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水長流 第六章

作者 ︰ 白暮霖

裘其劭原本在手術房外面等著卓楚開刀出來,可是眼皮一直跳個不停,讓他的心跟著忐忑不安,耳邊陣陣的風鈴聲莫名成了催命符拼命回響,平添了他的恐懼。

等到卓老來了,醫生也宣布卓楚月兌離險境。裘其劭在大伙聚集卓楚身邊噓寒問暖時,不發一言的離去。

他要回去看看才能安心。

當他回到屋子——

"芽語、芽語。"環顧四周完好如初的裝潢,明白是卓老派人整理,行動力迅速得連被槍聲震破的玻璃都重新嵌上。

裘其劭奔上二樓,芽語老喜歡待在主臥室對著風鈴發呆,她應該對他的吼聲又在意又生氣,可是那也不能怪他,芽語一向申明大義,一定會原諒他的。他推開房門,"芽語,我不是故意凶你……"

沒有人。只見陽台落地窗微啟,灌進來的風牽動了風鈴,輕輕柔柔的聲音像母親在嬰兒身邊的低語。

"跑哪去?難道生氣回家了?"裘其劭走到風鈴旁,右手下意識的扯著鳳鈴。

"真是小孩子氣。"想著她氣呼呼地拉著風鈴要他回頭,他不禁笑了起來。往昔他曾為了看她香頰浮上一層醉人胭脂,故意惹怒她,唯後來的求饒費了他不少口舌講甜言蜜語,可是他甘之如飴。

突然,一抹凝固的褐色痕跡吸引他的視線;他用手輕輕撫過,一盆冷水潑得他全身寒毛豎立。難道——記憶倒轉,那個人在倒下的剎那,他的槍管冒出白煙,細細的幾乎看不見,他以為是落空,難道……

如果是的話,天幫卓爺派來的人一定有看著芽語。他拔腿再次往醫院的方向跑,心中不禁向上天祈求,千萬別太晚啊!

芽語住進醫院已經好幾天了,幸好芽語父母生意忙碌,霓悅找借口說因為大學聯考將屆,希望能與芽語互相切磋功課,因此芽語這幾天都住在她家。面對芽語父母打電話來詢問,她都以洗澡、出去買東西等借口推托。可是這個借口只能撐個幾天,芽語終究得回家,所以今天必須跟芽語說清楚。

打開病房的門,霓悅走了進去,驚訝于眼前的情形,嘴巴一時合不攏。

"霓悅。"芽語放下湯匙,對于好友那副活見鬼的表情覺得好笑,也讓她知道自己前一陣子是個多麼不配合的病人。

"你……你自己吃東西。"

"對不起,這陣子讓你擔心了。"微揚的笑容掩飾不住她眼底的黯淡。

"你在強顏歡笑。"

芽語搖搖頭,"我努力想讓自己快樂,不為別人也該多愛自己,何況我肚子里還有一個小生命。"

"你已經決定要留下小寶寶?"

"嗯。"芽語堅定的點頭,"醫生不也說,我以後可能很難懷孕。"

"以後的事誰知道,眼前你連自己都顧不住了。"

"我會向我父母坦白,最壞的情形也想過了。"

一夕之間,霓悅覺得芽語似乎離她愈來愈遠,但手邊掠過卻模不住的風。

"如果伯父、伯母他們要你拿掉孩子的話——"

"我可以去未婚媽媽之家待,等孩子生下來。"

反正再苦也不過如此,台灣不會餓死人。"芽語佯裝樂觀。

"我知道我說什麼你都听不進去,但不管怎樣,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

"謝謝。我……"斂著眼,心里的揣測讓她囁嚅了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問出口,"你有沒有看見劭找我?"

"我正在等你開口問這件事,你跟他是怎麼回事?"

"他帶著一個女孩去醫院,她中槍,為他。"

"那你呢?你也中槍啊!"

"他不知道。"其實芽語心中在意的是,她搖了風鈴,好大聲、好大聲,他卻沒有回頭,他答應只要听見風鈴的呼喚,一定會在她身邊,如今卻違背了這個誓言。

"不知道?你差一點沒命耶,還為他說話。最近我連看到他的人影也沒有,說不定人家正陪在那女孩身邊卿卿我我,早不管你的死活了。"霓悅話說完,直視芽語的黑眸,這才知道,她正在掙扎,死命的想找個堅強活下去的理由。

"老天!你……"霓悅紅了眼,她完全不知道芽語面無表情,卻滑下一顆顆淚珠,就像人魚公主即將變成泡沫剎那的領悟。

"不要安慰我,只要讓我哭,淚哭干了心就不會痛。"她原本柔弱的聲調漸漸蒙上哽咽的語音。

霓悅不語,她知道她已經決定解放自己了。

當裘其劭答應卓老的條件——陪他女兒直到傷勢較穩定才離開,來到醫院得到的消息卻是芽語早辦出院手續有一天半了。

再趕到她家時,她父母只是冷凝著表情說他們沒有叫祈芽語的女兒。老天!心慌意亂讓他少了平常的意氣風發,集憔悴與狼狽于一身。

他又找上了霓悅,但霓悅什麼話都不說,直接拿掃把轟他出門。

他決定等霓悅心情平靜時再上門追問,或許……或許芽語就在他們的家里。

想到這里,他迅速的奔回家,打開房門時,只見里頭空無一人。

原本掛在天花板上的風鈴被人用剪刀剪下,一根根風管整齊的放在床上。他奔到床邊,看見風鈴旁留有一張紙條,寫著短短的幾行字——

解鈴還需系鈴者。解開鈴,你心歸你、我心歸我。

"不——"痛徹心扉的吶喊響徹屋宇,連續多日的不成眠,為她擔憂得吃少、喝少,體力透支,加上情緒激動,使他暈眩在床上。

重逢的開始……是喜、是憂?

九年了,再次見到她,裘其劭心中的喜悅就像泡泡一樣不停往上升,他甚至沖動得想抱著德本理斯狂吻。

找了她將近九年,沒有放棄過,夜深人靜、孤枕難眠時,他承受這種不知是否能找到她的心靈煎熬已經好久。好久了。

他舉起腳輕快的往前,一個男人親密摟著她的畫面納入眼底,他凝住了懸在空中的腳,眼睜睜看著她微仰頭,愛嬌的靠著他的肩,對著那男人撒嬌的模樣曾經那麼熟悉。

他想過,甚至模擬過千萬次再次見面的情景,唯一沒有料到的是——她羅敷有夫。

心升起撕裂般的痛楚,他甚至得靠著圓柱才不至于讓身子滑落地面。為什麼?他努力、痴心的等著再次聚首,卻換來……

"姐,你怎麼了?我講的話你到底有沒有听進去?"

祈芽語回神看著弟弟時,仍不時狐疑的梭巡四周。

"你怎麼了?"祈浩語也學著姐姐四處觀望,沒有什麼東西值得注意嘛!

"沒事,我只是覺得……覺得好像有人在看我。"

"姐這麼美,有人看正常啊!"

"油嘴滑舌。"芽語敲了弟弟的額頭一下。

祈浩語收起玩笑的神色,正經的看著姐姐,"什麼時候回家去看爸媽?我看得出來他們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想你,卻拉不下臉來。

芽語神色黯淡,"我想過回去,只是孩子……我怕爸媽不能夠接受。"

"拜托!小宇鬼靈精一個,當初也是她聯絡上我這個舅舅的,我看只要她費點口舌,保證讓爸媽疼到心里頭。"

說起女兒的慧黠,她不禁揚起一抹絕美的笑容,不只讓親弟弟看傻了眼,周遭的男人也差點化成大野狼,紛紛往道里靠近,希望有機會得到美人的回眸一笑。

"怎麼,一直看著我?"以為臉上有髒東西,她下意識地模著。應該沒有東西吧!

"姐,你有男朋友嗎?"

"吃我豆腐啊!問這種問題。"

"我是替我未來的姐夫擔心,姐這麼美,未來姐夫一定要打一把鎖才能鏈住你。"

"去你的,說得我像常爬牆。去、去、去,你不是來談生意的嗎?窩在我身邊跟鬼談呀?"推著他的背,她要他離開。

"那你別亂跑,我等一會兒回來找你。

"我去吃個東西填飽肚子,你自個兒保重就好。

"多,有危險就大聲喊。"

芽語瞟了弟弟一眼,警告他快點走。

他們的一切全被裘其劭看進眼底。

裘其劭存心把自己灌醉似的,嫌酒杯不夠大,索性拿起酒瓶對著嘴猛灌。

"水,什麼時候私營賣酒生意來了?"人打開門,險些被空酒瓶給絆倒。

"如果你是來找酒喝,請便;如果不是,滾出去。"酒液沿著下巴滴在衣領上,隨著空氣的蒸發,室內的酒氣幾乎能燻醉人。

火聳聳肩,"吃炸藥啦!"他優雅的倒了一杯酒輕啜,"好酒,"故意瞥了從沙發滑坐到地上的裘其劭一眼,"可惜被你浪費了。"

裘其劭蹙著眉,想到什麼似的問︰"喂!如果有一天,你喜歡一個女孩子,她卻有丈夫了,你會怎麼做?"

"搶回來,讓她愛上我啊!反正我又沒有處女情結。這瓶酒我帶走了。"火可不管裘其劭會不會醉死,反正不關自己的事。再說,如果他這麼沒有自制力,醉死也是活該。

搶回來?!對問!原本的圓缺了一角,為什麼不補?他沒有從命的習慣。

既然決定就去做是他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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