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玉敏郡主
三公主出嫁的日子,霓裳不得不從霓月山莊回到了王府,陪同皇甫玄月一同進宮參加宮宴。
此刻的長內外,掛滿了喜慶的大紅綢子,宮女們也都換上了粉色的衣裙,個個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三公主皇甫姍坐在銅鏡前,已經裝扮妥當。大紅的嫁衣,妖艷的妝容,令她放佛變了個人似的,冷艷而又陌生。頭上純金打造的花冠,熠熠生輝,隨著她輕微的動作而搖擺著,顯得楚楚動人。
「三公主安好!」前來恭賀的誥命夫人們有序的走進大殿內,規矩的行禮問候。
皇甫姍面無表情的抬了抬手,示意她們起身,臉上絲毫沒有要出嫁的喜悅。誥命夫人們陪著笑,說著一些吉祥話兒,沒得到回應之後,顯得有些尷尬。
霓裳作為王妃,又是三公主的長輩,自然是不必紆尊降貴的到三公主的寢殿去恭賀的。故而,一進宮,她便去了皇後的坤華宮。在路過御花園不遠處的院子時,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一旁竄了出來,擋在了她的面前。
「王妃…求你幫我…」那女子一身宮女的裝扮,雙手略微有些粗糙。姣好的面容也因為長時間的勞作而顯得憔悴,光滑水女敕的皮膚也變得暗沉,毫無光澤,可霓裳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了。
不著痕跡的避開她的觸踫,霓裳身後的墨香立刻站出來,擋在了主子的面前,大聲呵斥道︰「大膽奴婢,竟然敢沖撞王妃?還不快些讓開!」
被墨香這麼一呵斥,廉嬌臉上滿是不甘。她怎麼說都是皇甫玄月的表妹,是她的主子!她一個奴婢,憑什麼對她大吼大叫?簡直沒有規矩。
墨香見她死死地瞪著自己,不由得冷哼一聲,道︰「你還當自己是那高高在上的主子麼?不過是個小宮女罷了,神氣個什麼?」
墨香的話,不可謂不狠毒。
廉嬌最無法忍受的,就是有人貶低她的身份,踐踏她的尊嚴。墨香說的字字句句,都直戳她的心窩子。
抬起手來,準備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一巴掌,卻被墨香給躲了過去。墨香雖然不是個喜歡仗勢欺人的,但這個廉嬌也實在是高傲的過頭了。她還當自己是金枝玉葉,神聖不可侵犯呢!
「墨香。」霓裳知道墨香的脾氣,她平日看著挺溫和,但惹毛了她,也是會很強悍的。為了不多惹事端,她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打發了廉嬌再說。
墨香听見主子的召喚,乖乖的退到一旁,但臉上卻依舊充滿了警惕,生怕那個無恥的女人會做出什麼傷害主子的事情來。王爺讓她跟著主子,她就得保護主子周全,不能由半點兒閃失。
「廉姑娘…不知道你攔住本妃的去路,可有什麼事?」因為廉嬌的身份先是秀女,然後是宮女,霓裳對她的稱呼也有了變化,不再將她當做廉家大小姐看待。更何況,廉家早就不承認她這個孫女了。若是再稱呼廉小姐,怕是要惹人非議。
听到廉姑娘這個稱呼,廉嬌眉頭忍不住蹙了起來,似乎非常不滿。但想到如今的處境,她也知道不該得罪了眼前這個女人。于是低下頭去,咬著牙說道︰「我…我想請王妃再幫我一次,我不想一輩子都做身份卑微的婢女…」
「在主子面前,還自稱我,你到底懂不懂規矩?!」墨香在一旁看不順眼的嘀咕著。
廉嬌眼底閃過一抹狠毒,但卻不得不改口,說道︰「是…是奴婢想請王妃再幫奴婢一次!」
對于她這般的低聲下氣,霓裳卻沒有半點兒成就感。因為她听得出,廉嬌心里滿是算計,並非真的心甘情願的跪下來求她。
「廉姑娘太高估本妃的本事了…」就算有本事幫她,霓裳也不會為了這麼一個不懂感恩的小女子勞心傷神。
廉嬌幾乎要咬破了嘴唇,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她對霓裳,不是沒有恨的。她都已經做到這份兒上了,她居然還如此拿喬,實在是太過分了。再怎麼說,她都是先皇後的外甥女,是皇甫玄月的表妹,她怎麼能見死不救!
霓裳哪里看不出她的那些小心思?見死不救?她為何要救她?沒讓竇連翹將她處死,就已經很不錯了,竟然還敢奢望她會抬舉她,讓她高高在上享受尊崇,她又不是傻子!
「王妃…你答應過我,會讓我成為皇妃的,你怎麼能說話不算數!」看著霓裳臉上那淡漠的神情,廉嬌徹底的抓狂了。
她是她唯一的希望了,而她似乎並沒有幫她的打算。難道她真要在宮里做一輩子的宮女?想到這段日子以來受到的折磨,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在沒有達成心願,將那些捧高踩低的人狠狠的教訓一番,她又不甘心就這樣卑微的死去!
霓裳似乎听到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笑話一般,輕笑起來,說道︰「你們不愧是母女,連說話的語氣都這麼的百無禁忌!本妃憑什麼幫你?霸佔了王府十多年,沒讓你們全部吐出來就已經是格外的開恩了。作為一個人,連基本的感恩都不懂,卻仍舊像個吸血蟲一樣,只想著別人付出,貪婪的享受別人的勞動成果。這就是所謂的才女,顯擺自己的本事?真是大言不慚!」
「你想進宮選秀,本妃破例幫了你一把。是你自己不爭氣,沒能入得皇上的青眼,難道這也要怪在本妃的頭上?你以為皇上是什麼人,是能夠被人左右得了的麼?是你太高看了本妃,還是自己太懦弱!沒那個本事,就別心存妄念。本妃話已到此,今後你是死是活,都與本妃無關!」
被霓裳的話這麼一激,廉嬌的臉色頓時變得異常難看。
這樣明目張膽的將她的偽裝撕破,廉嬌的胸口氣得生疼。有些問題,她一直不願意去正視,可經由別人的嘴說出來,是多麼的殘忍和輕蔑。
她以為不似母親那般的貪婪,不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就算是不欠王府什麼了。可是她從頭到腳,穿的吃的,哪一樣不是王府出的銀子。她清高,什麼事情都想要爭個輸贏。撫琴請的京城最有名的琴師,教導禮儀的嬤嬤,哪一樣不需要銀子。
她一直活在自欺欺人的世界里,拼命地想要忽視這些她認為很可恥的事情,但卻依舊默默地享受著別人給她帶來的榮耀和生活。直到霓裳這般直截了當的提出來,她猶如墜入無盡的地獄,覺得自己滿身都是骯髒。
霓裳看著她那副嫌惡的表情,便知道她刺激到了她的軟肋。不過這樣也好,有些話始終都是要說清楚的。儀態優雅的繞過呆坐在地上的廉嬌,霓裳心里忽然變得異常的輕松。解決掉一個麻煩,霓裳覺得很有成就感。
廉嬌此刻還癱坐在地上,久久無法回神。
她可是趁著三公主大婚,管事宮女沒空看著她才偷偷跑出來的。沒想到,不但沒能尋求到幫助,還被數落了一頓,讓她那所剩無幾的自尊心完全被擊得粉碎,整個人便陷入了崩潰的邊緣。
墨香跟隨著霓裳的身後,不時地回頭打探那廉嬌幾眼,幸災樂禍著。這種女人,就是欠教訓!
皇後娘娘近日身子不太舒服,興許是操勞過度,故而三公主大婚的日子,她也在坤華宮內靜養,並婉拒了所有人的拜見。
霓裳來到坤華宮門口的時候,听聞了這個消息,眉頭不由得微蹙。竇皇後的身子骨雖然比較柔弱,可是在鬼醫精湛的醫術下,早已恢復了元氣,不該這麼容易就病倒才是。莫非是另有原因?
霓裳這樣猜想著,坤華宮的宮女就已經迎了出來。竇皇後拒絕了所有人的拜訪,但卻特許麒麟王妃入宮陪伴。于是外界又在猜想著,這麒麟王的地位果然不同凡響。
「妾身參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霓裳今日穿著一身淺藍色的衣裙,外面加了一件銀灰色的狐狸皮毛的披風,整個人顯得秀雅高貴,令人眼前一亮。
竇皇後斜倚在美人榻上,見霓裳進來,臉上才露出一抹笑容,抬了抬手,道︰「你我之間何須這般客氣,快些起來吧。」
霓裳只是淡淡的笑著,上前握住竇皇後的手,說道︰「听聞娘娘身子不適,可請太醫瞧過,究竟是何毛病?」
霓裳的問話,令竇皇後的臉色微微泛起紅暈。
霓裳見她那副模樣,心里的猜測更加的確定起來,不由得張口說道︰「莫非娘娘是…哎呀,真是恭喜娘娘了!」
「未滿三個月呢,恭喜還為時尚早。」她嘴里雖然這樣說,但心里卻很是受用,一只手輕輕地放在肚月復處,整個人充滿了母性的光輝。
霓裳也很替她開心,心里也暗暗地期待,能夠早日當上母親。不過,按照皇甫玄月那般努力,不久之後她也會有好消息吧?
想到這里,霓裳也忍不住嘴角微揚,甜蜜的笑了。
「霓兒這麼開心,是不是也有好消息了?」竇皇後也沒光顧著自己,一雙能夠透視人心的眼楮充滿了戲謔。
霓裳害羞的撇開頭,拿著帕子擦了擦嘴,道︰「還早呢…不過,倒是很想看看皇上和娘娘的孩子是什麼模樣,想必一定可愛的緊吧!」
天真可愛的女圭女圭,霓裳一向沒有抵抗力。皇甫臨俊美,竇連翹清麗,他們的孩子,肯定也是容貌出眾的小皇子或者小公主。
竇皇後不時地摩挲著肚子,笑著答道︰「還有六七個月,她才能落地呢。」
「六七個月很快的,娘娘近來可要好好休息,萬不可太過操勞。還有,飲食方面也要多注意,螃蟹一類的大寒之物還是盡量不要踫為好。」霓裳仔細的回想了一下二十一世紀的育兒寶典,挑了最重要的幾點透露給她。
竇皇後听了她的話,不由得輕笑起來。「這些,我都有在上看過。更何況,皇上他…早就提醒過我了…」
想到皇甫臨曾經的身份,霓裳這才覺得自己簡直是白操心了。「倒是把這茬兒給忘了!皇上本就醫術超群,想必定能夠將娘娘照顧的無微不至。」
提到皇甫臨,竇皇後的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上翹。
自從得知她懷了身孕之後,他做夢的時候都帶著笑。早朝過後,也不再整日埋在奏折堆里,盡量抽出時間來陪她,後宮的一切事宜,他都交給了信任的女官去打理,不讓她操一點兒的心。
他們盼望這個孩子,盼了兩年了。這遲到的驚喜,怎能不讓人沉醉?
「霓兒也不小了,也該早些為麒麟王誕下子嗣才是。」對于霓裳,竇連翹曾經也是很嫉妒的。可是後來皇上跟她表明心跡之後,她對她的那點兒吃味也慢慢的淡去了。更何況,她如今有了心愛之人的骨肉,心里那最後一丁點兒的不悅也都不見了。
看著霓裳,她心里也只希望她也能夠同樣的幸福。
盡管後宮還有著幾個不怎麼安分的女人,可皇甫臨並沒有寵幸她們的打算。就算是她懷了身子,他也照常呆在她的寢殿內,這一點讓她很是安心。
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願景,她沒想到會在自己身上實現。她的夫君,還是掌握著天下人生死的帝王!
竇連翹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說到子嗣,霓裳也含羞帶怯起來。「唔…孩子也得看緣分的…」
見她羞紅了臉,竇皇後便不再逗她。兩個人閑聊了小半個時辰,霓裳見她隱隱有些困頓,便起身告辭了。
為了避免再被廉嬌糾纏上,霓裳帶著墨香從另外一條小路往舉行儀式的宮殿走去。可是卻沒想到,會再次遇到熟人。
那人背負著手,偉岸的身軀挺得筆直,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嚴。霓裳見到他,略微點頭示意,就算是打過招呼了。畢竟男女有別,她這樣做也是無可厚非。
正與身邊的大臣們低聲交談的男子,無意中瞥到那一抹倩影,微微愣了愣神,繼而側過頭去,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然後大步朝著她走過來。
霓裳有些驚訝,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走向自己,正打算就此離去,卻見他拱了拱手,朝著她淺淺的行了個禮,道︰「麒麟王妃安好!」
出于禮貌,霓裳也不能裝作沒看見,只得福了福身,還了個禮,道︰「耿相安好。」
剛才那些還在交頭接耳的臣子們,見到這位天逸王朝最年輕美貌的王妃,皆是一愣,都帶著好奇的目光朝著她這邊打探起來。霓裳早已習慣那些探究的目光,故而神情一直客氣而又疏離,顯得高貴貞靜,不容人褻瀆。
「耿相找本妃有事?」霓裳挑了挑眉,以她對清郡王的了解,他是個城府極深的男子,絕對不會做無謂的事情。
他叫住她,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可她想不明白的是,他們從無交集,難道他是沖著她家王爺來的?
鎮定了一下心神,霓裳垂了垂眼眸,將心思隱藏在眼底。
耿烈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向前彎曲垂在腰處,端的是一位翩翩貴公子模樣,叫四周那些嬌羞的名門閨秀們都忍不住偷偷往他身上瞄著,低垂的臉蛋上均是嫣紅一片。
霓裳嘴角含笑,但卻沒有被他這副模樣所迷倒。畢竟,在皇甫玄月那妖孽的強悍影響之下,她早已鍛煉出了非凡的心理承受能力。
「幾年不見,麒麟王妃性子倒是沉穩了不少。想當初,在錦州城第一次遇見的時候,王妃還是個懵懂的孩童呢…」如今想起來,他腦海里的記憶依舊清晰。他極少會專注在那麼沒用的事情上,可是對霓裳,僅僅只是短暫的相處,他卻能回憶起當時的一點一滴,這對他來說,太過不可思議了。
霓裳沒想到他會提及幾年前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心中隱隱警惕起來。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回憶當初的那些美好,可不是一件好事。她是有夫之婦,絕對不能跟外男有過多的來往。他這般毫無忌憚的提起當年,是想給她難堪還是想利用她達成某種目的?
千百個念頭在腦海里閃過,霓裳唯一不會想到的是他對她是真的喜歡。她沒皇甫玄月那麼自戀,認為全天下的男人都會喜歡她。「當年霓裳年紀小,若有沖撞了耿相的地方,還望耿相大人大量,不與我一般計較。」
見她眼里有著戒備,耿烈忽然覺得心里悶悶的,有些難受。「王妃誤會了!本相不是這個意思…」
他的解釋毫無力度,一時之間竟然覺得微微有些苦澀。可是有些話,他憋在心里,無法說出口。她如今已經是別人的妻子,被另外一個男人寵著。而且那個男人,還是個特別善妒,特別月復黑的一個男人。他向來會審時度勢,故而理智告訴他,不可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否則他的下場肯定是死路一條。
修羅一般的麒麟王,別人或許沒多少認知,可他卻是深有感觸的。因為,他的父王福親王,就曾經親眼目睹過麒麟王殘忍殺戮的一面。從他懂事的時候開始,他的父王就一再的告誡他,惹誰都不能惹麒麟王!
「既然相爺沒什麼事,恕我不能奉陪了,告辭!」霓裳淡淡的回應了一句,便帶著丫鬟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個清冷高雅的背影。
耿烈看著她消失在視線當中,心里酸澀不已,不由得苦笑。他始終是晚了一步,而且輸得徹底。因為他也不敢保證,在娶了霓裳之後,不會在家族的壓力之下再納其他的小妾通房,但皇甫玄月卻可以!
麒麟王府,只有霓裳一個女主人,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過,他臉上的愁緒僅僅維持了片刻,便又恢復了往日的冷漠,融入人群之中,繼續與那些朝臣們站在一處,偶爾交談兩句。
他已經夠低調的了,可是他上前搭訕麒麟王妃的事情,還是傳到了皇甫玄月的耳朵里。所以不等霓裳出現,他就迫不及待的去逮人了。
「麒麟王呢,怎麼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同樣身為王爺的洛親王和湘親王陪坐在太皇太後的身邊,不解的問道。
太皇太後因為五公主的死受了不小的打擊,在床上躺了許久才漸漸好轉,可身子卻大不如前了。若不是因為三公主要遠嫁天啟,她還被皇甫臨幽禁在自己的寢殿內,不得外出呢。听了他們二人的話,她額頭上的皺紋頓時又多了好幾條。「你們這位小皇叔逍遙自在慣了,受不得半點兒拘束。能在哀家這里走一遭,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該如此無視太皇太後您吧?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就開溜了,真是太沒規矩了!」率先表示不滿的是,是長著一身肥肉的洛親王。
洛親王雖不是太皇太後親生的,但卻也是皇室僅剩下的為數不多的幾位親王了。他手里沒多少實權,但卻眼高于頂,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正是因為有他這樣的父親,才養出玉敏郡主那樣刁蠻任性的女兒!
他這不經大腦出說來的話,立刻遭來了對面坐著的湘親王的嗤笑。「皇兄又不是不知道麒麟王的脾氣,當初玉敏那丫頭沖撞了這位小皇叔,被砍下了五根手指,你不也沒能替她討回公道麼?如今在這里大言不慚的說教,還真是可笑。」
湘親王與洛親王本就不怎麼對付,抓到機會肯定會冷嘲熱諷一番。
洛親王狠狠地瞪了這個皇弟一眼,冷哼道︰「湘親王除了會說風涼話,也不見你站出來為你佷女打抱不平。還親兄弟呢,哼!」
太皇太後見他們倆又吵了起來,心里更加的難受起來。「你們都給我閉嘴!好不容易清淨了幾日,又鬧騰起來了,你們眼里還有哀家的存在嗎?」
太皇太後積威已久,即使到了風燭殘年,那威儀還是在的。她一開口,這兄弟倆就安靜了下來,低頭不語。
「今兒個是三公主出嫁的日子,哀家不想听到你們吵吵鬧鬧。」皇家的子嗣本就不多,如今皇甫臨要將皇室唯一的公主下嫁到天啟,她如何能平心靜氣的接受這個事實。
皇甫臨對她如此也就罷了,可是三公主何其無辜?他竟然那般狠心,將她送去和親,簡直是欺人太甚!還有五公主,莫名其妙的被削去了公主的頭餃,貶為平民。如此也就罷了,居然還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地牢里。
皇甫瑜雖然太過驕縱,可那也是她的孫女啊!想到這幾個可憐的孩子,太皇太後心里又是一陣心疼。
「太皇太後息怒…都是兒臣們的不是,兒臣給您賠不是了…」湘親王一貫是很會做人的,見她老人家心里不舒服,立馬上前跪著認錯。
洛親王見湘親王這般做了,也心不甘情不願的站起身來,跟著一同跪下,道︰「請母後恕罪…」
太皇太後見他們兄弟二人這副態度,心里總算是好受了一些。被禁足了一段時日,她幾乎都感覺不到作為太皇太後這份尊榮了。好在,這兩個兒子還算對她恭敬有加,沒有讓她白疼他們一回。
興許是先帝造孽太多吧,皇甫家的子嗣一直不怎麼興旺。到了如今的皇甫臨這里,更是放佛斷了香火一般。竇連翹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而皇帝又不肯親近其他的女人,不肯納妃,可把她給愁死了。
而且,因為先帝的猜忌,一直不容許自己的幾位兄弟有子嗣。故而,只要這兩位王爺的府上的女人懷上孩子,就會發生意外。不是小產,就是絕育。若是僥幸躲過一劫,誕下男丁,也會早早的夭折。
其實,太皇太後哪里不知道這其中的內幕。不過為了皇室的安定,她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忍了。
故而,洛親王府除了玉敏郡主之外,便再無其他子嗣。而湘親王更慘,據說喪失了生育的能力,這輩子連個繼承香火的人都沒有了。如今想來,她是大錯特錯了。這天逸的大好江山,也要有人來繼承才行。如今皇室中人所剩無幾,玄孫輩的竟然一個都沒有,她就算死也不會安心的。
「唉…你們都起來吧。」興許對這兩個兒子懷有愧疚,太皇太後也不忍責罰他們,抬了抬手命他們起身。
兩位王爺叩謝了一番,這才乖乖的坐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一聲不吭起來。
就在氣氛有些僵硬的時候,一個打扮貴氣的女子歡快的闖進殿來,也不管太皇太後是否召見,便徑直沖到太皇太後身邊,撒嬌道︰「祖母…敏兒好久沒見到您了,可想死敏兒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洛親王的女兒——玉敏郡主。
「敏敏,還不給太皇太後請安,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洛親王見到寶貝女兒這般無狀,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
他是個極為好面子的,不想讓女兒在死對頭的面前鬧出笑話來。湘親王倒是沒說什麼,根本就無視了這個女娃的存在。
太皇太後先是蹙了蹙眉,繼而慈愛的撫模著玉敏郡主的發絲,寵溺的說道︰「無妨…哀家也許久沒見到敏兒了…听說她已經嫁人了,在夫家過得可好?」
太皇太後因為長時間被幽禁,故而不知道外面的情形。皇甫臨也不許人來探望太皇太後,美其名曰清修不得打擾,這才鬧出了這樣的烏龍。
只見玉敏郡主和洛親王臉色均是一黯,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太皇太後怕是不知道吧…玉敏郡主如今還是待嫁之身呢…」湘親王嘴角勾勒出彎彎的弧度,儼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太皇太後不解的問道︰「不是已經許了人家了麼,怎麼還…」
湘親王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玉敏郡主給打斷了,插話道︰「敏兒還想多陪祖母幾年,不想太早嫁人!」
說完,她還狠狠地瞪了那喜歡惹是生非的皇叔一眼,絲毫不給他好臉色瞧。
湘親王也懂得適可而止,適時地閉了嘴。只是他雖然不開口,但保不齊有別人再重提此事,讓玉敏郡主難堪。
「說得好听,還不是被夫家給休棄了!」一道響亮的聲音從殿外傳來,不一會兒,一對金童玉女似的璧人攜手走了進來,大咧咧的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下。
能夠這般囂張,不將太皇太後放在眼里的還有誰,不正是那去而復返的麒麟王嗎?而霓裳被他牽著,想要給太皇太後行禮都不成,只能幽怨的睨著他,希望他能放開她,免得失了禮數。
太皇太後顯然對麒麟王的做派早已習慣,倒也沒說什麼。可那玉敏郡主卻不甘心,陰陽怪氣的對著麒麟王夫婦說道︰「真是太沒規矩了!見到太皇太後,居然也不行禮?!」
「說到規矩,本王還是你的皇叔祖呢,也不見你上前磕頭。如此喜歡逞口舌之快,想必是上次的教訓不夠!」皇甫玄月緩緩地開口,好像在談論天氣一般悠閑自在。
玉敏郡主還想辯駁,卻被洛親王不住的眼神示意給阻止了。而這時候太皇太後也總算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臉責備的對玉敏郡主說道︰「敏兒,看來是哀家平日里太慣著你了,連規矩都忘了,才讓你養成這樣的性子。沒想到你出嫁不到半年,就被休棄回了王府,祖母對你真的很失望…」
「祖母…」玉敏郡主委屈的扁了扁嘴,心有不甘。
那哪里是她的錯!明明就是那個賤男人不知道節制,做出寵妾滅妻的事情來,她也是為了保住皇家的面子,才出手對付那些小妾的。她有什麼錯?難道她這個當家主母,還要受那些小妾的氣不成?
更何況,當初嫁給那男人做填房,本就不是她自個兒願意的。一個死了老婆的鰥夫,要權勢沒權勢,要長相沒長相,還老的足以當她的爹了,她豈會心甘情願的守著他一輩子?
「你也太胡鬧了!」太皇太後長嘆一聲,都不知道該說她什麼好。
皇甫玄月拉著霓裳坐在一旁,殷勤的替她捏胳膊倒茶水,完全將自己的女人寵上天去了。當然,他的這番舉動,某些人自然是不敢苟同。
「小皇叔,您也太寵著你的小王妃了吧?要知道,女人可是不能寵的。你越是寵她,她就越會擺譜。指不定什麼時候,她們就爬到你頭上來了,這還是皇室的尊貴象征嗎?」最先開口的,是一直在看戲的湘親王。
盡管他口口聲聲的叫著皇叔,但是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沒將他當成是長輩,反而像是拿小輩開玩笑呢。
皇甫玄月挑眉,嘴角勾勒出邪魅的笑容,說道︰「那是皇佷沒能遇到真心喜歡的女子吧?娘子娶回來可是用來疼的,可不是為了當牛做馬的。本王就是喜歡寵著王妃,怎麼樣?你羨慕嫉妒恨了吧?也是…听說湘王府里的女人,隔一段時間就會換一批。想必是受不了皇佷你的暴虐傾向吧?唉…也是,缺乏娘子疼愛的男人,是不會懂得其中的真諦的…」
霓裳听了他的話,差點兒沒笑出聲來。
看著湘親王臉上那不斷變換著的顏色,霓裳就知道皇甫玄月肯定是擊中了對方的軟肋,將他的丑事暴露了出來。
湘親王表面上看著風流儒雅,但在某些事情上,卻極為殘忍暴虐。听說,被他寵幸過的女子,都被折騰的去了半條命。還有些不堪受辱的,甚至自己了結了生命,也不願意再服侍他。
霓裳心想,可能是湘親王受到了某種打擊,所以才拿那些女人泄憤的吧。唔,她好像听皇甫玄月提起過,這位看起來塊頭很大,很強壯的王爺,其實早已喪失了生育能力?
果然,湘親王下一刻就翻了臉,指著皇甫玄月的鼻子就罵道︰「別以為你是長輩,本王就會怕你!同樣是王爺,可本王仍舊高你一等,是聖上親封的親王。按規矩,見到本王,你還得給本王下跪請安呢!」
「我怕你受不起!」皇甫玄月幽幽的說著,臉上的笑意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便是令人渾身冒著寒氣的凌冽。
就連想要幫腔的玉敏郡主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往太皇太後的身邊縮了縮,咬著唇不敢貿然的開口了。洛親王更是安靜的出奇,一方面是他喜歡看著湘親王受挫,另一方面,對皇甫玄月他還是有所忌憚的。
能夠在先皇那麼密集的追殺中存活下來,而且還不斷的壯大了自己的勢力,還得到了新皇的信賴,這樣的人物,他可是惹不起。
如今能夠保住自己的親王頭餃,已經是新皇格外的恩寵了。若是惹毛了這個麒麟王,只要他在新皇面前隨意提一提,怕是他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從此再無翻身之日了。原先,他還有那個秘密可以用來與皇帝做交易,可如今局勢早已不受他控制。他掌握的那些情報,早已失去了效用,根本不值一提。
他只想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做一個逍遙快活的閑王。所以,這個皇甫玄月,是絕對不能惹的!
湘親王被他的氣勢所影響,說話的聲音頓時小了不少。「你…你別危言聳听,本王也不是嚇大的。」
「那湘親王要不要試試?」皇甫玄月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道。
太皇太後見他們鬧得這麼僵,不由得膽戰心驚,站出來打圓場道︰「罷了罷了…今日是三公主出嫁的日子,你們就消停一些吧!」
有人給了台階,聰明人都會順著台階往下走。湘親王也不是個笨的,只是剛才他太過氣憤,所以才失了分寸。不過幸好太皇太後阻止的及時,他暗暗地懊惱自己沉不住氣,然後哼了一聲,重新坐回椅子里,不再吭聲。
皇甫玄月淡淡的瞥了太皇太後一眼,算是給她這個長嫂一個面子。于是坐下來,繼續跟霓裳喝茶眉目傳情。
「敏兒,你先出去吧,哀家有話與他們幾位王爺說。」太皇太後見孫女還跪在地上,似乎是受了不小的驚嚇,這才出聲替她解圍道。
玉敏郡主就是那種怕硬欺軟之人,皇甫玄月她不敢惹,可是看到霓裳氣定神閑的坐在椅子里,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于是腦子一熱,指著霓裳說道︰「既然皇祖母有事與幾位王爺相商,那麼王妃坐在這里,似乎也不大合適吧?」
真是個沒眼力勁兒的!
太皇太後不由得暗暗嘆氣。沒見到麒麟王那般寵著王妃嘛,她這般意有所指的將矛頭指向麒麟王妃,豈不是自找罪受?
果然,她話音剛落,皇甫玄月冷冷的目光就射了過來,說道︰「本王在哪里,王妃就在哪里!你這是想連同本王也一起趕出去嗎?」
玉敏沒想到他竟然這般維護麒麟王妃,心里既羨慕又嫉妒。明明都是同樣年紀的女人,同樣都是郡主,可為何霓裳的命就那麼好,不但嫁了個養眼又有本事的王爺,而她卻只能嫁給那些窩囊廢,這對她來說真是太不公平了!
霓裳不著痕跡的瞥了這位自高自大的郡主一眼,就明白了她的心思。這女人的心眼兒還真夠小的,凡事都想跟人一較高下。就憑她那性子,能夠嫁的出去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真當自己是仙女下凡不成?
「玉敏,不得無禮!」到了這份兒上,洛親王也忍不住開口了。他若是再不加以阻攔,怕是女兒的命都要葬送掉了。
「父王…」玉敏郡主見洛親王不但不幫著她,反而訓斥了她兩句,心里就更加的不服氣起來。
太皇太後只覺得頭一陣發暈,胸口憋著一口氣,難受的緊。玉敏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也難怪她不能覓得良人,就她這樣沒腦子的,誰願意娶個麻煩回去?
眾人各懷心思的齊聚一堂,屋子里除了皇甫玄月刻意討好霓裳的聲音,便再無其他人開口。
玉敏郡主見眾人都不理睬她,只得跺了跺腳,不甘的退了出去。臨走前,她還狠狠地瞪了霓裳一眼,放佛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霓裳頓時覺得很無辜,望向皇甫玄月的眼神也充滿了委屈。
太皇太後忽然不想開口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了,于是尋了個借口,說身子不適,便回內殿歇息去了。
皇甫玄月更是樂得清閑自在,拉著霓裳便往外面走去。「娘子,這皇宮咱還沒好好逛逛呢,不如趁著今日進宮,四處走走?」
霓裳從善如流的跟在他的身旁,笑道︰「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