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睨了那不懂規矩的閨秀一眼,芳姑姑立刻上前去,湊在她耳邊小聲的說了些什麼,大公主臉上閃過一絲厭惡,冷冷說道︰「原來是左相府的庶出小姐,難怪這般不懂規矩。本宮好像記得,你並不在受邀之列。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私自前來。來人,給本宮拖出去,杖責五十,送去安平寺。」
那左相府的小姐嚇得渾身直發抖,不住的磕頭求饒。「大公主饒命民女民女是獲得玉敏郡主應允,接到帖子才來的啊民女不是有意欺瞞大公主的,大公主開恩」
「不是有意的,那麼就是故意的咯?本宮舉辦的詩會,什麼時候輪到玉敏郡主做主了?」大公主掃了同樣嚇得面色蒼白的玉敏郡主一眼,覺得她太放肆了,居然背著她將這種上不得台面的人弄進詩會里來,當真是目中無人。「敏兒,你可知罪?」
玉敏郡主沒想到一向和藹可親的姑姑會突然翻臉,嚇得不輕,說起話來也變得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姑母恕罪玉敏知錯了她…她一直跪下來求我…我不忍心見她…所以才帶她來的…我以後再也不敢了…還請姑母饒恕玉敏一回…」
大公主長嘆一聲,覺得這個佷女做事太沒個分寸,腦子長著就是好看,根本沒一點兒用處。但想到她是洛親王唯一的孩子,也不好懲罰太過。「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以後的詩會你都不用來參加了!」
玉敏郡主連連點頭,一再的保證絕對不會有下一次,大公主才讓她起身。
那丞相府的庶女被拖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傳來暈過去了的消息。大公主揮了揮手,說道︰「算了,直接送到寺廟里去反省去吧。」
經過了這麼一段小插曲,眾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再隨意的開口。到了這個時刻,眾人才明白這大公主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就連當今聖上都要敬她三分,也難怪公主發起怒來,連丞相府的人也敢隨意處置了。
不過說起來,也是那個女子倒霉。沒事兒干嘛強出頭,是嫌命太長了麼?
解決完了這樁事情,大公主又將注意力放在了霓裳和玉敏郡主身上。「你們二人倒是說說,這詩作到底怎麼回事?」
玉敏郡主回過神來,狠狠地瞪了霓裳一眼,盛氣凌人的道︰「這還用解釋嗎?肯定是她抄了本郡主的!」
霓裳淡漠的掃了這位刁蠻郡主一眼,挺直脊背說道︰「這件事有些蹊蹺,可否容民女看看那兩首詩作?」
大公主沉默了一會兒,算是默認了她的請求。
霓裳剛要起身去拾起那地上的兩頁紙,卻被玉敏郡主搶了先。「這怎麼可以!難道你想毀滅證據嗎?」
果然是沒腦子,不少的人心里都對這位郡主做出評價。
若君霓裳想要毀滅證據,豈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那樣做,不是不打自招嗎?她腦子又不是進了水,怎麼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來!
霓裳只是淡淡一笑,沖著玉敏郡主福了福身。「既然郡主有此懷疑,不如請郡主親自將那上面的詩作念出來?」
「念就念,本郡主還怕你不成?」玉敏郡主將那兩頁紙展開,仔細的打量了一番,找到她親筆書寫的那份,念道︰「庭院深深夏席清,海棠開遍透簾明。樹陰滿地日當午,夢覺流鶯時一聲。」
眾人听完這首詩,都不由得點頭,的確是首好詩。
「不愧是郡主所作,真是字字珠璣,充滿了詩情畫意。」
「不錯不錯,絕對是好詩!」
霓裳撇了撇嘴,神情更加的鎮定。這首詩根本就不是她寫的,那麼她所作的那首詩到底去了哪里呢?怎麼會有人知道她的順序,提前將詩作調換呢?這一系列的問題在腦海里翻騰,一時得不到解答。
「你還有何話說?明明就是自己不會作詩,卻還要抄襲本郡主的大作。長樂侯當真是教女有方,連這樣不知廉恥偷雞模狗的事情都做的出來,也不怕人恥笑!」玉敏郡主以為勝券在握,眼底的鄙夷更盛,嘴上也是毫不留情,要多難听有多難听。
霓裳依舊如一樹海棠那般高潔的挺身而立,並未惱羞成怒或者羞憤不已。她只是輕描淡寫的掃了眾人一眼,然後轉過身去盈盈下拜。「啟稟公主殿下,這首詩的確不是民女所作。」
「看吧,她自己都承認了!」玉敏公主說話更加的大聲。
四周也傳來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唯有端坐在大公主身邊的王吟雪一臉擔憂的看著她,想要開口卻又頗多顧忌。
「真是太沒教養了,居然做出這等沒臉皮的事來。要是我的話,早就一頭撞死在這里了,居然還這般雲淡風輕…」
「可不是麼,輸不起就不要來參加詩會,用這樣下作的手段,太可恥了!」
「還以為姜十娘的徒弟有多厲害呢,也不過浪得虛名而已。不會作詩,還眼巴巴的湊過來,當真是厚顏無恥!」
「還出身侯府呢,這樣的品行連普通百姓家的女兒都不如啊…」
四周的流言蜚語頓起,霓裳卻一點兒都不在乎。而是直接開口,將自己所作的那首詩吟了出來。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水波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園香。」
她的聲音清越,聲聲入耳。不驕不躁的聲音,帶著抑揚頓挫的語調,慢慢的將這充滿了意境的詩作念出來,讓人眼前一亮的同時,腦海里也呈現出一番似夢似幻的美景。那樣簡單的字句,湊在一起卻活色生香,將夏日的院子描寫的分外動人。
眾人還沉浸在這絕妙的詩句意境當中的時候,霓裳突然開口道︰「郡主手里拿的,並非民女的詩作,剛才我念的這首詩才是。置于為何會出現這種失誤,民女還請大公主為民女主持公道。」
她話音剛落,玉敏郡主就跳起來喊道︰「你說本郡主手上的這一份不是你的詩作,那剛才吟的那首詩也不能證明就是你作的。誰都知道你有個久負盛名的才女表姐,說不定這首詩是她作的,你不過是借鑒而已。」
這樣三番兩次將髒水往自己身上潑,霓裳已是忍無可忍。原本她沒打算揭穿這個虛偽的郡主的,不過她偏偏自己送上門來,那麼她還有什麼可顧慮的呢?
上前一步,霓裳冷冷的勾起唇角,說道︰「郡主可真是會開玩笑,就算民女曾經于表姐處拜師學藝,但也沒聰明到連公主殿下今日會如何出題也能猜出來。都說名師出高徒,既然有表姐為師,民女也不會差到哪兒去。郡主又為何一口咬定民女不會作詩,又為何一再的苦苦相逼?難道就因為民女所作的詩句能夠入耳,就一定是抄襲別人的?」
說著,霓裳眼眶就紅了,但又極力的忍住,不讓眼淚落下。這樣隱忍的表情,令在場不少的男女都有些動容。
今日玉敏郡主的確是有些過分了,這樣對待一個剛入京不久的小姐,而且人家才十二歲還是個孩子。她這般咄咄逼人,實在是有些仗勢欺人了。
「你…」玉敏郡主被問得啞口無言,但又極不服氣。剛想要上前去揮出一巴掌,卻被一道力給拽了回來。
「玉敏郡主還請三思。這里有大公主主持公道,何時輪到你動手了?」開口說話的,是不知道何時站起身來的太子殿下。
他眉頭微皺,顯然是動了怒。
玉敏郡主不可思議的望著他,心里更加的怨恨起霓裳來。這個妖女到底給這些人施了什麼妖法,能夠得到眾人的維護?!大公主也就罷了,就連太子哥哥也站出來為她說話,她這個郡主還不如一個小小的侯府之女了!
大公主不想把事情鬧大,于是冷著臉呵斥道︰「敏兒,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姑母!三番兩次出言不遜,哪里有半點兒皇室子女該有的教養。本宮念在你是本宮弟弟唯一的女兒,本不想多加追究。可你不但不知道悔改,還變本加厲的逞能好強。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姑母,皇室的大公主,啊?」
玉敏郡主被教訓了一頓,這才安分了一些。不過,她看向霓裳的眼神就更加的惡毒和憤恨了。
「此事本宮也不想追究了,就這麼算了吧。」大公子看了玉敏郡主和君霓裳一眼,打算揭過去不提。
可是霓裳卻一直站在原地,不肯罷休。「民女有沒有真才實學,一試便知。若是就這般不清不楚的揭過去,那民女還有何名聲可言。雖說流言止于智者,但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夠在未謀面的情況下完全任何對方。故而民女懇請大公主為民女主持公道,起碼事情的來龍去脈要查個水落石出,才不會有損公主殿下的英明。」
大公主嘴角動了動,沒想到這小丫頭竟然這般的倔強,不肯輕易的放手。這般的性情,倒是與她年輕的時候很像啊。
「你算個什麼東西,竟然也敢在大公主面前大放厥詞!難道大公主不為你主持公道,就會損了英明麼?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玉敏郡主倨傲的抬起下巴,不屑的冷喝道。
霓裳知道她心里不舒服,但一會兒她會更加不舒服的。
「啟稟公主殿下,剛才侍衛在一個角落里發現了這張紙。」芳姑姑恰巧在這時候走上前來,將一張皺巴巴的紙呈現在大公主面前。
只是淡淡的一瞥,大公主就被那幾行清晰的小字給吸引了。她從未見過,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夠寫出這麼漂亮的字體來。而且,還是她最喜歡的大書法家王羲之的楷書。這孩子果真是不同凡響!
四周一片沉默,許久之後才听到大公主開口說道︰「芳姑姑,剛才是誰站在君小姐身旁伺候的?」
芳姑姑面不改色的稟報道︰「是一名叫燕兒的三等侍女。」
「把人帶上來。」大公主聲音變得很冷淡,臉色也沉了下來。
她從未想過,會是自己身邊的人動的手。只是不知道是誰買通了這個侍女,做下這齷蹉的勾當,當真是了不起,竟然將手伸到她的勢力範圍來了!
不一會兒,幾個侍衛便押著一個臉色慘白,嘴角泛著血絲的宮裝侍女走了過來。「燕兒帶到。」
大公主居高臨下的睨著這個叫燕兒的侍女,聲音輕飄飄的極為不真實,但卻讓人毛骨悚然。「說吧,為何要偷偷地換了君小姐的詩作,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
燕兒渾身顫抖著,好像隨時都要斷氣了。她眼中露出驚恐之色,嘴巴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公主在問你話呢,還不如實招來!」芳姑姑見大公主面色陰沉的厲害,于是大聲的質問道。
燕兒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一雙手緊緊地握著,臉色一片死灰。她沒想到,公主會追究下來,畢竟那人承諾過她,說不會有事的。可是面對著大公主的怒火,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若是不說吧,她就是死路一條。但若是供出那人來,又有幾個人會相信,到時候還會給她安上一個污蔑他人的罪名,同樣是沒有活路。
她就是一個小小的侍女,不過是貪圖銀子,所以才答應替人作弊。起初所有的罪名都加諸在君霓裳身上的時候,她還有些慶幸。覺得她肯定會吃個啞巴虧,但沒想到她是如此的伶牙俐齒,很快就將事情翻轉了過來。她真的很後悔,就為了那區區五十兩銀子,就犯下這麼大的罪過,實在是得不償失。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燕兒只能一個勁兒的磕頭求饒,不敢透露那個幕後主使。
「你不肯招供麼?很好,有骨氣。」大公主不知道是真的贊美還是嘲諷,對那些侍衛吩咐道︰「既然她不肯招供,那就拖下去,施與棍刑。看她還嘴硬!」
眾人皆是一驚,覺得這刑罰也太過殘忍了一些,尤其是對女性而已。所謂的棍刑,並非用棍子打人。這里說的棍刑,是拿根棍子直接從人的嘴或肛門里插進去,整根沒入,穿破胃腸,讓人死得苦不堪言。盡管殘忍異常,有人卻給這種酷刑起了個美名叫「開口笑」。由于這種刑法因為太過殘忍,前朝就命令禁止不能使用,如今大公主要將這侍女處以這種極刑,也實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那侍女想必也是知道這種刑法的,頓時嚇得亂叫起來。「公主饒命,奴婢願意招供,奴婢願意招供…是…是有人塞了五十兩銀子給奴婢,要奴婢趁著眾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地將玉敏郡主所作的詩作抄襲一份,用來代替君小姐的詩作…」
「那個給你銀子的,是誰?可在這些人當中?」大公主氣憤之下,指著在場的閨秀和少爺們,厲聲問道。
燕兒抬起手,在腰上的荷包里模索了一番,從里面取出一個印有花紋背後有字的小木牌,招認道︰「奴婢並不清楚那人的身份,只是…那人派來的人不小心落下這個…奴婢一時好奇,就悄悄地拾起來放著了…」
芳姑姑接過那小木牌,轉交到大公主的手里。大公主仔細的研究了花紋一番,然後將木牌翻了過去,頓時吸了一口冷氣。
距離公主最近的太子和王吟雪都忍不住瞪大了眼楮,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那木牌上刻著的,可是威廉大將軍府的字樣。難道說,是威廉大將軍府的人要對霓裳不利?
四皇子皇甫曜自然也認識那塊木牌,不由得拽緊了拳頭。他那個表妹還真是個小心眼兒的,不過是個成不了氣候的十二歲小女圭女圭,也用得著她費盡心思除掉?她這麼做,無疑是將矛頭指向了他的母妃德貴妃。因為眾所周知,在太後的壽宴之上,母妃與君家小姐有些過節,這一番作為怕是會讓人懷疑是德貴妃想對她下手。
「這牌子不是…不是威廉大將軍府的腰牌麼?」有個一向與竇銀霜合不來的閨秀見了那木牌,故意大聲的嚷嚷了起來。
一提到微量大將軍府,不少的人都眼觀鼻鼻觀心,全都不敢說話了。畢竟那是德貴妃的哥哥當今太後的親佷子四皇子舅舅的府邸,他們可惹不起。
霓裳微微驚訝之後,心情又恢復了平靜。
原來是那個一舞傾城的第一美女,竇家小輩當中最為出色的竇銀霜。她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毀了她的名聲,難道就因為在太後壽宴上,她的風頭蓋過了她?這個理由,也太過牽強了一些吧。
「姑母,您別听她胡說,銀霜姐姐才不會做出這樣齷蹉的事來。」玉敏郡主見矛頭指向了竇家的女兒,于是便假裝為竇銀霜喊冤,其實是想將這個罪名給她坐實了。反正她看竇銀霜也不順眼,有這個將她踩在腳底下的機會她當然不會放過。
「玉敏郡主也太武斷了吧?不過是塊腰牌,又能說明什麼?難道那幕後之人想要栽贓陷害君小姐,卻派來一個如此糊涂之人,連自己的腰牌掉了都不知道,還留下這麼明顯的證據?再者,這樣的腰牌也不難仿制,不一定是真的。我看這必定是有心之人想出的一石二鳥之計,目的就是想毀了君小姐的名聲,又可以嫁禍給將軍府。姑母,您覺得呢?」四皇子皇甫曜適時地站出來說道。
玉敏郡主本就與太子親近一些,自然將他視為敵人。「那竇銀霜是四皇子的表妹,你自然是要維護她了!」
皇甫曜面色一沉,喝道︰「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這木牌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說著,他就要上前去查看大公主手里的木牌。
大公主一時愣住,沒反應過來,那木牌就已經到了皇甫曜的手里。
只是輕輕地一捏,那木牌就碎了一地。「威廉將軍府的木牌,怎會如此不堪一擊。顯然,這根本就是有人仿制的。」
玉敏見他毀了證物,頓時氣得直跳腳。「皇甫曜,你這是私毀證物。你這般目空一切,到底將姑母放在何處?」
皇甫曜微微一屈身,向大公主賠罪道︰「佷兒急著想要證明隱霜與此事無關,不小心弄壞了木牌,還請姑母恕罪!」
大公主瞥了他一眼,有些為難起來。
其實,她心里早就有數了,只不過在想如何處理此事罷了。如今這唯一的證據被毀,她就算想要追究也難了。
這個佷兒,她一直看不懂。若說他對皇位沒有野心,她不會相信。畢竟德貴妃有協理六宮之權,竇家又有太後和威廉將軍府撐腰,他背後的勢力不可小覷。但這些年來,他一直表現的中規中矩,從未對太子大哥有過不敬。雖然個性冷了一些,但長年征戰在外,也為天逸立下了汗馬功勞。擁有這麼多的優勢,他卻絲毫沒有囂張跋扈不可一世,低調的簡直令人不敢置信。
今日他出手毀了證物,就是想要維護竇銀霜。可見,他又不是完全不在乎母族的榮譽。這孩子,真的令人看不透。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之時,突然有兩個侍衛架著一個被打的渾身的男子走了過來。「參見公主殿下。此人剛才鬼鬼祟祟的在門口探望,屬下覺得可疑,便將此人帶了過來,听候公主殿下發落。」
「哦~」大公主瞄了那男子一眼,淡淡的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在門外偷窺?還不從實招來!」
跪在地上的燕兒循聲望去,眼楮不由得瞪大。「啟稟公主殿下,奴婢認識此人。他就是給奴婢銀子的人吶…」
那男子渾身疼的直冒冷汗,一雙眼在人群中搜索著。當皇甫曜的身影落入他的眼簾時,他頓時找到生的希望。「四皇子,您救救奴才吧。奴才是將軍府守門的,殿下您不認識奴才了嗎?」
他這一開口,頓時坐實了竇銀霜指使大公主身邊的侍女,意圖陷害長樂侯嫡女,當真是膽大包天啊!
「真的是竇小姐做的啊?她也小肚雞腸了一些吧…不就是被人搶了風頭麼,至于出這樣的損招嘛…」
「這也太膽大了,居然連大公主身邊的人也敢收買…」
「那位君小姐還真是無辜,若是這事成了,她豈不是要背一輩子的黑鍋,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做人?」
「原以為竇家的女兒是如何的高尚和尊貴,原來竟也會用這樣下作的手段來害人…」
四周嗡嗡嗡的議論聲,令皇甫曜的臉色更沉了一分。本來這事就要揭過去了,沒想到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居然當著眾人的面親口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如今,他就是想要替表妹澄清也難了。
微微閉眼之後,皇甫曜已經想好了對策。「你個膽大的奴才,竟然敢背著主子,做出這等有辱門風的事來!銀霜不過責備了你幾句,你居然懷恨在心。趁她病著不能前來參加詩會,就自作主張的收買大公主的侍女,讓她誣陷侯府千金。你真是好的狗膽!」
「原來竇小姐沒能前來參加詩會,是因為病了啊…」
「我說今日怎麼沒見到這第一美人呢…也是啊,若不是病了,怎麼可能放棄遇見太子殿下的機會呢…」
「這奴才也太大膽了一些,竟然敢欺主,真該千刀萬剮。」
頓時風向又是一轉,眾人的憤怒全都到了這個奴才身上,竇銀霜倒是被摘了個干干淨淨。這位四皇子,果然不是個普通人物。
皇甫燁和皇甫瑾交換了一個眼神,覺得這位四弟還真是能耐啊。三言兩句,就扭轉了形勢,讓一個低賤的奴才頂了所有的罪名。
院子里議論紛紛,屋頂上卻十分的清靜。
輪椅上的男子嘆了口氣,嘟著嘴抱怨道︰「裴峰,看你辦的事情。早就讓你干脆一些,解決那狗奴才的性命,再往院子里一丟,來個死無對證。那姓竇的絕對逃月兌不了這個栽贓陷害的罪名。結果你瞧,你一時下手太輕,反而讓人拿捏住了把柄。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做了?」
听著主子的抱怨,裴峰無比的委屈。
主子您吩咐的事情,屬下哪會辦的不漂亮?麻煩您以後吩咐屬下做事的事情,說的清楚明白一些,可好?
「是屬下的疏忽。」不過,主子永遠不能有錯,這是再正確不過的事情。
「好啦…我也不是小家子氣的,不會放在心上的。只要洗月兌了她身上的罪名,那就夠啦!哎呀,在這屋頂上坐了半日,真是曬死我了。裴峰,咱們下去吧。」輪椅上的男子拍了拍手,吩咐道。
裴峰哪敢不從,提起那輪椅的把柄,輕松地就飄了幾丈遠,不一會兒就沒了蹤影。
霓裳一直保持著下蹲的姿勢,沒有起身。
雖然她是冤枉的,但大公主還沒有給個說法,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善罷甘休的。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堅決,大公主總算是抬了抬手,叫她起身。「今兒個這事,君家小姐的確是被冤枉的。好好地詩會被搞的烏煙瘴氣,本宮也沒心思繼續下去了,就這麼算了吧。至于這五顆東珠,就作為給君家小姐的補償,眾位都沒有異議吧?」
玉敏郡主听見這番話,頓時氣得不行。憑什麼那麼好的珠子要給君霓裳這個死丫頭啊,她明明就是個沽名釣譽之輩,哪里配擁有這麼好的東西!
她剛要開口辯駁兩句,卻被太子的一個眼神給縮了回去。
「君小姐的詩作的確是最優秀的,本宮也覺得這東珠賞賜給她,實至名歸。」皇甫燁從進門到現在,也不過和大公主說了兩句話。如今開口為君霓裳撐腰,倒是令許多人感到不解。但他開了口,也沒人敢說什麼了。
皇甫曜也自知理虧,便沒再多做計較。而是押著那名渾身是傷的男子率先離開,說是要將他押回將軍府,交給威廉大將軍處置。
大公主也想息事寧人,也沒說什麼。
于是一場詩會,就這麼無疾而終。
霓裳上了馬車之後,還有許多問題沒有想明白。例如那將軍府守門的,怎麼會連自己的腰牌丟失了都不知道?他既然知道事情起了變化,為何離開之後又偷偷的折回來,這也太不符合邏輯了。再者就是,那叫燕兒的侍女,是如何事先知道玉敏郡主回作出什麼樣的詩句的,莫非郡主早就知道了題目?
見自家小姐一直不吭聲,淺綠和初荷都十分的擔心。該不會是小姐沒能作出好的詩篇來,被人恥笑了吧?
「小姐…您想開些…不會作詩又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那些東西能當飯吃麼?女人一輩子最重要的就是嫁個好男人,然後相夫教子,打理好內宅的事務。那些琴棋書畫之類的,不過是閨閣小姐風花雪月的產物,華而不實。又有幾個女子嫁人之後,還動那些玩意兒的,又不是藝妓,還時不時的要求表演一番。小姐只要把女紅和廚藝學好了,到時候自然不會被人看低。」
淺綠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霓裳也非常感動。只是,她並沒有不高興啊?
「小姐是被欺負的傻了嗎?」初荷嗚咽了兩聲,感覺都要哭出來了。
霓裳伸出手去敲了敲她的額頭,撇嘴道︰「瞎說什麼呢!你家小姐是那麼不濟的人嗎?告訴你們,本小姐今日可是大出風頭,還得了大公主的賞賜。吶,你們瞧,這麼大顆的東珠,是不是很好看?」
霓裳將手里的錦盒打開,淺綠和初荷頓時瞪大了眼楮,嘴里都能塞得下兩顆雞蛋了。
「小姐好厲害…這珠子一看就很值錢呢…」
「這是大公主賞賜的麼?真是太好了!老夫人知道後,肯定會很高興的!」
听著她們二人嘰嘰喳喳的喧鬧聲,霓裳總算是踏實了不少。這樣的聚會,她以後還是少參加吧。一不小心就被人下了套,當真是不好受。
她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時時提防。一個不小心,就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在古代名聲大過天,她若是沒有了好的名聲,怕是離死也不遠了。
回到侯府,老夫人听霓裳講完全部的經過,也是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真是老天保佑,幸好沒讓那賊人得逞,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竇家也欺人太甚了,居然想出這麼損的法子來陷害霓兒…」管氏也是氣憤難平,恨不得沖到威廉將軍府去問問竇大將軍,他是如何管教女兒的。竟然為了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就要置人于死地,真是太過狠毒了。
「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歹毒的心思,不愧是竇家的女兒!」侯爺端坐在椅子里,雙手卻捏的嘎 直響。
霓裳不過是輕描淡寫的敘述了一番,並沒有將那些難听辱罵她的話月兌口而出,家里人反應就這麼大了。看來,他們還真是寶貝她這個女兒呢!想到這里,她就覺得今日受的委屈都不值個什麼了。
「霓兒讓祖母爹爹母親擔心了,是霓兒的不孝!」她走上前去,跪在幾位長輩的面前請罪道。
「你這是做什麼,快些起來。」老夫人見她下跪,心疼的不行。
「這哪里是你的錯,都是那些人心眼兒太小,容不得比自己出色的人。」侯爺也伸出手去,要將她給扶起來。
霓裳卻跪著不起,一臉的堅持。「祖母和爹爹對霓兒的愛護,霓兒感激不盡。只是風頭太盛未必是好事。我們剛回京不久,就站在了風頭浪尖之上,這怕不是件好事。說句大不敬的話,皇帝都生性多疑,指不定如何猜想呢。為了爹爹的前途,為了侯府的安定,霓兒覺得今後還是低調一些,免得樹大招風。」
听完霓裳的一番話,老夫人和侯爺都陷入了沉思。
老夫人這些日子以來,的確有想過讓霓兒出彩的念頭。想著日後能借著好的名聲,可以嫁入貴冑之家,那麼侯府的興旺便指日可待。
可霓裳分析的也不錯,太過招搖,的確也不是件好事。「是我太過心急了,總想著將霓兒的名聲打響,不讓人小瞧了咱們侯府。沒想到適得其反,反而遭來這麼多人的妒忌。霓兒這麼小,就懂得了這麼多的道理,祖母真的覺得很欣慰。」
侯爺也贊許的點頭,夸贊道︰「霓兒終于長大了,懂得為侯府考慮了,不愧是我長樂侯府的大小姐!」
管氏擦了擦眼角,命人將霓裳扶了起來,上前去拉住她的手,道︰「霓兒你受苦了,都是娘不好,沒有好好地保護你…」
听著愛妻的自責,君侯爺心里也不好受。「好了,別哭了,你還懷著身子呢,可別又動了胎氣。」
「是啊,母親。女兒這不是沒事嗎,您別多想了。」霓裳最是擔心她的肚子,這動不動就哭,可是對胎兒不好。「娘親,胎教可是很重要的。您應該多想些開開心心的事情才是,若是將來弟弟是個唯唯諾諾,喜歡哭鼻子的,那可就遭了。」
霓裳果然是全家人的開心果,一番話下來就將管氏逗笑了。
一家人歡喜的在一起用過膳,便各自回了屋。
霓裳累了一天,將頭上的珠花全都摘掉之後,便吩咐荷香和墨香準備洗澡水,打算泡個澡解解乏。
這新來的四個丫頭,荷香和墨香負責服侍她沐浴和一些雜事。月香和菊香女紅不錯,負責幫她做衣服。經過一段時日的觀察,這幾個丫頭還算本分,霓裳也就放心的留在身邊侍候了。
將風干的花瓣撒入水中,霓裳聞著那花香,慢慢的閉上了雙眼。果然泡澡是最愜意的,她舒服的長嘆一聲,十分的享受。
因為她不習慣有人在一旁盯著,所以淨房里除了她之外,就沒有了別人。隨著一聲細微的開窗子的聲音,霓裳警覺地將身子沉入水里,輕聲喝道︰「誰在那里?」
沒有人回應,霓裳頓時提高了警惕。難道是有賊?不大可能啊。這侯府可是戒備森嚴,丫鬟婆子又都在門外守著,怎麼可能這般輕易的就闖了進來呢?
小心翼翼的挪動著身子,霓裳將手慢慢的伸向屏風上邊的中衣,打算先穿上衣服再說。忽然,一股子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讓她幾欲作嘔。
「真的有賊人闖入?」她自言自語的嘟嚷著,卻沒敢聲張。
也許是習慣使然,她始終還保持著上輩子的生活習慣。即使遇到了危險,也不會盲目的呼救,免得打草驚蛇。
當她身上的衣服剛穿好,就感覺一道黑影朝著她撲了過來。她嚇得後退一步,打算給對方來個狠命一踢,結果還未來得及動作,那人就徑直靠著浴桶滑落在地,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霓裳不敢尖叫,卻也不想引狼入室。她輕輕地挪動步子,找到一個趁手的武器,然後對著門外的丫鬟吩咐道︰「我困了,你們都回去歇著吧,不用進來服侍了。」
守在門外的兩個丫頭听見主子的話,恭敬地回了聲是,就離開了。霓裳握緊了手里的棍子,慢慢的走到那黑衣人的身邊,試探的戳了戳他的肩膀,見他沒有多大的反應這才敢靠近一步,仔細的打量起對方來。
借著床榻邊的羊角燈,霓裳可以看出他大致的輪廓。這是一個面目俊朗,帶有濃濃書卷氣息的男子。他的五官很精致,即使面上毫無血色,也令人心動不已。那有幾分熟悉的面孔,讓霓裳很是詫異,心里的防備也少了些許。
「喂…醒醒…你是誰?到侯府來做什麼?怎麼受傷的?」霓裳見他半天沒反應,于是干脆在他身旁蹲了下來。
過了許久,男子終于恢復了一點點的力氣,微微抬起了眼眸。那是一雙燦若星辰美得不可思議的眼眸,那樣的干淨純潔清明透徹,一點兒都不像是個壞人。
「仙女…我這是死了嗎?」男子嘶啞的嗓音帶著濃郁的滄桑感,令人不得不懷疑他的年齡。
霓裳嗤笑一聲,故意壓低聲音道︰「你若真的死了,那便是在地府。地府里,怎麼會有仙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