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的事情是難以琢磨的,正所謂無巧不成書,毛驤和唐門率領著八百暗衛往北平而去,心里憋足了勁,想要和皇上都稱贊的駙馬五百親衛比較一下的時候。
幾乎于此同時,有一支約一千五百人的隊伍,正在茫茫的沙漠中行走著。在塔出河上游的源頭出停下,隱蔽起來。注視著塔出河中停停走走正在行駛過來的的一條船,是在保護,還是在監視,誰也分不清楚。
塔出河整條河流綿延兩百多里路,但最寬處,也最多只有十余步的樣子,是一條深處在沙漠邊緣掙扎的河流,十分調和地交織出一片悲壯、淒涼的氣氛。
已經入夜,遂夜已深,船上的人幾乎都入睡了,靜悄悄的,只有一間上層艙房里還亮著燈,里面有三個人還沒有休息,如果仔細看,就能發現,正是在和林消失了的權太後和只有四歲的額勒伯克。
還有一個面白少須的中年人,卻是雲南梁王派來朝見天子的使節勞凡平,他臉上平靜,正在和權太後商議著什麼,但是權太後卻是頻頻搖頭,做出一副不情願模樣。
額勒伯克自生在這個世界上,還是第一次出宮,也是第一次在這種情況下出宮,第一次坐這種有房間的大船,充滿了喜悅和好奇,根本不懂得這是逃難,幼年不懂世事的他倒覺得十分的開心,所以睡不著,听著自己母親正在和面前的陌生人談話,當然他听不懂,更是不不知道。這次談話,關系著他今後的出路。
勞凡平的心里越發不安了。他是最清楚眼下的局勢的。在這個災難的正月里,現在身處的這片土地上。又何止危急呢?簡直是凶險無比,在這里多呆上一天,就多一份危險,他實在是沒有膽量再堅持下去了。
他想讓權太後和幼年皇帝跟他一起前往雲南,但是當他費盡了心思,幫助著母子逃出和林之後,權皇後卻是改變了主意,想讓勞凡平保護他們去高麗,一東一西。簡直是南轅北轍,根本沒有一點點共同之處,怎麼能不讓他安心呢?
現在買的里八剌已經佔領了空蕩蕩的和林,據斥候說,現在四面八方都在展開掃蕩式的搜索。已發現有軍隊將鋒芒轉向了塔出河的下游東岸左右了。現在,他們是已經到了塔出河的源頭,船已經太招搖了,所以下一步就要棄船,甚至要化整為零。才能不引起搜索隊伍的注意,那樣才能逃出去。
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如果這次勞凡平不能將權太後和小皇上待到雲南,他預感到。將會失去這個天大的機會。
勞凡平,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使節,他本是雲南彌勒人。在當地頗有才名,在蒙元時的至正六年。月兌月兌恢復科舉的那一年,就曾中過舉人。也算是月兌月兌的門生,梁王屢屢想要將其召為幕僚,或者許以官職,但是勞凡平就是不願意出仕。
但是在至正十五年三月,月兌月兌政治斗爭失勢。被流放于雲南大理宣慰司鎮西路做了一個小官,但是梁王極為禮敬月兌月兌,想請月兌月兌幫助自己,月兌月兌自稱是待罪之身,不敢輕易違反聖旨,其實是不屑于在梁王麾下低頭,但是對于梁王的懇求,這個時候月兌月兌想起了自己的學生勞凡平,于是寫信讓勞凡平去到昆明出仕,于是這般,才讓勞凡平為梁王效力。
後來月兌月兌中毒而死,但是勞凡平卻在梁王府留了下來,現在雲南分為兩派勢力,兩種聲音,其中以梁王為首的妥協派,有了向大明投誠稱臣的想法,但是手里只有行政權力,卻是沒有軍權。
也就是有想法,卻是不敢出聲。空有一個梁王的架子,但是兵權,全部都在司徒平章達里麻手中,而達里麻則是蒙元的死忠者,月兌月兌指定的實權人物。
就是以達里麻為代表的主戰派,在雲南佔了上風,而勞凡平則算是主戰派,因為,月兌月兌看中的人物,怎麼可能會對大明妥協呢?
這次來和林朝見皇帝,就是為了請求增援的,因為在雲南也有情報人員,看到大明在積極的訓練新兵,而且又發動了針對吐蕃的戰爭,就知道,下一個大明清除的就將會是雲南,雲南人少,且田地更少,僅僅能自給自足。
縱然是主戰派,也深知自己的弱點,所以才派遣官員前往和林聯系皇上,宣示自己的忠心之後,請求調撥兵馬的支援的。
閉塞的雲南,閉塞的通訊,讓身在雲南的達里麻等人,以為蒙元,還是以前那個可以恣意在中原馳馬的蒙元呢?
但是隨著勞凡平到達和林,心也越來越冷起來,不但見不到宣光皇帝,而且就連丞相平章、樞密院等地方都不太理會自己,要不是他出使帶著大量的錢財,恐怕連生存都難以生存下去。
但是勞凡平也畢竟不平凡,他從這種危機中看到了一點希望,可以在和林的亂世中尋找到機會。就比如說,在路上救了藍保和韋五之後,看到那新式的火銃,就能把握住機會,覺得那火銃可以為雲南加強軍事力量。
而和林的亂世,讓勞凡平再次看到一個讓雲南翻身的機會,于是,他幾乎散盡了所帶的錢財,從各個部落中收集人手,甚至用錢財收買了一批馬賊在塔出河附近隨時候命。
然後在也速迭爾組織人手沖擊和林城的各個衙門時,勞凡平卻是帶著自己的嫡系衛士,來到了皇宮,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權皇後的親弟弟權正桂,權正桂是負責和林皇宮的侍衛首領,平時雖然不受蒙古人待見,但是勞凡平卻是好像有先見之明般的,提前和權正桂私交很好,此時派上了用場。
陳說利害關系之後,權正桂真的有些害怕了。于是進宮內勸說自己的姐姐,至少先離開和林城再說。
這也就出現了。奇太皇太後在前面主持大局被也速迭爾斬殺身亡,但是權太後和額勒伯克卻失蹤了的原因。
正當也速迭爾大鬧和林城時。權正桂帶著心月復侍衛,保護著額勒伯克和自己的姐姐,和勞凡平一起,已經悄悄的潛出城,直接往南走,往塔出河所在的位置而去。
他們尋了一個樹林隱藏起來,不敢擅自行動,只是由勞凡平和在塔出河上游源頭的所謂護衛聯系,大家互不見面。以免引起注意,慢慢的順著塔出河,往南而去。
但是在船上,兩方面卻是有了分歧,勞凡平這麼辛苦為了什麼,還不是想把小皇帝和權太後全部偷偷帶回雲南,那樣雲南就可以自成一國,名正言順的可以號令很多人了,就連梁王。估計也不會再有妥協的心思。
但是在船上思慮了半天,權太後卻是想去高麗,畢竟高麗是權太後的家鄉,她覺得心安很多。跟著一個陌生人到一個陌生地方,听說那個地方距離高麗很遠很遠,幾乎是千山萬水。估計去了之後,就永遠也回不到自己的家鄉了。
這是權太後不能忍受的。而權太後本來也不知道這麼多,這些話。偏偏又都是權正桂所帶出的心月復侍衛們說的。
權正桂是高麗人,雖然是拱衛和林皇宮的護衛統領,但是真正的蒙古人,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他,他的所謂心月復,當然都是高麗人,反正幾乎每年高麗都會獻上貢女和衛士,慢慢的,在和林皇宮內聚集了很多高麗人。
這些高麗人,可不是簡簡單單的高麗百姓,大部分都有貴族血脈,基本上都是以質子的身份來到蒙古的,按照慣例會被編制成皇宮的侍衛,以表示皇帝對于高麗的信任。
權太後什麼都不知道,不代表這些人不知道,而權太後可以隨遇而安,更不代表這些人想去雲南,而且就算是權正桂听他姐姐的話,不發出聲音,但是任誰都心里明白,手里有個大元皇帝,將會是多麼大的底牌啊。
就算這個皇帝很小,就算這個皇帝很多蒙古人都不承認,但是只要把額勒伯克帶回高麗,說不定就會和納哈出談判合作,說不定就可以佔領全部遼東。
就算是退一萬步,打不過大明的軍隊,但是在危急關頭,將額勒伯克這個小皇帝獻給大明皇帝,就可以換來高麗的百年平安。
這絕對是一個劃算的買賣,聰明人,也絕對不會只有勞凡平一人。
就這樣,還沒有走出蒙古佔領的區域,兩方人就已經產生了分歧,而且是很大的分歧,不可調和的分歧。
勞凡平就是想在今天晚上,一定要說服權太後,否則恐怕誰也逃不出去。事情再明白不過了,他所帶的兵自然是精兵,但畢竟不過百余人,是不能靠這一點人跟買的里八剌廝殺來保護權太後和小皇上的,雖然也收買了一部分馬賊,雇佣了一些小部落的騎兵,但是這些都是烏合之眾,用來關鍵時候吸引追兵的注意力還可以,但是真的要用來打仗,那是開玩笑的,而且一千五百多人而已,打仗也夠人家塞牙縫的啊。
唯一的良策是知己知彼,設法避開敵人,從搜索人員的空隙中穿過去。要避開敵人,還不算太難,他已派出偵探了解對手的動向。
他擔心的是追兵,這是盯著額勒伯克而來的,也可能是盯著額勒伯克手中的傳國玉璽而來。但無論尋著什麼而來,一旦暴露,你想避也難避了。
這只能求助時間上的優勢了,沒有了時間上的優勢,別說回到雲南,恐怕活都活不成。
「大人,天已經快亮了,你去歇歇吧。哀家在這里考慮一下,明天會給大人一個滿意的答復的。」沒有辦法,幾乎說了一夜,但依舊是沒有什麼結果,權太後只好輕輕這樣對勞凡平說。
點了點頭,覺得是該歇歇了。他放松地張開手臂,打了一個哈欠,正轉身要走。猛听到不遠處的岸邊響著一片急切的馬蹄聲。
他警覺地停了下來,將目光朝那方向投了去。他看到了一匹快馬,正飛快地跑來。他細看之後高興了。那是他派出的斥候回來了。
他立即吩咐舵手穩住船,自己坐小船上登上了岸。
斥候帶回的都是壞消息。一是亦集乃方向,各個路口都設了關卡。查的非常嚴;二是追兵已經出現在下游一代,好像發現了什麼,正順著塔出河往這邊追上來。
這兩個消息,令勞凡平一听到後,頓時困意全消。頭一個消息,使他悲憤已極。亦集乃的封鎖,意味著就算是權太後願意跟他一起去雲南,也要繞路近一倍的路程。
而第二個消息,則引起勞凡平極大的警覺。當機果斷地發出船靠岸的命令。決定棄船登岸,沿塔出河上游往東走,過了堆河,往烏蘇雅里台的方向走,到了烏蘇雅里台附近之後,再尋路到吐魯番,然後再輾轉折回雲南。
一時間,大貨船上出現了一番忙亂。所有人都被從睡夢中喚醒,早準備好的車駕很快被推上了岸。護送的士兵們都按權正桂的命令。一個個月兌下了戎裝,換上了各色逃難人員的服裝。
在這期間,勞凡平突然想起了他曾經在附近救過的兩個自稱是烏蘇雅里台人的商賈,由于火銃的事情。被勞凡平一直留在自己的隨從隊伍里,听親信們說,這兩人極為能干。又極為老實,可堪一用。
現在應該就用他們的時候了吧。于是勞凡平馬上讓人喚他們兩人過來。
這兩個人正是藍保和韋五,天天在別人的監視之下。當然是老老實實的等待機會了,趁著這段時間,兩個人倒是把蒙古話說的十分流利,對于蒙古語能說的十分流利,那麼自然听的也絲毫沒有障礙了,這麼久,無論是在和林城發生的事情,還是勞凡平的想法,韋五可能還不能理解,但是藍保,卻是心里十分明白。
此時的他們,真夾雜在勞凡平的隨從隊伍里,其中韋五負責養馬,而藍保,因為身手不錯,卻已經混到了親衛的序列里面,雖然不是那種能完全得到信任的親衛,但是地位卻是高于韋五了。
看到整個隊伍的動向,藍保估模了一下勞凡平的想法,基本上已經看出了整個事情將要發生的過程,于是忘了疲勞,悄悄的找到韋五,興奮地議論著一個計劃,一個平時他們想都不敢想的計劃。
藍保說︰「我感覺到,那個勞大人,估計很快就會找到咱們倆了,看他們現在的行動,肯定是後有追兵,前有堵截,要繞道往烏蘇雅里台方向,然後從哪里直接向南,進吐魯番,然後經由吐蕃回雲南去。」
韋五拍了拍手中的灰塵,說︰「要不,咱們找個機會,我選兩匹好馬,咱們跑吧,多好的機會,老子在這里天天吃烤肉,快吃瘋了,天天做夢吃青菜,但是這里就是沒有。」
藍保輕蔑的看了韋五一眼,興致勃勃地說︰「要跑咱們早就有機會跑了,就天天監視咱們那幾個人,還不夠你一個人打呢,咱們既然來了,你想不想立個天大的功勞回去,如果能成,估計皇上會直接把咱們封侯的。」
韋五兩眼一瞪︰「俺識字少,你可別誑老子,要不俺韋五會讓你好看的。」
藍保嘲諷地說︰「你讓我好看,你能讓我好看了,就該我喂馬,你現在當衛兵了!別打岔,咱們時間少,肯定一會就有人來找咱們,要是找到了,咱們就這麼說。」
「哈哈哈哈……」藍保的話引發了韋五的一連串大笑,氣的藍保當頭拍了他一巴掌,小聲說道︰「記住,到時候連我的活也一起干了,我去和那些侍衛們混一會,有了好處,少不了你的就是。」
兩個人又商議了一下細節問題,對了一下口供,正好完畢,有人來喊他們,說勞大人讓他們過去一趟。
兩人相視一笑,果然如此,韋五也開始佩服藍保的頭腦,不像自己想什麼都想不通透。
勞凡平對于兩人雖然曾經有過提放,但是快半年過去了,兩人在藍保的刻意維護下,竟然也沒有被人抓住過什麼把柄,所以也漸漸的忽略了兩人的問題,並且,以勞凡平的位置來看,他也沒有必要刻意去注意這兩個人。
見到兩人之後,問了問關于去烏蘇雅里台的路程和路線,看著藍保回答的十分流利,于是就交給他們一個任務,就是在前面帶領大隊人馬走一些小路往烏蘇雅里台的方向先走著,卻是沒有告訴他們後續的工作。
這樣正合藍保和韋五兩人的心意,馬上很恭順的應承了下來,勞凡平表示滿意。
但是走了不到一天,各種流言蜚語就不知道從哪里傳了出來,說什麼勞凡平包藏禍心,說梁王想狹天子以令諸侯,說什麼勞大人看上了權太後的姿色,要霸佔為自己所有等等很多。
一時間,隊伍稍微顯得人心惶惶起來,過了堆河沒有多久,本來就是斷斷續續的隊伍,索性就停了下來,一場大的變動就要爆發了,而藍保和韋五的一場功勞也將要到手,至于對身在北平龐煌的好處,自然更是難以說的清楚了。(未完待續。)
ps︰注︰堆河,是一條河流,基本上與塔出河平行,處于和林的正南方向。請大家分辨,不是害蟲寫錯了。另外,害蟲誠懇的求各種票票,乞求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