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嵐的心情很煩躁,二十五歲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自己依然是一事無成,他真的要是一個升斗百姓,靠耕田砍柴為生的話,那也就認命了。
可偏偏他的父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明王朝中書省左丞相,曾經有多少官員在父親的手下升升降降,有多少官員的仕途掌握在父親的手里,但是偏偏對于自己的兒子,就是那麼的吝嗇。
平常在京師的府邸內不知不覺還好,但是今天出來狩獵,才發覺自己和別人的差距,就連這次出來狩獵年紀最小的康鐸,也有蘄春侯的爵位,更不要說鄧鎮的魏國公的爵位了,足足來了十六個權貴子弟,就自己仍舊是一個白身。
說白身,也不算是白身,洪武四年的時候,他參加了鄉試,有了秀才的功名,後來皇上暫停了科舉,其他就什麼都沒有了,就是頂著一個丞相之子的名頭,讓他可以周旋在這群勛貴子弟中央。
唯一和自己相同的,就是信國公湯和的長子湯鼎,頂著信國公世子的稱呼,不過湯鼎今天說了,過了今年,他將會從軍,而要去的軍隊,則正是其父湯和的老部下傅友德的邊軍,就這麼一說,讓胡嵐最後一絲可以攀比的對象也失去了。
還有誰比自己更加難過呢?
所以他策馬向前,不願意和其他人在一起,顧及了他的想法,其他人也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偶爾的發狂對于胡嵐來說,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們見過很多回,每次胡嵐就會恢復常態的。
但是這次不同。天色漸漸的黑了下來,胡嵐的心中依然沒有恢復平靜。也正在他思想雜亂,注意力不能集中的時候,突然感覺到頭頂一陣昏暗。
不錯,是一陣昏暗,雖然天已經漸漸黑了,但是依然是透著一層霧蒙蒙的微白,頭頂上空突然感覺到很大的壓力,抬頭看時,一個龐大的黑影從自己的頭頂飛過。
後面更是傳來一陣的驚呼聲!
胡嵐雖然不是武將世家出身。但是平時卻也沒有少了練習弓馬,騎著的棗紅馬一聲嘶鳴,驚的前蹄揚了起來,而胡嵐卻是趁勢翻身下馬,想都沒有想,搭弓射箭一氣呵成,端的有那麼一點武藝高強的氣勢。
可是不知道是胡嵐真的準頭十足,還是該龐煌他們倒霉。突如其來的一箭,誰也意想不到。卻正好射在了飛舟駕馭人員的右胸之上。
那時。飛舟下降的高度距離地面最多大約只有三四十米的樣子,要不然也不會給人造成那麼大的壓力,所以胡嵐所用的長弓縱然是比軍用的弓箭軟了點,這一點射程還是足可以讓人致命的。
正在集中精力操作的駕馭人員。中箭之後沒有任何反應的就倒在了吊籃之中,手里緊握的操縱纜繩也隨著他的倒下,而驟然繃緊。噴火器的火苗一竄,龐煌所乘坐的飛舟猛地升高。而吊籃也開始劇烈的搖晃起來。
龐煌此行,就乘坐了一艘飛舟。也是他的私心在作祟,因為每次不管來多少飛舟,都會被飛彪衛全盤接收,據說這是朱元璋授意的。
而且這次乘坐的飛舟,乃是北平的改進版,是龐煌想起了在大學時玩紅警游戲時的基洛夫飛艇,然後根據基洛夫飛艇的創意改進的。
整個飛舟長度達到了十五米,換而言之,下面的吊籃也變成了長方形的吊籃,有三個噴火裝置均勻分布在前中後三個部位,平均五米一個噴火裝置,當然耗費的酒精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正因為這樣,乘坐的人可以增加到十二人到十五人之間,這個是龐煌根據自己親衛中宿的編制,總結出來的,不管他能乘坐多少人,龐煌就是給他定額十二人的載重量。
這次返京的十二人中間,除了三個駕馭人員之外,包括了龐煌、權正桂、劉彪,還有六個親衛,從早上出發,一直到了傍晚才到南京。
那是基洛夫飛艇隨著體積的增大,相應的速度也減緩了很多,平時只要五個時辰左右的速度,這次卻用了近七個時辰,天黑了才到,卻是沒有無線電等通訊工具聯絡,所以飛彪衛沒有相應的夜間迎接降落的經驗,造成了龐煌等人所乘坐的飛舟又往前滑行了很長的一段距離。
正好從狩獵歸來的隊伍上空飄過,眼看就要降落的時候,卻是挨了胡嵐一箭。
中箭倒下的那個駕馭人員,正好處于飛舟的前部位置,此時正值要降落的時候,各部位都在減火維持平衡,偏偏由于飛舟前部駕馭人員倒下,無意中拉動了控制火勢的纜繩,讓噴火器迅速噴射出更大的火苗,使熱氣球里面前三分之一部位的氣溫驟然上升。
玩笑開大了,大家試想一下那是個什麼樣子的情況,前半部驟然加溫升高,而後面的還沒有反應過來,正在減火降落,問題更在于,由于天色漸暗,後面的人根本沒有留意到駕馭飛舟的人已經中箭倒下。
因為弓箭畢竟不是火銃,在黑夜中的幾十米外,弓弦那聲脆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就在這種錯打錯著的情況下,整艘十五米的飛舟,就像一條咬鉤的魚兒般,頭突然向上抬去,吊籃中幾乎所有的人都踉蹌著不能呆在原來的位置,在飛舟最後站著的兩名親衛,要不是有些眩暈而隨時抓住纜繩,恐怕早就一個跟頭翻下去了。
狩獵歸來的眾人,包括剛剛搭弓射箭的胡嵐,都愕然的看著天空中那怪獸般的影子在上下左右不停的搖擺著,他們見過飛舟,但感覺到眼前的這絕對不是飛舟。
因為飛舟根本沒有這麼長,不禁有人這麼想︰難道自己這次狩獵,竟然能獵到所謂的黑龍。想著他們現在的位置正在玄武湖的旁邊,更是想到玄武湖曾經的黑龍傳說。這些官二代們,不由個個興奮的手腳發抖。
而他們的屬下。更是拋棄了一切,抽出刀劍,對天空中翻騰的怪獸虎視眈眈,他們倒是沒有那麼好的想象力,而是為了盡到一個作為護衛的職責。
場景很奇妙,估計龐煌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的這次京師之旅,竟然如此的曲折離奇,他們在天空中努力著。龐煌親自動手,幾乎是跪坐著將倒下的駕馭人員搬開,用小刀割斷他手中緊握的控火纜繩,試圖控制火勢,甚至直接關了火,以穩定飛舟的平衡。
飛舟雖然是龐煌發明的,人也是龐煌寫的教材培訓的,但是論到實際的操作,那可是用多少罐的高純度酒精慢慢的燒出來的。
龐煌身為大明的行政官員。上飛舟親自操作的機會並不太多,所以說實際操作經驗,還真的不如受訓半年以上的普通飛舟駕馭人員。
所以他親自操作,還真的一時半會控制不了局勢。更為奇妙詭異的場景是,在飛舟的下方,正有一群手執刀槍劍戟、弓弩標槍的人在悄然跟著他們飛舟。正是那群無所事事的官二代在做著狩獵黑龍的美夢呢。
要是龐煌知道是這樣的一個情況。肯定會哭笑不得。自己竟然變成了這群官二代的獵物,這還有天理嗎?
又往前滑行了近百步。才斜斜的掛在一棵樹樹上,還不是降落時掛的。而是龐煌情急之下,命令中部的駕馭人員采取應急機制,放下了備用的十來根抓鉤纜繩,才掛在了一棵粗壯的大樹上。
飛舟停了下來,關閉了所有的噴火器,需要慢慢的降溫落下,這時他們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先不要急著降落地面,暫時懸浮,發射信號彈表明自己的位置,請求飛彪衛前來援助!」
飛舟平穩下來,龐煌皺著眉頭看著中箭倒下的駕馭人員,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心里感到有些蹊蹺,自己竟然在京師附近遇刺,這也太荒唐了一點吧。
今天到達京師的時間,連自己都沒有預料到,而且降落的地點也遠遠超出了預算,估計現在距離飛彪衛少說也有五六里路的樣子,就這樣還能遭遇刺客,那這刺客要費多大的心思啊。
龐煌卻是沒有想到,這件事情其實是擺了一個很大的烏龍,只是想到自己和胡惟庸開始對立,而自己這次又是帶著傳國玉璽回歸京師,被幾百年後惡俗電視劇荼毒的他,根本就沒有把這件事往好地方去想,而是有多壞就想多壞。
不敢降落,懸浮在距離地面大約十幾米的高度,不但發射了紅色的信號彈示警,而且吩咐自己的親衛,開始利用望遠鏡觀察周圍的情景。
沒有光學望遠鏡,單憑傍晚那一點點可憐的光線,能看出什麼呢?
但是這些並不妨礙龐煌查看射殺駕馭人員的箭鏃,完全是大明軍方制式的羽箭,看不出任何端倪,當然現在的大明軍方,不會在制造羽箭的時候,在上面刻上編號和標志,但是經過龐煌仔細的觀察,終于在靠近箭羽的附近,發現一個小布條,上面用金線繡了一個小小的「胡」字。
龐煌的表情頓時豐富多彩起來,這是什麼狀況?
難道看著自己不順眼,胡惟庸光明正大的就在京師附近刺殺自己了,而且還在箭矢上標注記號,好像害怕別人不知道是自己干的一樣。
是有人栽贓嫁禍給胡惟庸,還是胡惟庸有這個自信。
就算是作為穿越的人物,龐煌打破腦袋也想不到,這只是一個誤會,而箭矢上標注的「胡」字,不過是這群狩獵的王孫公子,為了區分獵物的歸屬而特地制作的。
「大人,有發現!」劉彪大叫道。
龐煌接過望遠鏡,其實不通過望遠鏡,也能看見,在沒有完全漆黑的傍晚,樹叢里、草叢里那反射著微光的刀劍寒光。
那是以朱棣為首,十余位年輕的王孫公侯在緩慢的靠近,而其屬下則擔心主人的安全,當然要拔刀弄劍,以防止有意外的發生。
「怎麼辦?」劉彪著急的請示到。單憑肉眼看到的情景,現在這種情況對他們很不利。有豐富經驗的劉彪,從斑斑的人影和刀劍反光中就可以判斷對方至少有六十人以上。而自己這邊呢。
戰斗人員包括自己只有七個人,雖然有火銃,但是在夜間也不俱備瞄準的條件,而且他們孤懸空中,看剛才駕馭人員中箭倒下的樣子,估計敵人不用攻打,再來幾波箭雨,估計他們就成了絕好的箭靶了。
龐煌一時半會也沒有了主意,現在最好的主意是立刻升空。但是看著四周泛著黑影的高山,理智告訴他,夜間操作飛舟,沒有詳細的參照物的情況下,那是找死的行為。
不但是龐煌他們有些慌張,在下面埋伏準備獵殺黑龍的王孫公子們,也有些傻眼,隨著飛舟的降落,他們明眼的人。越看就越覺得不對勁。
這算是哪門子的黑龍,連叫也不叫一聲,就在那里停著當靶子呢,這個舉止倒是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朱棣興奮的問剛才射了一箭的胡嵐。道︰「咱們怎麼辦,要不再射幾箭試一試?」
「估計咱們闖禍了!」胡嵐搖搖頭,巧妙的將大家擺在同一條陣線上。不愧是丞相大人的公子,他已經感到了有些不對勁。而且剛才從那龐然大物中發出的那道紅光,和最近兩年軍中常用的所謂信號彈極為相似。
胡嵐已經猜出其中肯定有所誤會。但是明明剛才只是他射了一箭,別人只是看熱鬧,為了避免真的惹出了什麼麻煩自己承擔啊,所以他用一句「估計咱們闖禍了」來確定了大家共同承擔的理由。
「為什麼這樣說?」比起了胡嵐等人,常年被困在宮中的朱棣,閱歷自然要少了很多,當然沒有見過信號彈,連飛舟也是有限的見過幾次,還是跟著父皇一起見到的。
沒有等胡嵐回答,旁邊一直在觀察的鄧鎮接著說道︰「剛才那道紅光是信號彈,去年我爹西征吐蕃之前,我去軍中看望時見過。肯定是信號彈,而且是緊急求援的信號。」
「哦,那就是信號彈啊,我還以為是黑龍放屁呢?」朱棣渾然沒有將其當成一回事,而且有些興趣索然,既然不是怪獸黑龍,那還有什麼意思。
「找兩個嗓門大點的喊話,試一試!」鄧鎮不愧是武將世家,馬上就想到了其中處理事情的關鍵。
「切,萬一真的是黑龍呢?誰喊話誰死?」康鐸在那里不屑的說道。
「我看咱們還是回京師吧,稍後萬一城門落鎖,就算能打開,也是很麻煩的事兒。」這是少年老成的湯鼎在說話,不管是黑龍,還是飛彪衛的飛舟,反正也不關他的事情。
幾個王孫公子正在七嘴八舌的議論不休,飛彪衛的人早就看到了信號,而且他們今天奉命迎接駙馬都尉回京,還要護衛駙馬都尉身上所帶之物,本來就做好了準備,久候不至。好不容易盼來了那長長的黑影,但是去從他們頭頂飄過不降落。
飛彪衛指揮使薛綱早就派指揮使僉事梅義率領了五百騎兵追尋而來,正好信號彈給他們指引了方向,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就到了事故發生的地點。
而此時,朱棣、鄧鎮、湯鼎和胡嵐等人,還在七嘴八舌的爭論不休,听見如雷霆般的馬蹄聲,這才住嘴觀看。卻發現自己一行人,已經被騎兵牢牢的圍困起來,這才開始手忙腳亂的通名報姓。
但是已經晚了,在戰馬轟鳴和人群噪雜聲中,有誰會听那微不足道的聲音,飛彪衛指揮使僉事梅義,是汝南侯梅思祖的兒子,受指揮使薛綱的命令,前來查探護衛駙馬都尉一行,知道駙馬都尉身上有皇上很在乎之物。
心急之下,只是讓兵卒們將這些所謂的閑雜人等圍困起來,自己卻是親自到懸浮的飛舟下面,通報姓名官職,待到龐煌等人確信後,再由兵卒下馬,從那棵大樹上牽過纜繩,緩緩的將那龐大的飛舟牽引至地面之上。
來不及去詢問朱棣等人的來歷,梅義慌忙讓斥候回大營告知指揮使薛綱,讓薛綱引兵前來接應,準備就在此處護衛著駙馬都尉直接趕往京師面見陛下,梅義听說,皇上可是一直在等著駙馬都尉的消息,而且今天下午到天黑之前,已經遣了三批儀鑾司的侍衛前來詢問情況。
不能再等了,否則皇上就要發怒了,梅義此時哪里有時間理會被圍困起來的那些小魚小蝦,更是看到駙馬都尉一行遇襲,駕馭人員被射殺後的箭矢,心里知道像是這樣的事情,自己根本連問都不要問,根本就不是自己能插嘴的。
所以他只是控制了那群被懷疑是襲擊駙馬都尉一行人的行動,準備一起帶回京師,根本就不會往那群人的身邊去湊,生怕牽連到自己了。
所以他也沒有听見燕王朱棣、衛國公鄧鎮、丞相之子胡嵐等人的自報家門,直接把他們當成刺客控制起來。
有幾個穿著像是下人、且手拿刀劍的,直接被梅義下令打翻在地上,捆綁起來,如此效果下來,縱然是朱棣、胡嵐等人自持身份,但呼叫的聲音也漸漸小了起來。
正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他們雖然不是秀才,但是在如此紛亂的場面,還是低調一些比較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