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沖著門外的布告而來,韶靈在十來人中,挑了兩個伶俐的孤兒。他們是一母所生的兄妹,十來歲,哥哥叫三月,妹妹叫五月,過去也在藥館里做過工,但掌櫃克扣工錢,欺侮他們兄妹,三月氣不過打了掌櫃,被掌櫃告官送入牢獄,關了一整年才出來。
「你為什麼肯要我們?」少年臉上的疤痕還未褪去,小小年紀鋃鐺入獄,他看人的眼神,充滿防備的寒意。
韶靈淡淡看了他們一眼,三月少年老成,看似脾氣火爆,實則想要保護妹妹,五月長相可人,可惜衣衫襤褸。
但兄妹二人卻很聰慧,十味藥材沒認錯一樣,只要假以時日,不難將整個藥堂打點順利。
她盯著他們的臉,緩慢至極地說。「因為,只有靈藥堂不問人的出身和過去,只看一個人的資質。」
「小姐,你就是這個藥堂的掌櫃嗎?」五月年紀雖小,但有著彎月般的眼,她望著偌大的藥堂,怯弱地問,楚楚可憐。
韶靈笑著點頭。
五月的眼,一瞬點燃了火,她拉著三月幾乎跳出來。「哥哥!你看他們說的是真的!有女大夫!」
三月朝著五月笑了笑,但很快轉向韶靈,沉聲問。「我……我可以提前領工錢嗎?」
五月急忙搖著三月的胳臂,不讓他繼續問。「哥哥!這位小姐不會的……她看來很和善。」
韶靈並不生氣,從容說道。「在我這邊沒有提前領工錢的先例,不過,可以當日結算。」
「我們相信小姐!」五月已經激動地眼底含淚,她拉著三月,連連給韶靈磕了幾個頭。
韶靈望著這個女孩,她懂事的令自己心中泛酸。「五日之後,藥材運到,你們再來。」
「小姐小姐,有客人——」五月沒走幾步,突然折了回來,沖著韶靈喊叫。
客人?靈藥堂還未開張,怎麼會有客人?
一人踏著穩重的步伐,大步走上靈藥堂前的台階,他的面目並不分明,正在打量這個空蕩蕩的藥堂。
他一身青色華服,垂泄的絲綢穿在他的身上,似乎不太適合。
他的臉一分分地轉過來,總算是見著她了。
韶靈緩緩站起身,凝神望向停在門口的那個男人,臉上漸漸失了笑。
年輕男子的目光,也定在韶靈的身上,她梳著女子的發髻,穿著女子的衣裝,唯獨那張臉……他看了足足三年。
他笑出聲來,眼底的驚愕轉為驚喜。「我沒認錯人吧。」
聞言,韶靈朝著那人笑了。
宋乘風朝她走過去,細細打量她,長長舒了口氣︰「听說這兒也開了個靈藥堂,就來看看,沒想過真的是你。」
韶靈雙眼清明,問了句。「宋大哥,你不是在京城嗎?」
「皇上體恤我在大漠西關六年有余,給我兩月的假。」宋乘風眼底一抹堅定風華,得勝歸來的自信和傲然,亮的驚人。
「可為何會來阜城?」她徐徐問道。
「還不是為了一個讓我頭疼的人?」宋乘風嘆了口氣,一籌莫展,突然一拍韶靈的肩膀,揚聲道︰「對了,今日那人過壽,我不知該選什麼禮品,你陪我一道轉轉。」
「好。」韶靈肩膀吃痛,朝著他眨了眨眼,不曾婉拒。
「待會兒,我帶你去祝壽。」宋乘風仿佛還將她當成男兒,摟著她的肩膀,在她耳畔低語,像是神秘至極。
韶靈眉頭輕蹙,意興闌珊。「我就不去了吧。」
宋乘風一手擋耳,聲中有笑︰「那兒的酒,保你夢里都想著。」
「真的?」她含笑看他,眉頭輕動,那雙墨色眼瞳之內,已然有了喜色。
「何時騙過你?」宋乘風瞥了她一眼,一臉的漫不經心。
听宋乘風說過生辰的人是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韶靈陪他走了不少店鋪,唯獨見了一塊通透的白色腰佩,雖無繁復雕工,卻是渾然天成的水滴形,宋乘風說不懂這些配飾的好壞,就由著她做主買下。
她順路到店里取了三天前訂下的衣裳,宋乘風看著掌櫃搬出來的七八套裙子,臉色越來越古怪。
「過去在大漠,我三年就看你穿了一身粗布白衣啊,如何一回來,就這麼多花樣,這是穿給誰看?」
「你就配看粗布衣裳。」
她不冷不熱回了一句,卻看宋乘風嘴硬心軟,早已幫她主動拿了包裹。
宋乘風笑著跟她並肩走,宛如沒有架子的隨從,他撞了撞她的手肘,低聲說。「今夜一定選最好的衣裳,他家可是名門望族。」
「我什麼都不能保證,唯獨保證不會穿的像乞丐,行了嗎?」
韶靈俏眉輕蹙,哼了一聲,走回靈藥堂換了簇新的衣裳,才打開門來。
「人要衣裳馬要鞍。」宋乘風站在屋檐下,眼前一亮,背靠著圓柱,緩緩擊掌,嘴角揚著莫名的笑。
韶靈臉一沉,隨手撈了件袍子又丟了出去。
「真是很好看,公主也沒你好看!」宋乘風調侃打趣,呵呵一笑,從地上拾起她的衣袍,總算收斂兩分。
「你見過公主嗎?」韶靈不以為然,不假思索地回了句。
宋乘風這回卻只是寥寥一笑,不再多說什麼,韶靈察覺他有自己的心思,便也不再胡鬧了。
跟隨宋乘風一道回去,已是夜燈初上的時辰,兩人一道說著這兩個月沒說夠的話,也不覺得路程漫長。
前頭,高牆大院,燈火通明,喧囂熱鬧,府前的大樹上掛著好幾個大紅燈籠,七八座轎子,停在門口。
「到了。」
宋乘風的聲音,卻落不到她的耳畔。
韶靈仿佛獨處,周遭的喧鬧,染不上她一分,身後有人倉促走路,不小心撞了她的肩膀,宋乘風急忙將她拉過一步。
她回過神來。
韶靈揚起下顎,環顧四周,宋乘風拉著她一道邁入高高門檻,一路觀望,這兒幾乎什麼都沒變,雖然她以為自己不記得了。
侯府。
她听到心中的聲音,這般輕輕呢喃。
……。