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八年二月末,天子藉田,不過由于皇帝身體不適,詔命太子朱標代之,這在諸大臣心中已經是很平常的事情了,太子乃一國儲君,按照皇上從頭到尾的表現,登基是遲早的事情,而平日由于公務少了與東宮來往的官員,此時又多了些許在太子殿下露臉的機會,心里充滿了歡喜。
龐煌身為大宗正府宗正和錦衣衛的鎮撫司人員也要同去,不過也是一樣滿心歡喜,因為這樣以來,也可以在皇莊內盤桓一些時間,趁機見見臨安公主和自己的兩個雙胞胎兒子,兒子已經會說話了,所以早在幾天前就通知了溧水那邊,吩咐其做好準備。
藉田儀式完成,太子朱標率領百官巡視了一下皇莊農田,然後吩咐關鍵諸司官員先回衙門辦公,而剩余的則在皇莊內用餐後下午繼續。
近午時許,龐煌無事,太子被百官環繞,自己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帶了幾個親衛出現在皇莊中心的一所庭院,還未走近,便听見里面傳出「仙嗡、仙嗡」的古琴聲,親衛們識趣的止住了腳步,任由駙馬都尉往里面走去,顯然是早已經在周圍布置好了防衛。
但是大家卻是都不太緊張,因為這座皇莊已經被賜給了龐煌,平時都是臨安公主在這里居住,駙馬都尉大人經常過來打理一下,料想也出不了什麼事情。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別苦。斜光到曉穿朱戶。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還未進院子。就听見從廂房中伴隨著琴聲傳來一曲哀怨的江南小調,龐煌心里有些想笑,是臨安公主嗎?不知道這首《蝶戀花》是不是故意唱給自己听的。
用手勢止住正要行禮的奴婢,示意讓他們自行離去,然後悄然走近,在窗欞下站定,想仔細欣賞一下臨安公主的歌喉,可是就在此時,突然從里面闖出一個丫鬟。手里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水,正欲往龐煌這個方向走來,卻冷不防看見一個人,嚇的「啊」了一聲,廂房內的琴聲嘎然而止。
「拜見駙馬都尉,奴婢一時不察,請駙馬都尉恕罪。」
那丫鬟仔細看時,卻是駙馬都尉,連忙將水盆放在地上跪拜。龐煌看時,卻見那水中飄著零落的花瓣,有些納悶,听到房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心知也偷听不成了,便說了一聲︰「起來吧!」就側身走進了房內。
「哦,原來是駙馬都尉駕到。屬下見過駙馬都尉!」
臨安公主嘴角含著笑。盈盈一禮,眼楮卻瞟向里屋。順著其眼光看去,看見里屋的門簾還在劇烈的晃動著。不由的疑惑的問道︰
「初五、初六呢?剛才不是你在彈琴嗎?跑到里面做什麼?」龐煌笑問道。
「駙馬原來是來找初五、初六的啊?」臨安公主促狹的笑道︰「他們跟著哥哥去看熱鬧去了,喊都喊不出來,……。」
「那里面的是誰?」龐煌不由疑惑道,他看見自己的妻子手上潔白如玉,絕對不是剛剛彈過琴的樣子。
「駙馬猜猜看呢?要不要進去看看?」
「不要……進來!!!!」臨安公主的話還沒有說完,里屋就傳來一陣嬌叱︰「臨安姐姐,小心一會我出去撕你的嘴……。」
「有本事你就出來啊!!!」臨安公主笑容可掬,身子卻向放在窗下的案幾走去,上面正放著一方古琴。
「駙馬要找初五、初六,可能要稍等一會了。可惜妾身不能為駙馬彈奏一曲……。」臨安公主裝模作樣,好像有些惆悵的說道。
龐煌若有所思,不過看著臨安公主好似吃醋的模樣,頓時覺得一暖,這是他在宮中所經歷不到的溫馨,心里頓時覺得有些懊惱起來。
竟然是宋妍兒,他才想起,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他讓柳蘇來了一趟,但是沒有想到兩人那麼親熱,柳蘇竟然不經過自己,將宋妍兒也帶來了。
這倒是沒有什麼,宋濂死之後,已經沒有人再追究其中誰對誰錯,但是誰也不敢冒著冒著風險去找宋妍兒了,倒是算成全了柳蘇和宋妍兒兩人,因為宋濂的喪期,宋妍兒一直沒有成婚,剛剛一過,龐煌屈指算來,兩人成親竟然還不到半年,心里不由有些懊惱,竟然把這茬忘了。
什麼時間要補償一下二人才好,另外,宋慎也要盡快的給其找個出路,要不宋妍兒還是不會開心的。
想到這兒,才覺得自己有些跑神,連忙穩住並笑問道︰「方才妍兒所唱是否晏殊的《蝶戀花》?」
「駙馬大才,正是晏殊的《蝶戀花》。」
臨安公主欠身答道,听著腔調明顯的是對剛才龐煌進房間先問兒子,而不是先問自己的動向而感到不滿,龐煌心里暗笑,遂做一副心思深沉的模樣,道︰
「唉,晏殊之詞雖可表達心境,但一樣的景色,杜安世的《端正好》卻更能唱出了心中傷感……。」
「駙馬如何竟然想到了杜詞……。」心思聰慧的臨安公主一驚,馬上問道︰「杜安世的《端正好》卻過于憂傷了,莫非駙馬有什麼難解之事?」
心中暗笑,龐煌十分感嘆星爺的教誨,但是表面上卻不露聲色,接著說︰「晏殊的「檻菊愁煙蘭泣露」與杜安世的「檻菊愁煙沾秋露」僅一二字之差卻意境大相徑庭了!」
「是的!然而晏殊的「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與杜安世的「天微冷,雙燕辭去」相差就更大了!用詞不同,蓋因詞人心境不同所致呵!」博覽群書的臨安公主馬上被龐煌帶進了思緒中,接著又說︰
「還有。晏殊的‘昨夜西風凋碧樹’與杜安世的‘夜來西風凋寒樹’也是一二字之差,卻是兩重境界。後者盡顯悲涼之意。嗯……。「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與杜安世的「憑欄望。迢迢長路」也是風景迥異呀。」
「公主所言甚是……。」龐煌忍著笑,徐徐說道︰「但不知宋妍兒方才在唱詞中惆悵什麼?難道柳蘇沒有在皇莊之中嗎?」
愣了一下,臨安公主才輕笑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柳蘇沒有一點點功名在身上,怎麼能走的進來啊,他如今在咱們溧水的莊園中等著呢」
龐煌豈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麼,就是在責怪自己不給柳蘇一個出身,于是上前一步,剛想說些別的。就听見門簾一響,轉過身去,看見宋妍兒頭上濕漉漉的走了出來,身上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小夾襖,下面配的是藍色的棉裙,顯然是剛剛換過的,發梢上的水滴落在衣衫上,瞬間就顯出點點水漬,才明白宋妍兒剛剛洗過頭。估計自己進來之前還是衣衫不整,听到外面的聲音才跑進去換的衣服。
心里想到這個刁蠻女還是基本上沒有什麼改變啊,不過看到宋妍兒不知是被熱氣燻蒸,還是因為匆忙而出所以才紅撲撲的臉頰。雖是素面朝天,但卻少了以往那種小太妹似得刁蠻,紅紅的嘴唇。翹起的鼻梁,襯托著正在順著發梢下滴的水珠。竟然構成一幅絕美的天使魔鬼圖。
再看宋妍兒那深深的酒窩,龐煌不由喉嚨動了一下。「咯 」咽了一口,差點沒有把自己憋的滿臉通紅,此時又傳來臨安公主在一側的那夸張的輕笑,才猛然回過神來。不由有些尷尬。
這可是自己的心月復手下的妻子,竟然讓自己走了神,龐煌罵了自己一句,才寧下心神。
這小妮子怎麼沒有一點點古代女子那樣的害羞心理呢,難道她也是穿越過來的,龐煌這樣想著,嘴里卻笑道︰「宋妍兒,怎麼頭發不干就出來了,初春峭寒,小心不要著涼了。」
「駙馬都尉有禮……」
宋妍兒將身子低了低,卻沒有一絲行禮的意思,徑直走了過來,道︰「方才听見駙馬都尉和臨安姐姐在談什麼燕雙飛、夜西風什麼的,宋妍兒想過來學習一下。」
「莫不是宋妍兒妹妹學成琴技,想在柳蘇面前炫耀邀功吧!」臨安公主已經恢復正常,看到宋妍兒頭發還未擦干就跑了出來,馬上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乖巧的她于是就將宋妍兒最得意的事情說了出來,以緩解現場的形勢。
「原來剛才真的是宋妍兒撫琴啊……。」龐煌裝作一臉驚訝,逗宋妍兒道︰「此音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本駙馬初听,驚為天籟之音。還納悶怎麼宮中的琴師被你們姐妹請來,我怎麼不知道呢?」
「才不是呢?剛才是……。」
「妍兒妹妹,你看你的頭發還滴水呢?」臨安公主搶著攔住宋妍兒的話頭,遂道︰「外面風大,不要著涼了,要是你真的想讓駙馬听你彈琴,不如在內房撫琴,讓駙馬指點一下。」
說著,邊走向前朝宋妍兒擠眉弄眼,後者則恍然大悟狀,忙連連點頭稱是,龐煌納悶的看了看院內,風和日麗,時值正午,那里來的風,但看著宋妍兒前後的轉變,就知道其中肯定有什麼貓膩,但也不揭破,任由二女作怪。
反正是來休閑的,而且龐煌對于二女的信任也是無以復加,至于背後玩什麼花招,想來也不過是小女子的惡作劇之類,有臨安公主在這里就算是,也會很有分寸,所以十分放心的就任由她二人在那里自己做主。
宋妍兒喚過兩個丫鬟將古琴搬入內屋,隨即就閃身進去了,而臨安公主則是吩咐著僕從不斷的將茶點、水果端了上來。顯然是早有準備。
兩人剛剛坐定,只听見內房傳來「叮、叮」幾下調弦聲響,隨即便傳出一陣「叮咚」之聲,一曲襲來,唱的卻是李清照的《點絳唇》
「寂寞深閨,柔腸一寸愁千縷。惜春春去,幾點催花雨。倚遍欄干,只是無情緒!人何處?連天衰草。望斷歸來路……。」
心里暗笑,從還沒進門。邊听到臨安公主在那里唱著《蝶戀花》,現在又听見宋妍兒在里面唱著《點絳唇》。個個都是滿月復哀怨的模樣,怎麼大明的人都喜歡用唱詞來表達心中的感情嗎?不過龐煌也知道,二女能做到這個地步,在禮教森嚴的大明已屬直接了,心下也有些意動。
順手接過臨安公主遞來的一塊糕點,無味的放在嘴里咀嚼,听著里面傳出的琴聲,漸漸的感覺到有些不對來。
不由狐疑的望著身側的臨安公主,想詢問。但是又不忍心打斷這美妙的琴聲,只好偷偷的指指內房內,以示懷疑。
臨安公主見狀,右手掩著嘴偷偷竊笑,卻故意將眼光移向別處,龐煌更加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內房中肯定還有別人,因為剛才傳出的唱詞聲根本就不是宋妍兒的聲音,再則。宋妍兒根本就不是能寧下心神去彈琴的那種人,音樂這東西是靠天份的,從彈棉花到現在的悅耳動听,這個進步也太大了吧。
于是恍然。不過再想,也可能是宋妍兒為了討好柳蘇而做出的舉動,因為龐煌知道。柳蘇就喜歡彈琴,因為他哥哥是個盲人。所以練好琴技經常為哥哥解悶,對于此。龐煌想通之後,是不會冒然揭破的,那樣不是很傷宋妍兒的自尊嗎?
臨安公主見龐煌的表情從疑惑到釋然,不過也是片刻的功夫,便恢復了正襟端坐,知道他已經想通,剛想說話,可是眼楮往院中一掃,稍微有些變色,看見駙馬並未注意,于是站起身來,說︰「妾身去廚房看看酒菜準備的怎麼樣了!」
「讓下人們去不就行了?」龐煌有些不快,自己正在听著菲菲之音,身側又有美女相伴,難得的場景,臨安公主卻要去廚房,這不是有些大煞風景嗎。
但是臨安公主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客廳之中,只留下龐煌自己,覺得十分無趣,又听到內房中曲調一變,遂開始奏起了近年來京師一帶最為流行的唱詞——韋莊的《台城》︰
「……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台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
心里不由暗自喝了聲彩,回到大明別的娛樂沒有,宮內養了一批樂師,閑暇之余,經常听些耳目一新的元曲唱詞,倒是對于此道了解了一些。不過也正是如此,是龐煌對于房內為宋妍兒捉刀之人有了一些興趣。
左右也是無事,于是龐煌就悄然起身,慢慢的走到內房門口,在那里站了一會,听到在琴聲中暗藏的悉悉索索衣衫聲,止不住的好奇心,使龐煌揭開門簾,透過縫隙往里面窺望,果然不出所料,宋妍兒正在那里慌亂的用布帕擦拭著頭發,而窗下的案幾旁邊,坐了一個青衫女子在那里撫琴。
看到宋妍兒邊擦拭頭發,邊不安的往門口張望,偷笑著,龐煌放下手,又慢慢的走回桌前,還未坐下,就看到臨安公主匆忙而入,臉上竟然帶著憂色。
看到龐煌如此,不由一愣,卻是揚聲喊道︰「妍兒妹妹,還不快些出來,駙馬都尉要回城了。」
悠揚的琴聲還未絕耳,就听見宋妍兒風風火火的跑了出來,頭發雖然已經在炭火的燻蒸下已經干了,但是依舊是未曾梳理,蓬松的扎成一把斜斜掛在胸前,臉上的慌亂可以看出焦急,而里面正在操琴的那女子好像沒有料到宋妍兒會那麼快的出去,琴聲又掙扎了幾下,才驟然停住。
不過已經足以使龐煌開懷大笑了,看到西洋鏡被拆穿,宋妍兒只是臉一紅,隨即就揚聲問道︰「為什麼這麼匆忙?是不是柳蘇也可以過來了。」
龐煌也是大為不解的看著臨安公主,後者臉一紅,似乎自己剛才也的確有些唐突,諾諾說道︰「方才有下人來報,京師中出了一些事情,需要駙馬都尉回去。所以一時心急。」
擺擺手,龐煌很隨意的說道︰「能有什麼事情,太子和百官正午時剛剛回去,我們還是吃過飯再說吧。」
轉過頭來,向宋妍兒道︰「怎麼不讓里面那位出來,讓我也看看。是哪位大家把我們妍兒姑娘教授的這麼好。」
宋妍兒聞言臉一紅,身後的門簾響起。一女閃身而出,盈盈拜倒。道︰「小女子李青予,參見駙馬都尉。」
「李青予!!!」
龐煌心里暗暗重復了一遍,待到李青予抬起頭,不由又在心里叫了一聲好,但見見那女孩不過二八年紀,卻是生得楚楚動人、嬌柔靈巧,端莊溫雅中顯出龐煌所見過的典型古典韻味,眼神及鼻子都顯得很精致,不過就是眉宇間流露著好似淡淡的憂郁。
「青予妹妹可是韓國公的幼女。是駙馬都尉李祺的妹妹,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知道駙馬今天來,所以就撞在一起了。」
臨安公主解釋的時候,特別是將「韓國公」幾個字咬的稍微重了一些,但龐煌此時已經被心里的驚訝佔據,竟然已經沒有注意。
韓國公是李善長,已經快七十歲了,真的不是一般的強悍啊。只是比老朱稍微遜色一點,竟然還有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兒。
不過總算是身為在大明皇室混了這麼多年,心理承受能力還是有一點,瞬間就回過神來。很隨意的讓其平身,然後問臨安公主道︰「來人說過有什麼事嗎?重要不重要?」
臨安公主遲疑了一下,想說還是沒有說。只是輕輕的搖搖頭,龐煌放下心來︰「那就吃過飯再說吧。今天忙了一早,我此時真的有些餓了。」
宋妍兒看到這個結果。恢復了剛才的慌亂,又想著給臨安公主和龐煌留一些時間單獨相處,因為他知道,就算是這夫妻二人,見面溫存的機會也不是太多,拉著剛起身的李青予,說道︰「妹妹,你幫我梳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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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通依舊是一個難題,龐煌心內想到,從皇莊至京師不過幾十里的路程,自己的卻要在路上耗費近兩個時辰,隨行隊伍龐大是一個因素,而道路的維修不善、沒有合理的規劃也是一個主要的因素。
大明現在所缺的不是死盯著皇榜的士子,而是務實的干才。暗自嘆息著,想到吃過飯之後,听了姚廣孝親自前來皇莊送信時的隆重,龐煌也有些責怪自己的大意,其實自己應該料到有這麼一回事。
洪武十八年,大明建朝開國以來的第三次科舉考試。不知道為什麼,本來應該在九月舉行的秋闈提前到二月春季舉行。考試之後,前天在貢院街放榜時惹出了一些風波,一些有心的士子,竟然看出這次春闈所取士子,從第一名到最後一名,全是江南考生,北方士子統統落選。
由于是劉三吾是本屆主考,所以當初聞听此事,龐煌並沒有太注意,這個老夫子從在蘇州創辦六藝書院的時候就一直跟隨自己對于其的人品,除了有些迂腐之外,龐煌還是比較放心的。
可是壞就壞在這個放心上,昨日消停了一天,今日藉田之際,那些北方士子竟然齊聚于通政司,聯名上疏,告考官偏私南方人。
而姚廣孝所告知龐煌的就是這件事情,經過情報處的嚴查,這些北方士子似乎有人在背後操縱,否則,放榜時又不公布籍貫,幾個士子哪能這麼快就發現其中所錄取的都是南方人。並且迅速的造成聲勢。
而在姚廣孝的暗示中,無一不表明各種跡象指往皇宮深處,老朱要挑起事端?龐煌開始有些不相信,但是提及最近幾年的呼聲,不由不使他生出一絲戒心來。
酉時左右回到了自己府中的書房內,隨即被告知黃子澄、齊泰等人已經在偏廳之中等候,龐煌顧不得去見他們,就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書房,拿出所默寫的後世記憶手抄,翻看到關于洪武三十年南北榜案的細節看了一遍。
一刻鐘後,龐煌走出書房,往偏廳走去,邊走邊消化著自己剛才所看,南北榜案,看似離奇,卻有著發生的必然性,自唐末,北方就一直陷入連年戰火,由哪些游牧民族掙來搶去,而南方雖然也是飽受戰火,但是相對而言。要輕了許多,特別是南宋那個小朝廷在江南經營了近百年。
基本上造成了南方的經濟已經基本上全面超過北方。而且南方的文化也的確要比北方發達,尤其是東南沿海一帶更是突出。所以。就出現了這次南方人全部錄取而北方人卻全部落榜,這種純屬巧合的情況了。
而這件事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首先近八十歲的劉三吾會被流放邊疆戍邊,其次就是有二十多個考官和士子要被凌遲處死,最後,也就是最深遠的就是造成了南北士子的對立,而大明中後期的宦官就是利用中間的縫隙而壯大起來的。
通過科舉考試選拔人才是禮部的事情,而老朱身為九五之尊,為何會為這件事情大動肝火。不惜名聲的屠殺斯文。除了科舉在帝王心中的位置重要之外,後世推測最多的有三個原因︰一者,朱元璋從大局出發,通過此舉收伏北方士子之心。二者,考官們沒有領會皇帝的意圖,引起了朱元璋對他們的猜忌。三者,朱元璋借機鏟除反對勢力,實行文化**。
但如果真的如姚廣孝所說,此事幕後有人操縱。而操縱此事的人又是宮中之人的話,那龐煌就不得不往深處再想想了。
不知不覺間,就進了偏廳,黃子澄和齊泰等人看見駙馬都尉進來。馬上起身行禮,各自歸坐後,龐煌問及事情的進度。才知道今天朱元璋緊急召見禮部等考官詢問,在大殿之上。劉三吾堅持自己的意見,把閱卷的認真和公正過程說了一遍。並奏報皇上說︰「會試榜發,北方舉子大嘩,臣已盡知。然臣在閱卷之時只以文章優劣定名次,並不知所錄取到底是誰,哪里人氏……。」
開始朱元璋還較為有耐心,吩咐說︰「受蒙元欺凌日久,所以北方舉子根基不如南方,愛卿不妨擇優選上幾名北方士子,以安定人心,平息眾怒,也算是以資鼓勵北人士子之心吧。」
但是劉三吾卻說︰「臣為國取才,只能以試卷文字優劣為標準,不以南人、北人為依據。」抱住死理不放,並且以會試榜次已定,當選人名副其實,不能更換為由拒絕了皇上。
皇上為此龍顏大怒,于是詔命侍讀張信、侍講戴彝、右贊善王俊華等人,在太子朱標的帶領下,于落第試卷中每人再各閱十卷,以增錄北方人入仕。
同時下令將劉三吾等兩位主副考官停職罷官,禁足在家,不得出戶,等候復閱結果出來之後听參。
龐煌听到諸人的匯報,才長舒了一口氣,從表面的跡象上看,朱元璋應該是出于平衡南方、北方士子之心的目的,這樣以來,就好辦的多,可是這次,士子消息之靈通,行動之統一有序,卻處處透著詭異,要說是沒有人指點,龐煌也不相信。
名落孫山無人問,一朝金榜天下知。科考舉士雖然發揮了巨大的人才選拔作用,但其負面作用也是影響深遠。
成千上萬學子不得不左三年、右三年地往返于家鄉與貢院之間。對于寒窗十載的士子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所以每次科考過後,貢院都會遭受一番不大不小的損失,或考場號舍,或士子所住客棧均會遭惡意破壞,都是十年寒窗苦讀卻落第者發泄心中郁悶的結果。
尤其是這批考科舉的士子,科舉在大明已經停了十三年了,人生有多少個十三年,又有多少人從年輕等到了白發,甚至根本就是看著同窗在等待中死亡,所以一旦怒火被挑動起來之後,更加是肆無忌憚。
這還算是輕微的發泄破壞行為,如果落榜者怨氣更濃,其行為造成的破壞程度更甚,令人無法想象。這其中,誹謗、造謠考官的報復行為,科舉後更是屢見不鮮,不過這次鬧的的確大了點。按照黃子澄等人的描述,北方舉子大嘩,認為主考官是南方人,因此袒護南方人。群情激奮的考生,將皇榜打得七零八落,隨後又到禮部示威。街頭巷尾貼滿了指責主考官偏袒同鄉,必有隱情的傳單。把個南京城弄得一團糟。而這些幾乎是一夜之間所發生的變化。
要說這些士子,在京師中待的最長的,已經超過了六年甚至更長,特別是一些北方士子,由于山高路遠,前科落第後,干脆就在京師中找一個營生度日,或者充作大戶人家的西席,或者為幕僚,幾年下來盤根錯節,在京師中倒也是形成了一張獨特的關系網。
不過這張關系網是不是能驚動已經許久不問政事的老朱,是個未知之數。心思閃動之下,龐煌首先安撫了在場的諸人,看到黃子澄等人臉上露出的些許不安,知道他們所憂慮何事,但也不好說破,只是言道明天一早面見皇上後再做裁定。
看到天色已晚,幾人無奈離去。
龐煌隨即遣人傳送命令到姚廣孝處,讓他嚴密監視北方士子的動向,並且對為首幾人進行全天候的跟蹤,務必將其動向和背景調查清楚。
堅信「無利不起早」這種老話,龐煌認為,若不是關系到自己的前程,任誰也不會那麼大公無私的跳出來,還大義凌然的說是為了北方士子的前程著想。後面肯定有利益關系的驅動,只要查清楚這層關系,那就好辦的多了。
想通了這環節,龐煌知道急也沒有用,何況隨著自己的穿越,歷史上很多事情已經改變,所以原來歷史上的南北榜案不會發生也說不定,自己又何必擔憂呢。
去後院臨安公主那里看了一下自己的兩個幼子,便去了書房中繼續自己的心事,琢磨一下關于明天入宮時見老朱的言辭。
可是不知怎麼回事,眼前總是飄過一個身影,今日在皇莊內見過的那李青予,這次偶然的相遇會不會和此事有些牽涉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