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雲的話,給了龐煌一定的思路,但是他所聯想到的,遠遠比潘雲說的要多的多。
本來就感到臨安公主的突然生病十分蹊蹺,經過潘雲這位相對比較權威人士專業的分析,使龐煌似乎想到了什麼,但是想到了一半,就有些害怕,甚至不敢往下想下去了。
如果事情真的像他那樣想的話,事情可就難以猜測了,其實穿越回大明這麼幾年的時間,龐煌也隱隱約約有了一些懷疑,首先龐煌質疑了一句話,那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歷史都是由勝利者所編寫的」。
首先,在龐煌的第一個感覺中,朱元璋應該不算是一個勝利者,因為關于這個皇帝的歷史,除了驅除韃虜和殺貪官之外,基本上再給人的印象,就是殘暴不仁、兔死狗烹、反復無常、大興文字獄等等不良的一面。
當然,雖然也少不了他兒子朱棣的勾勾畫畫,更少不了滿清韃子的描黑,但是就算是民間的野史雜談,也沒有幾個故事說朱元璋好的。
幾百年後的正史可以不談,因為龐煌也了解的不多,但是民間的小故事,關于朱元璋的卻是有不少,什麼指著和尚罵禿驢、什麼為了人家說馬皇後大腳就殺了一條街的人、什麼火燒慶功樓、什麼見到一副和尚的圖畫,就殺光了一個寺廟的人等等的。
龐煌那時候就在想,如果正史中,是出于朱棣掩飾真相的篡改和滿清辮子惡意的抹黑,那麼為什麼在野史中。為什麼也沒有多少關于朱元璋正面的傳說呢?
而且經歷過「空印案」的波折,更加讓龐煌有些懷疑。「空印案」與歷史傳說中的四大案相比,規模不大。拘留數百人,被殺數十人,其余發配或者放還!
這個數據是龐煌親自接到的數據,竟然還沒有魏觀案造成的影響大,但是為什麼魏觀案竟然沒有列為四大案之一,而空印案作為一個全國性的案例,卻因為殺了數十人,竟然和胡惟庸案、藍玉案等謀反大案相提並論呢?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若是龐煌穿越的時空沒有問題的話。那麼就是龐煌所知道的歷史,在某些程度上被掩蓋了。
到底是被誰掩蓋的呢?這也就是龐煌拍柳蘇先行一步去杭州的另外一個原因。
因為在猜測的基礎上,龐煌想知道,朱元璋到底得罪誰了,但是一直沒有頭緒,而今日,潘雲的一席話,突然引起了龐煌的一陣警覺。
在潛意識中,龐煌感覺到其中有一股暗流。似乎在進行著什麼,但是卻怎麼也得不到要領,到底為了什麼呢?
是誰躲在皇帝的背後,在偷偷的動作呢?
如果潘雲不推測。說可能針對的並不是臨安公主,而是針對的馬皇後,龐煌也不會太浮想聯翩。但是潘雲這樣說了,不由不讓龐煌想起了他偶爾思慮過的另一些蹊蹺事情來。
那就是關于馬皇後的死。稍微熟悉一點歷史知識的人都知道,馬皇後是死于胡惟庸案開始的第三年。而同年,皇太子朱標的長子朱雄英也暴病而亡,這一切都是巧合嗎?
如果沒有這次的臨安公主中毒的事情,或許龐煌也會以為是巧合,但是如果潘雲說的都是真的,有人在一直給馬皇後喂慢性毒藥的話,那事情就很耐人尋味了。
龐煌想到這里,不禁有些坐不住了,想要馬上進宮,向朱元璋說明此事,但是頃刻間便制止住了自己的這份心急。因為他想起了潘雲的顧忌,那就是若是被朱元璋知道,那無疑會在皇城之內掀起一陣腥風血雨,而且不可避免的為因此打亂朱元璋此時的沉靜,從而遷怒于胡惟庸,甚至會由此拉開胡惟庸案的帷幕。
這個結果,不符合龐煌的實際目的,也不符合龐煌計劃的實際利益所在。
雖然龐煌一直都和胡惟庸有些不對付,但是此時胡惟庸要是出了事情,不免會引起朱元璋廢除丞相這個職務,從而實現中央的進一步集權。雖然這一直都是朱元璋心目中所想,但龐煌卻不想讓皇帝如願。
但是,這件事能瞞住朱元璋嗎?
要是換做別人,可能會有將潘雲滅口的念頭,可是這個念頭從頭到尾就沒有在龐煌心中升起過。猶豫了半天,依舊是坐了下來,仔細權衡的利弊得失。
走出書房時,已經是深夜了,春節雖然代表著春天的來臨,但是春寒陡峭,卻也讓龐煌打了一個寒噤,旁邊的鄭虎看見,連忙將手中準備好的翻毛皮衣給龐煌披上。
默默的注視自己的這個老部下一眼,問道︰「你守了一夜?」
「這是屬下應該做的,而且屬下還有事情向大人稟報的。」鄭虎後退了一步,說道︰「白天大人進宮之後,劉璉劉大人丁憂期滿,已經到了京師,首先來找大人,可是大人不在,所以在屬下的勸說下,先行回去了。」
「這麼快!」龐煌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剛才在書房還在想著劉伯溫,沒有想到現在劉璉所謂的丁憂又已經期滿了,為了不讓這個劉璉出事,劉伯溫以及其老妻子都先後假裝去世,讓劉璉和劉暻兩兄弟白白丁憂了兩次,不知道要是這兄弟二人,最後要是得知詳情之後,會不會哭笑不得的怨恨自己呢?
但是龐煌听著鄭虎接下來的話,就有些想不下去了,因為鄭虎接著說道︰「听劉大人說,他準備這兩天準備一下,準備求見皇上,說是誠意伯有一封遺書,要他們交給皇上。」
鄭虎說這句話的時候,極為不自然,因為誠意伯就是劉伯溫,劉伯溫在北平通州住了這麼久的時間,都沒有提及自己有留給劉璉、劉暻兩兄弟遺書的事情。
有兩種可能,第一個可能就是劉伯溫有所隱瞞。第二個可能,就是這封遺書有問題。所以鄭虎站在龐煌的立場上來分析,臉色有些不自然。
龐煌也是一樣。詫異的神色頓時浮出臉頰,默然了一會,道︰「明天一早,你親自去找劉大人一趟,請他暫時不要進宮,約他三天後,在溧水見一面再說,就說本官有要事給他說。」
「大人可是要告訴劉大人那件事情嗎?」鄭虎小心翼翼的問道。
搖搖頭,龐煌說道︰「到時候看情況再說吧。有沒有必要告訴他,也要看看他的態度問題。」
鄭虎默然,等于承認了龐煌的這種說道,接著龐煌繼續吩咐道︰「你明日去承恩寺見過劉大人之後,然後去大宗正府找我,到時候順便帶上齊泰,我有些文書上的事情,要他忙活一陣子。」
鄭虎領命,隨即護衛著龐煌去休息不提。
接下來的幾天。龐煌接連進宮,卻是暫時將潘雲所說的話埋在了心里,在關系到皇城內幾百上千條人命的事情上,他以為還是謹慎點比較好。
但是臨安公主依舊沒有醒來。按照龐煌的理解,那就等于成了植物人,至于為什麼醒不來。誰也說不出所以然,就連龐煌私下的詢問潘雲。這個見識過那種慢性毒藥威力的蒙元老御醫,也沒有一點眉目。讓龐煌實在是難以釋懷。
不過總算是見到了初五、初六兩個兄弟,渾然一點感覺都沒有了的雙胞胎,估計是感覺到乳娘喂養的味道有些不對,只顧自己在哪里哭鬧,誰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惹的馬皇後更加傷心,在朱元璋面前哭了好幾次。
讓皇帝在忙于政事的同時,又大發肝火了好幾次,差點沒有殺御醫以儆效尤,但是卻被馬皇後阻止了。
龐煌進宮,開始了仔細觀察,有一個故事,是這樣說的,有一個農夫丟了一把斧子,他看隔壁鄰居一個青年像是那個賊,越看越像!他數次按捺不住自己的沖動,想要沖過去找那個青年算帳,可是苦于沒有證據。
幾天後,他在自己的床底下找到了自己的斧子,才想起是自己撂在那里忘了。回頭再看那個青年,就怎麼也看不出來像是個賊了!他才暗自慶幸自己沒有沖動!這是人的一種塑造心理!而此時的龐煌就處于這種狀態!
現在他在後宮之中,看見誰都覺得可疑,心里不由暗自慶幸,幸虧沒有沖動著向朱元璋稟報此事,自己就已經是這麼多疑了,要是朱元璋得知有人在皇宮之內要毒殺皇後,估計會馬上發飆,就算是將皇宮上下的人全部都換一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兩個雙胞胎兒子是抱不回去了,馬皇後執意要將初五、初六兩兄弟在宮中撫養,龐煌那個心驚膽戰啊!生怕那一次,就殃及了自己的兒子,因為龐煌懷疑,朱標的長子朱雄英,很有可能也是被這樣連累死的。
但是馬皇後傷心,要留下自己的兒子在宮中,龐煌也沒有辦法,只好拼命的去尋找端倪了。
好在龐煌是大宗正府的宗正,手里雖然沒有太多的實權,但是卻有一班書吏和手下讓他調用,他找了一個借口,要調閱皇城內,所有太監和宮女的檔案。
這件事當然沒有受到任何的阻力,因為今年不過是大明洪武十三年,建國滿打滿算的也就十二年多而已,大明所謂的二十四監,遠遠沒有充實起來,並且除了有數的編制之外,大多數的太監都屬于無組織的狀態。
大宗正府開始事務不多,反正宦官、宮女也是關于皇家的生活起居,所以在大宗正府經歷司,基本上都有備案,還有一應獎罰,都在大宗正府有據可查。
倒是沒有費多大功夫,龐煌將齊泰調集進大宗正府,就是署理這件事,齊泰心細,並且正在讀書,對于各個律法條文典故信手拈來,比龐煌要熟練的多,用了兩天的功夫,將皇城內,一千三百余太監和九百多個宮女的檔案梳理了一遍。
按照龐煌的要求,準備了兩份,一份按照各職司,分居個宮殿的位置排列。
還有一份。就按照入宮的時間順序,以及來歷排列。好讓龐煌進行甄別,在第二天的傍晚。這兩份卷宗,秘密的被搬進了公主府內,放在龐煌的桌子上。
齊泰和鄭虎在旁邊站著,有些提心吊膽的看著這兩大堆卷宗,事關皇城之內的卷宗,被駙馬都尉搬進了自己府邸之中,要是被大臣們知道,那也是一件十分犯忌諱的事情,肯定會遭人詬病。但是龐煌此時也顧不得了,他必須要整理出一點頭緒。
就算是不為了馬皇後的安全,他也擔心自己兩個兒子的安全啊,而且臨安公主現在依舊在沉睡中,還不是怪這其中潛藏的人啊。
「全部在這里了?」龐煌問道。
齊泰恭敬的回道︰「老師,但凡在經歷司有記錄的,全部都在這里了,而且學生和大宗正府的司馬談過,這些卷宗。是去年祭天之前剛剛整理過的,應該沒有遺漏,但是卻沒有御馬監的資料,但是御馬司的宦官比較少。大都屬于屯兵編制,只有主官是宦官,這些卷宗。大宗正府是接觸不到的,所以並沒有在此。」
龐煌點點頭。御馬司的事情,他從別的渠道也知道一些。也怪不得齊泰,也不急著看這些卷宗,因為龐煌知道,讓他自己看,估計看兩天也看不完,不如先听听齊泰的分析,正好也可以觀察一下齊泰的做事方法和長處,以後也好安置這個學生。
「你先說說看有什麼值得注意的。」龐煌將脊背靠在椅子上,問齊泰道。
「是,老師!」齊泰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就開口道︰「首先,宮女的來歷,沒有什麼疑點,除了各宮娘娘自己帶進宮的少數人外,大都是皇上選秀女所淘汰下來的,在宗正府有詳細的記錄,並不值得多說。」
「嗯,主要說說宦官吧。」龐煌點頭道,他的注意力也在宦官身上,齊泰欲言又止,但是還是按照龐煌的吩咐,轉而稟報道︰
「其實宦官的成分,讓學生當時的確為難了一段時間,沒有想到,宦官的來源竟然是如此復雜。」
「首先,就來源上說,從蒙元故宮繼而承接下來的,在皇城之內有近三成,也就是四百余人,而這四百余人,由北平蒙元故宮來的,有一百七十余人,在皇上南征北戰時征繳而來的,有二百多人,成分頗為繁雜,但是學生在經歷司看過他們的卷宗,偏偏也就是這些人,被皇城授予的職司最多,並且多有外派,俸祿也比比的宦官要高,學生正在一個個的排查。」
「其余,還有四成,是來源于周邊各藩國的進貢,其中高麗和倭國、琉球的居多,然後安南、呂宋、蒙古次之,西番最少,多是雜役,派不上大的用處。」
「還有兩成,來自于皇上以及諸位將軍的俘獲,特別是在大明建國前,江南的張士誠、明玉珍、陳友諒等等被剿滅後,皇上曾經下旨,有罪大惡極不赦之人,其家人貶為宦官,用于宮闈,學生還正在排查,分別屬于那些人的派系,相信再給學生三天左右的時間,學生就會有所答案。」
「還有一成呢?」龐煌不動聲色,仔細算了一下,齊泰還留下一成人,也就是一百多人的來源還沒有說呢?
齊泰一笑,臉色露出輕蔑之色,朗聲道︰「其余一成,皆是游手好閑之輩,自宮或者是應召往皇城內當差的,這些人毫無遠見,不值一提。」
龐煌一愣,原來如此,自己還以為其他調查出來什麼呢?原來齊泰是不屑說而已,自己盤算了一下,這些人入宮時間短,再加上伴君如伴虎,估計這麼多年,最多也只是剛剛體驗到該怎麼在皇城內做人,要興風作浪,估計還顯示不到他們,隨即釋然。
誰知道齊泰皺著眉頭想了一會,才猶豫著說道︰「但是這一成人里面,也有些蹊蹺,學生也曾經查詢過這些人的卷宗,首先這些人都來自江南,基本都是江浙之人,第二這些人的保書,竟然好像是一人所寫,雖然入宮先後次序不同,但筆跡卻是一樣的,這個情況,讓學生有些不解。」
「按照道理,江南多田地,而且作坊眾多,不至于失去飯碗,斷絕子孫根,入宮做事,本應該是無奈之舉,但是偏偏山東、河南、四川這些窮苦之地的人沒有,基本上卻都來自于江南富庶之地,真的讓人有些費解了。」
龐煌听後沒有言語,仔細考慮了一會,想到自己明天一早下朝之後,還要去溧水去見劉璉,也沒有時間關心這些事情,所以暫時只好作罷,吩咐齊泰,最近幾日,就留在公主府中,仔細梳理關于宦官的卷宗,首先從頻繁出宮之人開始著手調查。
然後排查宦官于朝中官員勾結的可能,最後定出時限,務必在三天之內有所結果,遲則生變,龐煌再也不敢耽擱多少時間了。
因為自己的妻子還在昏迷不行,而且如果沒有結果,自己的兩個兒子還在宮里,萬一殃及池魚,那龐煌可是後悔莫及了,所以嚴格定下這個時間期限,同時命令鄭虎,調集自己的親衛,去飛彪衛駐扎,哪里距離南京城比較近一些,萬一有什麼端倪,自己也好調用飛彪衛的飛舟,去完成一些急切的任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