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權 288 平叛尾聲

作者 ︰ 受傷的害蟲

這次的叛亂,使蘇文卿有了一展才能的機會。他本是一介平民,甚至連平民都算不上,自幼出身于山野之中,從懂事開始起,看到的便是燒殺搶掠,從長輩不滿蒙元統治反抗而淪為佔山佔海為王的強盜,到如今蘇文卿他們淪為走私商賈的看門狗。

又到如今所謂反抗大明王朝的起義軍,這一個過程中,他們根本沒有從根本上得到各方面的尊重。

這次,蘇文卿要在這場戰爭中找到自己的定位,一定要出人頭地,這是蘇文卿最想要做到的。一個小小的海盜,怎會獲得全國皆知的盛名?現在,更大的機遇來到了,他必須牢牢捕捉住,要創造更大的輝煌。

這又使他不能不想到前一段時間的那一次水戰。雖然最後被朝廷的官兵突破了,但是他忘不了其中的經驗,那用樹樁、鐵鏈封鎖江面的經驗。

趙庸的所派遣的兩路水兵,就是葬送在那些樹樁和鐵鏈之間的。如今是浩瀚的珠江,它的無法著底的深,以及肉眼看不清的寬,當然是無法栽樹樁,拉鐵鏈的。

但封鎖的辦法總是有的。在他的有限的水戰經驗中,他沒有任何新穎的創意,那就是用鐵鏈將戰船相連,橫在江心,非常成功地將朝廷大軍的援軍阻攔在肇慶之外的戰爭。為什麼我不能在這里再用一次呢?而且這里水面那麼寬,只要封鎖的好,相信這次朝廷的軍隊沒有那麼容易突破吧,只要不突破水上的封鎖。朝廷的軍隊永遠也不能放心從陸地上進攻他們的。

蘇文卿反反復復在甲板上徘徊,反反復復巡視夜色籠罩下的江面。苦苦地思考著對策。思來想去,覺得以戰船封江的做法是可仿效的。他想以方陣的形式。組成強有力的抗擊力量。先將大船,以十條船為一方,連成一體,碇于江之中流,並嚴加規定,任何一方,沒有命令,不得啟碇。

在這雄偉的方陣基礎上,蘇文卿又準備了七百多艘被稱作「白鷂子」的小戰船。作為追擊敵船之用。這方案看來是完備的。

敵來有堅強的方陣阻擋,敵退有輕便的戰船追擊,能說不好嗎?所以輕而易舉地得到了眾多屬下們的支持。這就讓蘇文卿在一片勝利的憧憬中,緊鑼密鼓地實施他的方陣對策。

叛軍三千余戰船聚集鹿步的消息,傳到正在圍攻花縣的趙庸那里時,趙庸著實嚇了一跳。無論從攻取廣州或攻取花縣來說,鹿步都是戰略要沖。叛軍以強大水師據守那里,且是他認為的叛軍中十分強悍的蘇文卿率師,既牽制了他的兵力。又阻擋著大軍對廣州、肇慶的進軍。

他覺得他有責任先去啃這根硬骨頭。于是,他在安置好對廣州的築圍工程後,便帶著劉猛、董文炳等幾個重要將領,快馬馳騁到珠江邊。登上了高山。他居高臨下看了去,只見滔滔碧浪之上,強大的戰船陣營巍然挺立。不由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氣︰「真是來者不善呀!」頓時,那滿腮的絡腮胡都豎起來了。一雙大眼楮也瞪圓了。就在這一刻,幾位將軍。也都屏聲息氣,緊張地注視著戰船鋪滿的江面上。

突然,趙庸像發現了什麼,他驅馬在山崖邊來回走動著。漸漸地,他的圓眼眯縫起來了,接著哈哈大笑。劉猛也看出了名堂,明白趙庸元帥為什麼笑,也跟著笑了起來,只是趙庸的是歡喜發狂的笑,劉猛則是會意的微笑。董文炳不知趙庸笑什麼,仍在專注地看著江面上。

趙庸輕蔑地一扁嘴,大聲說︰「看來這蘇文卿也只能算是烏合之眾。雖說他有幾千艘戰船,也不難對付,我只需一把火就將他們燒走了!」

劉猛也說︰「估計叛軍還沒吃過我軍火攻的苦頭?竟又犯這種過錯。」

趙庸笑著說︰「這是蘇文卿為頭目,跟他曹真有什麼相干?叛軍敗就敗在諸將不和,不協調,不統一,各顧各這一點上。」

劉猛和董文炳都贊同地點頭稱是。

趙庸口里雖說得那麼輕巧,但回到營地之後,對戰斗的部署,卻是認真而細致的。他是作一場艱巨的大戰來準備的。首先,他布置各部挑選最好的弓弩手,並很快選取了千余人。然後將他們集中起來,進行射制火箭的訓練。待他檢驗滿意後,才把劉猛和董文炳請了來,如此這般地商談好,並擇好動兵日期,便悄悄地行動起來了。

蘇文卿和屬下們,好費了一番努力,才將三千余艘戰船,在浩浩的珠江之中,編排成雄偉的方陣。布陣完工之後,齊聚在居中的指揮艦船上,昂首四望,但見遼闊浩淼的江面上,整齊地列著堡壘似的戰船方陣,無邊無涯,如同在大海畔,又屹立了一座攻之不破的戰船之山。蘇文卿十分滿意地說話了︰

「現在該趕快跟曹萬戶聯絡了。一當我們跟趙庸率領的朝廷大軍展開戰斗,他們就可以沖出城來夾擊官兵了。」

屬下說︰「眼下關鍵是如何把官兵吸引了來。」

蘇文卿說︰「這倒不難。我軍堵在這里,就等于堵住了趙庸和朝廷大軍的門戶,這顆釘子,他們是千方百計要拔掉的。我等不去理他,他也會尋來的。」

另外一個屬下說︰「元帥所言極是,只是現在我們要他早點來為好。我們不妨派一支輕兵,去狠狠地襲擊一回,把他們逗引過來。

可是已經晚了。就在蘇文卿積極組織部隊的這天夜晚,突然事件發生了。

這是一個極晴朗的暑天之夜。江風習習,繁星滿空。叛軍的水兵都坐在甲板上歇涼,有的還煞有興味地在看橫亙蒼穹的銀河。這正是七月天,銀河周遭的群群繁星。在黑藍的天幕上,輝映出一條灰白色的天河。水兵都在爭嚷︰銀河,銀河!天上的大江!有的指著流星高嚷︰船。船,天上劃著的船!就在這一片平和、靜謐的時刻,在大江的上下游,真的劃動著幾十艘船。同時,在上游還有一個強大的戰船群,正在整裝待發。而兩岸,也有強大的部隊在準備隨時出擊。

上、下游江面上的船隊,漸漸地出現在叛軍前沿方陣的水兵的視線中了。有人驚呼︰「看,江上有船!」

這驚呼引起了人們的注意。船上的軍官也看到了。急促地喊︰「快,快,快向指揮船報告。」

于是,通過一個方陣傳給一個方陣的方式,終于傳給了指揮船上蘇文卿。蘇文卿問明只是一支小船隊後,拉緊的心弦松下來了,但想到是上、下游同時出現的,覺得必有蹊蹺,不可大意。便下了「不讓船隊靠近,一靠近就堅決消滅之」的命令。

待命令傳到前沿方陣時,那船隊越來越近了。沒等叛軍來得及進行戰斗,突然從那船隊上。射來束束火球,如同滿天的流星,一齊向方陣落了下來。想那戰船雖說外殼的要害部位也有鐵質包裹。但船艙、棚頂,都是薄木板的。經盛暑暴曬,都成焦干的木片了。這干柴遇上了烈火。那還不熊熊地燃燒起來了,加上陣陣的江風,風助火勢,只一會工夫,前沿方陣,就成了一片火海。

趁水兵們忙著救火的機會。大明的火箭部隊逼近了前沿,向里面的方陣猛發火箭。方陣的船都是鐵鏈串連在一起的,沒有啟碇的命令,又不敢啟碇,就這樣,只要是一只船上落下火球,瞬間整個方陣,硝煙彌漫,烈焰騰空,成了一片火海。

就在江面成了一片火海的時候,從上游沖下來一個艦群,在趙庸的指揮下,凶猛地撲殺過來。而由劉猛、董文炳指揮的部隊,則從兩側橫殺了來。在大明船隊的火燒和四面夾攻的情況下,叛軍戰船連分散逃走的機會也沒有。許多水兵,被元軍砍死,沒有被砍死的,也因紛紛跳江,被溺死在江中。

蘇文卿和屬下幾個頭目,在這樣一片混亂中,既相互月兌離了聯系,也失去了各自的指揮能力。整個戰船,都成了無從指揮戰斗的散沙。在這種無奈的情況下,他們只得盡可能地集合一些可能集結的兵將,轉到輕便的小船上,匆匆棄陣逃離。

到了官富(深圳附近)的蘇文卿,對自己在鹿步的失策悔恨不已。他是勇敢的,也是決計要和官軍拼一死戰的。他的失敗是戰略、戰術上的錯誤,他想以新的戰斗,來挽回自己的錯誤。

于是開始收攏屬下,開始實施自己最為擅長的陸上作戰,這個時候他已經不求什麼大的勝利,只求一個落腳之處,但是朝廷的大軍,在趙庸的率領之下,可能給他這個機會嗎?

官富無城,只有山,剛剛收攏了不到一萬殘兵敗將,蘇文卿就接到消息,趙庸的大軍已經壓境,距離官富不到五十里路了。

這個消息讓人心開始動蕩起來。這時山中的局面混亂已極,頭目們都隨便悄悄而走,上行下效,下面的士卒逃走的就更多了。

在這種貪生的人紛紛逃走,離心甚熾的情況下,想要頑抗到底的也大有人在。因為他們心里知道,造反這種大罪,就算是投降了朝廷,估計也難逃一個死罪,而且他們又沒有什麼家人,不怕什麼連累,所以索性就頑抗到底吧。

趙庸率領的進攻官富的大軍,是在江南正熱的時候趕到官富的。這個地方,對于趙庸說來,是壓垮叛軍的最後一根稻草,等于是截斷了叛軍的退路,這次勝利之後,他們就可以形成包圍圈,放心的在廣州府附近剿匪,而不怕叛軍逃亡到海上了。

他是早就盯住了這座必爭之地的,在他進駐花縣和鹿步短短的不到一個月中,就有過兩次想要馬上進軍的打算。

在趙庸大軍壓境的危急情況下,蘇文卿為了保住這個臨時的立腳之地,也采取了救援的軍事行動。一方面從曹真處求援;一方面請曹真強攻肇慶,企圖給趙庸帶來一定的壓力。以緩解官富的重擔。

曹真派出了頭目尹玉和張全等率軍三千前來援助,就在官富附近的新安地帶。與官軍遭遇了。第一場戰斗,是尹玉率領的部隊在武進東南邊的虞橋和官軍展開的。官軍數倍于他們。在這場兵力明顯十分懸殊的戰斗中,尹玉率領的叛軍倒是十分頑強,直到尹玉自己英勇戰死。

張全率領的是一支廣東本地人組成的軍隊。當他接收了潰敗下來的叛軍之後,知道官兵必然來攻,打算在駐地挖溝塹,設障礙,以阻擊官兵。

但是卻是晚了,張全是在毫無防備設施的情況下迎擊官兵的。張全的廣東軍十分勇敢,同樣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頑強抗爭。那是一個陰天,從昏昏的早晨,一直殺到傍晚,雙方居然未分勝負。

官兵在遭到慘重犧牲的情況下,不再跟叛軍硬拼,便利用夜晚的機會,另派一支部隊繞到山後,去打擊張全率領的軍隊。

慢慢地,叛軍開始轉為劣勢。並開始退卻。退卻的士兵紛紛攀沿著張全部隊系戰船的繩纜過河,而喪盡天良的張全,竟命令部下斬斷纜繩,使許多士兵落水溺死。即使在這種處境極為不利的情況下。一直到天亮,直殺得叛軍死傷慘重,尸體堆滿了田間。

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而趙庸又十分放心肇慶等地的防守,官富似乎陷入了絕境之中。為了加快勝利的步伐。趙庸下令用俘虜修築工事。

在官兵的驅使下,一隊隊俘虜。肩負土石,朝一座座土壘逶迤而去,卻不見有一個俘虜返回來,他們連人帶土,在官兵鋒利的投槍下,無聲無息地填在土壘中去了。只有夜深人靜之時,才間或傳出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一座座用人的血肉攪拌著土石,堆積起來的土壘修築好了,一座座鐵炮也安放在土壘上了。對官富附近的總攻勢也就開始了。

大軍先用可以燃燒的炮彈,用這種炮彈射進山去,燒毀山中設置的各種障礙,想造成山內的恐慌,削弱叛軍的士氣。

蘇文卿在官軍的炮火中,巡視著山中的各種要道和險峻之地,做出一副誓死守護的模樣,信誓旦旦地對叛軍的士卒和山中的老百姓說︰「父老們、弟兄們,請大家放心,只要有我蘇文卿在,就有官富在。」這可能也大大鼓舞了防守叛軍的士氣,所以盡管朝廷官兵炮轟,官富依然巋然不動。

趙庸急了,自南征以來,他還從來沒有這般急躁得失卻了大元帥的沉穩風度。他不願自己延誤朝廷限定的日期。他迫于攻克官富,截斷叛軍逃跑的退路。他火氣彪彪地在自己的氈房里訓斥部將們︰

「連一個小小的官富都久攻不下,你們還有臉來見我嗎?快去快去,給我日夜猛攻,用炮火將官富炸他個片瓦不存。」

雷一般的轟鳴,電閃一般的火光,連日連夜地在官富山中里滾動、閃爍。蘇文卿雖仍然穿行在炮火中,在民眾和士兵中呼號,鼓勁。他像一團火,走到哪,就將火燒到哪。然而那很具威力的炮彈的走向是不可預測的,這天夜里,當他爬上一處要隘的時候,正好一顆炮彈落了下來,他僕倒了,在身旁叛軍奮勇的殺敵聲中僕倒了。

第二天早晨,官軍終于從一處坍塌的缺口中殺進山中來了。

趙庸在進行山中野戰半天之後,才在堆滿叛軍、大明將士的尸體的街頭遇上押送俘虜隊伍的。他恨透了這些讓他造成重大損失的叛軍,更是無法容忍那種憤恨的眼光,立時,耳畔轟響著那夢中吶喊的︰「殺,殺,殺!」就在耳畔轟響著「殺」聲之中,他拔出了腰間的劍,猛然朝身旁的幾個俘虜刺了過去。當鮮紅的血順著劍鋒濺射得他滿臉滿身的那一刻,他猛吼一聲︰

「那個蘇文卿的尸體找到沒有?」

「尋遍全山也沒有找到。」這回答的聲音顯出一種惶恐。

「沒有?」趙庸的紅臉膛變紫了。他恨透了這個蘇文卿。是他讓自己貽誤了平叛的戰機,造成了部隊的嚴重傷亡。他是盯著這個可恨的蘇文卿的,找不到他的尸體,就說明他並未戰死,他還活在這座山里。只要他活著,就會制造麻煩,制造使他趙庸和朝堂不得安寧的麻煩。他必須把他挖出來,哪怕只是一具尸體,他才解恨,他才放心。他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向部將們下了一道命令︰「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尸,一定要給我找到!」

一場慘絕人寰的審訊開始了。將俘虜們分成幾個部分,官兵們一個個揮動閃著寒光的鋒利馬刀,特別對于不老實配合審訊的俘虜或者正在頑抗的叛軍,有的甚至來不及驚呼,就噴著熱氣騰騰的鮮血,倒在血泊里了。

一直到了第二天,趙庸仍在追查蘇文卿的尸體,然而回答的仍然是「沒找到」。

他是無法找到的。就在他趙庸威風凜凜地進入官富附近山中的時候,蘇文卿率領自己的七個親兵,騎著八匹矯健的駿馬,正凌厲地朝山外沖殺,他們踏著一路官軍的尸體,將手中的大砍刀的刀刃都砍缺了,終于沖出了重圍,逃往惠州,準備從潮州出海,在廣州府,他們已經沒有任何可以用的力量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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