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柔商會的後院,就座落在清華義學的西北一角,幽靜的曲徑鋪著一層清冷的月光,花木假山浸沉在朦朦朧朧的月s 里。曲徑的盡頭,是一座小巧的二層樓房,月光中勾畫出一個古怪的暗影。
樓上最東邊的房子里燈燭輝煌,一排整潔的書櫃,插架琳瑯,秋山亂疊,顯得有些頗有些書香氣息,但是仔細看時,就會讓人看出一些不妥來,整間屋子里,除了白s 的牆壁之外,牆上竟然是光禿禿的。
更和屋子里的書櫃、插架極為不協調的,是桌子上放著的一疊疊宣紙,都是白s 的,沒有著墨的痕跡,再接著看,書櫃里的放著的也不是書,而是一疊一疊的文件,和案牘上的一樣,都沒有著墨的痕跡。
上面是一排一排整齊有序的針孔,而此刻在書桌旁坐著的柳若秋,也正拿著一根鋼針,往紙上刺著什麼,不時的停下來思索,但手依然不停,蘇柔雪在一邊看著,也不太明白柳公子在做些什麼。
盲文,本來就不應該存在這個時代的,自從龐煌交給柳若秋之後,若是有什麼秘密x ng質的東西,柳若秋都會用盲文記錄下來,按照龐煌說,這個世上,只有他們兩個才能看懂其中的奧秘。
柳若秋不知道龐煌是怎麼想出這種記事的辦法,好像是天生為他這樣的瞎子準備的一樣。
對于龐煌,柳若秋始終保持著敬畏之心,從生下來就看不見東西的他,根本對于這個世界沒有什麼概念,但是天生聰穎的他,還是學會了寫字,听別人為自己讀書,來了解這個世界。
可能正因為如此,柳若秋的感覺要比別人強上不知道有幾倍,就比如在這樣的夜晚,以他的听覺和感覺,有人若是靠近小樓十步之內,他馬上就會知道,更不要說小樓內發生的一切了。
那天,在牛欄山,他靠著這種感覺可以避開蛇蟲鼠蟻,可以避開草叢灌木,但是偏偏就沒有感應到龐煌出現前那一瞬間的預兆,在他的感覺中,龐煌就好像是憑空出現一般,這不由不讓他想起書中的仙人。
開始默默的他,真的把龐煌當做了仙人般的存在,甚至把自己能看見東西的希望都放在了龐煌身上,但是有一天,龐煌看了他的眼楮,說了一句什麼「先天x ng白內障」。表示自己不是學醫的,就算是是學醫的,也沒有辦法治好他的眼楮。
有一段時間,柳若秋很失望,但是龐煌拿出的一張小小的卡片,龐煌造出的火槍、石灰、玻璃、鋼材、煤爐等等很多東西,很多人說起時都津津樂道,顯出很佩服的樣子,他又慢慢的振作起來了。
盡管兩人一起時,龐煌一次又一次的否認,但是龐煌也無法解釋他為什麼出現在牛欄山,所以在柳若秋內心深處,依然堅信龐煌是個不一般的人,甚至可能是仙人,不過是被貶下凡塵失去了法力的仙人。
柳若秋相信自己的感覺,從來沒有懷疑過。所以他盡心盡力的為龐煌做每一件事情,可能希望就算是龐煌治不好他的眼楮,也可以使弟弟今後有出息。
邊這麼想著,便刺著他和龐煌共有的秘密,半個時辰過去了,柳若秋終于放下手中的鋼針,而在一旁等候著的蘇柔雪,馬上往他手里塞了一杯熱茶。
冬天的懷柔,還是很冷,雖然屋子里生的有煤火,有鐵皮做的煙筒取暖,依然會感到一陣陣的寒意。
淺淺的酌飲著杯中的熱茶,順便溫暖一下久握冰冷鋼針的手,問著滿屋子的薔薇香味,柳若秋舒暢的噓了一口氣,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蘇柔雪剛要回答,正巧放在牆角的座鐘響了起來,九下!
「原來已經到了亥時了。」
座鐘也是龐煌造出的,限于現在大明的工藝,只能造這麼大,而不能制成柳若秋沒有听說過的什麼手表,不過對于大家,特別對于柳若秋這種人來說,真的是方便很多。懷柔甚至北平的很多大戶都來購買,就算是懷柔商會又成立了一個作坊,依然供不應求。
「公子,不如早點休息,明天知府大人還要傳你去縣衙問話呢?」
說起了這些,蘇柔雪心中就透著一種憤怒,原來的晉商會館,改成懷柔商會,剛剛吸收進來的商戶其中有一個是內ji n,這個大家心里已經不好受了,現在知府大人親自坐鎮懷柔,非要懷柔會館說個清楚不行。
還有,龐先生收留山西移民中的孤兒進入清華義學,但是這些孤兒竟然出了這麼多的敗類,竟然開始出頭指證先生,說先生不尊孔孟,教化異端。
也沒有想想,當初到了懷柔,無依無靠的,是誰給他們飯吃,誰給他們衣服穿,是誰讓他們能上學堂,難道這些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在蘇柔雪心目中,龐煌永遠是她心中可敬的先生,無論當多大的官,也是他們的先生,對于當初的收養之恩,怎麼也不能忘懷的。
「別在想了,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他們這樣做,也是被官府壓制的,沒有辦法的事情!」
柳若秋從氣息中判斷出蘇柔雪的憤怒,寧靜的安慰道︰「龐先生也不能管他們一輩子,這樣以來,龐大人也可以省了很多心思,也許是好事也不一定。」
蘇柔雪听到勸解,反而有些委屈地坐到另一邊椅上,說︰「反正我心里是不舒服,每天想起這些畜生都不如的人,吃飯都吃不下去,真的很給我們山西人丟臉!」
清華義學里面,大部分是山西移民遺留下的孤兒,剩下一些才是懷柔縣或者周邊送來的子女,但是這次出來作證的人中,近七成都是山西孤兒,怎麼能讓蘇柔雪心里舒服。
「先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這才走個把月,家里都亂成這個模樣了,在讓那個知府胡亂攀誣下去,先生的這個知縣都有些危險。」
「呵呵,有一點忘了給你說了,先生年前就不是懷柔知縣了!」
柳若秋對于有些消息,還是知道一些的,特別接受了幾次詢問,從哪些北平府下來的官員口中也能知道不少情況,現在拿過來逗蘇柔雪一下。
果然起到了效果,蘇柔雪一驚,馬上站了起來,問道︰「什麼?怪不得哪些人這麼囂張!」
柳若秋感受著蘇柔雪的著急,愜意的笑了一會,才道︰「年前就得到消息,沒有確認一直沒有敢說,現在確認了,先生現在是北平府同知,兼任懷柔縣知縣,而且懷柔縣按照今年上繳稅賦的情況,至少可以升為中縣。」
蘇柔雪一愣,才知道自己上當了,不由嬌呼了一聲,跑到柳若秋面前,用粉拳砸了他幾下,卻被對方順勢將手握住,掙了幾下沒有掙月兌,卻也不再使勁,紅著臉只好由柳若秋握住。
龐煌和柳蘇去了南京,在懷柔留下他們兩個,感情自然是突飛猛進,雖然那層窗戶紙還沒有捅開,但是兩人已經心中有數了。
握了一會,蘇柔雪幽幽地道︰「那是年前的事情吧,現在形勢這樣,還不知道能不能干下去,」
「這是我們男人的事,你就不要c o心了,等先生忙了這一檔子事,我會給他說咱們的事情!」柳若秋輕聲的說道。
「什麼事?」有個裝傻的。
「什麼事情都說!」又有有個充愣的。
此事一笑揭過,大家再也不提及,蘇柔雪對于面前這個什麼也看不見的人,有著盲目的信心,而和蘇柔雪一樣,柳若秋對于龐煌,有著盲目的信心。
時值正月十四,明天是元宵節,窗外的月亮顯得將盈未盈,發出r 白清冷的暈光,雖然小樓里燈火閃亮、爐火正暖,也擋不住那片片的月光輝灑進來,落在地上、桌上和牆壁上,好像非要留下一點點的痕跡一般。
「先生不知道什麼時間回來!」蘇柔雪打破了這片寧靜,率先說道,遂將柔荑從柳若秋手中抽出。
爐火上的水開了,于是取了過來,給柳若秋加滿後又遞在他手中,才問出這個問題。
「應該很快!先生走時說,應該在正月十五之前回來,陪咱們一起過元宵節,還要吃你親手包的湯圓呢!」
「可是今天就已經是十四了,明天就是元宵節,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回來。」
「能,先生既然說了,沒有意外的話,一定能!」
「但是萬一有意外呢?」蘇柔雪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果然,柳若秋眉頭皺了一下,隨即就展開了,笑道︰「大過年的,也不說吉利話,該罰,罰你去給我倒洗腳水去!」
「又不是沒有倒過!」蘇柔雪鼻子一皺,小跑到外面找盆了,可能是由于心慌,也可能是為了逃避,竟然忘了盆子在這個天氣怎麼能放在外面,明明就在門後嘛!!
柳若秋嘴角露出笑意,知道蘇柔雪是在故意躲避,也不理會,听到腳步走遠,才拿起剛才用鋼針寫的一疊宣紙,模索著將其放在書案的暗格里面。
正面朝上,若是龐煌用手觸模,就能模出「名冊」兩個字來。
有些秘密就算是最親密的人也不能讓他們知道,不是不相信他們,而是在保護他們,這是龐煌說的,柳若秋記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