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可真是好樣的,本王讓你豢養男寵,你還真給本王養了一屋子的男寵,本王應該夸贊你嗎?」
低沉暗啞的嗓音自身後飄來,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一股惡寒自腳底直沖頭頂,歐陽笑笑背脊一僵,小心翼翼的側過一點腦袋,從猛地轉了回去,一臉嚴肅認真的道︰「小羽啊,爺剛才說的話,你可听明白了?你可以喜歡子墨,桃兒,小寒,小九,但在外面養男寵就是你的不對了,男子腎陽精虧,對身體可是大忌,一定不能縱欲傷身,明白嗎?」
對上那雙暗含鄙視的貓眼,歐陽笑笑瞬間內牛滿面,你懂毛,這是長期被壓榨出來的奴性,是條件反射,不關爺的事兒!
「沒想到本王的小家丁,還有教學的一日。(」
身後的氣溫稍稍回溫,下一刻,人就被一股不可抗力一帶,落進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一抬頭,對上那張滿是疲憊的倦容,心像是被什麼觸動了一下,可嘴皮子依然沒有閑著,故作震驚的道︰「王,王爺,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通知爺去接您,您說,好歹主僕一場,怎麼能這麼見外呢?」
里啪啦一大段話,將凌皓然到了嘴邊的思念硬給堵了回去,斂眸凝望著那張更加圓潤的小臉,一種極端的不平衡自心底升起。
離開的日子里,他沒有一日不思念她,想念她的笑,想念她的胡鬧,想念她嘰嘰喳喳永遠停不下的聲調。
可是,有的人似乎與他恰恰相反,瞧瞧,這紅潤的氣色,明顯這段時間過得很不錯。
「小小就沒有想過本王?嗯……?」有些不死心的低下頭,鷹眸緊鎖住那雙清亮的雙眸,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表情。
「該死,趙叔也真是的,王爺您大駕光臨,居然也沒人通報一聲。王爺,您等著,爺找趙叔理論去!」被他盯得毛悚悚的,歐陽笑笑有些悻悻的縮了縮脖子,直接從他懷里掙月兌出來,就想遁走。
可惜前腳剛一邁開,後腳又被人給拽了回去,還來不及分清怎麼回事,一股勁風自耳邊刮起,帶起強勁的罡風,似乎將空氣也撕裂為兩半。
「放開她!」桑羽眼眸微沉,見歐陽笑笑似乎不願,想也沒想便出手了。
摟著歐陽笑笑腳下一旋,避開身側橫掃的掌風,凌皓然剛一站定,眼眸便冷了下來,「你是誰?!」
「停!他是爺的客人,別動手,千萬別動手!」歐陽笑笑一驚,急忙當起了和事佬,倒不是怕兩人有個什麼閃失,瞧瞧這四周精致的裝潢,萬一被打壞了,肉疼的還是她。
掙扎著鬼畜懷里出來,積極的為兩人做著介紹,「吶,這是當朝凌王。這位呢,是無花宮的宮主,桑羽。你們相互認識一下,別動手!」
「無花宮?」幽黯的黑眸中掠過一絲驚異,見桑羽對著自己禮貌的微微頷首,凌皓然微眯了一下狹長的眼眸,斜眼看向歐陽笑笑,輕笑道︰「看來本王離開的日子里,當真錯過了不少事。」
豈止是不少,多得都能寫本書了!
歐陽笑笑沒好氣的翻了翻白眼,卻在瞧見他身上風塵僕僕的披風時一滯,心下微微一動,他居然沒有先回王府,也沒有先回宮復命,而是直接來了她的府邸?
「王爺,你不是打算一直站在這里說話吧?」看出了他的疲憊,終是不忍他在這里喝西北風,歐陽笑笑率先起步,領著兩人向前廳方向走去。
一路上,凌皓然一直在暗自觀察著桑羽,黑眸中充滿了審度與狐疑。
歐陽笑笑不是沒有瞧見,可有的東西沒那麼容易解釋,況且,她相信鬼畜並未一個魯莽之人,對于桑羽更多的,是出于對無花宮的忌憚和考量。
到達前廳時,正好撞見桃夭從里面出來,歐陽笑笑瞬間蛋疼得緊,擦!她怎麼忘了,還有妖孽這一茬兒!
「小哥,你去哪兒了,奴家到處找你。」像是根本沒瞧見面色頃刻結冰的鬼畜,某妖孽扭著他那不盈一握的小腰,就依偎進了歐陽笑笑懷里,一臉的甜蜜與嬌媚,抱怨道︰「你居然將奴家丟在大門前,真壞!」
小拳頭似有意似無意落在歐陽笑笑胸前,稀薄的海綿體組織跟著一顫,如同歐陽笑笑的小心肝兒。轉眼偷瞄了一眼鬼畜,毫不意外撞上那雙滿是冰渣的冷眸,心里有些無奈的一嘆︰多夫路其修遠兮,吾將左右而逢源。
順勢摟住桃夭的縴腰,不著痕跡的狠狠一擰,低聲警告道︰「給爺安分點,差不多就得了。」
這些男人,沒一個是簡單的家伙,妖孽知道她喜歡鬼畜,就干脆上演這麼一遭,巴不得鬼畜受不了刺激走得遠遠的,該死的魂淡!
「小小似乎欠本王一個解釋。」直到這一刻,凌皓然卻奇異的冷靜了下來,涼薄的唇瓣微微上翹,神情似笑非笑。
「呃……」歐陽笑笑尷尬的扯了扯嘴角,正想著怎麼解釋,趙叔卻突然走了過來。
「見過王爺,見過少傅。」
「趙叔,說過多少次了,叫爺小小就行。」對于趙叔這執拗的性子,與過分嚴明的上下級的思想,歐陽笑笑更多的是無奈,偏偏糾正多次也不得改正。
趙叔有些憨厚的撓了撓頭,余光瞧見凌皓然,又像是想起什麼,急忙說道︰「王爺,宮里來人了,說是皇上要召見您,讓您盡快進宮復命。」
「消息可真夠快的。」為了能夠早一點見到她,他特意快馬加鞭趕了回來,如今大部隊應該還未京城,皇甫天卻知曉他已經回京,可見皇甫天潛伏在京城的眼線,比他想象的還要多。
眼眸微眯了一下,轉眸望向歐陽笑笑,自動忽略她懷里的人兒,柔聲道︰「等本王回來。」
這話,就像是丈夫要出門,叮囑妻子在家等候一樣,使得歐陽笑笑渾身一僵,嘴角無法抑制的狠狠一抖,黑著臉剮了他一眼,並未言語。
凌皓然也不計較,黑眸冷冷的從桃夭身上掠過,一轉身,便離開了。
「呼……」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轉角處,歐陽笑笑才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皇甫天那廝終于干了一件好事,鬼畜回來得太突然了,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剛才差點沒被鬼畜釋放的冷氣凍僵。如今,總算是讓她有時間整理一下思緒,調整好狀態與鬼畜‘戰斗’!
「小哥似乎忘了什麼。」有些好笑的瞧著她的樣子,桃夭在一旁小聲的提醒著,聲音里頗有幾分看好戲的意味。
「什麼?」歐陽笑笑茫然眨了眨眼,被鬼畜寒氣凍傷的腦神經,一下子有些跟不上節奏。
「傳言。」輕飄飄的兩個字,卻將歐陽笑笑轟得不輕,慘了,鬼畜怎麼好死不死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回來?!
今日,正是她昨夜留宿楚樓,夜御十女的流言瘋傳之際,鬼畜本就被桃夭刺激得不輕,萬一再听見那些傳言……
「慘了,爺完了。」歐陽笑笑腳下一軟,有些無力的掛在桃夭身上,欲哭無淚的哀嚎起來︰「搞毛啊,偏偏選這個時候回來!」
桃夭好笑的掃了她一眼,知道她需要盡快編出一個理由,以及讓凌皓然接受她花心的事實,索性也不煩她,在她懷里膩了一會兒,就以楚樓有事為由,先行離開了。
桑羽站在一旁陪了她一會兒,也順帶消耗了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這才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凌王也是她的‘男寵之一’,只是這個所謂的男寵有點強勢,甚至是不願接受其他人。
「你還有事?」見他一直未曾離開,歐陽笑笑抬眼瞄向他,基于對無花宮還在興頭上,所以語氣並不算太壞。
「沒有。」桑羽老實的搖了搖頭,大概也看出她現在心緒不寧,對著她頷首示意後,也轉身離開了。
歐陽笑笑一個人在前廳門口站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又或許什麼也沒想,只是仰頭茫然的瞪著天空,腦子里一團亂麻。
子墨的事情還沒完全解決,鬼畜卻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了,萬一兩人撞上,也不知會發生些什麼,若鬼畜的命數當真因她而變,這場死局,還是得由她來解。
「你應該去看看左相。」正想著,身邊飄來一個聲音。
沒錯,是飄。
那冷清的嗓音,總是讓人有種自雲端飄來的錯覺。
「你什麼時候來的?」歐陽笑笑警惕的掃了清塵一眼,她居然完全沒有發覺,此人的武功究竟到了怎樣的境界,才能達到如此返璞歸真的效果,因為,她居然一點也查探不到他的內力與修為。
「在你有意逼走左相的時候。」清塵也不隱瞞,垂眸淺淺一笑,自有一分妖嬈在唇邊綻放,「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你與左相的命格相輔相成,缺一不可,他離開你……活不了。」
「什麼意思?」什麼叫子墨離開她活不了,她沒出現之前,那廝不是活得好好的?還混得不錯。
「你不是想知曉,我在大殿之上的話,皇上為何會無理由的相信?」並沒有回答她的話,清塵反問了一句。
見歐陽笑笑稍作猶豫,卻還是點了點頭,不由輕笑一聲︰「因為,我並非你認為的神棍,國師一脈已有幾百年的歷史,憑借著窺探天機的能力,曾輔佐了不下十代君主。換言之,鄴宇國能有今日,與國師一脈分隔不開。
先祖看中鄴宇國開國皇上有帝王命格,下山輔佐于他,在旁出謀劃策,建立了鄴宇國,自此國師一脈在鄴宇國便有了無可取代的地位。開國皇上感恩,賜予國師一脈無上的榮耀,見帝王無需行禮,國師一脈任何人不得誅殺,若國師後人想要離去,任何人也不得阻攔。
就是憑靠著這些,才讓國師一脈在鄴宇國有了今日無可取代的地位。」
「既然皇甫一家對你們這麼好,你為何還要輔佐子墨?」
這才是歐陽笑笑最不明白的地方,就憑皇甫天對待清塵的態度,國師一脈的榮耀已到了一個巔峰,為何還要換一個帝王輔佐?
平心而論,若她是子墨,即使憑借清塵坐上帝位,能夠給予國師一脈的尊崇,絕對不會超過皇甫一家,甚至可能因為某些原因,反而會十分忌憚于他。
這些,她不信這個男人看不透。
他既然能看透,卻還是選擇這樣做了,甚至不惜將國師一脈逼至絕境,背上千古罵名,為什麼?
「先祖之命,國師一脈只能輔佐真正的帝王,強行逆天改命,幫助氣數已盡的朝代延續下去,只會讓更多的黎民百姓受苦而已。」
說這話時,清塵的表情仍舊是淡淡的,就連眼波也為發生任何變化,可是那一刻,歐陽笑笑居然在他臉上讀到了一絲名為聖潔的光芒。
邪氣的小臉上流露出一絲譏誚,冷笑道︰「抱歉,爺不懂你的無私偉大,爺只知道,人生在世短短數十載,讓自己活得開心最重要。在能力範圍之內,可以伸手幫別人一把,但若超出了自己的能力範圍,那就是自尋死路。
善良這東西太虛無了,好人和壞人的定義也太狹隘了,在爺看來,在自己有肉吃的時候,只要不故意顯擺,也能算是一種善良。」
或許是歐陽笑笑的定義太過粗鄙,使得清塵眼中劃過清淺的愕然,只是那絲愕然來得快,去得更快。
「小哥的見解很……真實。」
「不用這麼含蓄,你可以說爺自私,爺也從未認為自己有多良善。命運這東西見仁見智,在你看來輔佐一名君王上位,是你們國師一脈無上的榮耀,可是在爺看來,迫使一個人坐上自己不想坐的位置,這樣的榮耀不要也罷。
你豈知高處不勝寒的寂寥,用前半生去拼搏征戰,好不容易坐上帝位,還得為了百姓謀福祉,與百官斗心機,外表看上去光鮮亮麗,可內里的腐爛糜敗,你又可曾用心去體會過?
沒錯,一將功成萬骨枯,身為一代明君必將為百姓勞心勞力,這樣胸懷沒錯,可惜爺沒有,也理解不了。在爺看來所謂明君做了再多,也不見得能換回什麼,除了百年之後人們的歌功頌德,還留下了什麼?
子孫?只怕在皇權下成長的子孫,也不見得能安然長大,死的死,殘的殘,好不容易將他們養大,到了可以含飴弄孫的時候,卻得防著自家兒子會不會來奪權,搶了自己的皇位,這樣的人生,真夠悲哀!」
被歐陽笑笑一大段聞所未聞的見解弄得一怔,這是第一次,清塵臉上流露出如此明顯的情緒,甚至在短時間內都無法修復。
一雙傾盡世間風華的清冷眼眸,就這樣呆呆的凝望著她,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樣,載滿了審視與茫然。
「那小哥認為,怎樣做才算是真正的為民?」好半天,清塵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淡淡的反問。
「為民?」歐陽笑笑譏諷的掃了他一眼,「你以為你這樣做就算為民?憑借著那一點點天賦,就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可以肆意操縱別人的人生,規劃別人的未來?爺告訴你,你這不叫為民,叫貪婪!
為了你們國師一脈永不凋零的榮耀,擅自闖進別人的人生,打著為百姓謀福祉的旗號,做著見不得光的勾當,你以為少了你地球就不會轉動了?
爺告訴你,這世上即使沒有你們國師一脈,照樣會日月交替,朝代變遷,這不是你們的功勞,而是人類的本性在作祟,只要有貪戀,對錢財的貪戀,對權勢的貪戀,對那張龍椅的貪戀,這樣的變遷就永遠不會停止,絕不是你們國師一脈能夠推動或者阻撓的。
若你們當真那樣無所不能,大可自行坐上那張椅子,正大光明的為百姓謀福祉,而不是借著別人的手,在暗中操控一切!」
潔白的身影蹌踉著倒退一步,那雙容不進任何情緒的眼眸,終是激起了一絲絲波瀾,雖是很淺,卻容不得任何人忽視。
當自己一直以來堅信的信念,引以為傲的榮耀,被人毫不保留的批判與解剖,那光鮮之下的真相,卻現實得近乎殘忍。
原來,他引以為傲的東西,竟只是祖先勾勒的一幅完美畫卷。畫卷里,他們與這片大陸息息相關,卻始終不曾深入,他們看似淡然于世外,卻選擇了最聰明的方式明哲保身,無論時代變遷,國師一脈終將延續的騙局?
「不!我不信!一個字也不信!」幾乎是用吼的,清塵有些狂躁的拂動衣袖,一股駭人的勁氣在他揮手間凝聚,直襲不遠處的一棵大樹。
只听‘轟’的一聲,原本需要四人合抱才能圈住的大樹,就在他看似不經意的揮手間,斷為數截。
「信不信在你,這番話,爺只說一次。爺感激你在關鍵時刻救了子墨,至于其他的,你別想插手。子墨和鬼畜將來的命運如何,爺不信天,不信命,只信爺自己!命運是掌控在自己手里的,或許看透天機的確能在適當的時候避開災禍,可這並不代表什麼。
天賦是上天賜予你們國師一脈最好的禮物,但絕不是操控別人命運的資本,別想將你的思想強加在爺身上,將來如何,爺自己說了算!」冷冷的丟下這番話,歐陽笑笑腳下運起輕功,飛速逃離了那個讓人感覺壓抑的地方。
這番話,在她心里憋得太難受,而她會選擇說出來,是因為她能感覺清塵此人本質不錯,甚至他骨子里的確是無欲無求的,可惜他被太多東西束縛住了,根本不可能活出真正的自我。
那個延續了幾百年的謊言,在她眼中太過荒誕與可笑,實在是不吐不快。她只期望清塵能夠看清事物的本質,而不是執著于什麼先祖遺命,非得同一個死人的話較勁,她看著就覺得累。
可惜,她還未飛多久,就听聞身後傳來一陣陣爆炸聲,似乎連帶大地也開始震動起來,听得歐陽笑笑一直心驚肉跳。
急忙收勢轉身,又沿著原路往回飛。
听著前廳方向不絕于耳的轟鳴聲,歐陽笑笑怎叫一個肉疼,操你大爺的清塵,爺好心幫你,你居然敢炸爺的房子!
待她趕到之時,前廳早已滿目瘡痍,原本好端端的前廳在眨眼間被摧毀殆盡,觸目可見的殘牆斷柱,使得歐陽笑笑的心肝兒一陣緊縮。
揮手讓那些听聞聲響趕到的下人急忙撤離,自己則提腳沖了進去,在一陣陣飛散的塵煙中,瞪大了雙眼搜索清塵的身影,以及避開可能迎面而來的危險。
「清塵,你特麼的魂淡!你要發瘋滾回你的俗世山發瘋去,爺的房子招你惹你了,你要炸爺的房子!」一邊暴吼,一邊向中心地帶靠近。
她出聲,也是為了讓清塵能從聲音的方向辨別她的所在地,以免無緣無故被擊中。
要知道,從清塵的破壞力來看,他的武功早已超出了她對武功的認知範圍,如果清塵有心要殺她,她根本就避不過。
「為什麼?為什麼要騙我?」
塵煙裊裊間,傳出那依舊清冷卻失了自控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助與茫然,居然觸動了她心底的某一根弦,使得她能夠清楚的感受到他的痛。
那是對人生和未來的質疑,像是人突然間失去了光明,對未來迷失了方向,再找不到原來的路。
那樣的無助,她也曾有過。
就在教官放開她的手,將她丟給另一個男人時,她也曾體會過這樣的無助,像是生命中最後一點堅守與光芒盡數褪去,未來,只剩下一片灰燼。
「清塵,你是白痴嗎?他們為什麼騙你,只是為了讓國師一脈更好的傳承和延續下去,從本質上來講,他們並沒錯,即能保證後代子孫的榮耀與尊崇,又能讓你們不被世間瑣事所拖累,國師一脈能夠延續至今,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因為府內充斥著皇甫天的眼線,這番話,歐陽笑笑只能用密音傳進他的耳中。
兩人相隔不過十米遠,卻因為房屋倒塌時濺起的灰塵,而無法看清對方,只能在有限的視線里,尋找著彼此的身影。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緩緩轉身,一身在灰燼中依然潔白的紗衣隨風而舞,他,依舊是那個遺世而的人兒,卻遺失原本的東西,變得更加空泛起來。
「可是,他們讓我一直活在謊言里,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國師一脈的存在,就是為了輔佐真正的君王,從而讓百姓生活得更好。多麼美好的一個謊言,我卻堅信了整整三十二年,甚至從未質疑……」
有些自嘲的一笑,失了血色的面容在瞬間瀕臨凋謝,一身出塵的氣息依舊,更多的,卻是對自身的嘲諷與懷疑。
「我操你大爺,你先給爺出來再說!爺告訴你,你特麼再敢炸爺的房子,爺就將你賣去楚樓,讓你丫的每天接客,彌補爺的損失!」
「你這樣是沒用的。」話落,小手被一只微涼的大手抓住,耳邊傳來那永遠清潤,並讓她安心的嗓音。
朦朧之中,她看不清那人的臉,可她能清楚的分辨那是誰,那個無論是前世或今生,永遠只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默默守護在她身後的男子。
「子墨……」不知為何,聲音在這一刻忽的哽咽,糾結了兩世的東西,似乎突然間明朗起來。
無論是藍燁,亦或是慕容子墨,她都不該懷疑他對她的情,曾經的放手究竟為何,害怕受傷才一昧的選擇了逃避。
如今細想起來,會執著于一首曲子,即使在認不出她的情形下,還能再次愛上她的男人,她是沒有資格質疑他的感情的。
相較于他,她的感情來得太過隨性,害怕付出,害怕受傷,以至于忽略了他轉身前的那一絲訣別與心碎,如果她當年稍稍細心一點,不這麼粗枝大葉,也許結局就將完全改寫?
「不用說,我都懂。」
柔得能將人溺斃的聲音傳來,下一刻,人就被輕輕擁進一個懷抱之中,他的懷抱充滿了失而復得的喜悅與憐惜,輕撫著她發絲的大手,像是在撫模著世上最易碎的琉璃,甚至舍不得多加一分力道。
「笑笑,我的笑笑,我終于還是再次遇見你了。」
「你都想起來了?」歐陽笑笑納悶的抬起頭,完全沒料到自己要刺激他離開的戲碼,居然在無意間讓他想起了過往,這算不算歪打正著?
「記憶很模糊,唯一能夠讓我認清的,只有你了。」他的聲音帶著清潤的笑意,像是其他的記憶都與他無關,只是慶幸能夠記起她,足矣。
這廂,兩人還在甜蜜蜜的互訴衷腸,那廂,陷入癲狂的清塵卻被慕容子墨的話險些將牙酸掉了,混沌的腦子漸漸恢復清明,視線在也長時間的沉澱下清晰起來,眸光掠過不遠處緊緊相擁的兩人,眸底劃過一絲難以讀出的復雜。
「對不起,小府的損失,我會派人送來給你。」視線落在歐陽笑笑身上,多了一點什麼,又少了一點什麼,讓人難以分辨。
話落,白影一閃,帶起一串淡淡的殘影,再看去時,已經失去了清塵的蹤跡。
歐陽笑笑無語的撇了撇嘴,「這算什麼?尼瑪,人工費,裝修費,受驚費,精神損失費,長時間前廳不能使用空置費,這些是不是也應該算在里面?」
「呵呵呵……」聞言,慕容子墨忍不住輕笑出聲,低低的笑聲由胸腔中震出,像是這世間最美妙的歌聲。
歐陽笑笑老臉一紅,都一大把年紀了,居然還跟個小姑娘似的,因為對方一聲輕笑發花痴,她對美男的免疫力果然在無底線的下降中。
一把將人推開,面色早已恢復了冷靜,挑眉斜睨向身邊的男人,淡淡的問道︰「想清楚了?」
「沒有。」
臥槽,沒想清楚說這麼一堆煽情的話,不是存心引她糾結嗎?
小臉頓時就黑了下來,還來不及說話,就听對方問道︰「笑笑,你愛過我嗎?」
老臉不爭氣再次一紅,貌似她還真沒說過這種讓人雞皮疙瘩不自覺起立的話,有些不自在的挪開視線,顧左右而言他,「那什麼,今兒天氣真好。」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與她作對,說完,原本還算晴朗的天空,居然絮絮飄起了雪花,還有一片好死不死掛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像是在嘲笑她剛才的話。
「我擦,要不要這麼應景?!」歐陽笑笑險些沒暴走,一把將睫毛上的雪花拂開,黑著臉揚起頭,磨牙道︰「老天,你特麼玩爺呢?早不下,晚不下,偏偏爺說完你就下!」
被她炸毛的模樣逗笑了,慕容子墨無力的搖了搖頭,正想抬手將飄落至她頭頂的雪花拂掉,手上的動作卻是一僵,像是想到什麼,淡淡的提議︰「陪我走走,好嗎?」
雪中漫步?不錯,臨老浪漫一把。
歐陽笑笑幾乎沒有任何異議,就點頭應了下來。
……
太傅府,用細小石子鋪成的小徑上,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自初雪之後,天際便會時不時飄起一點雪花,雖不至于將一切都化作銀裝素裹,卻也能累積出不少的雪量。
樹枝上的雪都被下人清理落地,還還不及清除小徑上的積雪,就被歐陽笑笑給趕走了,兩人一齊踏上這條並算不上熟悉的小徑,卻因為心中那一絲漣漪,無端將小徑看得親近了幾分。
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歐陽笑笑難得停下了喋喋不休的小嘴,靜靜的陪著他走這段路,像是一種儀式,帶著幾分沉重與忐忑。
慕容子墨不時停下腳步,望著她不急不慢,卻從不停留的背影,微微勾起唇角,淺淺的笑著。
「笑笑,能再為我唱一次那首歌嗎?」他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歐陽笑笑微微蹙眉,有些不喜歡這時的氛圍,不過還是什麼也沒說,在潤了潤干燥的唇瓣後,就輕輕的唱了起來。
隨之,悠揚婉轉的簫聲應歌而起,少了歐陽笑笑第一次听見時的茫然與追逐,多了一絲綿綿的情意,一切,都像是隨著簫聲在眼前鋪展,過往,隨著歌聲在眼前閃過,話未出口,便已經相映成殤。
歐陽笑笑腳步一滯,卻並未回頭,她不喜歡回頭,人不能總是回頭看,留戀在過往之中,那樣會錯過很多,對身邊的人也是一種不公。
不管慕容子墨的選擇是什麼,她都能坦然接受,盡管會痛,也願意清晰的痛著,而非在將來的日子里,再次回首,為今日的逗留悔悟。
人生,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有從來的機會。
他們愛過,痛過,重生一次,是命,更是他們的劫。
是她明白得太晚,幡然醒悟之時,心里已經住進了別人,身邊也有了別人。若是重頭再來,她對不起的不單單是桃夭,更是子墨和她自己。
腳下踩到一根細小的樹枝,因為被雪覆蓋,歐陽笑笑並未留意,一腳踏上去,一聲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後院里顯得那樣清晰。
歌聲戛然而止,簫聲卻還在繼續,就像他們之間的情,終是她先一步走遠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曲聲越到最後,歐陽笑笑越是心慌,有些討厭這種等待審判的感覺,干脆加快的腳步向遠處走去。
「暮色盡,一生一代一雙人。」
最後一句,簫聲被他溫潤的嗓音取代。
歐陽笑笑腳下一頓,終是收住了前行的步伐,連續做了幾次深呼吸,像是要將所有的冷空氣納入肺腑,好讓自己變得清醒一些,冷靜一些。
「笑笑,謝謝你肯陪我走完這段路。」
聲音,隨著他的步伐緩緩靠近,感覺有一只手輕輕的搭上了她的肩,動作輕柔的替她拂去飄落至頭頂的雪花,真的很輕,幾乎讓人察覺不到。
「我的記憶不完全,無法想起所有的事情,但我很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覺,我想要和你在一起,看庭前花開花落,望天上雲卷雲舒,觀人生潮起潮落,榮辱不驚,不棄不離。
讓天下每一個地方,都充斥著你我的身影,你去那里,我去那里,用盡我的一生去守護你,呵護你,讓你無憂,開心快樂。
那樣的勾勒,真的很美,美到,我甚至不忍親手打破。
我還在幻想著,等一日你老了,我們還能一起攙扶著行走,讓我替你畫眉,描紅,輕綰起你花白的發絲,在你耳邊訴說著過往,唱著只屬于我們的歌,直到我再也唱不了了,這一生才算完結。」
他的聲音很淡,像是隨時都能被肆虐的狂風吹散,話語中描繪的畫面,是多少女子一生的夢想,沒有過多的波折,雖不轟轟烈烈,但卻細水長流。
一如他給她的愛,總是那般細潤無聲,稍不留意,就極易被她忽略,唯有在細細回味之時才驚覺,原來,他的愛已經細潤滲透至她生活每一個細小環節,再難以抹去。
「笑笑,我的笑笑,是我遲了一步,才讓你的心里住進了別人,是我太過自負,以為有了我,你再也不需要別的愛。若我能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將你帶離這個是非之地,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歐陽笑笑沒說話,只是靜靜的听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可以這樣冷靜,甚至可以殘忍的不回頭,吝嗇于給予一句回應。
唯有她微微顫抖的身軀,說明了她的內心遠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靜,有的人習慣的掩飾,在長久的壓迫之下,習慣將所有情緒都藏起來,因為她不會知道,哪一次的情緒流露,會將自己引入無盡的殺戮之中。
所以,她習慣了壓抑,甚至忘記了釋放,久而久之,也就忘了怎樣真實的表達。
一如那些隱藏在她骨子里的暴戾與血腥,隱藏得太深,容不得別人窺視半分,就連她自己,也會在那一次次刻意的忽略下,徹底的掩埋起來。
「你說得對,我渴望一段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而這樣的愛,你終究給不了。你是自由的風,本不該讓我的愛束縛了你,可我總想自私一次,將你納入我的羽翼之下,悉心的保護起來,卻忘了,對于你來講,失去自由,往往比失去愛情更加可悲。
少了自由的翱翔,陽光的照射,你會枯萎,會凋零,再不是生機勃勃的野草,而是溫室里經不起風吹雨打的小花,那樣的你,你自己無法接受,我也不願見到。
謝謝你願意陪我走完這段路,我會將它當成人生的縮影,當雪染白了你的鬢角,你已經許了我一生。」
說著,他緩緩走到她面前,凝望著那早已被霧氣掛滿的羽睫,憐惜的拂去她眼前的淚珠,放入口中,「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讓你落淚,即使是我,也沒有……」
「夠了!」冷聲打斷他的話,低垂的雙瞼猛地掀起,一滴清淚順著眼角毫無預警的滑落,滴在慕容子墨的手背之上,燙傷了他的心。
「慕容子墨,爺告訴你,老子跟你沒完!沒理由每次都是你先放手,這一次,主動權掌握在爺的手里,爺沒有喊卡,你特麼就得給爺受著!」
歐陽笑笑近乎癲狂的吼出這段話,繼而在慕容子墨呆愣的神情下,猛地向前一撲。
突如其來的沖撞力,使得慕容子墨本能的後仰,沒有較大的響動,大片積雪飛濺而起,染白了兩人的青絲,也使得兩人的發絲緊緊的糾纏在一起,像是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絲,絲絲縷縷,總是牽絆著。
四片唇緊貼著,扭曲著,歐陽笑笑像是發了瘋一樣,瘋狂的撕咬起來,小手順著他的披風鑽進他厚厚的棉衣里,一路向下,在慕容子墨不自禁的顫抖中,猛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給你兩個選擇,憋壞它,爺放你走!釋放出來,你跟爺混!」
慕容子墨憋紅了雙頰,在一種時候,男人是極為脆弱的,被撩撥至頂點,卻偏偏得不到宣泄之際。
瞧著女人發了狠的神情,讓人毫不懷疑,只要他一搖頭,她就會生生掐斷他的子孫根,讓他下半輩子再也不可能接受別的女人。
有些好笑的輕撫上她的面頰,染上的雙眸卻始終保留著對她一如既往的縱容與柔和,聲音暗啞而又異常動听,「笑笑,謝謝你許了我一生,所以我剩下的生命,由你來支配。」
------題外話------
麻煩看最後一段听著少司命的《紅顏若雪》,丫的,哭瞎了!為了彌補爺受傷的小心肝兒,用票票砸死爺吧!
D*^_^*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