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朱元璋不願意把問題搞得太復雜,因為越復雜越容易舞弊,所以就制定了兩個收稅的辦法,一個是針對官田的,一個是針對民田的。
這個辦法是分別區分收稅的數量,分別為︰官田每畝收田稅,五升三合五勺,民田每畝收田稅,三升三合五勺,
可以看出,官田比民田高出了六成!等于田稅和租金被打包計算了。實際執行中,由于田地離城遠近,土壤肥瘦,是否是水澆地,當地氣候是否允許復種等多種因素,各地方又合理進行增減,以致在各地實際執行中弄出了一、二十種賦則(稅率),以適應不同的地塊。比如北方的山西,畝產約一石至一石半,這就算好地了,而在南方如蘇州一帶,土地肥沃,還能種兩季水稻,畝產在三石到四石都很平常。
在蘇州府,七個縣農田總面積是九萬六千多頃,稅糧可達約二百八十萬石。其中,正糧為一百八十多萬石,耗糧約九十多萬石,這是明朝初年蘇州府的基本數字。正糧是按照賦則的相應檔次收上來的稅糧,耗糧則是額外加收的運輸費、損耗等雜費。有這麼一個數據,洪武九年蘇州府秋糧二百七十四萬石,民田糧只佔十五萬石,其余的都是官田糧。也就是說官田糧佔了九成多,可見在蘇州府官田面積比例佔了絕對的多數,民田少得可憐。這說明,蘇州的所謂沈萬三等大富豪、富戶,實際上都是取得了國有資產承包管理權的二地主!總佃戶!他再分包給真正下地勞動的真佃戶!
在這里舉個例子說明︰
拿一個真正下地勞動的佃戶農民來說,他辛苦一年的勞動能力是。可耕作水田二十畝。假設一畝地種兩季水稻,每畝可得米四石。這時他有兩種選擇。
一是租民田。地主要求收獲對半分。這樣地主在整個生產中沒有去勞動但是提供了土地,最後得米二石。農民也得到二石。
田稅是由地主去完成的,如果政府給這塊地定的賦則是每畝五斗。這樣地主要從自己得到的米二石中扣除五斗交稅,最後實得一石半。如果這個地主,僅僅是一對孤兒寡母,家里有地五畝,因家里沒有壯勞力才租給佃戶去種的,這樣實際得到的才七石半。而這位佃農,每年可耕作二十畝的話,相當于接這樣四家的地。那麼佃農每年可以得到四十石。他家的生活要比這幾個小地主還要好!如果還有一位中等地主,有二百畝地,需要請十個這樣能干的佃戶的話。佃戶還是得米每年四十石,這是他的勞動極限。而中等地主,可得到三百石,他的生活就比佃戶又強得多了。
二是租官田,還是收獲對半分。農民自己留下二石,還是交出二石,這樣本來國家可以得到二石。但是如果中間夾了一個二地主。那麼問題復雜了。比如,二地主掌握了二百畝官田,自己不種,叫佃農租種。
最後可接受到四百石米。但是這時政府對于官田征收的稅率已經不是民田的五斗了,而是一石,因為除了稅收以外。還考慮了一部分的國有資產性收益的利潤。這樣政府從這二百畝官田中,得到二百石米。二地主則也得到了二百石米,相安無事。如果政府進一步考慮。人家私人出租一畝地最後能實得差不多一石半,官田怎麼也要差不多吧,好,官田稅率提高到了一石半,這樣二百畝收走三百石,二地主要罵娘了,我只剩下一百石了,管得二百畝地,跟個沒地的佃農強不了多少啊!這官田的稅也太重了!把我的點利潤空間也榨干了,我這一年,也沒少忙啊!又是招募佃戶,又是簽合同,又是視察,又是巡視,又是催租,又是收糧!多累多操心啊!
好,這時恰巧來了個山西來的鹽商!一吹噓,額們那兒一畝地頂多交得是個五升,官田也超不出一斗去。蘇州二地主一听,要氣得跳樓了!「朝廷,這也太歧視蘇州人了!十幾倍的差距啊!」心里暗罵,「朱元璋這個王八蛋!張士誠得罪過儂,我們又沒得罪過儂!」
但是有一層他們也許不會考慮到,山西稅收低,畝產量也低,種田人每畝實得的也許就是三四斗,為了得到充足的糧食,他們不得不耕作更多的田地,付出更多的汗水,可能一個人耕作的就不是蘇州的二十畝了,而是一百畝!
自古農業效益低,沒有暴利,佃戶的收益你是必須要滿足的,否則人家辛苦一年連一家的口糧都掙不回來,人家也不會干啊!官田的田稅那也是必須要交的,抗稅不交那還了得?牛呢,農具呢,種子呢?佃戶有還好說,沒有,還得貼啊!最後,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交得多了,自己就少了。于是他們開始嚷嚷︰「十分取八,民猶不堪,況盡取乎?」皇上,你總得給我們剩下點中間利潤吧!
而朱元璋的主要想的是,誰讓你當二地主不勞而獲的?把地包給你,是讓你自己親自下地去干的!自己不想干,又轉包給別人。那你就給老子滾蛋!去,到我老家鳳陽,舉家去鍛煉鍛煉!別忘了,朕家以前就是佃戶!
那麼,蘇州官田的納稅水平真的能達到每畝一石半嗎?沒有!大多數官田都低于這個數,每畝一石半只是為了讓大家容易理解而設定的。絕大多數都在七八斗以下!三四斗居多,盡管這樣,二地主的利潤確實還是變薄了。
不過,沒關系,狡猾的二地主們還是有自己的辦法!
第一,節約成本,狠踩佃戶的收益,逼近其最低忍受線。二地主壟斷田地資源以後,制造緊張空氣,哎。上頭壞呀,稅高啊。今年不好干啊!往年的五五分成那不行了,今年是四六。你四我六,就這條件,你租不租吧?你不租,我找別人了啊!這佃戶一緊張,萬一過了開春沒租到地,等于沒找到工作啊!今年一家老小喝西北風去?咬咬牙,租吧!好,矛盾下移了!
第二,叫苦!「十分取八。民猶不堪,況盡取乎?」注意,這個「民」是不包括佃戶的,也是不包括民田戶的,民等于二地主!叫苦,一直叫,這是「人民」的呼聲,你老朱再能殺人,還能把我們都殺了去?你不給減稅。就讓你的兒子、孫子、重孫子給阿拉減。堅持就是勝利!
第三,使勁拖!嘴上不說不交稅,交上一部分,「要交要交。一定交,保證交,請政府寬限幾日」。直到累積成一座大山!法不責眾,偶然踫到災害。等著蠲免!等朝廷把積欠的老帳一筆購銷!賺大發了!
第四,還有更損的。比如約定佃戶秋後交糧每畝兩石,等交糧時告訴他,不是兩石帶殼的稻谷,是兩石舂好的白米!好,又賺了點賺頭!要是爭辯起來,到官府理論,契約上可寫著呢!「米兩石」啊,稻谷、白米難道你分不清嗎?
如此下來,頭一兩年還可以,但是佃戶始終不是傻子,也總要有醒悟的那一天,那就要向所謂的地主們展開反抗,時間久了地主也受不了。
在無計可施之下,只能默默的想朝廷,也就是現在的皇上做出反抗的事情。
但是皇帝的權威是不可撼動的,特別是開國太祖,手握著掃平天下的精兵,哪里怕什麼小小的動亂,你沒有看到,所謂的鏟平王,所謂的彭普貴,所謂的雲南梁王,所謂的遼東,都被朕的精兵掃平了嗎?
那里還怕你忙這些手無束雞之力,只是靠民脂民膏尾聲的蛀蟲呢?
但是作為蛀蟲,偏偏也還還有作為蛀蟲的思想,有了自主思想的蛀蟲,看見皇威不可撼動,于是也只好悻悻作罷,但是在失望之余,卻看到了一些曙光。
皇威不可撼動,但是皇帝身邊的人呢?總是要吃飯吧,總是要貪財吧,特別在大明立國之初的十幾年時間,由于停了科舉,沒有了人才的來源,那麼朱元璋索性就任用了大批的蒙元舊官僚。
光是想著這些官員們既然曾經做過官,所以肯定能夠很快的上手,熟悉政務,替朱元璋治理好天下,但是這些官員在秉承著新皇帝命令的同時,也將在蒙元時期的陋習也帶到了大明王朝的每一個角落。
對于這一點,朱元璋依舊還沒有醒悟過來,只是嘆息到,朕如此嚴厲懲處貪贓枉法之徒,這些鳥人怎麼就不怕死呢?
但是這其中的矛盾,卻被從另一個時空中穿越而來的龐煌看得一清二楚,龐煌這十幾年來是成功的。他很滿意自己的策略。他采用的是中庸之道,既同流,又不合污。他在政治上緊隨皇帝朱元璋,但生活上卻與因為自己駙馬都尉的身份之關系,從不拈花惹草,也不花天酒地,大明上下一起稱頌的正派人物。
就是在官場上,他也是對皇帝朱元璋依而不賴,做得含而不露。所以人們雖也知道他是皇帝的人,卻並不覺露骨,還常給人以他並非皇帝之弄臣的錯覺。特別是在很多事情上,他從來不出面,這次郭桓案,在一片責難聲中,龐煌也向皇上進了言,說這完全是人之貪婪成性,請皇帝速殺郭桓。這次的表態,做得不溫不火,恰到好處。郭桓注定的要被斬首,他自己也給皇上留下一個剛正無私的印象。
但是郭桓案的延續,卻是幾乎讓龐煌喘不過氣來,因為隨著徐達葬禮的結束,皇帝依然沒有讓他回到錦衣衛的序列之中,而是仍舊詔命他前往蘇杭等地視察學政,沒有讓他在京師中呆多久。
甚至沒有憐憫,洪武十九年就要過去了,洪武二十年的春節即將來臨,連讓龐煌在京師中過年的意思都沒有,因為這次倒也干脆,直接將臨安公主也放回了杭州所封贈的莊園,也就是葛嶺去了。
葛嶺在臨安也就是杭州城邊的西湖北面,哪里有一座相當豪華的私宅,曾經是歷史上有名的奸臣賈似道的故居。當初被蒙元的貴族佔據,稍後被張士誠送給了他弟弟。之後,張士誠覆滅。落到了大明的官府手中,竟然是誰也不敢佔據,只能收歸皇家所有,臨安公主被封之後,就送于臨安公主作為別院,連同周圍二百頃的土地,都算是臨安公主的私產。
這處豪華的私宅在宋時叫做「半閑堂」,說起「半閑堂」,倒是有點來歷。傳說這是晉代儒士葛洪修仙煉丹的地方。所以取名為葛嶺。
在南宋末年,這所宅第原屬皇產,度宗皇帝為了籠絡、犒賞賈似道,特意將這所房子賞賜給他。享受這種殊榮,對賈似道來說,這已是第二次了。早在景定三年,理宗皇帝就曾將高宗在西湖享用過的集芳園賜給他作別墅,那是御用的別宮,豪華舒適。自不待說。現又賜新居,可以推想,這葛嶺的宅第豪華程度定在集芳園之上。
但賈似道仍不滿足,還要大興土木。增建樓台亭榭,處心積慮地在這風光旖旎的西子湖畔,營造了一個仙境也似的享樂窩。為著貪婪的需要。賈似道專建了一座「多寶閣」,用來收藏從全國各地攫取來的古玩珍寶。他的掠奪手段是相當殘暴狠毒的。遠遠超出強搶惡要的程度。
為了奪取他所心愛的珍稀,他不惜置人于死地。有一次。他听說已故的兵部侍郎家里有條玉帶,是稀世珍寶。垂涎三尺的他,立即派親信去余家索取。余家回答說,玉帶已和主人一道殉葬了。他听了極不心甘,竟派人將余?的墳墓挖開,將玉帶奪到手里。
所以「半閑堂」在杭州人心目之中的印象並不好,都以賈似道在這里住過而深深感到恥辱,也可能這也正是葛嶺最後沒有人要,變成了皇家產業的緣故吧。
政治確乎是個怪物。上下數千年,歷朝歷代,都不乏出現大大小小賈似道式的人物。他們無才無德,也無特別的來歷,有的甚至是獐頭鼠目、沒個人樣,卻官運亨通,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貴,操管著國運大權。偏偏這類人有權盡為個人的發財、作福、作威、享樂上用,從不顧及國家的存亡,百姓的死活。就是因為常常出了這種人,才有了朝綱的敗亂,政權的傾覆,黎民百姓的遭殃。而這類人物的產生,又常常是與昏庸、**、無能的國君連系在一起的。賈似道這個奸臣的出現,正是這樣。
柳蘇已經在這里經營了近五年了,初來便看出了葛嶺所處的尷尬境地,所以在接收莊園之初,就不計任何代價的改善葛嶺臨安公主莊園的尷尬境地,但是前幾年效果真的不大,特別是莊園中還養著數十個蒙古婦女和小孩,讓當地人有了一種神秘感,更加是不敢靠近。
不過堅持到底就是勝利,經過幾年的經營,不斷的施舍、修葺橋梁和道路,將自己莊園的土地,以很低的租金租給佃戶們等等的舉動,漸漸的恢復了幾分熱鬧。
特別是柳蘇在學會說話之後,商業頭腦立即就達到了巔峰狀態,在杭州借助龐煌的一些平常不露出來的小發明,頗為賺了幾次快錢和大錢,在杭州的商圈之中也贏得了一定的贊許和聲望。
所以這次龐煌和臨安公主的到來,除了府縣官員的迎接之外,商賈和百姓,也對夫婦二人夾道歡迎,讓龐煌從低迷的無奈中恢復了幾分神采。
特別是他這次來,除了視察學政之外,還帶著皇帝朱元璋的恩寵而來,有一道新的旨意要宣布,那就是朱元璋下令地方有司存問年老貧民,撫恤鰥寡孤獨,使其得以所養,廢疾的收入孤老院,給予所用,得終天年。
並制定具體條例︰貧民年八十以上,月給米五斗、肉五斤、酒三斗;九十以上,歲加帛一匹、絮一斤。有產業的,不給米,只給酒、肉、絮、帛。應天、鳳陽富民,年八十以上,賜爵社士,九十以上賜爵鄉士;天下富民,八十以上賜爵里士,九十以上賜爵社士。皆與縣官平禮,復其家。
鰥寡孤獨不能自給的,全部蠲免差役,歲給米六石。若孤兒有田不能自耕的,則令親戚收養,無親戚的,令鄰里收養,其無田地,歲給米六石,亦令親戚或鄰里收養;待長大成人,收籍為民。篤廢殘疾不能自有的,即日驗口收籍,以例給米,以便其生存。士卒親冒矢石,或肌膚傷殘,或因傷亡于息現存而不能生理的,全部放回原籍為民,復其家。垛集土軍因征伐傷殘的,優免軍役三年,改為「貼戶」,因傷死亡的,優免軍役十年,本戶改為民籍,仍免差役三年。將校陣亡,其子世襲,升一等。逃軍、逃囚能赴官自首,免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