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年年失眠了一夜,天一亮她就爬起來,反正也睡不著,索性去早市給囡囡買她愛吃的青蝦,想不到就看見坐在車里抽煙的竇驍,他看見自己,立刻下車,像是要說些什麼,卻欲言又止。
竇驍恨想抱抱年年,想把她抱在懷里安慰,想認真的和她解釋清楚,可是,他走上前,剛剛伸出手,就被她反射性的躲開了,他僵硬的手臂,緩緩的放下,看上去很沮喪,年年又何嘗好受。
竇驍將頭抵在年年的肩膀上,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撒嬌一樣,懇求著年年。
「竇驍,算了吧,我試了,我接受不了,這里一直很疼,我知道你也不好受,所以我們還是再冷靜一下吧。」
竇驍按住年年的手,強迫她再買一些,他可以肯定剛剛那些還不夠自己塞牙縫的。
「年年,事已至此,難道你還想當逃兵嗎,獨剩下我自己一個人。」
竇驍指著年年遞給賣家稱重的蝦袋子,看上前裝不滿一盤子,他記得年年和自己一樣,都很喜歡吃蝦,她經常會纏著他,去海鮮大排檔解饞,而現在年年要買這些還不夠他們從前吃一頓的量,他疑惑的問她。
竇驍不顧年年的反抗,抓住她的手,說著就往自己身上招呼。
「憑什麼呢,我爸爸沒有罪,沒有人能定他的罪,我們之間的事,更不用摻合進他的事,竇驍,我不知道,你有什麼苦衷,有什麼難處,有什麼不得已,我也不管你到底背負了多少的責任、道德、承諾,我很自私,我要的愛情是干淨純粹的,為了你和我們的曾經的純潔的愛,我努力過,但是不行,我做不到,我可以不把自己標榜在高尚的位置,不去管是不是會破壞你和程敏慧的婚姻,不理會外人的目光和想法,我只在乎我自己的感受。」zVXC。
竇驍掰開年年的手臂,手捧著她的臉,說著自己打算和安排,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打親情牌,總之他為了能讓年年回心轉意,不惜將一切都告訴年年。
「再買一些,我也要吃。」
還記得榮易的同學顧元東吧,他就是關鍵,他能短期內,控制這種藥品在A市流通的數量,這也是為什麼當時榮易不願意那麼快的告訴竇驍他的聯系方式,也是為什麼榮易會提醒竇驍三思而後行的原因,竇驍那時想的確實利用這個契機掐斷年年父親的藥,就算是幾天,年年大概都不能冒這個險,一定會乖乖的回到自己的身邊。
「不要,我不要成為第三者,我想光明正大的站在你身邊,想在你身上貼上我的標簽,想稱呼你丈夫而不是情人,想所有人知道我們的關系是合法合理的,這些你能拿什麼補償?」
「我的時間不多,我要發關于照片是偽造的公告,程家不會善罷甘休,我不能逗留太久,這一次,你必須和我回去。」
年年嘆了口氣,松開竇驍的手,一個人走在前面,竇驍亦步亦趨的跟著她的身後。
竇驍現在不知道是該慶幸自己還留有後手,還是可悲自己的苦心沒有用武之地,總之,他還是用了這個辦法,他甚至猜到,從他說出口的那一刻開始,他和年年的關系又回到冰點。
「要吃去飯店吧,你吃不慣這些的。」
竇驍繼續跟著年年買東西,他逐漸感到年年的熟練和經驗,看樣子絕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學會的,他突然想知道年年是如何學會的,又是怎麼學會的。
「年年,我記得你父親好像一直在吃一種叫做易瑞沙的高級藥品,你說,我要是斷了他的藥好不好?」
年年拍拍竇驍的後背承諾著,這也的確是年年真實的想法,她好累,再也跑不動了。
不過顯然竇驍是不能理解的,他看著年年來來回回穿梭在擁擠的人群中,在髒亂的市場里走走停停,好像只是為了買到便宜的東西,他感覺到的不是年年的成長變化,反而有些不忍,他更心酸,自己捧在手心的寶貝,曾幾何時要和這樣委屈的過活。
「我信不信有什麼用,不過就是證明我到底有多傻。」
竇驍顯然過于緊張,他急于將年年的退縮的念頭扼殺在搖籃,連聲表明自己的立場,並直接提出,他可以用行動證明,他顯然太過急迫,看起來也就更像是敷衍。
年年的半身承受著竇驍大頭的重量,卻很溫暖也懶得掙月兌,他什麼時候學會耍無了。
竇驍一時沒有話說,因為他知道年年說的都是現實問題,他本想說,他會努力去克服,可是想了想,還是不甘心,年年如此忽視他的努力。
年年慌亂的下著結論,雖然有些牽強,卻也不乏點到了重點,年年沒想過可以用這簡單的一句就打發了竇驍,她自己也還不確定,是不是要為了這冠冕堂皇的理由,為了那世人道德底線,而輕言放棄再度擁有的愛情。
「年年,我說過你別逼我。」
「你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的,我是說,現在的你和過去有很大的不同。」青要些到。
年年抽回手,指向自己的胸口,告訴竇驍,她不是無動于衷的,她難受的都要沒有知覺了,卻沒有人能理解。
這一段長篇大論,年年似乎將自己說通了,思緒不在混沌,卻說越過癮,她好像好久沒有說的這麼痛快了。
「年年,就當,就當,你為了你爸爸,補償給我的,不行嗎?」
年年看著目光逐漸狠戾的竇驍,渾身哆嗦了一下,她心中苦笑,看來在竇驍的眼里,自己都是自找的,他這個樣子,分明是如果她不妥協,他就要對付她,年年不明白,為什麼一向對她百依百順的男人,現在卻只對她發狠。
竇驍尷尬的收回手,接受了年年的理由,不是他很挑剔,而是他怕不習慣,年年的拒絕也讓他清醒,他好像要求的不是時候,他不可能和年年父親同桌吃飯的。
「好,以後我都背著你,絕不會讓你累著的。」
竇驍接過年年手里的蔬菜水果,近距離的觀察她挑蝦子的神情,這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專注、認真,竇驍終于可以肯定,他呵護的寶貝長大了,諷刺的卻是,他卻沒有機會參與了。
「怎麼就買這幾只,你不是喜歡吃嗎?」
竇驍依然迷惑,卻不會刨根問底,他就算弄明白了,也挽回不了年年經受的痛苦,而且他發覺自己更欣賞如今的年年,她再不是溫室的花朵,要小心的呵護,經不起風浪,她越加成熟的思維,不畏風雨的膽識,都讓他欣喜若狂,也更讓他放心將這樣的年年待在身邊。
「今天蝦很貴,不劃算,再說囡……我女兒一個人也吃不了那麼多,這些剛剛好,我們三口人吃一餐。」
年年抓住機會,提出自己的要求,雖然她婉轉的用不同的說法,已經嘗試了多次,結果都不盡如人意,這一次,她沒有抱有多大的希望,不過是看不慣竇驍不夠真誠的妥協姿態,她想為難一下他,也再嘗試一次。
「年年,我不想騙你,除了這個,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竇驍,別說了,我沒辦法說服我自己,只要想到,你會和別人結婚,你在不是我一個人的,我就難受的要窒息,我們在一起不會幸福的。」
可是越是簡單的辦法,就越是冷酷無情的,他本不想年年受這樣的威脅,不甘不願的待在他身邊,可現在看來,簡單的辦法,收益才最快速。
竇驍也覺得年年是塊石頭,就是一塊捂不熱的石頭,他苦口婆心,他投注了這麼多的感情,他捧上了自己的一顆真心,卻還是不能抵擋那名份對于她來的重要,竇驍的心很冷,他不明白為什麼年年可以這麼理智,她對自己的愛是不是已然不夠堅定,為什麼她會看不見自己的努力,自己的為難,竇驍不能放手就只能有些手段。
「我不會跑了,我跑不動了。」
竇驍清了清嗓子,對著年年簡單的說了一下事情的真相,他想只要年年不再誤會她,接下來,他也好打消年年的顧慮。
年年很冷靜,至少超出竇驍的想象,但這種感覺讓他很不安,他更希望年年能大吵大鬧,甚至扇他一個耳光,也總比平靜的和他說話來的安穩,至少年年願意發泄出來,越是亂了方寸,才越證明她很在乎他。
年年還是去了農貿市場,想買到價格最合理,品質最好的東西,這就是年年幾年總結的生活之道,人總是要在磨礪中成長的。當然,這也是一種生活的樂趣,就算再富有,也有買不到的東西,而用有限的財富,買到超出價格的東西,才能讓人更快活吧。
竇驍又跟著年年走回了家,在分別的時候,竇驍拉住她,輕輕的摟進懷里。
「現在是你在逼我。」
「如果我說是呢?」
這一次,年年沒有反抗,任由竇驍將她抱在了懷里,年年像抽掉了力氣,虛弱的只能開在都曉得懷里。
年年就知道竇驍怎麼能忘記那刻骨銘心的恨,一旦有事情發生,他都會想到過去的事,他和她之間永遠不能存在公平,她就如同在贖罪一樣,不,這不是她的生存方式,她要的很簡單,她也可以不在乎很多事,可是她不能忽略自己內心的感受。
「竇驍,這就是你的辦法嗎,用我父親要挾我回去,讓我下賤的活在你的羽翼下,無休止的用我父親困住我,這就是你偉大的愛嗎?」
「我就是怕你胡思亂想,想的太多做傻事。」
竇驍下了猛料,就沒有收手的可能,他強忍的對年年的憐憫,狠下心,逼迫她趕快做決定,至于他所說的真實性,他不怕年年不信,事實上,他是真的找到了一層關系,不愁辦不到。
「年年,你有什麼不開心,就對我發脾氣,打我也行,不要不理我。」
年年出乎意料的舉動,著實有些突然,她猛地用手臂環住竇驍的腰,緊緊的偎在他懷里,口里說的話,像是對竇驍的質問,又像是自言自語。年年震驚的听到這一切,心中一片淒涼,她是不是該感謝竇驍起初的善良呢,好像他是在「頗不得以」的情況下,才出此下策,可是他依舊傷了她的心,他抓住她的軟肋,捏的緊緊的,他最清楚,父親在年年心中的地位,用父親挾制住她,真是最好的辦法了。
年年有的選嗎?她大概連嘗試機會的都不能有,她不能拿父親的生命賭氣冒險。不過年年慶幸自己沒有歇斯底里,她早該知道的,竇驍永遠不會打無準備之戰的,只是她還是要想的,想想清楚,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竇驍緊緊的抓住年年的手,很肯定的回答打破了年年所有僥幸的心里,竇驍說了實話,卻冷了年年的心,年年以為,就算做不到,竇驍也會多考慮一下,或者答應嘗試努力一次,沒想到他如此直接、堅定的拒絕了她。
「你答應讓我想一想的。」
「慢慢的也就學會了,總是要比從前那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年年好些的,而且這樣,我覺得活的很踏實。」
竇驍反復的消化著年年的話,听她說女兒,听她說三口人,好長時間才反映過來,年年的計劃中唯獨少了自己,他攔住正在付錢的年年。
年年當然沒有忘記女兒的青蝦,她挑挑揀揀,一家又一家的看,走過了之後,在折回到最好的那家,和老板砍價,這是她喜歡做的事,這幾年,機會每天都在做,這樣的生活,雖然苦了點,卻讓她感到踏實。
竇驍手足無措,擋在年年的身前,他調整氣息,試探著和年年說話。
年年顫聲的追問,外表再不能偽裝平靜,她不想接受這個答案。
這種叫做易瑞沙的高級藥品,不僅僅昂貴,而且在A市普通人是很難購買的,竇驍猜測,年年父親之前服用的藥品,大概都是那個寧哥花高價從黑市收來的,竇驍很久之前就知道年年父親的病需要服用這種藥物維持,他也是偶然的機會才想到了這個辦法。
「年年,難道這些,你真的能無動于衷嗎?」
竇驍發覺面對這樣獨立的年年,他什麼也做不了,看著她熟練的挑揀,淡定的講價,甚至還可以和小販調侃幾句,他一時很難接受這樣陌生的年年,只能默默的跟在她身後,等待發現更新奇的年年。
竇驍再次捉住年年的手,興高采烈的和年說起自己的得意之作,可是話還沒有開機,就已經被年年阻斷了。
年年還是將錢付了出去,沒有因為竇驍憋屈的樣子而妥協,她只想告訴他,這種平民常吃的蝦子和竇驍吃慣的大飯店的蝦子有很大的區別,從種類、養殖方式,到烹飪方法,味道、口感差了很多,價格就更不用提了。
「那我的感受呢,你怎麼能不在乎,我為了你,放棄多少你知道嗎,我告訴自己為了能讓我們重新開始,我不再提報仇,我再不去怨恨,為了讓你生活的舒適點,我買房子,親自去裝飾,為了讓你不受委屈,我拒絕程敏慧想拍婚紗照的要求,甚至跟我媽攤牌,說我永遠不可能讓程敏慧生下我的孩子,這還不夠嗎,年年。」
竇驍的如意牌,顯然沒有什麼作用,反而更加激起了年年的斗志,她逐句反擊竇驍剛剛的好委屈的言語,說著也漸漸助長了脾氣。
而年年想的卻是,她的離開對竇驍來說,也並不是壞事,不管竇驍和程敏慧的感情怎樣,維持和程家的關系,是聯姻的關鍵,年年這個絆腳石,對竇驍的事業絲毫沒有好處。
竇驍終于冷靜下來,牽過年年冰冷的手,放在手心里摩挲,他知道年年害怕了,可是他真的沒有時間再耗下去了,榮易找了幾個專家,用了幾個小時,仍然不能保證能去除掉網上所有的婚紗照,今天上午,榮易就會按照計劃,向各大媒體發放聲明公告事件,可想而知,程家就算為了程敏慧的名聲,也不會善罷甘休,竇驍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應付。
年年心平氣和的和竇驍解釋,絲毫沒有回避自己囊中羞澀,不能隨心所欲、不可恣意浪費的生活現狀。
「那好,我給你機會,你和程敏慧解除婚約,我就和你回去。」
「年年,不行,真的不行,我知道你委屈,我會補償你的。」
竇驍大概沒有認真的听年年說每一句話,至始至終,年年都沒有提出再一次遠離竇驍,不是不想,是不能,也不甘,還有猶豫,可竇驍似乎覺得年年的拒絕,和逃離他身邊,是同一個意思,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年年消失。
「不,年年,我屬于你,我只屬于你,從前是,現在也是,今後更是,你連證明的機會都不給我,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呢?」
竇驍在反省,造成今天的年年,這其中也有自己的原因吧,是他們所有的人將最無辜的年年,推向生活的深淵,她能努力的活下來,竇驍應該感到欣慰才對,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承受生活的落差。
「年年,答應我,和我回去吧。」
「讓我想一想。」
年年輕描淡寫,並不想多說,那些經歷對現在她來說不是磨難,而是寶貴的生活所賜,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能見識到的。
「我只要這一個條件,都不行嗎?」
「年年,你以為我願意這麼做,如果不是怕你恨我,我前一段時間就可以用這個方法,你不用懷疑,我說到做到,我既然能說出口,就有十足的把握,你考慮清楚,是要那廉價的自尊,還是要你父親的命,是想和我回去恩愛過幸福的日子,還是想看著你父親一天天虛弱逝去。」
「年年,那網上的婚紗照不是真的,是後期合成的,那是程敏慧的把戲,你信我。」
「年年,我等不來了,我等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你,我想帶你回家,回我們的家,你會喜歡的,房子我都買••••••」
「竇驍,憑什麼我要承受這委屈,不管我爸爸做了什麼,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算到我的頭上,我做錯了什麼,我愛你也錯了嗎,報仇、怨恨,和我有什麼關系。還有什麼,舒適的房子嗎?你以為我還在乎那些物質需求嗎,最開始來A市的時候,我連橋洞都住過,在我看來,如果是家,條件差些又怎樣。至于你有沒有和程敏慧拍婚紗照,就更可笑了,就算是電腦合成又怎樣,你們是未婚夫婦,將來會是合法夫妻,這都是順理成章的。哦,還有不讓程敏慧生孩子,竇驍,你不覺得你的想法很幼稚嗎,你是都家三代單傳,你有權利說不嗎?」
逼不得已的竇驍,不得不出此下策,他想利用年年的不忍和愧疚,成全自己的愛戀,只是,他顯然底氣不足,說起話來都結結巴巴。
「怎麼會,我又不是機器人,我當然會感動,但是,竇驍,感情不是要感動來維系的,我可以承認我還愛著你,可是那又怎樣呢,愛情,最是不值錢了吧?我們愛的蜜里調油的時候,你會想置我于死地,我們愛的死去活來的時候,你能答應和別的女人訂婚,我們愛的相忘于江湖的時候,你會威逼利誘讓我妥協,現在我們愛的久別重逢,你還不是要另娶他人,竇驍,公平點說,你對我好像更殘忍,我不過想逃離你,長痛不如短痛,而你,大概是想折磨的我到心力交瘁吧。」
竇驍甕聲甕氣的抗議,他現在越來越不想離開年年了。
听著竇驍說些小兒女的情話,她似乎覺得像在夢境中一樣。
「我回去了。」
年年推推身前的竇驍,是她離開的時候,他們在留下明晃晃的逗留了太久,也許已經被年年的父親發現,年年又要費力解釋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