情景,讓殷候回憶起一些片段。妖王這輩子最大的喜好就是像小四子這樣坐著看星空了,雖然很多人都說他是在觀察星象窺測天機,不過殷候覺得,他只是純粹在發呆而已。
小四子又瞄了殷候一眼,就笑眯眯爬過去,坐在殷候腿上,仰著臉問他,「殷殷你今天是不是跟皇皇去逛街了?」
殷候哭笑不得,無奈,「趙禎小朋友出宮的機會大概也少,滿大街轉悠跟第一次進城差不多。」
小四子好奇,「皇皇去干什麼了啊?」
「嗯……」殷候想了想,「他今天亂七八糟買了不少東西,還去賭了錢看了戲喝了茶順便听了會兒小曲,總之玩的挺開心。」
說話間,趙普正好從兩人身邊過,無語望天——趙禎還真是夠閑得哈。
小四子撅嘴,」皇皇出去逛街怎麼不叫我呢,我一天都無聊死了,明天你們還去麼?我也去吧?」
殷候搔了搔頭,「明天倒是還要去,不過還是沒法帶你。」
小四子扁嘴,表示不滿。
「不是不肯帶你去玩兒。」殷候抱著胳膊,還幫趙禎給小四子解釋,「趙禎要去辦事,勸一伙人改邪歸正,其中那個大胖子你認識,帶你去怕露陷了。」
小四子想了想,「大胖子?就是那天被白白揍好慘那個?」
殷候點頭。
小四子好奇,「參參他干了什麼壞事啊?拆房子麼?」
殷候話還沒說完,就听身後有人說,「拆房子是小事,還有其他壞事。」
小四子一回頭,就見趙禎蹲在他身後。
殷候還挺意外,問趙禎,「不是回去了麼?怎麼又跑出來了?」
趙禎指了指身後,就見遠處,南宮他們都跟來了,龐太師也來了,正和趙普、包大人不知道說著什麼。
趙禎大概跟殷候已經混熟了,也不拿自己當皇帝,盤腿在他身邊坐了,順手把小四子抱過來放自己腿上,道,「太師真的把伯陽候給朕誆進京城來了,他們三個準備套話呢,不理他們。」
邊說,趙禎邊蹭小四子,「哎呀……煩惱啊。」
小四子被趙禎蹭得一晃一晃的,好奇,「皇皇你煩惱什麼?哪里又不下雨了還是哪里又洪澇了?」
「都不是啊!這回是城門失火啊。」趙禎沮喪。
小四子捧著腮幫子,「城門口著火了?」
趙禎瞧著小四子圓嘟嘟的臉,摟住繼續蹭,「看到你就心情好啦……」
殷候無奈看趙禎,一旁小良子眯著眼楮跑到切近,手里還捧著藥材呢,對趙禎跟小四子那麼親密表示不滿。
「唉。」趙禎抱著小四子嘆了口氣,「朕實在是為難啊。」
「什麼事情?」小四子好奇。
「有人要造朕的反,怎麼勸都不听。」趙禎拖著下巴,晃著腿,痞子相。
遠處,南宮幽幽地看了殷候一眼,那意思——趙禎今早出門前還好好的,回來跟個地痞似的,你這是帶他去了哪兒了?
殷候也挺願望——趙禎跟幾個痞子堵了一把錢之後就把人家的姿勢學會了,不止這些,他還學了人家的說話方式,不過估計這一時半會兒還改不過口來。
小四子抱著胳膊眯著眼楮看趙禎,問,「皇皇你窮兵黷武啦?」
趙禎搖搖頭,模下巴,「呦,窮兵黷武你都會說啊?」
小四子點頭,接著問,「苛捐雜稅了沒?」
趙禎接著搖頭。
「那征徭役選美女了沒?」小四子接著問。
趙禎嘴角直抽,「他們平時都教你些什麼啊?不要學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小四子歪頭,「什麼壞事都沒干麼?」
趙禎搖搖頭,指著自己的鼻子,「不過祖上干了很多不光彩的事情。」
「喔。」小四子點了點頭,「醬紫啊……」
「嗯,醬紫!」趙禎點頭,「現在被朕祖上害過的那些人的後代要來找朕報仇了。」
小四子被繞了兩個圈倒是沒繞暈,好奇問,「你祖上對人家祖上干什麼啦?」
趙禎捂著嘴小聲跟小四子說,「殺全家什麼的……」
小四子張大老嘴,斜著眼楮瞧著趙禎。
趙禎伸起一只手指天發誓狀,「我沒參與而且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嗯……醬紫啊。」小四子抱著胳膊還真的認真給趙禎想了起來,「首先你要道歉啊。」
趙禎眨眨眼,「道歉?」
「嗯吶!」小四子點頭,指了指趙禎,「你想啊,如果小四子的爹爹,殺了皇皇的爹爹,那皇皇會怎麼對待小四子?」
趙禎抱著胳膊歪著頭跟小四子對視,別說,設身處地想一想,多少會有些遷怒的吧。
「嗯……」趙禎揉腦門苦惱裝,「完了,換做朕自己都不會原諒對方,怎麼讓對方原諒朕啊……糾結啊!」
小四子同情地拍了拍趙禎的腦袋,「所以你要拿出誠意來道歉啊!」
趙禎抬眼看小四子,「誠意?多少錢算有誠意?朕窮啊,封官可以麼?」
小四子無語地看著趙禎,最後伸手一指他鼻子,「膚淺!」
說這話的時候,公孫正好走到跟前,驚得趕忙把小四子抱起來,心說這小子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指著皇帝的鼻子說他膚淺,不要命了?!
小四子不解看公孫,公孫趕忙瞧趙禎。
趙禎正向小四子虛心求教呢,就招招手,那意思——還回來。
公孫講小四子放回去。
趙禎問小四子,」那怎麼樣做算誠意?」
「那要看他們想要什麼啦。」小四子模著下巴琢磨。
「他們要朕讓位。」趙禎抱著胳膊,「朕答應文武百官還不答應呢。」
小四子小手擺了擺,「那個不行啊,那樣其他無辜的人也要被牽連的,最好還是你跟他們之間私下解決,這個是你們的事情麼,影響其他人。」
「私下解決?」趙禎自言自語。
「你今天出宮找他們了麼?」小四子問。
「朕觀察了一下,他們也算深居簡出,沒說上話。」趙禎抱著胳膊皺著眉。
「你先想法子跟他們做朋友麼。」小四子嘴角微微翹起一點點,露出貓兒樣,「先做朋友了解一下,然後再想辦法。」
趙禎似乎有些為難,「交朋友?朕沒交過朋友……要怎麼做?」
小四子不解地看他,「什麼叫你沒交過朋友啊?你和九九他們不都是很好的朋友麼?」
趙禎托著下巴看小四子,順便手指頭指了指他腦門,「朕要是不做皇帝,倒是有這個可能。」
「那你就做皇帝幾天麼!」小四子戳了戳趙禎,「你也可以放個假什麼的呀,叫別人替你兩天……」
小四子話沒說完,公孫趕忙去捂嘴,倒是趙禎被逗得哈哈大笑。
趙禎站了起來,伸手掐了掐小四子的腮幫子,點頭,「你這主意不錯,找人替朕幾天,哈哈……」
邊笑,趙禎邊樂呵呵走了。
小四子還跟他擺手,表示明天見。
公孫捧著小四子的**把他放到木樁上,戳他腮幫子,「你還真行啊,什麼都敢說。」
小四子坐好,繼續盤腿看星星。
公孫覺得好玩,坐在小五身上,瞧著兒子,小四子伸出兩只小手拍了拍,示意——要抱抱。
公孫將他抱過來,看了看正忙碌準備出發的水軍們,也不免有些擔憂。」展昭他們那邊的情況不知道怎麼樣了。」公孫自言自語,「會不會又危險……」
「沒關系噠。」小四子拍了拍公孫的胸口,「很快就又能見面啦。」
……
楚州府黑暗又安靜的大街上,幾道劍光閃過,展昭側身一甩手中的劍,抬眼看退出幾步外,跟他對視的陌語。
陌語手中劍還在輕輕地顫動,倒不是說因為承受不住巨闕的撞擊,而是因為握著劍的手在顫抖。陌語的手微微地有些抖動,並非是因為受傷或者抽搐,而是因為興奮。
此時,陌語臉上的表情略顯猙獰,他笑著,抬起另一只手,手背上,有剛才因為閃躲不及,被巨闕的劍氣傷到後出現的一條傷痕。傷痕很淺,血像珠子一樣滲出來。
陌語輕輕舌忝掉自己手背上的血……雙目也漸漸赤紅了起來,臉上帶出了笑容。
展昭微微皺眉——這種嗜血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隱藏在身體里的某種凶性被激發了……
展昭突然明白為什麼這人年紀輕輕有這麼高的內力了,他的內力來歷不純!是有人給他的!
接受他人內力是相當危險的,一般人能承受的內力有限,天尊為什麼會失去記憶,就是因為妖王強大的內力進行了壓制……所謂的壓制其實就是這種內力超過了天尊本身的承受能力,于是這部分內力連同記憶一起被封閉了起來。
眼前這個人原本的內力大概只有現在的一半,另一半是別人給的,也被封存了起來,但是此時……被血的滋味激發了出來。
啟動封存的內力,必定釋放被壓制的東西,不是所有人都是天尊,有一段可以使自己發瘋的記憶。相反的,其他人如果藏著這樣一份內力在體內,那麼被激發出來的時候,才是真正瘋狂的時刻。現在展露在展昭眼前的人,狂躁不安,凶殘又嗜血。
展昭忍不住微微皺眉,問,「是誰教你的武功?」
陌語笑了起來,「我的武藝是海神所傳,世間最高!」
展昭看了他一會兒,問,「海神教你武功的時候,用別人的內力來讓你練功了沒?」
陌語冷笑了一聲,「這不用你管,反正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展昭卻是接著問,「要練好武功必須從幼年開始,你幾歲開始這樣練功的?」
陌語一挑眉,「五歲。」
展昭點了點頭,「五歲啊……」
「你那是什麼眼神?」陌語皺著眉頭看展昭,似乎不滿,「真叫人看不順眼。」
展昭大概自己也沒注意到,看陌語的時候,眼中帶出了幾分同情來。
「你爹和你師父,除了教你功夫讓你殺人之外,還教過你別的麼?」展昭問,「比如說怎麼去愛別人。」
「哈哈哈……」陌語似乎听到了十分有趣的事情,拿劍指著展昭,「少廢話!我們這一代的任務就是報仇!至于享受,留給下一代吧!」
說完,陌語運足內力撩起一劍直掃展昭而來。
展昭看著劍氣順著地面狂襲而來,也不躲閃,而是幾乎以同樣的招式撩起一劍……隨著展昭出劍的動作,他整個身體也跟著劍一起向前,在與陌語劍氣相遇的剎那……一側身躲過了那一招。
然而,與展昭躲開的動作不同,陌語卻沒躲開展昭反手掃回來的一劍。確切地說,他的確躲了,但是躲得晚了,他的動作明明跟展昭一樣快,但是展昭避開了,他卻沒避開。
展昭在劍氣到眼前之前就有了預判,陌語則是只依靠本能的天分和過人的反應能力來躲避……結果證明,並不是有天分,就能躲開。
陌語肩膀處受了傷,胸口一條口子,鮮血直流。
展昭側身讓開一步,看著一個趔趄,同時一臉不可置信的陌語,顯然……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同樣的招式,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展昭看了看他肩膀上的傷,開口,「同樣的招數襲擊別人,就一定要做好對方會還擊的準備,而且對方還擊的速度比你的更快,想要閃避就要預判,這是有竅門的。」
陌語疑惑地看著展昭,有竅門?他沒有學過……
「如果那個教你功夫的人,真的關心你得話。」展昭淡淡道,「他在教你某一招之前,首先會教你怎樣去躲避這一招。」
「你廢話少說!」陌語雙目圓睜狂吼一聲,顯然展昭的話冒犯了他,他躍起多高,縱劍直取展昭。
展昭用幾乎一樣的招式跟他對戰,同樣的……每一次都是展昭能傷到他,但是陌語卻完全踫不到展昭。
最後,傷痕累累的陌語摔倒在地。
展昭站在離開他不到兩步遠的地方……低頭看他。
陌語摔倒在地困惑不已,他倆明明內力接近,體型和力量上可能自己更佔優勢,而且他早已研究了展昭的打法,但是為什麼……同樣的招式展昭能避開,自己卻避不過?!
展昭看著他,搖了搖頭,開口,「其實內力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麼重要。」
陌語一愣,抬頭看他。
「如果教你功夫的人,不是給你內力,而是在教你進攻的時候,同時教你怎麼保護自己……那咱倆可能能打上幾百招,可是現在,就算你功夫再高,你也贏不了我。」展昭嘆氣,「你我之間的區別,就在于教我武功的人,很愛我。而教你武功的人,只是拿你當殺人的工具。」
「你閉嘴!」陌語還想掙扎起來跟展昭打,不過展昭眼疾手快點了他穴道,搖了搖頭,「我去看看被你內力震暈的人里面有沒有人丟了性命,如果有,那我也救不了你了。」說完,去附近的房舍查看情況。
陌語激動,「你不殺我?」
展昭搖頭也不理他,忙自己的。
本來,展昭的確是相當的生氣,已經動了殺心。可一交手,展昭卻發現這個人根本只懂進攻不懂防守,連躲避都不會……
展昭突然想起自己從小練功,每一個教他功夫的人,無論是殷候還是魔宮的三百魔頭,第一件告訴他的就是——沒有什麼比自己的小命更重要,要打贏別人,第一件要做到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可
惜,教陌語功夫的人,對他的性命並不看重,只看重他能殺多少人而已……
展昭打著打著,就覺得可悲,殺意也漸漸消散。
另外,展昭有一種感覺,那個陌大人和海神,除了要顛覆大宋之外,似乎還想連五宿、陌語他們都一並除掉!這種行為有些異常……可別掉進對方借刀殺人的陷阱里。
展昭溜了一圈跑出來,戳了戳陌語。
陌語滿身傷,此時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大概剛才展昭的某些話,觸動了他心中從沒開啟過的地方,此時,他顯得很沮喪。
展昭拍了拍他腦袋,「算你走運,全部都還有氣,沒有死掉的。」
陌語看他,「那些人跟你又沒關系,干嘛管他們死活……嗚。」
陌語話沒說完,展昭一腳把他的腦袋踩地上了,讓他臉貼地踩踩踩,「沒人教過你麼?這個世界上,沒什麼比性命更值錢!你給我祈禱那些人明早都能平安醒過來,沒人受傷沒人枉死,不然明天我就剁碎了你喂狗!」
說完,展昭「凶殘」地拽起他,拖著往軍營的方向走,邊問,「你們還有人去襲擊玉堂了?」
陌語撇了撇嘴,「白玉堂大概已經死了……嗚。」話沒說完,展昭拽著他一條腿使勁踹他臉,「找死你!」
「陌啟可不是我。」陌語嘟囔了一句,「他是用腦子打架的人,而且……」
「而且?」展昭好奇。
「而且他也曾經跟我們講過,說我們只是工具。」陌語有些喪氣。
展昭微微皺眉,「他知道還被利用?」
陌語斜了展昭一眼,「這世上,沒人比陌啟更喜歡殺人了,他完全是自願的……」
展昭淡淡一笑,「那就不用擔心了。」
陌語不解。
「很愛殺人……」展昭干笑了一聲,「玉堂當然不會放過他。」
說完,展昭蹲下眯著眼楮瞧他,「你還干過什麼壞事沒有?要是有的話一並說!罪大惡極的話干脆明天跟那個陌啟一起埋了了,還能少挖個坑。
陌語無語,看展昭,「我們只殺宋人……」
果然,展昭眼楮都瞪起來了。
陌語一撇嘴,「激動什麼,我不是剛到麼!還沒來得及動手,本來說好了第一個殺你的。」
「誰告訴你我的弱點是什麼的?」展昭納悶,應該是他們認識的人。
「他一身白,長得像狐狸。」陌語皺眉,「叫白什麼來著……」
「白姬?」展昭眼神都冷了。
陌語點點頭。
「原來是那妖精!」展昭皺眉,「別當年那個出面具主意的巫師也是他們那一族的妖孽……那就好理解了,他想利用兩方面殺個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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