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阿晰復雜的少年心緒,文澄澄不高興地撇撇嘴,別過臉,不看他。
她這一別過臉,阿晰馬上發現她左頰上已快淡去的五指印,怒火又狂又旺,猛地燒上心口。他大步上前,想都沒多想地伸手定住尖俏的下巴,墨黑如漆的眼眸危險半瞇,研究女敕頰上的瘀傷,低沉著說︰「誰打妳?」
體內的獸,隱隱低咆。
雖然她冷冰冰的,愛臭著臉,說的話更一點也不討人喜歡,但是,怎麼會有人動手打她?!這簡直……簡直太混賬了!
突來的炙燙踫觸,讓文澄澄的心狠狠震了下,不喜歡與人過度親近的她下意識地拍開唐突的大掌,咬唇瞪他,冷著聲問︰「你干麼?」
不理睬她的抗拒,阿晰大步上前,拇指與食指再次箝制住她的下巴,堅定詢問︰「是誰打妳?」
該死!體內的怒焰熊熊狂燃,教他野蠻地想揪出動手打她的人!不論是男是女,他都渴望讓對方知道他此刻非常不爽——雖然才和這小女生見過一次面,而且當時情況也不是很和諧,可他心里的想法是——脾氣沒有很好的他,都能夠忍受這個傲氣丫頭,別人怎會無法忍受?甚至動手打她?打她的人根本就是個渣!
文澄澄想要撥開他的手,但無論她怎麼抓,他就是不肯放,被箝制住的下巴更像被釘住般動彈不得,她眉心緊蹙,盡避內心急得跳腳,但是礙于個性,礙于面子,她硬ㄍㄧㄥ住,不願表現出焦躁和不安。
「那不關你的事。」他們兩個沒有任何交情,她沒必要向他報告發生在她身上的事,而且今天就算她被打成豬頭,他也沒必要在乎,不是嗎?
「誰說不關我的事?我想管就管,怎樣?」他惡聲惡氣,說得理直氣壯。他就是雞婆,她不爽是她家的事,他爽就行了。
他的在乎、他的追問,讓她不期然想起那個動手打她的人,本該是疼愛她、呵護她的母親,僅因從她身上拿不到錢,便惱羞成怒地動手打她——就在「神聖」的母親節那天;就在她和他對峙失敗,急急忙忙跑回寄養家庭的那天。媽媽不知從哪兒打听到她的消息,就在公寓樓下等她。
看到她全身濕答答,撐著開花的小花傘出現時,媽媽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問她冷不冷?待在寄養家庭過得好不好?而是攤開右手掌心跟她拿錢。得知她身上沒錢後,就開始對她又踢又打,怪她沒辦法拿錢讓自己買毒品。
實在很可笑,也很諷刺,她一個國中生,又住在寄養家庭,哪會有錢讓媽媽買毒品?應該是病急亂投醫吧!她才會想說她身上有多少是多少,沒頭沒腦地跑來找她。
那熱辣的一巴掌,讓她深深覺得今年的母親節真是爛透了!不過往年也沒好到哪里去,相信未來也相差無幾,她對這種合家歡樂的大節日,早已學會不抱任何期待。
冰冷的眼瞳看著眼前比她高大的男孩,文澄澄憂郁的情緒暫且散去,不由得噗哧一笑。「你應該先擔心你自己吧!你看起來比我還慘,活像被卡車輾過似的。」
他的臉上與出的手臂遍布了大小不一的瘀青腫脹,還有些開始結痂的傷口,由此可見他是被打得很慘,又或者是跟別人狠狠干了一架——不過到底是誰輸誰贏?她滿好奇的就是。
「哎,不過就是和堂兄弟們玩了一下,沒什麼。」對于臉上的青青紫紫,他聳聳肩,一點都不在意。
母親節那天,沒有母親陪伴慶祝的他,連爸爸也一大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心情陰郁地跑了出來,家族里幾個堂兄弟被他們媽媽囑咐,定要拖他到家里慶祝,卻到處找不到人,據說回家後,全被伯母、嬸嬸們叨念了一番。
在狂風暴雨中來回奔波,又急又氣,偏偏找不到人,讓堂兄弟們整個氣炸了,加上回家後又被臭罵一頓,更是讓那群野獸火大得不得了。隔天他們一找到他,二話不說,直接開打,說是害他們擔心了一整天,說是害他們所有人被自家媽媽臭罵外,還沒能吃到母親節大餐,他們把他揍得慘兮兮,不過以一敵多的他也不甘示弱,沒讓那群野獸太好過。
打完群架,好好宣泄後,他的心情好多了,堂兄弟們拖著傷痕累累的他,回到家里,伯母和嬸嬸見他被打成豬頭,立刻圍上來關愛,那群動粗的野獸自然又被狠狠數落一番,不過他們終于能過遲來的母親節,快樂地聚集在一塊兒大快朵頤。然而,就算從伯母和嬸嬸們身上得到再多的關愛,依舊填補不了他內心可怕的空洞,因為他迫切渴望的,自始至終都得不到。
文澄澄匪夷所思地瞪著他。「你的玩一下,就是讓自己被打成豬頭?」
阿晰咧嘴一笑,食指指了指腦袋瓜。「男人,重要的是腦子,不是外表。」
她不客氣地冷冷譏嘲。「你看起來也不像有腦子的模樣。」
男人?嗤!他身上所穿的是附近有名的貴族私立高中的制服,根本就還是個男孩,怎好意思說自己是男人?
他眉心一皺,不爽地抱怨︰「早該知道妳這女人不懂感激,虧我還想替妳報仇,嘖!」
她一怔,愣愣地看著他義憤填膺的模樣,心頭酸酸的、暖暖的,很是復雜。他說話粗聲粗氣,對她也很不耐煩,應該一點都不喜歡她才是,可既然如此,他為何想替自己報仇?
她滿臉疑問。「為什麼?」
突來的問句,令阿晰古銅色的雙頰狼狽刷紅。真要問他為什麼,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只好惡狠狠地瞪她一眼,再粗聲粗氣地說︰「我爽,不行嗎?」
又來了!這男孩說不到幾句話就臭臉,根本比她還機車!她沒好氣地翻翻白眼,道︰「隨便你。」
無情別過的俏臉,讓阿晰很不爽,他伸出大掌溫柔捧住她柔女敕的小臉,深怕會弄疼瘀青已淡去的女敕頰,口氣粗魯地問︰「我叫獨暢晰,大家都叫我阿晰,妳叫什麼?」
臉蛋倏地被捧住,讓文澄澄愣了下。然而他蠻橫的詢問卻沒引起她的不快,粉唇宛如擁有自我意識般,自動吐話︰「文澄澄,大家都在背後叫我蚊子。」
她默默在心里補上一句,不喜歡她的人都叫她蚊子;背棄她的爸媽則叫她「喂」;不知道他,獨暢晰,阿晰,會怎麼叫她?
貝齒用力咬著唇瓣,屏息以待。
阿晰打了個響指,立刻作出決定。「什麼蚊子?難听死了!以後我就叫妳澄澄。」
澄澄!連親戚都不曾叫她澄澄,他們只會說她是麻煩精,他真的要叫她的名字?文澄澄心頭頓時布滿酸楚,濕氣涌上眼眶,她用力眨去,不肯讓他發現自己內心的激蕩,故意冷著聲,用不以為然的口吻說︰「什麼以後?你不會以為我們還會見面吧?」
「為什麼不會見?」她不想見,他偏要見,怎樣?
「為什麼要見?」其實她並沒有不想見到他,當然,這是她的小秘密,必須偷偷藏放心間。
「因為想見!」話自然而然地月兌口而出,等到說出口後,連阿晰自己都嚇壞了,差點沒倒退五大步。
「……神經病。」听了這句話,文澄澄的女敕頰不受控制地發熱、微紅。
「神經病又怎樣?難道不能當自己嗎?」她愈是抗拒,他愈是執著,反正他跟她卯上了,母親節那天,他贏了;今天,他照樣不會輸!
他的理直氣壯讓文澄澄一時啞口無言,粉唇張了又閉,閉了又張。
「就這麼決定,我們還要再見面。」他自顧自地作結。
「什麼?!」
「澄澄,我決定跟妳當朋友,所以妳就開心笑一個吧!」他咧出大大的笑容,露出森白的牙齒,其實一開始他根本沒想到要跟她當朋友,不過實際說出後,他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反正她不是個快樂的人,渾身充滿刺,而他也不遑多讓,兩個渾身是刺的人踫在一塊兒,無聊時,可以你刺我一下、我刺你一下地打發時間,應該滿好玩的。
「誰要跟你當朋友?!你莫名其妙!」她氣得跳腳,事情的發展會不會太快速了?
「反正我決定了,隨便妳要不要。」他聳聳肩,笑看她氣急敗壞的反應。她滿有意思的,表面冷冰冰,但是輕輕一戳,立刻就能得到反應,有意思。
「你不要自己作決定。」她生氣地跺腳。
「我偏要。」他甩甩頭,任性決定。哈!這種率性而為的感覺,真爽!
「喂!你怎麼可以講不听?」可惡!她一定要拔光他的頭發,一根接一根,看他還敢不敢無視她的存在。
阿晰很欠扁地掏掏耳朵,吹了口氣,學家族中的無賴王——阿昊,皮皮道︰「為什麼不可以?」
「我的天哪!怎麼會有你這種人?」文澄澄完全拿他沒轍。
他無賴地抓起她的手,握住。「恭喜妳遇到我這種人,妳就當增廣見聞吧。」
「什麼?!」這個人臉皮真是厚到連子彈都打不穿。
「澄澄,妳還沒有告訴我,是誰打妳?妳盡避說,我會罩妳。」他豪氣地拍拍胸膛。
氣極的文澄澄不理會他,掉頭離開。
「澄澄,妳別走啊!妳還沒告訴我,是誰動手打妳?」不容拒絕的阿晰死皮賴臉地在她身邊打轉。
「煩死了!別一直叫我的名字。」她低垂著頭,快步向前。
「妳叫澄澄,我不叫妳澄澄,要叫妳什麼?」阿晰才不理會她的臭臉,而且他叫上癮了。
「澄澄,澄澄,快點告訴我,是誰打妳?我幫妳出氣。」
不要理他!千萬不要理他!一旦理會他,肯定又沒完沒了!文澄澄像是跟人比賽競走般,拚命往前。
「澄澄,妳說話啊!」阿晰繞得她轉啊轉,見她還是不理會,干脆搶過她的書包,背在自己肩上。
「你做什麼?」文澄澄呆呆地問。
「妳總算肯理我了。」阿晰得意地吹了聲口哨,所以他說嘛,男人靠的不是外表,而是腦子。看!他就是有辦法讓她理他。
「……」被打敗的文澄澄猛翻白眼,終于了解當一個人要耍無賴時,會有多難纏。
她怎麼會這麼倒霉,竟會遇上他?不過嚴格說來,從小到大,她始終運氣不佳,遇上這個莫名其妙的男孩,似乎也不是太奇怪的事。
要認命嗎?或者想辦法擺月兌他?
文澄澄的小腦袋瓜開始仿真對策,計劃遠離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