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權 422 北平夜話(上)

作者 ︰ 受傷的害蟲

()「不知道還會派誰過來,但是傅友德和徐輝祖兩人,一個是年歲已老,一個是未經歷過戰爭,所以我們只要提出要求,並做出退兵的模樣,相信在盛庸的前車之鑒下,他們不敢隨意和我們翻臉。而且,我們在北平還有內線,知道一個消息,那就是明朝的皇帝到了北平了?」

帖木兒精神一振,高興地說︰「這麼說來,本汗就明白了,貴使說的是,在他們漢人皇帝的積威之下,那個叫盛庸的要被殺頭的情況下,那些將領們肯定要做出一些模樣,但是還不敢承受巨大的損失,以免想盛庸一樣被殺頭?」

來使點點頭,做出了肯定的答復,然後又說︰「王爺說了,甚至可以直接向皇帝提出和談,只要那個漢人的皇帝一松口,他的臣下們立刻會照著咱們的計劃行事。」

帖木兒一直很注意听來使的說話,當听到蒙元殘余用前途做賭注,來糊弄大明的皇帝時,心里頗為不以為然,但是听著听著,覺得來使的話有著很深的含義,難道自己還沒有想過征服蒙元殘余,而蒙元殘余卻想自己臣服于他嗎?

否則為什麼一切都要以蒙元殘余為首,他沒有在來使的話中找到自己的影子,難道自己幾十萬大軍還不值得蒙元殘余重視?

來使好像是看穿了帖木兒的想法,十分恭敬的站起身來一禮,然後說︰「大明比較排外,自古以來就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說法。這倒不是我們蒙古人輕視大汗,但是有很多事。如果由我們做,召至的反對也會小一點,皇帝不承受那麼多的壓力,答應的也肯定會爽快一些。」

帖木兒的臉色有些發青,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心事很重導致的,在那里沉吟不語,蒙元殘余的計劃很簡單。就是一切以蒙元殘余為首,帖木兒作為蒙元殘余請來的援兵,暫時保持對大明邊境長城的壓力,然後由蒙元殘余出面,向大明皇帝提出議和,松懈對方斗志的同時,積極的尋找內應。然後只要進關,那就可以平分天下。

計劃很合理,也很妥當,但是帖木兒戎馬一生,怎麼甘心到老了,成為了別人的槍柄。自己是來侵略的。發動的是聖戰,怎麼到頭來處于了次要位置。

他心里有些亂,匆匆的結束了這次談話,哈里負責招待來使一行。

幾日後,來使離開帖木兒大軍駐扎地點。回到了遼東貴軍行營,在帖木兒的請求下。蒙元殘余還要再行籌集一部分糧草,以維持帖木兒大軍的生計。

哈里秘密的覲見,幾日來,他千方百計的通過各種渠道對于蒙元殘余的實力做出刺探,結果是令他吃驚的,蒙元殘余不但擁有兀良哈地區的大幅面疆土,而且擁有高麗為後勤基地,廣闊的遼東作為馳騁地點,據說,一個叫日本國的島國,終于堅持不住明軍的侵略,國土盡失,現在也依附了蒙元殘余。

所以蒙元殘余十分從容的布置著局勢,他的力量雖然不能反攻大明,但是足以和大明相持一段時間了,而且大明對于火器的秘密有著非常的控制,蒙元殘余也只有一批老式火器組成的神機營,所以帖木兒向其購買的目的不可能達到。

現在帖木兒的選擇不多,要不就听從蒙元殘余的意見,暫時退居到幕後,作為威脅用處,要不就要回師征伐蒙古,為大軍籌措糧草,要不,現在只要蒙元殘余斷絕了糧食援助,那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漫長的補給線,給帖木兒造成了太大的困惑。而且不止是漫長,而且是充滿了危險,到現在為止,帖木兒還沒有搞清楚,到底是大明還是蒙古派出的小隊騎兵,襲擾自己的補給隊伍,使他們的補給運輸到宣化一代的數量不到三成,這樣長久下去不是一個辦法,一定要有一個出路。

秋天到了,帖木兒似乎已經能感到秋風的峭寒,這預示著,他們沒有多久的考慮時間了。蒙元殘余不急,也沒有目的沒有達到就翻臉的跡象,可是帖木兒卻不能再等下去了。

長城外面的帖木兒陷入了兩難。

而在南京,盛庸跪在皇帝行宮的御書房內,正在等著皇上如何處置自己。居庸關雖然保住了,但卻曾經失陷在他的手里,而且對于宣化等地的失守,他有著不能推卸的責任。

朱元璋沒有說話,只顧處理著近日發來的急件,日本蝦夷已經徹底被困死,在那里沒有熬多久,喪失了耕種來源,足利義持就沒有統治下去的決心,他也害怕自己的手下慢慢的失去信心,然後轉而投向明朝,所以很快的就帶領著部屬按照蒙元殘余提供的路線,往遼東而去,那里雖然苦寒,但是畢竟還是可以耕種的。

安南的戰爭已經開始了,還算是順利,由于大明將士不太適應雨林中作戰,所以要安排征募蠻兵,也就是說,要征募一些少數民族的武裝前往安南打仗,凡是有功勛者可以授予漢籍。享受漢族人的待遇。

但是沐家的漸漸坐大,使朱元璋心里十分不舒服,在另一個時空的歷史中,沐家把持雲南,終大明滅亡,也沒有人能撼動其的位置,所以顯得極為驕縱,這次對安南的用兵中,顯示了和大明都司之兵卒有些格格不入。

朱元璋不懷疑沐家的忠心,畢竟沐英是自己的義子,雖然沐英已經病死,但是也不想這種忠心阻擾自己的思路,當初雲南都司建立,沐晟毫無異義的做了雲南都司的主官,難道自己還要保持著像是對沐英一樣信任的心態嗎?沐家該動動位置了吧?

朱元璋想到這里,把目光移至在跪著的盛庸身上。同樣的,盛庸如此慘烈。卻得到了朝野的一致口誅筆伐,就連內閣的意見,也是彈劾盛庸的玩忽職守,要嚴懲。

知道不關盛庸的事情,就算是徐達重生,放在盛庸的位置上,也是同樣的結果,做的不一定比盛庸好。畢竟是以半個都司對抗帖木兒的幾十萬大軍。但是受到朝堂之上的壓力,對于盛庸肯定要做出決斷,這次就算是皇帝有心保住他,也很難了。

是不是將盛庸調到安南戰場之上,來牽制沐家呢,做好接替沐家離開雲南之後的事務呢?朱元璋這樣想。

十天之後,遵照詔令。盛庸因罪被貶為雲南都司僉事,協助雲南都司討伐安南,而傅友德臨時被賦予北平都司總督之責,調沐晟長子沐斌為北平都司副總督,協助老將拱衛邊關。

當沐斌從雲南趕至北平,已經是洪武二十九年的五月間了。朱元璋走這一步。也標志著沐家要逐漸離開雲南,號稱黔中王的沐家,估計等沐斌積功之後,慢慢的就要改成別的了。不過此時沒有人想這麼遠,只是覺得沐家在聖上的心中依然寵隆依舊。都覺得十分羨慕。

因為傅友德已經六十有余,就算是大明此番大敗帖木兒。撫平蒙元殘余的叛逆,戰事一畢,也是回京師頤養天年的宿命,而沐斌這個副職早晚會被扶正,那麼他們父子二人一北一南,把持都司大權,端的羨煞旁人。

天下精兵,精銳盡在遼東、西北,南方也就是雲南都司的士卒在沐英的教下,可以以火器與這兩處抗衡。但是同時把持在兩父子手中,也不由不使大臣們有些擔心皇上的舉動,不過戰事吃緊,暫時誰也不會說什麼。

整個冬季,長城一帶都是出奇的平靜,皇上出乎預料的放過了進退維谷的帖木兒,這讓許多武臣們都十分不解,不但如此,還開始了和蒙元的談判,雙方進入了相持的階段。

傅友德已經老了,再加上皇上的旨意,于是開始有些心不在戰,只在保存自己的實力。只有在戰爭的危險迫在他的頭頂上了,他才出兵應付一下。

平時,任憑長城外曠日持久地困在強大的騎兵包圍之下,他也按兵不動,整天也就是例行的巡視軍務,沉湎在這不可多得的平靜之中。

而徐輝祖就大不一樣,他是年輕一代的後起之秀,父親徐達是北平都司的老人了,在遼東都司上是子承父業,按照大家心中的念想,徐輝祖回到北平,保衛這一方水土,對他來說,遼東具有更深切的感情。

何況他遼東都司所負責防御的邊境,現在基本上都落入了朱棣的手中,如此下去,如果拖到他卸任,恐怕他就要抱憾終身了,因為遼東都司在他手中失去,雖然是奉旨後退,但他們徐輝祖怎麼能忍受這種屈辱呢?

徐輝祖可是將門世家,可說從小開始,就被父親培養成軍人。這種根深蒂固于他精神中的軍人風骨,到了現在快三十歲年紀,就更是彌深彌堅了,所以他一心只想反攻遼東,奪回屬于遼東都司的轄地。自皇上命他北上以來,他一直在尋找戰機,在謀劃開戰的方略。

轉眼就是近半年過去了,日思夜想,心緒不寧的徐輝祖,常常心如烈日下的禾苗一般焦燥難耐。每當這時,他總是輕衣簡從,悄悄離開悶熱的總督府,到周邊的營地里走走,跟一些陌生的部屬閑聊。沒有一定的對象,也沒有一定的話題,但常常談得十分輕快,十分投機,使他的煩惱淡釋,有時甚至還意外地得到某種啟迪。

這天黃昏時分,他喝了幾杯解渴的淡酒,臉上帶著微微的酒意,喚了一個貼身隨從,趁興之所至,一路穿過營地,順著一條光亮的青石板路走了去。

漸漸夜幕四合,暗藍色的天幕上,斜倚著一張彎月。這時清風悄起,將路邊的小樹搖出陣陣的涼爽。彎月的微光,將路徑照出朦朦的光亮。

徐輝祖的心情一時輕松下來,胸懷中隱隱搏動著一種常年公務操勞不曾有過的輕松。他覺得這月色,這清風、這小路如畫如詩。他也算是個讀書人,也曾有過種種儒雅的愛好。但為著建功立業和皇上的信任,他將自己最美好的時光。消磨在馬背之上。

如今快到了而立之年,身子里充滿了勁頭,心想著再不建功,還待何時啊!他佇立樹邊,仰望著蒼穹之上的月牙,在內心里發出一種無奈的嘆息。

許是過分的寧靜,他那並不十分靈敏的听覺,卻分明地听到了水聲和人的歡笑聲。這聲音吸引了他。也打動了他。他的雙腿很自然地朝那方向移動了,沒有什麼打算,只是好奇。倒是隨從慌了。

因為已走得太遠,又是黑夜。他追在後面,擔心地喊︰「大人,回吧!」

「別擔心,你快點走吧!」徐輝祖應了一聲。雙腳走得更快了。他好久沒有這麼輕松過了。

前面不遠處是一條河,那聲音就是從河邊傳來的。這是一條小河,只是金水河的一條不出名的支流。河面不算寬,但在淡淡的月色輝映下,河面發出粼粼的波光,岸邊人影交錯。

現在北平。一般來說雖然沒有實行宵禁,但一入夜也不會有多少人,徐輝祖饒有興味地想︰這是些什麼人呢?在這里做什麼?而且有這麼多人?

「總督大人!」剛剛走進,就有人認出了他,很恭敬地向他行拱手禮。

「免禮。免禮!」見向他施禮的是位氣宇軒昂的年輕人,有些眼熟。便隨意地點了點頭。問道︰「你屬于那一部分的?」

那人謙恭地答道︰「小人姓傅,是穎國公的護衛,今日我們侯爺在釣夜魚,所以在此護衛。」

听了「穎國公」三字,徐輝祖才想起來,怪不得有些眼熟,現在北平,所有的兵權並不在燕王手里,而是集中在傅友德的手中,可能是見過這個年輕人,在腦子里留下了印象,忍不住沉吟有聲︰「哦,穎國公?!」

「你去幫我通報一聲,說徐輝祖想加入夜釣,不知傅大人可否願意?」

「小人正是奉我們家國公之命,來請徐大人的!!!」

徐輝祖隨即釋然,一方總督在外面,警戒肯定會有的,老早就發現自己了,不像是自己,帶了一個隨從就出來了,心里嘲笑著傅友德年老膽小,在北平城還怕什麼呢?難道還害怕有奸細行刺不成?

不過也不對,怕行刺,半夜三更的來釣什麼魚,他還真的有那個閑情逸致。

點了點頭,示意那個年輕人帶路,這時,一身便裝的北平都司總督傅友德已經親自迎出來了。

這是小河邊的一座涼亭一側,傅友德著家廚已經準備好了下酒好菜,圓月將涼亭照成一片銀白。涼亭是杉木皮蓋的,雖簡陋,卻很別致。亭內四處點著紅燭燈罩,那紅紅的光焰與銀色的月光相輝映,顯出一種淡雅。

加之清風徐徐,更給人一種似仙似幻的感覺。

兩人寒暄了一番,面對著在石桌兩側坐了下來,看著小碟里的菜,小杯里的酒,和在月色中搖曳的燭光,徐輝祖有種傅友德在此地等著他的感覺,頓時有些渾身都不自在了。

他不明白傅友德唱的是那一出戲,關外緊鑼密鼓的談判,伴隨著雙方近乎七十萬的大軍對峙,而皇上現在昔日蒙元的皇宮之中都不得清閑,傅友德這是想做什麼?

徐輝祖的表情,早看在傅友德的眼里。沒有說什麼,只是淡淡的笑了一聲,最近徐輝祖在各方的激烈言辭,讓他明白徐輝祖的心情如何,所以安排了這次巧遇,目的是想開解一下這個經驗尚少的總督,其中還有皇上的意思。

果然,沒有說幾句話,當傅友德談到最近邊關的形勢時,徐輝祖有些沉不住氣了。放下酒杯,說道︰「穎國公,按照輩分,下官是晚輩,穎國公當年和家父一起為大明征戰天下時,下官年紀尚小,所以現在有些事情想請教穎國公。」

「既然自稱晚輩,那今晚只有世交,沒有官職爵位,賢佷,老夫托大一聲,喝了這杯酒後,咱們談一些家事!請賢佷先干了吧!」

傅友德說完,徐輝祖馬上就明白是什麼意思,忙舉杯喝了杯中之酒。酒剛剛消失在口腔里。就附和道︰「世伯言重了。晚輩不過一個粗人,還要世伯的提攜、栽培,晚輩在此替家父再敬世伯一杯!」

傅友德大笑道︰「賢佷過謙了!那咱們就痛快地喝酒,不許講客氣。」

說完,傅友德朝著四周的護衛揮揮手,他的親衛們迅速的就散入了黑暗之中,而跟隨徐輝祖而來的那個隨從,也被徐輝祖暗示離去,直至五十步意外,涼亭方圓百步之內,已經不可能有人存在了。

兩人端起了酒,踫了一下喝下,徐輝祖說︰「世伯,這規矩我做得到,我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會講客氣。」

傅友德笑道︰「那咱們就先喝酒,再說事。」

徐輝祖正要舉杯,突然眉頭一皺,停住了。

「怎麼,是不是嫌酒味淡了?」傅友德這麼問。

「酒是好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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