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三刻,也就相當于龐煌所知的八點半左右,而在北平此時的季節,天亮也就接近辰時了,于是換上七品知縣官服,匆忙趕往北平行中書省衙門。
衙門前的小廣場上站滿了黑壓壓的一片人,什麼平章政事、左右丞、參知政事以及各衙門八品以上官員以及各府縣的父母官,軍方的都督、指揮使什麼的主要官員都已到齊。
文武官職根據不同品位或騎馬或坐轎,在數百名騎兵和儀衛的導引下,浩浩蕩蕩出北平南門往通州趕去。
龐煌坐在一頂小轎內,心中稍顯郁悶,自己北平同知的身份,不過是才是七品芝麻官,比起前面那些三品五品的官兒,實在是名卑位賤,恐怕這次跟太子說話的份兒也輪不上,倒也省了很多麻煩,不過稍後迎接,少不得要順著眾人的禮儀而行。
太子以大明國儲君的身份,說不定要行跪拜之禮,這個自己今天走的匆忙,倒是忘了請教一下縣丞李銳,看來只有別人如何,自己跟著做就是,卻是身在官場,半點矜持也要不得,龐煌自從穿越後堅持了很久的底限,看來要在今天被打破了。
伸手輕輕地將轎簾兒挑開一條縫,但見官道兩邊人頭攢動,每隔幾步便有一名持槍荷戟的侍衛,間有幾處香案,道旁柳枝頭上,飄拂著彩旗,前邊官道zh ngy ng是一塊很大的圓形草坪,草坪上擺滿了上千盆奼紫嫣紅的花草,這是臨時從各處調集來擺設的。
幾十名穿紅著綠的吹鼓手和艷抹濃妝的舞姬在草坪上侍立待命。這氣勢,這場面,龐煌依稀好像在哪里見過,是在大學時舉校迎接領導的場面,還是在電視上看到的呢。
正在萬分感慨,忽然前邊鼓樂大作,轎子也停了下來。
打開轎簾,龐煌挽袖低頭,走出轎來。
但見運河岸邊旌旗飛揚,北平行省左丞華雲龍等北平大小官員都穿著各種不同款式品級的官服,按品位一字排開。
數百名騎、步兵組成的儀衛明盔亮甲,佩執刀槍,在明媚的陽光下閃爍生輝。
和暖的ch n風拂面吹來,一面面彩旗迎風擺拂,每個人表情肅穆,似是一尊尊彩塑兀立河岸,只有好動的坐驥不習慣不耐煩這種出奇的寂靜,時而昂頭振鬣,挪動四蹄,發出一聲聲嘶鳴。
忽然,右方寬闊的河道上出現一片片引人注目的白s 風帆,帆借順風,排浪迅疾駛來……旗鼓手立刻揮動角旗,頓時三聲炮響,同時鞭炮齊鳴,鼓樂震天。
龐煌下意識地理了理冠服,隨著眾人引頸東望,運河上,陽光下水波疊金,浮光耀彩。河上船隊浩浩蕩蕩,為首的兩條船上,環侍著披掛整齊、佩刀肅立的兵勇。
接著,便是一艘巍然壯麗的三層大船,凌波履浪,緩緩駛來。船頭上,一桿金銀絲繡字「代天巡狩」的大旗在風中飄揚,兩排衣著錦繡的儀仗,簇擁著一些龐煌看不懂的旗幟。三層大船後邊尾隨著幾十艘約十余米長的快船,應該是隨行的禁衛吧。
在鞭炮和鼓樂聲中,轉眼間三層大船已經靠岸,華雲龍、孫恪等官員排列于碼頭兩側,隨後珠簾挑開,大明皇太子朱標從倉內緩步走到船頭,江岸官員齊行兩拜大禮,齊聲說道︰
「臣下,參見太子殿下!」
朱標矜持的頓了一下,遂朗聲說道︰「各位愛卿免禮。」
朱標今r 頭戴金冠,身穿盤領絆袍。腰束玉帶,腳踏粉底雲靴。面s 白皙紅潤,雙眸炯炯有神,透露出勃勃英姿,正如龐煌心目中的一個文弱的太子形象。
雖然自己很久之前就對這個太子很有好感,但是回到大明之後,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高級的人物,但是龐煌的眼楮再往後看,太子朱標的隨從之中,並無蘇德的出現,不由露出一些失望的神s 。
……當朱標緩步從龐煌面前走過時,當然不會看他這個小小七品同知一眼,邁步走向停放在前邊的一乘高大華麗的馬車。
……龐煌的思絮再次被一陣激烈的鞭炮聲和鑼鼓聲打斷,他看到為太子殿下準備的鑾駕正駛向北平的方向。
車、馬、轎、儀仗的隊伍浩浩蕩蕩,過了半個時辰左右,進入了北平城內,又轉過幾條大街,進入專門接待太子殿下而專門布置的燕王府。
燕王府地處蒙元皇城邊上,門樓宏麗壯觀,五間飛檐抱廈頂覆琉璃瓦,兩側逶迤一s 青磚牆。中為正門,左右各有兩個邊門。正門門楣上俯懸寬大匾額,卻是還沒有題寫府邸的名字。
但是進入大門的院內,古木參天,夾道繁花,爽氣襲人。穿過幾座臨溪假山。四周花木蔥籠,數十間粉牆青瓦j ng舍呈孤形抱立草坪。
有月洞門通入花園,花園的另一邊,一座座四合院式的屋宇依傍地勢高低櫛比鱗次,錯落有致。
屋宇之間,以曲廊相連,廊外兩旁,修篁簇擁。穿過曲曲折折的雕欄彩廊,拾級而上,一棟三面臨水的兩層紅樓掩映在天水一s 之中,太子殿下朱標便下榻于此。
巳時迎接,待到一切就緒,已經是過了申時,除了太子殿下在房中稍稍的用了一些參茶點心,北平的官員都是滴水未進,有些苦不堪言,害怕太子的召見,又沒有詔令散去,只好在那里等著。
朱標雖然自幼跟在朱元璋身邊學習政務和君王之道,但畢竟年齡還不過二十,想不到那麼多,而下屬又純心想讓太子殿下立威,故也沒有人去提醒,就這樣懵懂懂的過了半天。
等太子朱標想起,卻是華雲龍試探著邀請太子殿下用膳,小心翼翼的提醒太子殿下,現在太子行宮的門前,有很多官員候著呢。
朱標這才詫異官員們竟然都沒有吃飯,于是稍稍顯得有些尷尬,命有司準備膳食,太子雖不參與,卻是賜宴北平所屬官員,才算的讓人松了口氣。
但是,太子朱標沒有見北平所屬官員,卻將邀請他用膳的華雲龍留了下來,之所以留下華雲龍,不獨因為他是北平除了徐達之外的最高軍政長官,更主要的是華雲龍當初跟隨朱元璋南征北戰時,見過不少次年幼的朱標,倆個人說起來算是熟稔。
華雲龍被人將他領進太子行宮時,朱標穿著一身淡雅的便衣在書房迎候,華雲龍行禮後,笑著說︰「殿下這一身打扮,乍一看微臣差點沒有認出來。」
朱標擺了擺手,隨意的指了下旁邊的椅子。說道︰「華叔叔最近幾年發福了,孤遠處南京常想著小時候華叔叔抱我出去看俘虜的事情,現在孤家還是不能忘去的!」
華雲龍連忙說道︰「怎敢勞動太子殿下思念,老臣真的恨死惶恐。」
寒暄之後,太子朱標單刀直入地說︰
「華叔叔,本宮此番千里迢迢,奉旨北巡邊境。需親大同、雁門關、山海關和居庸關各重要關隘,督察查訪,望華叔叔通力協作……。」
朱標如敘家常,語調平和,表情坦然,華雲龍忙抱拳說道︰「太子殿下奉旨巡邊,下官自然俯首听命,請太子明示。」
「華叔叔,」朱標英俊的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繼續說︰「還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父皇在孤來之前,交代了本宮,這次北巡回去,華叔叔跟著孤王一塊回南京吧!」
太子朱標的語氣堅定,不容分辯。
「這……」華雲龍模模須發,對太子突入起來的說法,弄得一時心神大亂,竟然在短時間內忘卻了禮儀,在太子面前發起呆來。
朱標看他沒有答話,問道︰「華叔叔有什麼顧忌麼?不妨事的,只是孤家很是想念你,在南京,見面的機會總是會多一些的。」
「不,不,」華雲龍連忙搖手說︰「下官謹遵太子殿下諭示,理當報效用命,這次太子殿下北巡,下官听候差遣,北巡之後,自當護佑太子南下,那是下官的責任。」
「華叔叔。」太子朱標用手揉揉白皙的臉皮,依然輕聲慢語地說道︰「另外,本宮這次北巡,徐大將軍和藍都督在南京由于有事耽擱,估計要晚來半個月!」
頓了頓,接著說︰「華叔叔,孤之所以夤夜約晤華叔叔,只因你素得父皇信任,關系特殊之故,但是孤王在北平的巡視,華叔叔應該也知道是什麼意思了!還望華叔叔費心了。」
華雲龍將頭深深的低下來,哽咽道︰「殿下萬萬不可再稱呼老臣為叔叔,折煞老臣了,殿下但有所用,老臣無不听從。」
剛才華雲龍坦然的听著朱標一句一個華叔叔的,都沒有什麼反應,但是從側面卻听到了自己今後的命運,不覺得暗暗心驚,知道太子如此說,應該是要保住自己的今後,但是在皇帝的威嚴之下,就不知道太子如今能不能做到。
現在他只能听天由命,盡量的去做每一件事,爭取能夠戴罪立功,爭取自己的一個善終吧。
但至于帶什麼罪,立什麼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了。華雲龍不由在心里慶幸著,自己能遇到了這麼個溫和、念舊的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