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和白玉堂在晌午之前,先去了一趟福仙樓。
福仙樓也是開封挺有名的一個地方,介于琴樓和青樓之間,樓里的琴姬歌姬都是才貌雙全,往來的客人也大多非富即貴。
福仙樓是江湖人開的買賣,老板是福仙堂的堂主宋福生,展昭他們雖然跟他沒什麼交情不過也沒仇怨。福仙堂就是很普通的那種江湖門派,現在的江湖門派,除了要有功夫還要有錢有人,尤其是新興的門派,大多有些買賣在做。
福仙堂的總堂在杭州府,離開封遠了,因此宋福生應該不在這里坐鎮。
展昭和白玉堂走到福仙樓的大門口。
開封畢竟是皇城,天子腳下管你是琴樓還是青樓,都得有些氣派,因此樓前除了金碧輝煌的門框和招牌,可沒亂糟糟攬客的人。
展昭問白玉堂,「你來過麼?」
白玉堂搖搖頭。
展昭抱著胳膊前後張望了一下,「跟白府在一條街上哦!」
白玉堂好笑,「這條街長了,白府離這兒遠著了。」
展昭拍他,「傳說中你不風流天下麼?」
白玉堂望天,「傳說中你還虎背熊腰呢。」
展昭眯眼。
兩人進了福仙樓的大門,有伙計迎出來,抬眼一看,愣了愣,邊往里頭請兩人,邊對著後頭其他的伙計使眼色。
一個伙計趕忙就跑上樓去了。
沒一會兒,樓上一個穿著灰衣的體面中年人跑了下來,「貴客貴客!」
伙計趕忙告訴展昭和白玉堂,「這是我們劉掌櫃的。」
展昭和白玉堂點了點頭。
福仙樓畢竟是大買賣,這里的伙計各個都是鬼靈精,展昭和白玉堂是絕對不會跑來听琴的,更何況展昭還一身官服,估計是來查什麼案子,這種時候該做的就是趕緊叫掌櫃的,然後什麼多余的話都別說。
掌櫃客客氣氣引展昭和白玉堂上樓,到人少的地方說話。
當然了,底樓的大堂里還是有不少客人,都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兩人。
展昭和白玉堂略觀察了一下,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福仙樓里頭的客人大多是些書生,穿著學生袍的不少,而且多是乾坤書院的。
展昭好奇問劉掌櫃的,「乾坤書院的學生經常來麼?」
掌櫃的笑了笑,點頭,「是啊,因為近,所以經常來。」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這掌櫃的看來也是老江湖,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啊,要問出什麼來估計有難度。
劉掌櫃引著二人到了二樓一間雅間,讓伙計奉茶,就請二位就坐,邊問了一句,「二位是听琴?」
展昭微微一笑,指了指對面的位子,示意掌櫃的,也坐下。
掌櫃的坐下。
展昭就道,「想跟掌櫃的打听個人。」
掌櫃的點點頭。
「你這福仙樓里,有個叫媛兒的姑娘麼?」展昭問。
「有,我這樓里有兩個叫媛兒的姑娘,一個朱媛兒,一個叫沈媛媛,二位是找哪一位?」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誰知道那媛兒姓什麼,于是,展昭就道,「姚山水的紅顏知己。」
「哦,那是朱媛兒,我們這里管她叫小媛兒。」劉掌櫃的說著,問,「我能問一下,二位找她何事麼?」
展昭道,「最近查案找到些線索,跟這姑娘有關,所以想單獨問她幾句話。」
掌櫃的點頭,明白展昭要單獨見朱媛兒,不用他在一旁,于是就起身,「二位稍等,我去叫她。」
等人走了,兩人邊等變喝茶。
白玉堂端起茶杯聞了聞,放下,「是好茶葉。」
展昭托著下巴看了看樓下進出福仙樓的額客人,問白玉堂,「問你個事情。」
白玉堂挑眉看他。
「這條街上好鋪子不少,人也很多,可是為什麼龐煜他們從來不上這里來?」展昭疑惑,「我以前巡街的時候就發現了,這一帶不是屬于城東麼?和城中其實一樣熱鬧,但是那些官員的子嗣就很少來這里。龐煜現在是收心了,以前我見他經常去玩兒的地方也是天香園、怡鳳閣之類的,沒見他來過城東。」
白玉堂被展昭這麼一說,也覺得似乎的確如此,這點他倒是沒怎麼注意過。
正想著怎麼回答,就听外頭一個嬌俏的聲音傳來,「能在城中玩兒的人,自然不來城東啦。城東有錢就能來,可城中不是有錢就能混得開。就好像這乾坤書院和太學,前者有錢就能進,後者光有錢沒用!可有本事的,沒錢也能進,所以說前邊那個比後邊那個精貴得多的多!」
展昭和白玉堂往門口望,心說這丫頭口齒伶俐啊。
還沒見人,先聞到一股幽香,白玉堂分辨了一下,是上好的燻香味,而非脂粉香味。
這時,就見一個一身淡粉色長裙,身材嬌小的姑娘手里拿著一把花俏的團扇,慢悠悠地走了進來。
她身後還跟了兩個丫鬟,一個抱著一把琵琶、一個托著一張琴。
那姑娘看著二十來歲,嬌美可人,還帶著那麼點書卷氣,一點都不似普通歌女琴姬。這點剛才展昭和白玉堂上樓的時候也發現了,福仙樓里的姑娘的確不是煙花之地女子的樣貌氣質,王夫子說這里的都是賣藝不賣身,估計就是這麼回事了。
朱媛兒進來之後,給展昭和白玉堂道了個萬福,往他倆對面一坐,托著下巴就開始打量兩人,邊說,「哎呀,可叫我瞧見真人兒了!剛才劉掌櫃的來叫的時候,樓里的姑娘們都快嫉妒死了。」
展昭失笑,「我可是官差,找你也未必是什麼好事。」
朱媛兒一攤手,「我怕什麼,我就一普通女子,唉……是不是我那相好的闖禍啦?」
「你說姚山水?」展昭問。
朱媛兒輕輕搖著團扇點頭,「還能有誰,說吧,他是又招惹了哪位大人物的妻妾了?」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看樣子姚山水還挺不讓人省心的啊。
展昭看了看朱媛兒手里的團扇,這把似乎是上等絲繡的,圖案是仕女圖。
于是,展昭就問,「朱姑娘有很多團扇麼?」
朱媛兒愣了愣,點點頭。
她身後一個丫鬟正幫著點香呢,插嘴說,「我家小姐最愛收團扇了,總共有上千把呢。」
「扇子都是買的麼?」展昭問。
「大多是客人送的,山水就送了我很多。」朱媛兒好奇,「二位找我跟扇子有關系麼?」
展昭道,「姑娘眾多扇子中,有沒有比較奇怪的?比如說花樣是妖魔鬼怪的?」
朱媛兒愣了愣,托著下巴想了想,「這個我也不記得了……」說著,對兩個丫鬟說,「去把我放團扇的箱子抬來。」
丫鬟點頭,就跑出去了。
沒多會兒,丫鬟就回來了,身後跟著四個小廝,抬了兩個大箱子來,放到了屋里。
丫鬟們打開了箱子。
展昭和白玉堂忍不住皺眉——這里頭得有多少扇子啊。
朱媛兒將食盒打開,奉上點心,邊讓兩個丫鬟將扇子取出來,一把一把給展昭和白玉堂過目。
于是,展昭和白玉堂無奈喝著茶吃著點心,看團扇。
這朱姑娘也不知道什麼喜好,扇子多得都看不過來,而且畫什麼的都有,有些還挺那什麼,用書院夫子的話講,「傷風敗俗」的,展昭和白玉堂還看得挺尷尬。
最後,終于一把扇子出現在了展昭和白玉堂的眼前,兩人同時一指——就這把!
那丫鬟就將扇子交給了展昭。
展昭和白玉堂仔細一看——沒錯!扇子上,正是那三頭金陀的畫像!跟西山挖出來的那座巨大的金塑一模一樣!
展昭問朱媛兒,「這把扇子是哪兒來的?」
朱媛兒拿過來看了看,道,「哦……這把扇子啊,是個客人送的。」
「什麼樣子的客人?」展昭問。
朱媛兒似乎面露難色,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他就來喝了一次酒,听了我撫琴之後跟我聊了幾句。然後第二天他突然又來了,說是听說我收團扇,就拿了這把來給我,說是他自己畫的。」
白玉堂看了看那把扇子上的圖案,畫得還是相當不錯的,看來是個文人。「
「多久之前的事情?」展昭問。
「那好幾年前了!有個四五年了吧,那人之後再沒有來過。
展昭覺得奇怪,「看扇子的數目,送姑娘團扇的人應該不少,這把扇子是好幾年前送的,你卻記得清楚……那人是有什麼特別麼?「
朱媛兒微微一笑,「當然特別啦!因為那是唯一一個太學的學生!」
展昭一愣。
白玉堂也皺眉,「送扇子給你的,是太學的學生?」
朱媛兒點頭,「福仙樓基本沒有太學的學生來,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他有什麼特征麼?」展昭讓朱媛兒描述一下那個學生。
「就是普通學生模樣,樣子還挺清秀的……對了,他有點江南口音。」朱媛兒回憶道,「那天好多客人坐著听琴,他看起來一點不起眼,我也沒怎麼注意他。可是第二天他來給我送扇子的時候,穿的是太學的學袍,不止我記住了,好些姐妹也都記住了。」
展昭讓朱媛兒詳細描述了一下那個學生的樣子,不過既然是四五年前的事了,也就是說那學生現在已經不在太學念書,只好一會兒去問問夫子們,不知道會不會有線索。
展昭好奇又問了一句,「你之前說,能在城中的不來城東,什麼意思?」
朱媛兒捂著嘴笑了起來,「展大人,你們不知道麼?各大書院可都是有排名的,太學那是皇家的,能去那兒讀書的本來就比其他書院的高一級。別看乾坤書院里頭的學生大把大把花銀子,那也比不上太學一個窮學生有分量!誰叫人家有真才實學呢,除非……」
展昭和白玉堂都看她——除非什麼。
朱媛兒一笑,「最近不听說要四院比試麼!若是哪家書院能贏了太學,那就不一樣了!」
展昭和白玉堂默默地對視了一眼,被她這麼一說,倒也是的確……難怪太學的夫子們這樣緊張。
朱媛兒知道的不多,對于那個學生為什麼要給她這樣一把扇子,她也是不清楚。展昭和白玉堂也不覺得她有什麼特別之處……只好起身告辭。
出了福仙樓都快到晌午了。
展昭背著手看天色,「糟糕啊……要去太學了。」
白玉堂問展昭,「你要教些什麼?」
「嗯……」展昭抱著胳膊,「我倒是有不少能教給他們,比如說哪家的糖醋魚好吃之類的、哪家的烤鴨最美味什麼的……」
白玉堂哭笑不得。
展昭笑著看他,「那你呢?準備教他們些什麼?」
白玉堂想了想,「嗯……怎樣鑒定假古董之類的、怎樣找到迷路的老人和迷路的貓之類……」
展昭忍笑斜著眼楮看白玉堂。
兩人溜溜達達來到了太白居,果然,就見他們常去的那間雅間的窗戶口,小四子正張望,一眼看到兩人,趕忙揮手。
展昭和白玉堂上樓,眾人都在呢,雅間里的場面熱鬧又混亂,眾人正邊吃飯邊討論去太學教什麼的問題。
展昭進門的一瞬間忽然有一種錯覺,什麼錯覺?回到了魔宮的錯覺。
他記得剛來開封的時候,就只有他一個人來太白居吃飯,冷冷清清,後來就變成跟白玉堂一起吃,再後來,人越來越多……以至于現在,太白居最大的雅間、最大的桌子,才能把這些人全裝下……
展昭和白玉堂進屋坐下,將從朱媛兒那里調查到的關于扇子的事情都說了,朱媛兒還讓他倆把那把扇子拿來了。
公孫捧著扇子看,「做工不錯啊。」
「那學生听描述怎麼這麼像金善呢?」龐煜在一旁打趣,「那姑娘是不是踫著小鬼了?」
「說到金善……」展昭問公孫,「有人去認過尸體了麼?」
公孫點頭,「找了幾個見過金善的去認過了,林夫子也去認了,說沒錯!棺材里的就是金善!」
「那他的尸體為什麼不會腐爛?」白玉堂疑惑。
公孫一拍手,「正想說這個!金善的確是上吊死的,但是他尸體不腐不爛,不是什麼鬼神之說也不是因為死前中毒,而是因為他嘴里含著海玉龍膽!」
眾人都愣了,剛才吵吵鬧鬧的聲音也停下來了。
霖夜火眼楮都亮了,「傳說中的海玉龍膽?」
「那玩意兒真的有麼?」天尊和殷候也驚訝。
展昭覺得奇怪,怎麼好像大家都知道,但是他卻連听都沒听過,于是忙問,「那是什麼東西?」
趙普松了口氣,「我還以為就我沒听過呢,龍膽什麼的,吃的麼?」
公孫無奈,「那是寶貝!也是傳說中的四大神藥之一!這東西保存尸體用的!其實是一種海生的藥材,生在深海底,大小跟鵪鶉蛋差不多,硬如磐石,有異香!有一種海龍魚專門吃海里的貝類,不小心會把這種名貴藥材當做貝殼一樣吃下肚去。有漁民將海龍魚捕上來,從它肚月復中取出此物,所以得名海龍膽。海龍魚很稀少,這種藥材更稀少,海龍膽是萬金都買不到的,當年不知道多少帝王將相出錢出人到處找這東西,就是想要死後含著下葬,尸體千年不腐。」
展昭忍不住感慨,「再加上那口棺材,金家雖然沒大辦喪事,但對金善的尸體真的是保存得很好!」
眾人都點頭。
這時,就听白玉堂問公孫,「如果把他嘴里的海龍膽拿出來,會怎麼樣?」
公孫搖搖頭,「尸體會腐爛掉的,不過速度會比一般尸體要慢一點。」
白玉堂點了點頭,沒做聲。
展昭見他面有疑慮就問,「你覺得哪里不對麼?」
白玉堂道,「這棺材、再加上海龍膽,都有一種珍之慎之的感覺,可是埋得卻很草率,就隨便一個墳,墓碑上還寫得很清楚!」
眾人都覺得白玉堂的話有點道理。
「其實我昨天挖的時候也發現了不太對勁。」赭影道,「泥土很松軟,墳邊雖然雜草叢生,但是草的根都是斷的。」
「什麼意思?」趙普問。
「我和幾個掘子軍里頭比較有經驗的士兵都覺得,這墳其實是新墳,只是偽裝成老墳的樣子!「
「難道有人是故意讓我們找到了金山的尸體麼?」趙普問。
正討論,就听小四子喊,「快看呀。」
眾人不解,往窗外望,只見街上三三兩兩的,出現了很多穿著嶄新太學學生袍的書生們,有些本地的出門,家里還放起了炮竹,整條街都熱鬧了起來。
展昭看了看時辰,「差不多我們也該走了,正好找幾個太學的夫子問問當年給媛兒送團扇那個書生的線索。」
眾人起身。
此時,小四子還趴在窗邊往下看。
小良子過去拍了拍他,「槿兒,走了。」
「唔……」小四子答應了一聲,卻還在朝窗外看。
蕭良去拉他的手,順便也看了一眼,問,「看到誰了?」
小四子拉著蕭良的手下了凳子,跟他說,「小良子,昨天躺在棺材里那個小哥哥,剛才我好像看到他了?」
「哈?!」小良子一蹦,「啥?!」
走在後邊的展昭也回頭看小四子,白玉堂皺眉,看展昭——小四子是說,他看到金善了?
「那個小哥哥穿著太學的學袍拿著幾本書往前走呢!」小四子模下巴,「不是死掉了麼?」
展昭迅速到了窗邊往下掃了一眼——但是下邊穿太學學袍的學生不少,認真分辨了一下,沒看到像金善的。
蕭良覺得的慌,「槿兒你是不是看錯了?」
小四子歪著頭,「是嗎?唔……沒準是長得像吧。」
說完,倆小孩兒也不疑有他,手拉手跑下樓了。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應該不至于那麼邪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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